第81章
八十一章
推開黑色的門板,裏面的女人等候多時。
“真的是你。”
時也并不意外,那天超市門口,她看見她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後來回到家,晚上睡不着,又想起了這件事,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眼,但也足夠讓時也記起來了,或許是漂亮的女人總叫人印象深刻,哪怕之前她們都沒有說過話,僅僅打過照面的關系。
女人纖細的手指夾着一根細細的長煙,煙蒂的位置印着一個大寫的X字母,優雅的動作背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敵意,女人吞雲吐霧,塗着大紅色的嘴唇,搭配她一身的黑色,頗有種鮮血淋漓的殺意。
“我以為時小姐貴人多忘事,沒想到竟然記得我。”
時也笑了笑,目光在對面人的細煙上凝望“我的煙沒帶,可以借一根嗎?”
女人很大方,不僅将煙遞去,還主動拿出打火機,替她點上。
腥紅的火苗竄起,空氣中布滿尼古丁的氣味,煙絲和煙紙燃燒的呲呲聲,精确分明的鑽進耳朵裏。
吞雲吐霧間,兩個人的眼神在朦胧的白煙中對視,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即将打響。
但這場戰争,似乎沒有意義,無論她們如何争鬥,最終都不可能分出勝負,因為她們都是輸家。
“你這麽大費周章的引我過來,應該不是要敘舊吧?咱們好像也沒什麽舊可以續,有話直說。”
時也開門見山,她已經抽了半支煙,不想再浪費剩下半支煙的時間,因為出來之前她答應過程與梵,最多一個半小時,這會兒是阮宥嘉在陪她下棋,幸好是周六,幸好阮宥嘉今天不上班,否則她一定不會過來。
“你們母女還真是一樣,死到臨頭還這麽嚣張跋扈。”女人不怕燙,用手指掐滅煙頭,黑色的煙灰染黑了她的指甲。
時也毫不掩飾的蹙了下眉毛,她不喜歡這個說法,更不喜歡‘死’這個字,程與梵的病情正在一點點的康複,精神也在一點點的變好,複診的時候,醫生都說她恢複的很快,藥量都減少了一半,全部都在變好,哪一點都和‘死’不沾邊。
頓了頓,時也從鼻尖緩緩的嘆聲氣,她僅僅是覺得無奈,并沒有其他深刻或者多餘的意思,卻不想觸到對面女人的逆鱗。
女人當即拍桌怒吼起來,額頭跟脖頸的青筋暴突,幹瘦手臂像從死掉的枯樹上砍下來的枯枝,仿佛在說夏天已經到了,我卻在冬天死去,方才夾煙的優雅蕩然無存。
“如果你再用這樣的态度和我說話,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時也的表情沒變,因為她不根本明白這人對自己的恨意從何而來,而且在時也看來,她和她都是一樣的。
相較之下,時也的煙就抽的慢多了,她幾乎沒有怎麽抽幾口,只是在唇邊含了含,略微呼出幾縷小煙,至于剩下的,全是煙自己燃燒完的。
時也把燒完的煙頭摁在煙灰缸裏,白色的水晶,在燈光下射出透明的銀線——
“馮桉,你不該恨我。”
馮桉冷笑:“你誤會了,我不是不該恨你,我恨的不止你。”
時也又嘆了聲氣:“你恨不過因為我是趙烨的女兒,時建平的幹女兒,倘若我沒有這兩個身份,那你還恨我嗎?”
