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關倩茹走後沒多久, 陌笙就也出門去了蛋糕店。
這次她沒随便選自家門口的蛋糕店,而是找了家和上次薄邁給她買的蛋糕差不多品質的店。
這種品質的蛋糕都貴,即便是小五寸也要二百塊錢。
陌笙結完賬跟店員要了小票, 然後拍了一張照片發給薄晴。
薄晴今天回複得倒是很快。
陌笙發的小票是兩百一十八,薄晴給她轉了兩百八十八,陌笙只收款, 不說話。
中午薄邁給陌笙發微信, 一個嚣張抖腳的表情包。
陌笙假裝沒看見。
半個小時後, 薄邁打來電話。
陌笙在電話自動挂斷前一秒接通, 她站在自家陽臺, 往下看, 樓下薄邁騎着摩托車,仰頭看。
距離并不遠,但是陌笙知道薄邁根本看不見她。
因為小區實在老舊,陽臺的窗戶也太黑太破。
更何況她站得實在不夠邊緣。
“喂。”陌笙低聲。
薄邁仍舊仰着頭,距離那麽遠,陌笙似乎能看見他微微勾着的唇,他看上去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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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什麽呢?”薄邁懷裏抱着頭盔, “勞駕跟哥走一趟?”
陌笙問:“去哪兒啊?”
薄邁輕輕“啧”了一聲,喚她:“陌笙。”
“嗯。”陌笙應。
薄邁微微皺眉, 故意作狠的成分很大,“如果你忘了,你今天就完了。”
陌笙似乎這才想起來, “哦”了一聲,“沒有, 我記得。”
薄邁:“嗯哼?”
陌笙停頓了一下。
薄邁察覺不對勁,問:“怎麽回事?”
他一邊問一邊不再仰頭, 盡管如此,陌笙似乎也能看見略微正色的面龐。
薄邁這個人,其實大多數時候還挺靠譜的。
雖然嘴巴欠了點,待人涼薄了點,但是正經事面前,好像從來不會掉鏈子。
總的來說,還算挺識大體的。
這種人,某種程度上,是要吃虧一點的。
陌笙微微後退一步,轉身,往自己屋裏走。
她坐在自己桌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眸中也一片平靜,開口十分娴熟:“不好意思啊,中午可能沒辦法陪你了。”
“你媽……”薄邁換了個詞,“阿姨?”
陌笙“嗯”一聲。
薄邁很幹脆,“行。”
“很嚴重嗎?”他問。
陌笙知道他是單純地在關心關倩茹,可陌笙偏偏要說:“還好吧,不會耽誤晚上的。”
薄邁聞聲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陌笙明知故問:“怎麽了?”
薄邁輕哼一聲:“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很不講理?”
陌笙說:“還好吧。”
“還好?”薄邁說,“行,你等着吧。”
陌笙聞言輕輕斂眸,大白天,房間裏沒開燈,只有日光薄薄一層從陽臺的方向照在她臉上,她眼睫并不是濃黑色,日光下顯得更淡,卻也足以遮掩眸中的全部。
忽地,陌笙擡手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杯子裏并沒有水,只能清脆一聲。
薄邁問:“怎麽回事?”
陌笙說:“水杯打翻了,我看一下,先挂了。”
薄邁說好。
挂斷電話之前,薄邁又問:“需要錢嗎?”
陌笙想起那天薄晴坐在她家中威脅她的神情,又想起關倩茹每每提到薄晴時露出的欣喜的表情。
陌笙想自己并不是薄晴口中說的那種只壞一下的善良的人,她可以一時地忍下很多人很多事,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一直忍下去。
否則她會輾轉反側,睡不着覺。
所以這一次,她說了句:“你有嗎?”
薄邁沉默了一下,問:“多少?”
陌笙說:“還不知道,其實我們家的生活費也已經沒了。”
“薄邁,你最近沒有去學校嗎?”陌笙問。
薄邁“嗯”了一聲。
陌笙:“你去工作了嗎?”
薄邁:“嗯。”
陌笙:“我可以去嗎?”
