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章
開車去到靳家四合院。
天烏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似的。
那扇鎏金的紅色府門,也跟着染了些暗沉,程與梵走過去,拉住門環在上面扣了扣。
管家聽見有人來訪,腳步先是匆匆,而後到了門前卻慢慢吞吞,他将門揭開一個小縫,露出一只眼來看人。
程與梵自報家門,門才被管家拉開,但也很有限,人一進來,立馬又關上,似乎這宅院裏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怕借着空氣流出外去,轉念再想,可不就是藏着秘密嘛,靳若男的肚子,就是最大的秘密。
管家拱手跟程與梵問好:“我記得你,你是星海律所的律師,我家老爺去世前就是委托你做的遺贈。”
“是的。”程與梵颔首,問管家:“靳若男在哪兒?我是受靳先生之托來的。”
管家神色瞬間一變,既愁又憐,眉宇間無奈夾雜無能為力,嘆聲氣:“在偏院,我帶你去。”
說罷,兩人往偏院走。
程與梵以為管家之所以這副表情是因為靳若男出了這樣的事,他又是看着她長大的,心裏不免難過心疼,誰知到了偏院才知道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她住這兒?”
偏院是個廢棄的荒院,樹葉凋敝,雜草叢生,一間斑駁的廂房,紅漆跟青磚脫落大半,院子中央的假山花壇也年久失修沒人打理,牆角堆得都是雜物。
管家為難道:“她爸爸氣的要命,學校把人剛送回來,她就挨了打,那孩子也是..是真的倔,被打了也一點軟話都不肯說,還又頂了兩句,結果她爸爸更來氣,直接把人從原來的屋子攆到這裏鎖起來了。”
程與梵沒顧及,皺眉提醒道:“她的身體...”
見程與梵誤會,管家急急忙忙又解釋:“這裏雖然外面看起來破舊,但屋子裏是好的,我專門收拾出來的,條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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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管家拿出鑰匙,打開了門上栓的那把鐵鎖。
兩人甫一進屋,裏屋砸東西的聲音就響起來,噼裏啪啦毫無章法,純屬發洩式的亂砸,邊砸邊罵——
“我不用你們管!”
“都出去!”
“全都給我出去!!”
是靳若男的聲音,尖利刺耳。
管家剛想說話,程與梵攔住他,對他示意道:“你先出去吧,我去看看她,沒事兒的,有什麽事我叫你。”
“好。”
待管家出去後,程與梵踱進裏屋。
裏屋沒有窗,燈也沒有開,哪怕現在是白天,屋子裏也是暗昏昏的一片,周遭陰沉的厲害。
程與梵摸到牆上的開關,把燈打開,靳若男腥紅的眼,慘白的臉,以及因為哭泣而顫動不止的肩,她的眼睛還是跟和初見她時一樣,倔強的像一面鋼,這個孩子沒變過,只是太缺愛,缺到以為誰只要對她好一點點,就是愛。
抽了張紙遞過去“我們聊聊。”
靳若男沒接程與梵的紙,別過臉,把眼淚憋回去,冷淡着:“你想說什麽就說吧,用不着假好心,但如果你也是勸我告他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回了,我不同意。”
程與梵沒強求,随即收回手,将紙巾團在掌心,她沒有以成年人的姿态去問詢,也沒有高高在上和靳若男講什麽大道理,更沒有拿俯視目光去憐憫,而是用一種近乎冷漠客觀的語氣開口——
“你憑什麽覺得你們是正常談戀愛?”
“因為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是嗎?”程與梵笑了一下,冷笑:“那他為什麽不來找你?”
剛還抻着頭叫嚣的靳若男,瞬間愣住,捏着衣角的手一緊,眼睛裏分明的慌張,被程與梵一眼看破——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我不相信他不知道你被關在家裏,用你的話來說,你們相愛,他喜歡你、在乎你、緊張你,那他聯系不到你,難道不着急嗎?事發到現在過去兩天了,他來過嗎?有過一點消息嗎?托人給你帶過口信嗎?你的手機有沒有響過?”