馮桉說不出話來,她的喉嚨像被濕水泥堵住,曾經的往事湧現眼前。
其實她逃掉過的,逃掉過兩次,而這兩次幫她的都是時也,在衛生間把爛醉的自己拖出來,不顧還在繼續的酒局,強硬的送她回家,這是第一次;在私人會所的包廂,不停地在外面敲門,敲到隔壁包廂的人都出來詢問,最後門被打開,再次送自己回家,這是第二次。
時也送她回去的路上,一直默聲不語,直到将她送至家門樓下,才開口說話——
“我能救你兩次,不代表能救你次次,如果你不想被人當成肉票,不想将來有一天後悔,我希望你可以辭職。”
馮桉比時也大四歲,從小到大成績優越,但她是小地方來的,資源的不平等讓她為了考學,吃了非常多的苦,父母親為了供她讀書,常年在外務工,一家人十年都沒有吃過團圓飯,現在她終于研究生畢業,通過層層面試進了海宇傳媒,她是全家人的期盼,如果辭職...她不敢想象父母會有多失落,更不敢面對父母的失望的目光。
那天晚上,那輛車裏...馮桉婉拒了時也的建議,她選擇堅持到底,她身上承載着父母的期望,她的人生不能肆意妄為,更不能潇灑随意,她既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本。
“你不用這麽着急否定,你可以考慮考慮,你今晚喝多了,我讓人事那邊給假。”
“不用了,這點酒我不會醉。”
時也面無表情,直到馮桉下車,也沒再說過一句話,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破舊的單元門..懸在頭頂的燈泡搖搖欲墜。
就像時也和馮桉說的那樣,自己能救她兩次,但不可能救她次次,那天晚上之後,時也去外地拍戲,中途回來錄節目,馮桉就已經從公司離職,人事說她是行為不檢點,生活作風有問題才被開除的,當時公司裏留言滿天飛,說什麽的都有,但讓時也感覺寒心的是,男人說也就算了,女人也說..說的比男人更難聽。
很多時候,雖然不想承認,但女性對女性的惡意才最大,因為嫉妒、仇恨、虛榮...等等,她們太了解她們,太會對症下藥,太會拿捏七寸,以至于殺意沖出的瞬間威力無比。
但,其中也有例外,總有人不願意同流合污。時也從這些‘清流’的聲音裏,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一個真實的版本。
馮桉被趙烨下藥,之後被送到時建平的床上。
救她不是時也的本分,但得知真相的一刻,時也還是控制不住的自責,自責那天态度為什麽不再強硬一些,為什麽明明知道會出事,也沒有再最後努力一把攔住她,為什麽眼怔怔看她走近那扇黑洞洞的單元門。
明明頭頂的燈,都已經那樣搖搖欲墜。
時也有太多太多說不出的酸苦,她覺得自己矯情,受傷的不是自己,她卻好像中了一刀。
那一刻,她的腦袋裏有股念頭——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沉默如同黑夜,瘋狂滋生。
許久,馮桉收起冷笑,她的臉笑僵了,表情也笑硬了,眉毛像是兩條蟲子,路徑歪曲。
從包裏掏出一個U盤扔過去,她說:“這些天..拍到的所有照片都在裏面,我沒有備份,你拿走吧,趁我沒反悔。”
時也看着那個U盤,小小的一個東西,決定了某些不可逆轉的命運。
“如果這件事,只牽扯到我一個人,我會無所謂,但是程與梵是無辜的,你不能把她牽扯進來,我們之間的事,我們自己解決。”
“怎麽解決?”馮桉問她,但不信她,嘲諷道:“你會站在我這邊嗎?”
時也從包裏也拿出一個U盤來“我們等價交換。”
黑色的U盤仿佛吐信子的毒蛇,馮桉叫住要走的時也——
“為什麽!”
時也聲音平靜“因為我也恨她。”
回來後。
阮宥嘉跟程與梵的棋仍在下,但比時也走之前又多了個人。
程與梵擡頭看時也,時也先看沙發坐的人,再看程與梵。
紀白坐在沙發裏,垂着眼,沒有具體方位,但她從容的樣子,又給人一種,她好像把什麽都看了遍的感覺。
時也用眼睛問程與梵:怎麽了?
程與梵瞥了眼對面也垂着眼的阮宥嘉,用眼睛回答時也:吵架了吧。
時也了然,走過去看了眼棋盤,這棋下的一言難盡。
“把人還給我吧。”
阮宥嘉指着棋盤“還沒下完。”
話音一落,程與梵順勢把‘炮’架起來“下完了。”
阮宥嘉明顯輸不起——
“你們兩口子,欺負人是吧?”
紀白眼皮動了下,但人還是坐在沙發上無動于衷。
時也對這種別扭有經驗,其實沒多大事,就是看誰主動。
于是說道:“是啊,就欺負你,有本事你也拉一個過來。”
阮宥嘉下意識目光投向紀白,紀白也下意識投向阮宥嘉。
阮宥嘉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先慫,忽然站起來,走到沙發旁,一腳踩在紀白的鞋面上,特別用力,紀白臉都擰巴了。
“你——”
“你什麽你!”
說完,扭頭又看了眼程與梵和時也——
“我走了。”
人都到門口了,紀白的注意力還在被踩的腳上,時也就是和她不熟,要是熟的話,這會兒早罵出聲了。
阮宥嘉在門口大喊——“你走不走!”
紀白嗖的噌起來,飛的比兔子還快,看來腳不疼了。
兩個活寶一走。
程與梵和時也立刻笑出聲——
“怎麽回事?”
“誰知道呢。”
“這個紀白真憨,阮宥嘉多好哄啊。”
接觸多了,時也對阮宥嘉了解不少,這人就是嘴兇,其實心特別軟,稍微一示弱,她立馬就能好。
出了小區,紀白一路追着阮宥嘉跑——
“你等等!”
阮宥嘉不停,反而越走越快,紀白直接開跑,擋在阮宥嘉面前——
“讓你停你還跑?”
“你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想讓誰管?”
紀白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說的緊緊攥住,聲音卻柔和下來——
“我錯了,別生氣了。”
阮宥嘉瞪着眼,人卻不再反抗,最後由紀白牽着手,乖乖過馬路。
“她好哄,你好不好哄?”
