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章
程與梵屬于舊疾複發,但流程都是一樣,腦tc,核磁共振,心電圖、精神檢查、輔助檢查以及心理測評等等一系列。
阮宥嘉幾乎得着空閑就去看她,然後和主治醫生聊聊情況,精神類疾病不可控,除了藥物治療以外,個人的意志也很重要,主治醫生沒有明說,但話裏透出來的意思阮宥嘉還是能聽懂的,程與梵自己現在的意志力...很薄弱。
一個多月,時也寸步不離的貼身照顧。
程與梵日漸消瘦,她也跟着一起消瘦。
“呲呲——呲呲——”
“哎呀!”
手剛碰到鍋蓋,指尖就被燙的急忙抽回去,時也捏着耳垂,嘴裏斯哈斯哈地直吸涼氣。
關掉火,流理臺上是新買的不鏽鋼飯桶,她把煮好的粥倒進去,拎着便匆匆趕往醫院。
這會兒病房裏阮宥嘉正陪着程與梵。
左手握着刀,右手削着蘋果。
程與梵神情有些呆,眼睛沒有聚焦,望到哪兒算哪兒,過了會..有氣無力看向旁邊坐在椅子上的人,輕聲說道:“左撇子也挺好,其實不用改。”
阮宥嘉一怔,随即對上好友的視線,雖然病了...但眼底也是溫和的笑——“還不是我媽,非說左撇子不好,一定要我改,老封建迷信那套,其實她哪知道啊,左撇子的人最聰明。”
“阿姨對你很好,對我也很好。”程與梵說:“那時候上學,她明知道是我拉着你翹課,但每次也不說我,還總說你..說是你帶壞我,這樣看來的話,我是不是小時候,就不學好。”
阮宥嘉低頭削着蘋果皮,蘋果熟透了,長長的一串全是紅的,連一塊半青的都沒有——
“胡說,你哪裏不學好,最好的人就是你。”
整個蘋果削完,皮都沒有斷,直直掉進垃圾桶裏,阮宥嘉拿刀切下一塊,就說一句——
“長得好,頭腦好,心地好,哪哪都好,要我說..該給你頒個獎好人獎才對。”
說完,就往她嘴裏喂了塊蘋果。
程與梵剛吃一口,嘴就發苦,輕輕攏了下眉,但還是把嘴裏的蘋果吃下去了。
等時也到的時候,就看見病房裏笑意融融的一幕,長時間的緊繃,在見到這樣的場景,心情也難免放松,就像雨後放晴的天,倏地一下就也跟着晴了。
“在說什麽呢,這麽開心?”時也推門進來,手裏拎着不鏽鋼飯桶。
門裏的兩人皆擡頭望去。
阮宥嘉笑着道:“說程大律師六歲還尿床。”
程與梵勾起的嘴角,似是證實這事。
時也摸了摸程與梵的臉,随即回過身,朝阮宥嘉挑眉笑道:“一定是你騙人,我才不信呢。”
阮宥嘉佯裝一副牙齒酸掉的模樣,在半空中揮了揮手“行行行,我膩歪不過你們兩口子,我走了。”
人前腳剛走,後腳時也的衣擺便被拉住,順着望過去,程與梵瞳仁漆黑,說道:“是真的。”
時也愣了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半俯下身,手指溫柔的捋着她耳邊落下的碎發——
“六歲尿床?”
“嗯。”程與梵腼腆“我當時把被子都扔了。”
時也的心被這樣的程與梵萌化了,實在沒忍住親了下她的嘴角,捏着她的臉——
“真想回到你小時候看看。”
粥被盛進碗裏,時也一勺一勺的喂她。
程與梵吃的很乖,每口都很認真——
“你煮的嗎?”
“不是,阿姨煮的。”
“真好吃。”
程與梵說這話時,眼睛落在時也裹了創可貼的食指上。
今天的程與梵胃口尤其好,平常連一小碗都吃不下的人,這次竟然吃了個幹淨。
時也喜出望外,看着見了底的碗,笑的魚尾紋都快要冒出來了。
“今天胃口怎麽這麽好?”
