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公安局這邊對楚陽的羁押申請延長。
紀白前後審了他兩次,今天這是第三次——
“姓名”
“楚陽!”
“性別”
“有完沒完了?!”
“性別!”
“男的男的!”
紀白冷着聲音“六月二十五號,夜裏淩晨兩點,你在哪?”
“star酒吧”
“你跟汪園怎麽認識的?”
“她賣啤酒,我買。”
“你是不是在汪園酒裏下藥了?”
“沒有。”
“你強女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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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那五千塊的轉賬你怎麽解釋?”
“我倆自願,事後我給她的初夜費。”
“你放屁!”
“你怎麽罵人?!”
紀白啪的把筆拍在桌子,沖過去一把揪住楚陽的領子——
“你把人迷暈了帶走,跟我說自願?怎麽,有膽子做沒膽子認?你他.媽的是人嗎?她才十九,你把她的身份學校全曝光出來,你有沒有過你這樣會害死她的!”
“又不是我做的,那是我粉絲做的!再說了...她本身就是啤酒妹!都是出來賣的,裝什麽清高!”
紀白揚起拳頭,差一點打下去。
但警察的職業操守,還是讓她忍住了,拳頭捏的咯吱響,紀白指着楚陽——“我告訴你這事兒你別想摘幹淨,這牢你坐定了!”
摔門出來,紀白一腳踹在石柱子上,原地站了半分鐘,然後急匆匆的往警局外面走。
她還就不信了,找不到個證人?!
到了酒吧。
紀白讓經理把那天的值班人員表拿出來,從酒保到保潔,挨個問了一遍,可惜酒吧這種地方,又是半夜淩晨,即便有異樣,也沒人在意。
沒辦法,又把當時的監控調出來查看。
“這人是誰?”
“也是賣啤酒,好像叫小麗來着。”
“她人在哪?”
“前天我還見着她了,今天不知道去哪兒了。”
紀白給酒保留了個電話“你要看見她,就給我打電話。”
“哎,好。”
回到車裏,紀白心氣不順,一直擰着眉頭——
“嘶....”
她左胸疼了小半月,前幾天剛好點,這幾天又開始疼,剛伸手揉了揉,就見車玻璃前湊過來一個穿吊帶裙的姑娘。
紀白一怔,立刻搖下車窗——“小麗?”
那姑娘吓一跳,她以為車裏沒人呢。
“你誰啊?”
“認識汪園嗎?”
小麗表情頓時就變了,轉身撒丫子就跑。
可她哪跑得過紀白,一個路口都沒跑過,就被逮住了。
“跑什麽?!”
“別抓我!我...我...我沒犯法!”
“說你犯法了嗎?”
從她口中得知那晚的情況。
楚陽的确讓汪園喝了酒,汪園在喝下那杯酒以後,當即就沒了意識,小麗一直再等汪園,見她被人帶走,便一路跟了過來,直到看見她要上車,才覺察到不對,她有上前阻攔,可是也沒有用,最後只能眼怔怔看人被帶走。
紀白問她“汪園當時什麽樣子,你看清了嗎?”
小麗“她閉着眼,就跟睡着了一樣。”
紀白又問:“要是上庭,你能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跟法官說一遍嗎?”
小麗眨了眨眼“唉...汪園怎麽就這麽倒黴啊。”
....
新證人出現,楚陽方面态度出現很大變化,從最開始的死不承認到後來的狡辯,然後再到現在請求諒解書。
孫旭東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跟汪園聯系了——
汪園問他,是不是自己簽了,楚陽就不可以用坐牢?
孫旭東連忙和她解釋:當然不是,這一類的案件屬于公訴案,你簽諒解書只是一個量刑方面的考量,牢他肯定還是要做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汪園沉默了片刻,說自己要考慮一下。
孫旭東說好。
...
窗外是午後的晴天,既普通又平淡。
不過,孫旭東知道,對于程與梵來說,在汪園做出答複之前或許這種普通跟平淡會有些難熬。
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我覺得這事兒各有利弊,楚陽那邊提出的賠償金是二十萬,如果汪園選擇簽諒解書,那麽她就有這二十萬。”
“你給她建議了?”程與梵問。
“沒有,我只是跟她說了該說明的情況,可以簽,也可以不簽,決定權都在她,當然也可以提出精神損失方面的賠償,但這塊兒損失沒法估量,最後肯定會比簽諒解書少得多。”孫旭東偏過頭去看程與梵:“汪園家裏的情況,你也清楚,父母再婚,壓根兒就不管她,她大一的學費是親戚給她湊的,可往後三年,親戚不可能年年給她湊,她還是要靠自己,問題以她的條件,又達不到申請助學金的标準,你知道嗎?她問我..她這種情況,能不能告父母遺棄。”
孫旭東長嘆一口氣“我真是...都不知道該怎麽和解釋,但又不能不解釋,所以只能背書給她聽:父母因為分居或離婚把未成年子女托付給有負擔能力的且父母願意代為撫養,或者托付給無力撫養但同時給予撫養費用的,都不構成遺棄。”
“太不公平了...”程與梵說道。
“汪園跟你說的一樣,我也是這麽認為,可是沒有辦法啊,法律它就是這麽規定的。”
孫旭東若有所思的看向程與梵“我們盡力就好,畢竟有些事也不在我們的能力範圍內,你說對吧?”