程與梵和時也打趣。
“我不好哄。”時也捏下她的鼻子,也打趣回去“所以你最好別惹我,否則小心我——”
程與梵眨眨眼“吃了我啊?”
時也故意眯起眼,上下打量“也不是不行。”
打趣過後,程與梵親過去,和時也深吻許久。
時也被她親的臉紅心跳,結束這個吻之後,程與梵箍着她的腰,偏過頭抵在她的額側,身子輕輕晃動,既得意又慵懶。
時也享受着,好一會兒才輕輕拉開些兩人的距離。
程與梵眯着眼“嗯?”
時也搖搖頭,沒什麽。
夜裏,高樓一方玻璃亮着。
馮桉發語音過去——
“準備好了,現在發嗎?”
時也握着手機,沒有猶豫——
“發吧。”
翌日,一則有關時也、趙烨和時建平三人的秘聞,鋪天蓋地的展開,迅速占據各大熱搜頭條,營銷號和水軍也開始奮力跟進,不到一小時,轉發量高大十萬加。
文章中提及趙烨發家史,說她是一路睡到海城的女人,不僅自己睡,還帶着自己的女兒一起睡,從煤老板、礦老板、石油老總、黑道大哥再到最後的商業巨鱷,也就是現在的時建平,但有人推測黑道大哥和商業巨鱷指的應該都是時建平。
關于時也,文章指出趙烨對她的栽培從一開始就是往瘦馬的方向行進,她的喜好、舉止、行為、體态和穿着,都是所謂上流圈子會喜歡的那種,但與其說上流圈子喜歡,不如說時建平喜歡,因為迄今為止,沒人敢碰時也。
據一個營銷號爆料,時也的處女之身在十六歲就獻給了時建平,母女二人共事一夫,算起來都有十年了。
時也人送外號——時瘦馬。
長篇大論的篇幅,對于時建平僅僅幾筆帶過,但都是針對他的背景,如何有權如何有錢,似乎對于他玩弄女性的行為視而不見,更有甚者在評論區表示,戲子本身就是賣的,價高者得,對時建平這種男人來說,還不是勾勾手指頭那麽簡單。
程與梵睜開眼,身上蓋着夏涼被,昨晚看了部電影,劇情講的亂七八糟,鏡頭拍的倒是很唯美,尤其是江南景象和肉.欲交纏,那種對應,讓人小腹頓時沒由來的一緊。
時也穿的清涼,松垮垮的裙子墜在身上,程與梵想也不想便伸過手去...捏了兩把。
“幹嘛...”
“你說呢。”
氣氛好的不得了,程與梵俯過身将人從沙發上打橫抱了起來。
時也驚呼一聲。
下一刻就被扔在卧室的床上,程與梵邊脫衣服,邊打開床頭的夜燈,昏昏黃黃...明明暗暗。
她無比喜歡這種看得清又看不清的感覺。
有種莫名的興奮刺激,讓她們都悸動。
快速的,緊密的,貼合的。
越夜越狂野。
程與梵揉了揉眼睛,太過了...以後不能這樣。
她剛想起身,枕邊的手機響了,是新聞推送,程與梵不是愛看這種東西的人,尤其是才睡醒,但手機離得太近,一瞥眼就能看見——《母女二人共事一夫,喪盡天良》。
這件事一出來,趙烨就給時也打了電話,頭五個時也都沒接,第六次響起,她才免勉為其難的接通——
“是你!”
“怎麽會是我?我也是受害者。”
“這篇文章是馮桉發的!”趙烨在發抖“你別想搞臭我,大不了同歸于盡。”
時也哼了一聲,冷笑:“我搞臭你?難道不是你搞臭我?你都知道是馮桉發的,那你去找馮桉啊,像當年一樣,再扔一筆錢給她,看看她會不會接受!”
說完,就挂斷電話。
時也長舒一口氣,一回身看見程與梵站在後面,手裏握着手機。
兩秒。
時也走過去“你看了?”
程與梵:“看了。”
時也心裏忍不住的發慌,她和程與梵講過這些,但是現在被營銷號鋪天蓋地的帶節奏,還有那些評論,她也不确定,程與梵會怎麽想。
“你...你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
“這件事。”
程與梵抿着嘴角,絲毫沒有收到任何影響,拉住她的手,慢慢地揉着——
“我的。”
“嗯?”時也不解。
程與梵再一次說道——
“我的,你的第一次在我手裏。”
時也的眼淚沒有預兆,唰的一下就流出眼眶。
程與梵抱住她,親了親她。
然後滿腦子,都是時也和自己的初次,她把一個女孩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自己,可對程與梵來說,這固然值得欣喜,但絕對沒有另一件事更欣喜——
十六歲的時也,勇敢的保護了自己。
那才是真正該被銘記一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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