“不知道,可能是飯前吃了蘋果,比較開胃。”
程與梵說完,又問時也:“有沒有果汁,我想喝橙汁。”
“你等着,我去給你買。”
“嗯。”
醫院裏有自動販賣機,時也看了下,剛好有程與梵喜歡的那個牌子,于是就買了兩瓶。
她才走到門口,腳步便停住。
木僵着一張臉,她聽見病房裏嘔吐的聲音。
馬桶的沖水聲不斷,程與梵扶着牆,一額頭的虛汗,她的胃裏不受控的翻江倒海,喉嚨也好像卸了閘的堤壩,一陣陣的惡心往上湧,剛剛吃的粥,瞬間就被她吐了個幹淨。
阮宥嘉來給時也送檢查報告,恰巧也被她遇到。
兩人目光對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卻立即達成共識,直到病房裏沖水的聲音停下。
阮宥嘉覺得自己應該要說點什麽的,時也雖然沒有哭,但是臉上忽然間滲出來的慘白,還是叫人看的心痛。
她把手裏的檢查報告交給時也,壓低聲音,只用她們倆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是藥物的副作用,你不要擔心,如果她還是吐得厲害,我和主治大夫說一聲,讓他把劑量減小一點。”
時也情緒恢複的很快“我知道,我沒事。”
随即,兩人才一前一後的進去。
程與梵剛吐完,眼睛生理性泛紅,但看見時也回來,她還是很高興,幹涸的嘴唇擠出笑容。
時也心裏發酸,可現在她不能表現出來,強忍着那股酸勁兒,把買來的橙汁放在桌上。
她說:“你剛吃完飯,等會兒再喝吧,肚子太漲會不舒服。”
程與梵嗯了聲,然後偏過頭扭向窗外,那股空洞無神的勁兒又上來了,時也和她說了幾句話,她也好像沒聽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剛剛還能忍住心酸的人,被這一幕打敗,神經像被電擊,戰栗從牙根兒處沖上來,太陽穴突突的跳,以至于她的眼睛開始不受控泛紅,不同于程與梵的生理性,她是難過的,難過的想哭。
阮宥嘉瞧出時也的異樣,連忙拍了拍她“你衣服這裏是什麽?是不是蹭到牆了。”
時也明白阮宥嘉在給她解圍,立馬接話“好像是..我去清理一下。”
說完,一刻停留都沒有,幾乎是小跑着進衛生間的。
時也把門關起來,後背抵在門板上,方才強忍的淚,肆無忌憚的落下。
程與梵聽着衛生間裏傳來的水龍頭聲,才緩緩回過神兒“怎麽了?”
阮宥嘉适時出聲:“時也,衣服蹭到白牆了。”
然後拿起桌上的橙汁,把話題岔開——“給我喝吧,我是真口渴了。”
白天程與梵睡不着,大多數時候靠在床頭朝窗子外面看,窗外面有藍天,有白雲,有大樹,樹上會有鳥經停。
她可以看着這些看很久,期間哪怕一句話都不說也可以。
時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每當這樣的時候,便會嘗試着和她交流——
“你在看什麽?”
“樹。”
“樹?”
“樹都比我自由。”
時也心裏一酸,但又沒法說什麽,只好跟她說——
“等你好了,讓你放風。”
程與梵沒再說話。
沒多會兒,時也又和她聊起別的,什麽都講,大到天南海北,小到雞零狗碎,時也從沒覺得自己在講故事上有什麽天賦,但這些天...她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很會講故事,還會跟程與梵開玩笑——要是以後退圈做個幼兒園老師也不錯。
程與梵有時候會和她說兩句,有時候一聲都不應,就跟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時也不在意,她只管說,哪怕程與梵聽見去一句,都是自己賺到。
好比現在,程與梵笑了...
時也覺得自己賺了。
精神類疾病,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熬人的事情。
病人痛苦,親人更痛苦。
常常會有人受不了這種反複無常的發作,或者成年累月的難愈,從而萌生退意。
但時也沒有,打從知道程與梵有這個病,她的心裏就已經做好打算了,就算她一輩子都不好,那自己也陪她一輩子。
病房外面的走廊很長,時也捏着程與梵的肩,邊哄邊伸手拉她“外面太陽特別好,我們去走走,好不好?”
程與梵不想去,眼神無辜“一定要去嗎?”
