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四章
奇形怪狀的一群不知道是人還是獸,高呼振臂的追來,容不得程與梵分辨清楚,她只能趕緊奔逃,然而無論她怎麽逃,都是死胡同,眼看那群鬼怪越離越近,程與梵的呼吸也愈加急促,她尖叫着,使出最大的力氣,朝死胡同沖過去,想要撞開那道堵着生路的牆...
就在自己快要撞上那堵牆時,清潤的聲音在耳邊想起,叫着自己的名字——
“程與梵,程與梵...”
在驚恐中,程與梵醒來。
一睜眼,微涼的手掌貼在額間,是時也。
“做噩夢了嗎?”
時也的手撫在程與梵額間,汗從她的頭皮裏滲出,眼白部分充斥血絲,程與梵一點都不像剛剛睡醒的樣子,她像個疲憊奔波的行者,慘白的臉,渾噩的神态,像是幾天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覺。
程與梵滾動着喉嚨,一陣一陣吞咽,額間微涼的手掌,勉強将噩夢中的恐怖驅散了些,但也只是僅僅。
“夢見什麽了?”時也問她。
“忘了。”
程與梵拉下額頭上搭着的手,扯過被子,再度轉過身去。
時也的手撲空,落在枕頭上,看着這人的後背,以及她們之間的距離。
無力,心酸,焦灼....
各種情緒體會,似乎在這一刻全輪轉了遍。
時也把被子給程與梵拉好:“還早,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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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與梵也沒有轉過身“嗯。”
早上,時也先起來,她看了眼時間才剛九點,想讓這人再睡會兒,便蹑手蹑腳的起來。
卧室的門剛關上,程與梵眼睛就睜開了。
昨晚的噩夢過後,她沒再睡着,太陽穴像針紮一樣疼,腦子又沉又重,她在想昨天的夢,那群奇形怪狀振臂高呼的到底是什麽東西,真的很奇怪,以往的夢做完就忘,唯獨昨晚的夢記得尤其清楚。
已經很多天了...
程與梵維持這樣的症狀已經很多天了。
前段時間她還想起來,可今天她連起來的欲望都沒有,孫旭東又給自己放了假,放假的原因,雖然孫旭東沒有說破,但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自己在南港出的事,孫旭東一直都知情,他是個很聰明的人,無論工作還是為人處世,以他的水平,不可能猜不到那天慶功宴上大着肚子的女人是誰。
程與梵閉了閉眼又睜開...
此刻的她覺得自己像個被扒光衣服的人,赤身裸體的站在鏡子面前,沒有秘密,沒有隐私...誰都能将她一眼看透。
程與梵的頭疼的厲害,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時也說,自己被休假了。
是的,是被休假。
時也會怎麽想自己?會怎麽看自己?
程與梵不由自主的攥緊拳頭,不該這樣的,從頭到尾自己都不是受到傷害的人,就像聞舸表姐說的那樣,自己做了幫兇,卻依然可以好好地當律師,聞舸呢?十八歲的年紀就這麽死了,她的父母、她的家人..為了這件事,受到那麽多的傷害,人家都還沒有怎麽樣,自己卻在這裏無病呻吟。
是愧疚...
是懲罰...
程與梵想不到別的,是老天看不下去,要來懲罰自己這個幫兇。
時也解下腰間的圍裙,從廚房出來。
卧室門柄發出轉動的聲音,程與梵立馬又閉上眼睛。
很輕的腳步聲,從門口進來,繞過床尾。
程與梵想裝睡的,但是手機響了,是阮宥嘉打來的。
時也以為她沒醒,便想替她去接,卻不想剛還閉着眼的人,忽然醒來,快一步的撈過手機,放在耳邊接起。
手機那頭兒的阮宥嘉也是一愣,她沒想到程與梵會接,一般情況下,這人在這種時候,第一個電話都不會接的。
程與梵的耳朵抵在聽筒上“有事嗎?”
阮宥嘉聽出她喉嚨裏的沙啞“感冒了?還是剛睡醒?”
程與梵:“剛睡醒。”
阮宥嘉說:“我媽做了蟹醬,腌了些梅子,你在哪裏,我給你閃送過去。”
程與梵:“我自己家。”
電話挂了以後,程與梵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又恢複沉默狀态。
時也心往下墜了墜,就這麽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她竟然有種自己是外人的感覺,無論情感還是生活,自己似乎被程與梵都分割出去了。
她是有點難過,但沒有生氣,耐着性子問她:“阮宥嘉要來嗎?”