程與梵倒笑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你是想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吧。”
“随便了,你懂就好。”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末的緣故,開車回家的路上堵得要死。
一路走走停停,二十分鐘過去,連這條路拐彎的地方都沒看見,程與梵把車窗搖下來,盯着外面跟她一樣被困在這條路上的車,腦海不停地回想裏自己跟孫旭東說的話。
他沒有說的那麽清楚,大概也是怕觸及到一些底線,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在規勸自己,或者他更想對自己說,作為律師可以正義,但不要大包大攬,當事人是當事人,你只是代理對方說話的辯護人,把對方想要表述,卻表述不清,想要回答,卻抓不住要點,想要辯駁,卻總被對方鑽空子,諸如此類...等等...作為辯護律師,你只需要表達清楚當事人的意思就好,其餘就不在你的工作範疇內了。
程與梵贊同孫旭東說的話,這一點自己早該明白,早該想通...可惜哪有那麽多未蔔先知?
真要料事如神,自己還當什麽律師,寺廟門口支個攤做小半仙豈不更好?
寶馬車裏的女人在抱怨這條路為什麽這麽堵。
混雜在其中的電動車在觀望有沒有那一個縫隙能讓自己鑽過去。
人行道不肯推自行車過馬路的大爺被交警抓個正着。
平凡又簡單的煩惱。
程與梵想,要是這個世界上的煩惱都像這些一樣就好了,綠燈之後,過完這條路,煩惱就都消失了。
....
周一,律所上班。
來了兩個不速之客,自稱是汪園父母的人,說同意簽署諒解書。
孫旭東跟他們說,需要汪園本人簽字才可以。
他們說,他們可以代簽。
孫旭東又說,那就請出示一下委托書。
兩人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先前他們是誰都不睬誰,一聽這話,态度瞬間一百八十度翻轉——要什麽委托說明?!我們是她爹媽!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們老百姓不懂法,就可以被你愚弄,孩子出了這麽大的事,跑來找你們打官司,我還沒說你們有問題呢!我看你們這就是黑心律所!!
孫旭東見過的無賴多了去,根本就不和他們糾纏,見勸說無果,轉頭就找保安把兩個人轟了出去。
那兩人臨走之前還在律所門口罵罵咧咧,說要去報警。
孫旭東冷笑,沖他們指路——派出所就在對面,去吧,我等着。
一回身,跟程與梵打了個照面。
程與梵看他笑:“前天不還說不要大包大攬嘛,今天就變了?”
孫旭東也沖她笑:“我說的是不要大包大攬,可沒說過要聽他們胡說八道,還有——”
他拿出手機,是汪園發的消息——
“她剛剛已經答複我了,不簽。”
孫旭東走後,陳燃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帥啊!”
随即又憤憤不平道:“這爹媽可真行,女兒要錢上學,他們互相踢皮球,女兒出了事,他們連面都不露,這才剛說有賠償,兩人就來了,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天底下怎麽會這樣的父母?!要不是他們裝死,汪園壓根就不會出這檔子事兒!”
程與梵斂着眉不說話,聽着陳燃聲音,忽然有些出神兒——
「我早說讓你簽,你就是不同意!現在好了,弄得滿城風雨,你怎麽辦?你讓我們怎麽辦?!!」
...
“老大、老大...”
“嗯?”
“水、水灑出來了。”
程與梵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拿紙去擦。
——
開庭日——
小麗作為關鍵證人,在法庭上指認楚陽——
“我親眼看着他把汪園帶上車。”
“你怎麽确定是他把汪園帶上車,而不是汪園自己主動跟他上的車?”
“汪園當時暈了..哪還能自己跟他上車?而且酒吧裏混時間長點的,都知道楚陽喜歡用藥,當天汪園的樣子,一看就是被下藥了。”
“有沒有可能汪園是自願的?”
“絕對不可能,她平常被客人揩油摸一下手都恨不得拿香皂洗十遍,要不是為了學費,她壓根就不會幹這個。”
“既然你看見了,你為什麽不阻攔?”
“我攔了,我問他們要帶人去哪兒,結果楚陽的保镖不僅把我推倒了,還要打我——”小麗亮出自己的手肘“不信你們看,到現在還有疤呢!”
...
最終,楚陽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确實充分,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零三個月,從羁押之日算起,羁押一日抵扣一日,楚陽不服,當庭提起上訴。
但孫旭東認為沒戲,這種案件事實清晰,證據确鑿,一審判贏後,二審改判希望渺茫,對面律師也就是象征性的掙紮一下,畢竟收了錢的。
庭審結束後,撐了這麽長時間的汪園,終于放聲痛哭。
陳燃替她叫了輛車,将她送回學校。
這種官司無論輸贏,原告一方都不會好受,相比較楚陽四年零三個月的刑期,汪園心裏的傷口又要多久才能痊愈?
“在想什麽?”孫旭東問道。
程與梵一言不發。
“已經結束了,什麽都別想了。”孫旭東又說“對了,有人資助她了,你猜是誰?”
“時也嗎?”
“你猜到了”。
其實也不是猜,單純直覺,從時也來找自己說想幫汪園開始,程與梵就有料到這人應該會資助她。
孫旭東說:“我以前覺得她就是個流量明星,這件事過後,我發現她還挺有會責任心的,如果不是她給汪園打了一支定心劑,為她解決後顧之憂,估計這官司也沒得打,拿着這個社會最大的紅利,遇見不平事,卻沒有選擇袖手旁觀,看來之前是我片面了。”
程與梵目光轉望別處——
“她一直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