時也雖不忍,但這時候她也分得清,避開這人無辜的眼神,彎腰把鞋理正“就走一回兒,就一個來回。”
程與梵就這麽被拖着拉着...甚至是碾着,被迫走出病房。
走廊好長,像是望不見頭。
時也挽住程與梵的胳膊,為她托起半個身子的重量“走吧,一個來回,你答應過我的。”
就這樣,程與梵被時也拉着在這裏來回走。
偶爾有別的病人,或者醫生護士經過,看見她們的時候。
時也是公衆人物,露臉是遲早得事,與其瞞..不如正大光明的亮身份。
起初一段時間,大家都挺詫異的,每次見到她都要楞上幾秒,後來見的次數到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真聽話,你看...走一走也不難吧。”
時也哄着她走了兩個來回,用一個擁抱作為獎勵。
晚上,九點半。
護士來送藥。
有片狀的,也有膠囊,大大小小加起來攏共十來片,全裝在一個透明的塑料小杯裏,吃完這個以後,還有一包熬好的中藥。
程與梵對吃藥很抵觸,基本看見藥,表情就會往下垮。
但是,護士有護士的工作,如果不親眼看着程與梵把藥吃下去,怎麽會離開。
程與梵抵觸歸抵觸,并不想為難誰,所以再怎麽不願意,也還是會把藥吃掉。
“對嘛,吃了藥睡個好覺,這樣病才能好的快。”說完,護士推着小車噠噠離開。
時也看向程與梵,摸了摸這人的頭,臉色還是白,但比剛入院時候的慘白好多了,雖然人也還是沒什麽精神頭。
簡單洗漱過後,時也拉着程與梵躺下,一張病床上擠着兩個人。
時也伸手抱住程與梵,和她說話:“你知道嗎,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我有對你耍過小心思的。”
程與梵喉嚨幹澀,聲音略微低啞:“什麽小心思?”
時也笑道:“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察覺?有時候你打來電話過來,我會隔十幾秒才接嗎?如果你那天把我弄不高興了,第一個電話,我都是不接的。”
程與梵為眯了下眼,鼻子在時也的耳畔嗅着:“可是你都會給我打回來。”
“有時候我會故意穿的很性感,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在家基本就不穿內衣,其實我以前都穿的。”
“其實,我也有瞞着你。”
話音一落,時也來了興趣,興奮地問她——
“瞞着我什麽?”
“你記不記得,你在書房買了個單人沙發。”
“記得,怎麽了?”
“你看劇本的那天,我根本就沒有工作,我在玩掃雷。”
時也忽的笑出聲“你怎麽這麽壞~”
程與梵嘴角勾着笑,似是被感染,聲音也變得松散起來。
“不知道,就是覺得你很可愛。”
應該是藥勁兒上來了。
“困了嗎?”
“嗯。”
“那你睡。”
這些藥每次吃完,沒多久程與梵就會開始乏力,腦子也變得昏昏沉沉,她一手拉着時也,另只手在時也的眉骨上撫過,強撐着最後一絲意識——
“你..累不累?”
“不累啊。”
“以後不要自己煮粥了,會燙到手。”
程與梵說完,便睡了過去。
漆黑的房間裏,時也兩眼是淚。
五層別墅裏,正品着紅酒的趙烨,面色不善的看着手裏的照片。
她眉間淩厲,拿起電話來。
這邊時也陪着程與梵做檢查,兜兒裏的手機震個沒完,她嫌吵關了靜音,直到把人送進檢查室,時也才有工夫去管手機。
“你瘋了是不是?”
“有事說事,沒事挂了。”
“你和那個女律師到底什麽關系?”
“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還打電話問我?”
“你簡直不可救藥,這樣會毀了你!!”
時也冷笑:“毀了我?到底是誰毀了我?”
趙烨氣的手抖:“你恨我,但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天生就該站在聚光燈下,我不希望你平庸,而且你是我的女兒,也不該平庸!我不管你和那個女律師到底是什麽關系,你現在立刻馬上回來,一切就還能有挽回的餘地,時也...你是聰明的孩子,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時也望着檢查室,程與梵和醫生面對面的坐在桌子前。
她和她之間僅隔了一扇玻璃窗。
程與梵總往玻璃外面看,時也便對她溫柔的笑。
“趙烨,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覺得我還是當年的我嗎?況且當年的我也沒有如你所願不是嗎?”