“沒有。”程與梵想解釋,但又覺得沒必要解釋,無非蟹醬跟腌梅子,有什麽好解釋的。
時也的情緒往下降,可她還是保持微笑“我做了飯,你要不要起來吃?”
“不用了,我不餓。”
“吃一點吧,吃一點胃裏舒服。”
“我很困。”
一句話把時也堵死,抿了抿嘴唇“行,那你睡吧,餓了你就起來吃。”
程與梵沒說話,又閉上眼睛,好像真的在睡覺一樣。
時也就站在旁邊看着她,直到放在客廳的手機響了,程與梵也沒有睜開眼看一下。
是文堯堯打來的。
“怎麽了?”時也的狀态不好,說話聲音有氣無力。
文堯堯說今天還有個通告要趕,問她:“什麽時候過去接你?”
時也點開行程表,粗粗浏覽一遍“必須去嗎?”
文堯堯說:“這次是全劇組人員集體宣傳,必須去。”
時也扭頭看了眼卧室“一個小時後,你來接我吧。”
電話挂斷,時也給文堯堯發了個定位,之後便抱着胳膊在客廳發怔,應該沒事吧,自己下午就回來了。
時也走到卧室,程與梵依舊保持剛剛的姿勢沒有變,時也不知道她睡了沒有,便走過去看她。
程與梵裝睡本事天下一流,就連氣息都演繹的惟妙惟肖,時也看了她一會兒,竟也分辨不出她是醒還是睡。
時也無聲地嘆口氣,又原路折出。
程與梵的耳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靈敏,她聽着時也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走出卧室,走出客廳,聽着大門打開的聲音,最後又嘭的一聲關上。
她去哪了?
她走了嗎?
她也受不了自己了嗎?
程與梵胡思亂想,前一秒的念頭,後一秒又被推翻——
或許只是下樓倒垃圾,一會兒就回來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個小時....
門都沒有再響起。
程與梵眼睛泛潮——
她走了。
她終于也還是受不了自己了。
文堯堯接上時也。
時也靠在椅背上假寐,過了會兒,她文堯堯說——
“往後的通告,都幫我推了吧。”
文堯堯回過頭,有些詫異:“推了?都推了?”
時也嗯了一聲,疲态驟顯。
文堯堯有些不解,雖然時也不喜歡娛樂圈的工作,但也是敬業的,她還從來沒有提過這樣的要求——
“為什麽啊?”
時也沒辦法和文堯堯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因為就連她自己對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程與梵什麽都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溝通,但時也知道...越是這樣,自己就越不能離開她。
是人都會遇到難關,就像當初的自己,如果不是程與梵,也許當初她也就跳海了,哪還會有今天。
時也堅信一點,既然活下來,那就要好好活。
不僅自己要好好活,還要跟程與梵一起好好活。
“沒有為什麽,都推了。”
一直到下午,華燈初上。
時也才結束通告,趕回家來。
進門看見燈是黑的,時也預感就不好,果然...燈一打開,早上做的飯,還在餐桌上放着,都已經涼透心了。
時也眉心微攏,徑直走向卧室。
程與梵還在床上躺着。
時也納罕,一整天她都沒起來嗎?
程與梵躺了一天,但是睡不着,眼睛一閉聞舸的臉就出現。
“起來吃一點東西好不好?”時也心煩意亂,可也還是好聲好氣“你這樣身體扛不住。”
程與梵不說話。
時也就一直問,她就不信,程與梵能一直這樣裝聾作啞。
“算我求你行嗎?你就起來吃一點東西,不然回頭上班,你怎麽辦?到時候...”
“我休假了。”
不等時也說完,程與梵突然出聲。
時也一愣,反應迅速接過話:“休假也好,剛好我的工作也結束了,咱們倆個可以過過二人世界。”
時也是真心的,她真的想要和程與梵過二人世界。
再三勸說下,程與梵起來勉強吃了一點東西,忽然想到什麽,她說:“門外面是不是有快遞?”
時也剛急着進來,并沒注意“我去看一下。”
“有快遞。”
她把東西拿進來,問程與梵:“是什麽東西?”
