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汪園的案子被孫旭東接手。
他打過的強女幹案不少,可以說這一類的案子就沒有一樁能從頭到尾順當下來的,基本從立案偵查開始到最後判決書下來,前前後後要不停的跑案情,不僅跑還得等,累點無所謂,真正熬人的是時間,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期間會發生什麽,受害人會在哪一個節點突然情緒崩潰。
這種感覺就像定時炸彈,孫旭東到後來也是受不了了,才轉了別的方向。
汪園來的時候是下午,她剛剛上完課,背囊裏裝着課本。
陳燃覺得這姑娘比上次來的時候更瘦了些,臉上幹巴巴的似乎只剩一層皮包着,兩頰顴骨高的吓人,見她有些緊張便和她說話“我記得海城大學以前周四都是公休啊,現在改了嗎?”
汪園點了點頭“早就改了。”
陳燃把她領去孫旭東的辦公室。
簡單打過招呼後,孫旭東問她“你說你不是自願的,那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的銀行賬戶裏為什麽多了五千塊錢?”
汪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筆錢是什麽時候轉過來的。”
五千塊的轉賬記錄是汪園被強女幹後的第二天轉過來的,但這筆錢被發現卻是在楚陽被刑事拘留之後的第三天。
也是因為這個轉賬,輿論風向開始調轉。
孫旭東扯了兩張紙巾遞給汪園“你先別激動,有些話你一定要和我說清楚,我才能幫你,你現在再跟我說一遍,那天晚上的情況。”
時間回到六月二十五號,晚上淩晨兩點——
Star 酒吧人聲鼎沸,臺子上的年輕男女正在群魔亂舞。
汪園穿着啤酒妹的專屬制服,說是制服其實就是幾片粗劣布料拼接成的露背馬甲跟剛剛沒過大腿根的超短裙,每隔幾秒汪園就會拽一拽馬甲或者裙子,以防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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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下雨,不知道是不是受天氣影響,啤酒賣的特別不好。
跟汪園一起還有一個小姑娘,那天她的生意也不好,她跟問汪園:“要不去包廂?”
汪園“不好吧,包廂那邊一直都是王姐的。”
“你管誰的啊,酒賣不出去,咱們就沒錢拿,王姐是誰?她給你錢啊!”
汪園看着自己手裏的啤酒,又想到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牙一咬心一橫——“行吧!”
小姑娘進了一間,她進了一間。
包廂裏光線不明,汪園從沒來過,她膽子小,低着頭不敢看人,只想快點把啤酒推銷出去。
楚陽起身,給她遞了杯酒——
“喝了它,你的酒我全包了。”
橙黃色的液體,被燈光閃的五彩斑斓,汪園算過了...全部賣完今晚她就有五百塊的提成,對于急需用錢的窮學生來說,五百塊是‘巨款’。
可誰又能想到,就這五百塊的‘巨款’,把她拖下了深淵。
...
汪園走後,孫旭東将案情整理成思維導圖,重點部分用紅色馬克筆圈起來。
“別站門口了,能看得清?”
話音剛落,程與梵從門外進來,目光盯在白板上列出來的條條框框,說道——
“孫總果然寶刀未老。”
“又恭維我?”
“真心的。”
沒一會兒,陳燃拎着給兩位大佬買的咖啡過來,自己則坐桌子旁邊認真聆聽,時不時便低頭做筆記。
她看着白板上馬克筆圈出來的地方有些不解——
“按照汪園的說法,她不知道這五千塊錢的存在,但是有錢進賬,銀行不會發信息嗎?她怎麽會不知道呢?”
孫旭東笑了下。
程與梵把話接過去“你以為銀行給你發信息是免費的?”
陳燃“不是嗎?”
“每月3元,包年20,新卡辦理者可以享受免費信息服務,但也僅限第一個月或者頭幾個月。”程與梵又說:“以汪園的情況,她連學校食堂一頓六塊錢的飯都要分成兩頓吃,又怎麽會開通銀行信息服務?而且她根本沒有人給她打錢,開通幹什麽呢?只能給自己找不痛快。”
陳燃不清楚這個也不能怪她,她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連一雙襪子都親手沒洗過,說起來現在用的電話卡跟銀行卡,還是上大學時候,她爸爸親自給她辦的。
“這個楚陽想得還挺美,想把強女幹變.嫖.娼,這可是兩個罪名。”
“你高估他了,他想表達的是雙方自願。”程與梵看了眼白板上的思維導圖“汪園是大學生,賣啤酒是兼職,打了這筆款,兩人完全可以說是一夜情,只不過楚陽沒想到的是,汪園根本就不知道這筆錢,并且一分沒花。”
“那他豈不是又要詭辯?!”
程與梵默聲片刻,随即開腔:“要是能再多個人證,就好了。”
...
午休時間。
程與梵在吸煙室。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孫旭東推門進來“不吃飯了?”
“不餓。”
“心情不好?”
“...”
孫旭東笑了笑“跟我就不用藏着了,你每回遇到這種案子都這樣,嘴上說着不管,實際上一天都不吃東西,說吧..有什麽想不開的?我開解你。”
“我沒什麽想不開,受傷害的又不是我。”程與梵眼微眯“我只是...覺得很諷刺。”
“我們常說,凡是違背婦女意志的強迫行為,就是強女幹。可現在呢,一條帶精斑的內褲,卻告訴我們這只能視為一種取證方式,并不能作為直接定罪的證據,如果想定罪必須要結合多個證據來證明,什麽叫多個證據?我明白法律的嚴謹跟公正,但是有多少人因為這個被鑽了空子?”
程與梵的嘴角扯了扯,眼睫顫動不停——
“她洗澡有錯嗎?她把衣服剪爛扔了有錯嗎?她覺得惡心..每天都想死,可她拼命咬牙堅持,這有錯嗎?”
“程與梵——”孫旭東叫她的名字。
程與梵別過眼,揉了揉太陽穴“對不起孫總,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孫旭東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陳燃買午餐回來,要去找程與梵——
“別去了,程律師還不餓。”
陳燃隔着吸煙室的玻璃,看了眼——
“她...”
“別問了。”
“哦。”
.....
2020年10月。
南港市第六醫院,心理咨詢室。
“可以抽支煙嗎?”
“可以。”
“謝謝。”
“你說你夢見了什麽?”
“一個看不清臉的女孩,她摔的血肉模糊,粉身碎骨,連同我一起沉入地獄。”
“是她拖着你,還是你自願跟她一起下去?”
“我自願下去,但她把我往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