“哼,你有話不妨直說。”
“我不會續約的,我很早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十年約滿我就會退圈,你說你栽培了我,你自己說這話的時候,難道不覺得可恥嗎?你怎麽栽培我的,帶着我一個又一個酒場周轉,一個又一個飯局盤旋?讓我給他們彈琴,給他們唱歌,還讓我給他們跳舞,有些話...很久以前我就想說了,你讓我認時建平做幹爹,到底想幹什麽?”
“我是想為我們找一個靠山!”
“靠山?什麽靠山...賣女兒賣出來的靠山?”
“時也!!!”
“別叫我時也!我惡心!”時也抿着薄唇,語氣裏透着再不能多的涼薄“你是不是都已經忘了,我叫什麽?”
“我叫遲意。”
趙烨氣到發抖的手,平穩下來,聽筒裏先是長舒一口氣,随後又是一聲長長的笑——
“你不說,我還真是忘了,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她說:“遲意也好,時也也好,其實都是一個姓名而已,就好像代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如果你讓我選我一定選時也,你想想看...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不都是這個名字帶給你的嗎?”
“那你選吧,都給你。”
“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我現在能好聲跟你說話不代表我會一直容忍你!如果你繼續這麽一意孤行下去,那你就不要怪我——”
“不客氣是吧?”
時也譏諷道:“你能不能換一個詞,這些年我真的是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我也已經和你說了,我不是當年的我,當年的我都沒有如你的願,現在我都這麽大了,都過去十年了,你覺得我還會等着讓你随意捏我嗎?”
“聽你的意思,怎麽?想好對付我這個媽了?”趙烨哦了一聲“說來聽聽。”
時也不瞞她,沒什麽好瞞,她們母女撕破臉是注定的,只是時間早晚——
“這些年你給時建平送了多少女人,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了吧?這裏面有自願的,也有被你逼迫的,還有一些不過和你出了一頓飯局,就淪為了時建平的玩物,記得馮桉吧?那個被時建平一眼相中的小姑娘,你們在舞會之後,對人家做了什麽?”
趙烨心中一驚,但很快便冷靜下來,這件事早了,她記得這個馮桉鬧了有一陣兒,為了封口自己還出面給了她一筆錢,後來這個馮桉就出國了,時也當時并不在場,這件事也沒有被爆出來,按理說她不可能知道的——
“你胡說什麽,什麽馮桉張桉...我聽都沒聽過。”
“到這一步了,你還不說一句實話嗎?你在她的酒水裏下藥,把她送到時建平的床上,你以為會跟以前一樣,什麽事都沒有,但沒想到的..那姑娘要告你,你呢,為了不讓她開口,就想給她筆錢了事,剛好馮桉的父親生病,需要用錢,你這才逃過一劫,大概馮桉出國以後的事情,你應該都不知道,她父親去世了,她用你的那筆錢做了自媒體,自己撰稿自己拍,做的還挺不錯,你說...要是她把這件事爆出來會怎麽?”
“你想幹什麽?你別胡來!”
“你怕了?”時也笑出聲:“趙烨...你也有怕的時候啊。”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胡來,時建平不會放過你!”
“他不放過我?你別搞笑了,女人是你找的,和時建平有什麽關系,馮桉如果把事情爆出來,也針對的是你,況且以時建平的個性,肯定會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你覺得到時候,他會推誰出去?”
“就算馮桉爆出來又怎麽樣,她有證據嗎?事情都過去了多久?你別妄想了!”
“如果再加上我呢?”
時也輕飄飄的一句話,惹得趙烨後脊背發涼——
“你什麽意思?”
“法律制裁不了你,輿論總行吧?互聯網的威力你也不是沒見識過,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吧,到時候你會淪為一灘臭水,每個毛孔都滲出肮髒流膿的爛血,趙烨,我能讓你遺臭萬年。”
趙烨冷笑:“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
“趙烨,我只希望咱們倆好聚好散,看在我也為你賺了那麽多錢的份兒上,到此為止吧。”
“你就不怕我對那個女律師——”
“你可以試試,我會殺了你!大不了同歸于盡!誰都別想活!”
一場談話結束,程與梵剛巧也出來。
程與梵問她:“誰的電話?”