程與梵說:“蟹醬跟腌梅子。”
時也想到阮宥嘉白天的那個電話。
“你喜歡吃這個嗎?”
“大學的時候喜歡吃,後來她媽媽每次做了,就會寄一些過來,讓阮宥嘉帶給我。”
時也把快遞拆開,看着裏面的東西,喃喃自語:“我都不知道你愛吃這個。”
飯後,程與梵簡單沖了個澡,便又回屋躺下。
程與梵穿着居家服,領口的扣子松開兩枚,褶皺之下,白皙的鎖骨露出,時也有些癡迷,算起來她們已經很久沒有親密了,就連擁抱也沒有。
時也心念微動,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感受她的香。
肌膚相抵的一瞬,程與梵微微發抖,她沒有回應,但也沒有避開,她們的确是挺長時間沒有床.事,雖然程與梵沒有興致,但心裏也知道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今天時也不告而別,真的有吓到她了。
她不敢想,如果時也沒有回來,或者真的就這樣走了,又該怎麽辦?
時也以為程與梵不拒絕,就是接受。
于是念頭愈加大膽,手上的動作也逐漸放開——
“抱抱我...抱抱我...”
程與梵聽着她的喘息,于心不忍,說了句——
“你在上面吧。”
一場為了取悅對方而委屈求全的性.事,注定無疾而終。
她們之間不分攻守,只要感覺來了,誰在上面都可以,程與梵穿上衣服跟不穿衣服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每次都叫時也回味無窮。
時也很賣力,喘息之間,手上的動作也不停,她喜歡這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種果香,仿佛床笫之間的催.情劑。
程與梵的聲音在鼻腔裏回響,時也知曉她每一個敏感點,但今天的敏感點似乎格外遲鈍...外界刺激不能使她舒暢,反而滋生出一種難受,可她也說不清這種難受是什麽...
雜念太多了,亂七八糟的想法也太多了。
程與梵的思緒飄得很遠,她想起來大學時候的事,也想起來工作時候的事,還有聞舸...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教室,她親了自己。
“時也!”
“怎麽了?”
時也正在興頭上,歪頭含着這人的耳垂,舌尖在上面來回濡濕。
“停下來!”
“不舒服嗎...”
“我不舒服...求你,停下來。”
原本還在努力的時也,聽到這話瞬間沒了動作,她伸手打開床頭的夜燈,擡眸望去,程與梵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動情的跡象,她像是被迫在完成一件事,就像個木偶..沒有靈魂。
時也刷一下臉色漲到紫紅,自己在做什麽!
“對不起...”
程與梵側過身,心裏也難受,那種挫敗無力充斥全身,不是因為時也,是因為自己。
聽見這人的道歉,她跟難受——
“你不用道歉,和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
時也從身後抱着她,臉埋進她的後頸裏。
今夜流淚的,不止一個。
那天晚上過後,兩人誰都沒再提過那無疾而終的事。
時也咨詢醫生,詢問這個情況,因為醫生那邊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不曉得她是抑郁還是狂躁,又或者是別的,畢竟心理上的問題如果不親自來看,誰也不敢輕易下結論,只說這種情況,的确是會降低性.欲。
時也關心的不是性,是程與梵這種狀态如果長此以往會不會嚴重,還是說能夠自愈,她想了想,覺得再等等看,要是還不行,那就去看醫生。
“吃飯吧。”
“嗯。”
程與梵這幾天都很正常,三餐照常,唯一不變的就是話少,少的可憐,基本是你問她才會答,答了也不過一個“嗯”結束。
趁着吃飯的空檔,時也給程與梵夾菜,她最近在網上學了不少菜式,基本每天都吃的不重樣。
兩人飯量都不是很大,吃不多少就飽。
但時也覺得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所以堅持三菜一湯。
程與梵說:“下次不用做這麽多,挺累的。”
時也:“不累啊,我覺得這樣剛剛好,有湯有菜。”
電視放着綜藝。
聲音不大,但恰好遮掩安靜。
時也擡頭,眼神在屋子裏來回梭巡,最後又落在程與梵的臉上——
“你打算...一直住在這兒嗎?”
