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這片是一條被管控的車道, 薄邁猜是石凱花錢搞來的特允,今夜無人看管,生死全憑他們自己。
車速提起來的時候, 風也一瞬湧起,人的所有感官在那一瞬間開始變得失真。
薄邁恍若做了一場大夢,從冬季綿延至夏日, 他在一片恍惚中, 車子忽然甩出去。
不是剎車失靈, 也不是簡單的沒油, 而是腳蹬零件少一個。因為用力, 腳蹬掉落, 随即整個後輪胎開始松動,一片失控中,薄邁單腳支地,整個車子連人一起側壓下來,車子飛速往山路邊緣滑去,在如此緊迫的關頭,薄邁卻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今天的日子。
吃蛋糕, 怎麽也得用手吃吧。
至少得保住一條胳膊不是嗎?
薄邁狠咬牙,在千鈞一發時期, 松了把手,幾乎瞬間,人便從車上甩下來, 車子也幾乎在一瞬間消失在薄邁的視野中,滾落山中。
接連巨響, 薄邁整個人以後背為接觸面撞上旁邊的山壁。
他感覺五髒六腑都摔碎了,整個人蜷成蝦狀, 只蜷數秒,又覺呼吸不暢,他面目猙獰地緩緩擡頭,仰睡在地上。
頭盔已經碎得只剩下殼子,護目鏡也憑空消失不見,大概有碎片刮傷了他的臉頰和眼尾,他在一片火辣辣中,緩緩睜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的閃星。
他似乎從未如此安靜地看過星星,也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過夏夜的晚風。
甚至,從未如此清晰地聽到過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覺得自己就在生死邊緣。
不知躺了多久,薄邁覺得身子漸漸開始發冷的時候,他才強撐着所有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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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一道車燈從遠處找過來。
只見車子停在他身邊,伊麥從車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你沒事吧?”伊麥扶着薄邁。
後座一同下來的還有石凱和楊術。
石凱身上也有傷,雖然傷得不重,但是能從他的傷勢中看到,至少傷得比薄邁早。
薄邁笑了。
他推開伊麥,半米的距離走了很久。
他走到石凱旁邊,擡手把頭盔拿下來扔了,然後看向楊術。
“打算什麽時候去找她?”
楊術緊着腮幫子,半天沒說話。
薄邁難得沒催,“就這兩天吧,給你點時間做心理建設。”
說完才看向石凱,“需要我把卡號報給你嗎?”
石凱盯着薄邁,半晌,他轉身回到了車上。
楊術跟上。
車窗搖下,他們看向伊麥。
伊麥抿了抿唇,很是心虛。
車子再次遠去。
周圍的一切暗下來。
整個城市,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地拉下夜幕。
……
九點鐘,陌笙接到蛋糕店打來的電話,陌笙看一眼時間,跟店員說:“我現在過去。”
蛋糕店離陌笙家還是有段距離的,走過去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拿到蛋糕後,陌笙在蛋糕店附近等了幾分鐘,沒等到薄邁的電話。她調出伊麥最後發來的短信。
【結束了。】
這是薄晴要求的。
大概在薄晴聯系不到薄邁後的十分鐘,薄晴找到了陌笙。
她在電話裏很急,質問陌笙薄邁在哪兒。
陌笙很冷漠,“我怎麽知道。”
薄晴低吼:“陌笙!你到底想幹什麽!”
陌笙:“我是不是提前告訴過你,不要讓他出去。”
薄晴深吸一口氣,“我們先不說這些。”
陌笙:“我不知道。”
薄晴:“誰知道?”
陌笙身子往後一靠,轉動手中的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薄晴一愣,随後問:“你在報複我是嗎?因為我之前威脅過你?”
陌笙沒說話。
很多時候,沉默等于默認。
薄晴笑了,“陌笙,你還真是厲害啊。”
陌笙淡淡:“嗯,你說過很多遍了。”
薄晴沉默幾秒,真的沒招以後,才說:“好,我道歉,我也給你保證,我們的事情,你媽媽絕對不會知道,還有,就這幾天,薄邁會離開南香,我也會走,我會認真跟你媽媽道別,行嗎?”
陌笙這才輕輕斂眸,“知道了。”
說完,陌笙便挂斷電話,聯系到了伊麥。
事實上不管是孫佳理還是伊麥,甚至是楊術,他們每個人的聯系方式陌笙都有。
只是陌笙從未聯系過。
陌笙跟伊麥做了個交易。
她知道伊麥喜歡薄邁,必然不舍得薄邁受什麽很重的傷害,伊麥最根本的目的是讓薄邁知道她陌笙是什麽樣的人。
可是除了那些她和伊麥以及她和楊術的過往史,伊麥手中并無其他更直接的證據。
她在電話裏跟伊麥說:“我現在給你錄一條錄音,你回頭讓石凱補上句,放給薄邁聽。”
伊麥問:“我憑什麽聽你的?”
陌笙笑了,“給你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不要是嗎?”