時也:“文堯堯的,說在馬爾代夫度假,專門打給我讓我眼饞。”
程與梵有些自責:“要是我沒病,你也能去了。”
時也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頭“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
程與梵點了點頭“好。”
往後一個星期,程與梵的狀态比之前好了很多,會主動要求出去走路,吃飯也比以前積極,雖然有時候還是會吐,但跟先前對比,也要好多了。
時也盼着她好,哪怕一點點的進步,都能無比開心。
晚些時候,吃過藥。
程與梵主動把被子掀開,時也一愣,吃驚的同時卻也心生歡喜,可她們太久沒有這麽貼近,程與梵也太久沒有這麽主動。
時也一方面忌憚她的情緒,一方面又忍不住和她親近。
她在心裏默默勸自己,抱一抱,什麽都不做,總可以吧。
雖然想是這麽想但是真的關了燈鑽進被窩,肌膚相觸的一瞬間,某些抑制不住的情緒還是湧上了頭。
時也覺得自己似乎不受控制起來,程與梵身體裏的味道,一個勁兒的往自己鼻孔裏鑽,光滑的觸感,纖細的腰肢,以及一手可握的....
興奮,激動的壞因子充斥神經。
拉扯,剝離,游走。
時也完全上了頭,摟住程與梵情不自禁的吻住她。
她們太久沒有過,程與梵像只小鹿似的縮在她懷裏,任由她親着。
親着親着,忽然程與梵就翻身上來,她們之間不分攻受,但平常也總是程與梵主動的多,所以她翻身而上,時也也并沒有過多懷疑。
“你可以嗎?”時也擔心她的身體。
黑暗裏,看不清程與梵的表情,只聽見她說了一聲“可以。”
緊跟着,時也就被她吻的偏過頭了。
海浪沖刷而來,打過礁石,激蕩而起,幾百尺的滔天巨浪洶湧無比,海嘯過後,一切終歸平靜。
時也依偎在程與梵的懷裏,程與梵吻着她的額頭——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胡說什麽,我們之間還要講這個嗎?”
“時也,我真的很愛你。”
“我也是,也很愛你。”
床事,總會消耗許多體力,時也的神經繃的太緊,久違的性.事,讓她在這一刻徹底放松,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夜裏風大,風涼。
一個黑影悄悄出了門。
單薄瘦弱的身體,經不住半點風吹拷打。
守電梯的護士一下一下打着瞌睡,牆角邊的安全出口,散發着熒綠色的幽光。
一只手握住門柄,輕輕轉動。
咔..咔...咔咔....
護士猛地驚醒——“你在幹嘛!”
時也是被外面的喊聲吵起來的,她下意識的往旁邊摸去——空的!
登時,困意全消。
急忙套上衣服,跑出病房。
過道的盡頭,程與梵被兩個護士一左一右的控制住——
她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護士:“快!鎮定劑!!”
藥水從針頭裏滋出,眼看就要往程與梵的胳膊裏紮去。
時也瘋了一樣跑過來,緊緊抱住程與梵,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面安撫程與梵的情緒,一面哀求護士不要打針——
“我來了...我來了...你不要怕,不要怕...”
程與梵推開時也,朝牆角伸手,然後整個人不受控的跪在地上——
“你走開!走開!!”
牆角沒有人,時也的心迅速墜落——是聞舸。
程與梵抱住頭,眼前是變形扭曲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
“你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
阮宥嘉接到電話,趕來的時候,程與梵已經過了剛才發瘋的勁兒。
“怎麽回事?”
“她又看見聞舸了。”
時也留着眼淚,臉上也是受驚的模樣——
“是我的錯,我以為她這段時間好了,剛剛臨睡前,她一直主動貼近我,我...我沒忍住...可我真的以為她好了,我問她了,她說可以,我也是傻子,她病了,我怎麽能把她的話當真...”
“不關你的事。”阮宥嘉安慰道:“這個病就是這樣的,好的時候和正常人沒有區別,只有發作的時候,你才能區分出來,你們是戀人,這種事很正常,而且之前別說你,我都以為她沒事了,時也...你不要自責。”
時也捂着臉,堅強了這麽久的人,終于痛哭出聲。
這個走廊,這個位置,流過太多人的眼淚,醫生護士早就見怪不怪。
好神奇的地方,生的門在這裏,死的門也在這裏。
殘忍又荒謬。
今天晚上的事情,給時也敲了警鐘。
程與梵從來沒一刻忘記過聞舸。
推門進去,程與梵躺在床上,再次加大的藥劑,又使她變得意志昏沉,不多時便睡去。
時也替她蓋好被子,随後朝站在窗臺邊的阮宥嘉說道——
“剛才謝謝你。”
沒有窗柄的窗子,像被封死的牢籠。
“不用客氣。”阮宥嘉看着時也嘉欲言又止“你...你還撐得住嗎?”