薄邁又沉默了一下,說:“不用。”
陌笙:“啊?”
薄邁哼笑一聲,有點拽有點嚣張,“跟我談,去工作?我要不要臉了?”
陌笙說:“我又不在乎這些。”
“哦,你臉多大,”薄邁淡淡嘲諷,然後說,“我在乎。”
陌笙輕聲:“哦。”
“陌笙。”薄邁忽然又喚一聲。
陌笙:“嗯。”
薄邁:“說點好聽的。”
“嗯?”
薄邁笑:“把我哄高興了,工資全部上交怎麽樣?”
陌笙低聲:“我不會。”
“我看你之前挺會的,”薄邁哼一聲,“現在把我哄到手了,就不會了是吧?”
“嗯。”
“嗯?”薄邁氣笑,“行,晚上必須揍你。”
陌笙說:“好,我先挂了。”
“嗯。”
拿開手機的一瞬,陌笙想起什麽,本想再舉到耳邊,猶豫一下,沒舉起來。
電話那頭的薄邁沒有挂電話,似乎也在等陌笙說點什麽。
可陌笙直接挂斷了電話。
大概是怕打擾她,薄邁沒有不講理地再發來微信表達什麽不滿。
陌笙坐在桌子前,卻沒有想象中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再次起身走到陽臺,摩托車聲音遠去,她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尾氣。
視線往上,看向顏色鮮明的藍天白雲。
今天天氣真好。
……
薄邁今天原本請了一天假,早上睡一上午,眼下中午也沒事做了,只能回家。
他剛到家就見薄晴拎着一個蛋糕從外面回來,薄邁看她一眼,沒什麽反應地把摩托車支在一旁。
薄晴看他這樣火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情況暫時不允許,她是真想把這蠢貨拎長峰陵園跪着去,看看戀愛腦都特麽是什麽下場。
“我就該把這喂狗。”薄晴說。
薄邁吊兒郎當,“喂呗。”
路過薄晴的時候斜她一眼,涼涼地說:“我又不是沒有。”
薄晴簡直想掐自己的人中。
“你今天去哪兒?”薄晴強行冷靜下來。
薄邁:“有事?”
薄晴:“廢話,我的受難日你不在家陪我?”
薄邁:“你省省吧,咱們倆适合搞這一套嗎?”
“那你去哪兒?”薄晴再次問。
薄邁“啧”了一聲:“你一個當娘的打聽這些合适嗎?”
薄晴這回忍不下去了,一腳踹在薄邁小腿上。
薄邁:“你有病吧。”
薄晴咬牙切齒,“你才有病,你有大病我告訴你薄邁,今天哪兒都不能去,給我在家呆着。”
薄邁伸手把蛋糕搶走,理都不理薄晴。
薄晴也不管,大不了她今天死盯着。
因為是薄邁生日,薄晴難得叫了一桌子菜,順便很有儀式感地給薄邁點了蠟燭。
薄邁托着臉,覺得他們母子倆這樣有點難為人,冷不丁看薄晴一眼,發現薄晴眼睛有點紅,他一愣,挺欠地眯眼湊上去,“你哭了?不會吧?”
薄晴臊得臉都紅了,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薄邁臉上。
薄邁嗤笑一聲,“還不好意思了。”
薄晴指着他:“給我滾。”
薄邁:“那我走了?”
薄晴咬牙,“你給我坐着!”
薄邁笑一聲,難得好脾氣地把蛋糕切了,第一塊送到了薄晴臉前。
薄晴看着蛋糕,沒忍住眼睛又紅了。
薄邁看她一眼,“你今天怎麽回事?你不會給我找了個後爹準備今天通知我吧?”
薄晴破涕而笑,好整以暇地問:“如果是呢?”
薄邁:“有錢嗎?”
薄晴一愣。
這倒是在薄晴意料之外,雖然他們母子倆過得不算太體面,但她以為薄邁不是那種為錢低頭的人。
薄晴記得很清楚,薄邁小學的時候,他們班有個女生喜歡薄邁,每天變着法地給薄邁買東西,薄邁一個都看不上眼,女生以為自己給的不夠,便把零花錢塞給了薄邁。
那天薄晴心情好,去接薄邁,結果看到薄邁把女生說得眼淚哭成河。
後來薄晴了解了情況,樂着問薄邁:“給你錢不好嗎?”