程與梵咬了口青菜:“嗯,過兩天我想把東西搬過來。”
時也抿着嘴角,黯淡的表情在眼睛裏稍縱即逝,她想問程與梵為什麽不跟自己回去,也想問程與梵搬離崇明路她們的家,是一時還是永遠,但是話到嘴邊又不忍逼她“好啊,那我陪你一起住這兒。”
話落,時也又提出一個條件——
“你現在還能看見聞舸嗎?”
問題來的太突然,程與梵完全沒有準備,她頓了幾秒——
“沒有,我沒有看見她。”
這個世界上,一部分人沒有道德,一部分人有道德但不會嚴格要求自己,還有一部分人不僅有道德,還拿道德嚴格要求自己。
程與梵恰好就是最後這一種人。
一輩子太長了,長的恨不得現在就去結束。
自從時也問她有沒有見過聞舸之後,程與梵的狀态似乎又變了,變得沒有那麽抗拒接觸,變得偶爾也會給時也一個擁抱,雖然沒有做那種很親密的事,但至少她不在排斥身體觸碰。
時也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但心裏又有些隐隐說不出的奇怪。
“昨晚睡得還好嗎?”時也俯過身親了下程與梵的嘴角,手指把這人散在眼睛上的頭發撩開。
程與梵沖她笑笑:“睡得不錯。”
“那我這樣陪着你,你也覺得很好嗎?”時也又問。
程與梵沖她點頭:“很好,我很喜歡你陪着我。”
時也沒再說什麽,等程與梵去洗澡,她走到抽屜邊,從裏面拿出一瓶空掉的安眠藥。
鈍痛感,螞蟻啃噬神經。
程與梵從來就沒有好,從來也沒有睡好過,她之所以睡着是因為安眠藥,每天都背着自己吃。
浴室的水流聲,像細密的針,全部刺在時也心上。
程與梵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那瓶安眠藥就擺在自己的床頭,時也坐在床邊,兩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直的望向她。
“你不舒服,可以和我明說,我沒有嫌棄過你,你不會放棄你,可你為什麽騙我?”
程與梵被沉默取締,沉着臉——
“還給我。”
“明天和我去看醫生。”
“我不去。”
時也忍了這麽久,終于忍不住了“你不去,那你打算這樣下去到什麽時候?就靠安眠藥度日?”
“不關你的事。”
時也被程與梵的冷漠折磨的幾乎要奔潰“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說不關我的事,我十六歲就認識你,你現在說不關我的事,那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算什麽?算你一時無聊一時興起嗎!!”
程與梵面無表情“那你可以走!我沒有強求你留下!”
吵架永遠都是最傷人的,時也看着程與梵,眼淚簌簌落下,落在地上,彙成一灘,那些都是她身體裏的痛苦,好像怎麽都流不幹淨。
“你說的....”
程與梵在心裏大喊——不要走!我不是故意說的!不要走!
時也轉身,邁出卧室。
程與梵也被折磨的要跪倒在地。
下一秒,走出卧室的人,又踱回來——
看着那個明明脆弱無比,卻還要逞強的女人,時也又氣又心疼,她走到程與梵面前站定,目光如炬——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是不是不想讓我走?”
程與梵的眼睛濕紅,話音未落,眼淚就掉下來,但還是執拗的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時也強硬的态度上來,手扳過程與梵的臉,眼淚在手指劃過——
“你看着我,告訴我是不是不想讓我走,你要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怎麽會知道。”
程與梵嘴角顫抖,眼部的肌肉也跟着一起,那樣子幾乎是從時也心上血淋淋的剜下去塊肉——
“我不會離開你,但是前提你要告訴我,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再親密的事情我們也做過了,難道還不能讓你開口說一句留我的話嗎?”
時也邊說眼淚也往下掉“告訴我好不好?就當我求你,求你跟我說一句真心話。”
程與梵是愛時也的,即便難受,她也見不得時也這樣,這些日子已經夠委屈她了——
“我不知道我行不行,萬一我好不了...會拖累你...”
“所以你想我留下對嗎?”
程與梵點頭,哽咽着“我想你留下...”
時也抱住程與梵“夠了,想我留下就夠了,其餘的你不要說,你說了我也不會聽,
你生病了,說的都不是真的,我們去看醫生,你一定會好的,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和你重逢,我憑什麽放手,你別想離開我!我們誰都別離開誰。”
“時也...”
時也不讓她說話,打斷道——
“不要仗着我愛你,就欺負我。”
程與梵是愛她的,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後續會甜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