時也瘦了很多,兩只手抱着胳膊,人像躲在衣服裏似的“我沒事,我只是有時候看她這樣,突然就會很難過...按理說都一個多月,我應該習慣才是,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樣發呆的時候,我總能想到以前。”
阮宥嘉默默嘆聲氣“我明白的,她以前太優秀了,當初她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我也和你差不多,很難受...一看她這樣,也是忍不住的想哭。”
時也微微擡眸,眼白血絲充盈“我能問問她第一次發病,是怎麽樣的嗎?也和這次一樣?”
“差不多吧。”阮宥嘉輕點着頭“她一直以來都是很獨立的人,做什麽都很獨立,你把事情交給她,完全不用擔心出問題,可能太要強了,所以聞舸的事情出來,誰都沒往那方面想,到後來...她找到我的時候,說自己看見聞舸了,我完全不敢相信,她不由自主地流淚、忏悔、道歉,然後又一遍遍的說,聞舸聽不見了,聞舸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她說她也是殺死聞舸的兇手之一,那段時間東躲西藏,完全不像個人,她天天做噩夢,夢見聞舸,夢見自己下地獄,但是很奇怪...夢裏的聞舸從來沒有讓她真的下地獄,問題就出在這,她說她每次夢見自己下地獄的時候,聞舸都會将她推上來...”
時也:“她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吧。”
阮宥嘉嗯了一聲“非常善良,但就是因為這樣,程與梵才更加自責愧疚,你能理解枷鎖嗎?不是別人給的,是她自己親手給自己戴上的,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勸她放下,可她沒有...她一直背着這個枷鎖,死死地背着不願意放手,其實...我沒覺得她有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選擇不與自己和解,時也...我們沒有權利要求她必須與過去的自己和解,她所經歷的這些事情不斷地浮現在她眼前,她當年做不到忘記讓自己重新開始,也不知道要如何重新開始,所以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去打擾任何人,換個說法,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無法釋懷,是不是也是一種釋懷呢,所以我支持她的「不和解」。只是...三年前她能挺過來,所以不和解也沒關系,但是現在這個事情已經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範疇,所有東西累積在一起,自責、愧疚、羞愧、悔恨、懊惱...所有所有的東西,全壓在她身上,她就崩潰了,有一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聞舸死後,她也被挖了出來,說她和聞舸存在不正當的關系,程與梵因為這個案子,和家裏鬧得很僵,因為被告家裏和程與梵家有生意往來,但出了這個事,程與梵不能也不可以再讓聞舸死後還要承受莫須有的污名....”
時也猜到了——
“她去求她父母了?”
阮宥嘉點頭:“嗯,她爸媽罵了她,質問她和聞舸到底有沒有關系,還說再也不允許她當律師...你不要看她好像光鮮亮麗,她和她父母關系不好的,她是跟着祖母長大的,老人家走了之後,她自立門戶了。”
“就算這樣,也是他們的孩子吧,難道就這樣不聞不問?”
“她還有弟弟。”
時也心更痛,鈍刀子磨出血,連着肉和皮,白森森的骨也恨不得磨出骨髓。
“沒關系。”
阮宥嘉不解。
時也舒口氣“我也沒有父母,我自己的天是我自己頂起來的,她的我也一樣能頂。”
阮宥嘉一怔,不知為什麽眼前的女人突然變得高大起來,雖然她這麽瘦,這麽單薄,但卻充滿了堅韌。
時也的淚幹了,眼底的目光重新煥發生機——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讓她重新面對。”
“什麽意思?”
“重新把這個案子撿起來,可以不和解,但是要面對,這件事情誰都無法忘記,其實不止程與梵,聞舸的家人也沒法忘記吧,要不然不會見到程與梵會這麽激動,就像《追風筝的人》裏的那句話,人們都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但那是錯的,因為陳年舊事會自行爬上來。”
每個人都有權利,不與過去的自己和解,這不丢人,這需要莫大的勇氣。
程律會慢慢好起來,時也超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