“我的手機被收了,他就算想聯系我,也沒辦法聯系到。”靳若男回擊。
“可他如果真的想見你,怎麽樣都會有辦法的,除非他不想。”
程與梵覺得靳若男像個被框住的人,框在何遠為她建造的象牙塔裏,可她不該是這樣的人,這樣一個眼裏有倔強的女孩,不該被假象輕易蒙蔽,于是,頓了頓又說——
“我猜你們在确立關系之後,他一定和你說過這樣一番話,他跟你說,不要怕,他會負責任,他會保護你、愛護你并且給你一個家,所以為了你,他不能繼續在學校教書,因為師生戀的關系,社會道德壓力太大,為了你他一定要辭職,去別的地方工作,他肯定還說你不要自責,他為你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你呢..聽了這些話,必将陷入自責,但同時也會覺得他更好,更相信他,更喜歡他,也會陷得更深。”
程與梵沒有問靳若男自己說的對不對,因為即便何遠沒有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但也絕對向靳若男傳遞過一模一樣的信息。
此時此刻,她不想和靳若男講道理,她只是想把一個成年人,該有的虛僞跟陰暗面清楚明白的剖給她看——
“你一點都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情愛對一個事業失敗、生活庸碌的男人來說,完全不值一提,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他,那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平常生活中和什麽人來往?有什麽朋友?他家哪兒?家裏有誰?父母是否建在?有沒有兄弟姐妹?或者你連他到底是不是單身都不知道。”
“這些不重要...”
“怎麽會不重要?”程與梵看着她,俨然一副成年人的姿态應對,絲毫不把她當成十六歲,把她和自己擺在同一個年齡層面“既然你要和他在一起,勢必就要談婚論嫁,難道雙方的家庭背景都不做了解?彩禮、嫁妝、訂婚、結婚、房子、孩子出生、準生證明...這些你都知道嗎?你不知道——”
程與梵的聲音忽然拔高——
“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在海城八中連一份正式的雇傭合同都沒有!這就是你所謂的他喜歡你,你也喜歡她?靳若男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笑嗎?你在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男人暢想未來,他如果真的在乎你,就該等你完成學業,而不是讓你在這樣一個年紀懷孕!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該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出現!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現在就應該去承擔他應該承擔的責任!而不是讓你一個人來面對!他跑了,他把你抛下了...”
“不是的...”靳若男邊搖頭邊流淚“你說的不對...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是...”
程與梵自覺殘忍,可這番話現在自己不說,遲早有一天她也會明白,可等到她明白的時候,何遠早就跑了。
“若男。”程與梵叫她的名字,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爺爺去世之後..你很難,過得很辛苦,很想有人說話,有人陪,有人能關心你,但是我們要分清楚,哪些是帶着善意的,哪些是不懷好意的,何遠他既是成年人又是老師,他利用你對他的信任讓你對他産生感情,但他企圖的絕對不止你,還有你身後的財富,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圈套。”
靳若男從來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女生,她是一個擁有海城四合院半套産權,跟價值兩億藏品的有錢人。
不論哪一個,都足夠讓人觊觎。
“你說...他騙我?”靳若男紅着眼。
“對,他在感情上欺騙你,在身體上侵犯你。”程與梵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顫,可事實擺在面前,她不能再讓靳若男自己騙自己,編造的象牙塔無論外表看着多堅固,始終都要坍塌。
“告他,一定要告他,不能讓他逍遙法外,更不能再讓他去害第二個人。”
靳若男的眼淚簌簌落下,女孩眼中的剛強有所松動“你先走,讓我想想,我想清楚會聯系你。”
程與梵沒有逼她,因為她相信靳若男會想明白的,就像孫旭東說的,她只是缺愛,但不傻。
對話在此處停下,程與梵回去等消息。
路上她想到趙欣,那樣一個高學歷的知識型女性都會被騙,更何況靳若男這樣一個孩子。
也許在處心積慮面前,防備二字真的不值一提。
想着想着,情緒莫名低落。
倏地手機一震,時也發來消息——「在幹嘛」
程與梵下意識嘴角上揚——「忙案子,勸當事人」
時也——「很忙嗎」
程與梵——「也還好,不是很忙」
時也——「那你能去看看小家夥嗎」
程與梵——「怎麽了」
時也——「沒怎麽,就是想讓你幫我跟她說一聲,我想她了」
烏沉沉的天空,太陽露頭。
喂完貓,貓說想你。
這章主打一個貓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