伊麥一愣,頓時明白陌笙什麽意思。
那種被“衆叛親離”的情緒下,如果她真心實意地幫助薄邁,薄邁怎麽也應該會對她動一點心吧。
于是伊麥答應了陌笙。
伊麥先找到石凱,以打擊薄邁心态為由讓石凱補錄了錄音,之後問清楚石凱幾號車問題嚴重,然後在車輛出發前一刻,買通管理車的人,将本該問題嚴重的七號換成故障并不算特別嚴重的車。
當時伊麥順嘴問了陌笙一句:“你想要什麽程度的故障?”
陌笙:“我沒什麽想要的,你喜歡他,你自己決定。我只是友情提示,你們這種活動,鬧出人命,就不太好了。”
伊麥并不懂機車類的故障區別,她只是覺得相比較剎車失靈,部分小零件松動應該算問題輕的。
她跟陌笙說:“這個不嚴重。”
陌笙回答得很敷衍。
“随你。”
伊麥問:“需要我給你随時直播嗎?”
陌笙說:“不用。”
伊麥順口問:“你還有什麽事?”
陌笙:“寫作業。”
伊麥當時直覺陌笙可怕,她匆匆道:“結束通知你。”
陌笙淡淡:“嗯。”
如今九點二十分,距離伊麥的結束通知,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
陌笙猜想薄邁此刻也許在醫院,也許已經回家,總而言之,他應該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陌笙拎着蛋糕,在原地無聲站了一會兒,擡腳往家走。
夏天的夜色總是不如冬天濃厚,沒有寒氣,也沒有冷風,讓人步履輕松。
走了二十分鐘,快到家時,陌笙接到了關倩茹的電話。
“去哪兒了大晚上的。”關倩茹問。
陌笙拎着蛋糕走到垃圾桶旁邊,“扔垃圾。”
“我現在上去。”
說罷,陌笙挂斷電話,她看都沒看一眼,擡手把整個蛋糕都丢進了垃圾桶裏。
她沒有回頭看一眼。
神情如平常一般,淡淡的,帶着點冷漠,走進自家樓道,上樓。
沒多久,響起開門關門聲,房間的燈亮,又暗下去。
薄邁站在樓下,如同一個局外人,看了一場舞臺劇。
而他的身後,是不知道從哪跟過來的李延森。
李延森靠在一旁的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薄邁。
他唇邊似笑非笑,似乎樂得看到薄邁此情此景。
“啧啧啧,”他發出讓人厭煩的聲音,“好可憐啊,那蛋糕那麽精致,怎麽會是垃圾呢,垃圾的到底是誰啊?”
惡心。
薄邁忽然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惡心,他覺得是李延森太聒噪導致的,他冷漠地轉身離開。
與李延森擦肩而過時,并沒有理會李延森。
李延森一把拽住他,“喂,我當時怎麽說的來着?我看女人很準——”
話未落地,先落地的居然是薄邁。
“喂!”李延森眼疾手快将薄邁拽起來,奈何薄邁人高馬大,完全沒意識的時候簡直和一具死屍一樣重,李延森只支撐幾秒鐘就把薄邁扔到了地上。
他蹲在旁邊,推搡:“喂!你不會死了吧!我靠,我什麽也沒做啊!喂!薄邁?薄邁?”
這麽一推,李延森才發現薄邁身上到處都是傷,他甚至覺得薄邁有一條胳膊好像斷了。
“嘶。”
李延森看不下去戲了,手忙腳亂給120打電話,等120來了,李延森先上車,而後給自家老頭打電話。
“喂。”老頭被擾了清夢,明顯不太高興。
李延森伸頭看一眼薄邁,确定他還有呼吸,才松口氣道:“這哥們要去醫院了哎,你們順便來一趟不?”
老頭立刻清醒,“怎麽回事?”
李延森撓撓下巴,“跟我沒關系啊。”
老頭想了想,“我一會兒找人過去。”
李延森:“OK,這次結束我能走了不?”
老頭:“你不想待那兒一會兒就能回來。”
李延森:“OK。”
挂了電話,李延森又盯着薄邁看了一會兒,他左看右看也沒在薄邁臉上看出那個人半點影子。
車上醫生見狀詢問:“你們什麽關系?他這傷得很重。”
李延森想了半天沒算明白,問:“我姑父和別的女人生的小孩,和我還算老表不?”
醫生:“……應該不算。”
李延森:“哦,那我們沒關系。”
醫生低頭。
很快,抵達醫院。
醫護人員将薄邁擡下車的一瞬,薄邁恢複了意識。
他掙紮着要走,李延森一把将人摁在擔架上,扯唇,“走不掉了,這位垃圾。”
薄邁氣血攻心,偏頭劇烈咳嗽起來。
他問李延森:“你怎麽在這?”
李延森想了想,決定再插一刀。
他扯謊:“哦,陌笙讓我來的。”
“你這場景,得找人見證一下呗。”
薄邁耳邊忽然響起他自己說過的話。
【是啊,我小氣得很,吃了虧,必須得還回去,你學着點。】
他一下子躺回擔架上。
市區的天看不到星星,只有各種霓虹燈。
他在各種光點斑駁中想。
陌笙在他這兒到底吃了什麽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