薄邁反問:“我要錢幹什麽?”
薄晴說:“買東西吃啊,冰棍不喜歡嗎?”
薄邁:“不喜歡。”
薄晴:“那你喜歡什麽?”
薄邁:“我怎麽知道?”
薄晴輕輕“啧”了一聲,那時候就覺得這小崽子不是輕易能為錢動容的人。
所以先生找上門以後,薄晴才會想着要讓薄邁很失望地離開南香。
因為她很清楚,薄邁骨子裏,流的是許林夏的血,而許林夏從來都是一個犟骨頭。
這種犟骨頭,只有往他們自尊上敲才可以。
“你要錢?”薄晴問薄邁。
薄邁一點也不羞于開口,“最近需要。”
薄晴想了想,正色問:“要多少?”
薄邁:“你有?”
薄晴:“不多。”
薄邁:“那算了。”
薄晴一口氣差點沒噎過去,“你還能要多少?千八百萬的?”
薄邁還真仔細想了想,“行啊。”
薄晴冷笑,“你把自己賣了吧。”
薄邁敷衍,“賣着呢賣着呢。”
母子倆正經聊天聊不了兩句,溫情也感受不了多久,薄邁不喜歡吃甜的,吃兩口就扔那兒了,薄晴也過了吃甜了的年紀,好好一個蛋糕最後都喂到彪子肚子裏去了。
飯後薄邁走哪兒薄晴跟哪兒,把薄邁跟急了,“你有病是不是?”
薄晴今天決定不跟薄邁吵,他說什麽她都點頭,“嗯。”
薄晴這樣,薄邁還真沒轍。
最後只能往外走,“我走了。”
下午陌笙出不來,他想着還是去工地。
薄晴:“行,我跟你一起。”
薄邁無所謂,讓她跟。
結果薄晴就跟薄邁到了工地。
薄邁很娴熟,到了工地就幹活,路線流程都摸的很熟,顯然不是在這一天兩天了。
怎麽說的,薄晴忽然就有點心酸。
她看着工地遍地的中老年人,薄邁一個脊骨昂揚的少年在其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可他本人卻偏偏不覺得哪裏違和。
真的很像許林夏,當年許林夏和先生初在一起,薄晴曾問過她:“你進他公司,那些人怎麽說?”
許林夏笑着說:“我不在乎啊,怎麽說怎麽看都行,我又管不到別人。”
許林夏是個很尊重邊界感的人,她曾跟薄晴說過,這意味着她能接受,這一生,她能夠控制的只有她自己,這個事實。
她不能控制他人,他人也不能決定她的感受。
她其實是個很聰慧的人。
薄邁也遺傳了她這一點。
可是人總是過慧易折。
尤其在那個時代。
至于這個時代,薄晴不知道。
因為薄邁還年輕,她不知道薄邁未來的路,究竟是否會如許林夏期待的那樣。
薄晴沉默地看着薄邁,忽然有點心酸。
她很少會因為薄邁的行為和處境感到心酸。
沒一會兒,薄邁走過來,他戴着潦草的頭盔,身上也很快落了一層灰。
“你回去吧,穿着高跟鞋也不怕扭着腳。”
薄晴:“你什麽時候回?”
薄邁說:“晚上。”
薄晴:“晚上就回?”
薄邁:“廢話。”
他忽然又想起什麽,“哦,可能得晚一會兒。”
薄晴皺眉,“幹嘛去?”
薄邁“啧”一聲,“你也沒斷過對象,情商怎麽那麽低?”
“我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懂?”
說完轉身走了,背朝薄晴揮了揮手。
你有個屁的女朋友。
真是個笨蛋。
薄晴紅着眼,對着薄邁拍了一張照片。
她發給了陌笙。
不管如何,她還是希望,這個年齡的少年熱忱,能得些許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