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沈煦川的眼淚來的快,去的也快。
從洗手間出來的那一刻,他恢複常态,熱絡地跟餐廳經理打招呼,告訴對方這頓飯從消費卡中扣除,只是他的眼尾有些泛紅,說話帶有鼻音。
經理暧/昧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到許青沉的臉上,再返回來,對着沈煦川露出‘我都明白’的笑容。
明顯是誤會他倆在洗手間沒幹好事。
沈煦川嗤的笑出聲:“想什麽呢,沒看見有孩子在嗎?哥們兒,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當我是畜生呢?”
經理尴尬地笑了笑,說句“下次再來”。
沈煦川對經理哥倆好地拍拍肩,雙方都露出爽快的笑容。
外面天氣晴好,雲朵勾勒出浪漫的奇美景象。
時間還早,太陽未落山。
沈煦川從兜裏掏出車鑰匙,轉頭看向站在臺階上的父女倆,朝空中抛起車鑰匙又穩穩地接住,說:“老許,我送你和九斤回去。”
許青沉道:“不需要,我和九斤坐專車。”
産業園到公寓的距離不算近,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兩個小時。
沈煦川考量幾秒,沒有強求,他稍微往前邁一步,擡起亮眸,充滿誠摯地說:“等我回去,咱倆好好聊聊,有些話在我回來的那天就想對你說,做的時候不想後果,面對時就有點膽怯,老許,我不僅是個愛哭鬼,還是個膽小鬼。”
“然後呢?”許青沉等他說重點。
他迎上男人的目光,已然做好準備:“一些難以啓齒的心裏話,想要跟你坦白,換種說法也可以,我想跟你傾訴,想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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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許青沉的眼神在不易察覺地變暖,“我不喜歡逼迫任何人,對你也一樣,既然你願意說些心裏話,我當然也願意傾聽,我和九斤先回去,你先忙你的事,專心開車,不要分心想這些事,你可以熱愛你的事業,前提是要抱住性命。”
沈煦川的心情一下子放松很多,言行舉止卻變得拘謹,還有點腼腆,他開心地走上前,試探性地抱住許青沉的肩膀,很想親一下男人的臉頰,始終沒敢,轉而去親了九斤的小臉。
九斤已經困了,半阖着眼睛,小嘴嘟起,整個小身體沒長骨頭似的靠在許青沉的胸前,嘴裏呢喃着兩個爸爸聽不懂的話。
過一會兒,沈煦川開車跟隊友去訓練場了。
許青沉帶着九斤到産業園大門口等車,九斤困得有些煩躁,兩條小腿總是左右搖晃,小眉頭都皺起來了。
“怎麽了?”許青沉低聲問,“哪裏不舒服嗎?”
不知道九斤有沒有聽懂,兩條小肉腿安靜下來,閉着眼睛哼唧:“爸爸..寶寶睡睡覺。”
“回家睡。”
“唔唔..”九斤舔了舔嘴唇,沒堅持住,眨巴兩下眼睛後徹底合上。
孩子睡着後身體放松放軟,無論外界的噪聲有多響,她軟糯的鼾聲依舊有節奏。
許青沉沒辦法,只好找個花壇邊緣坐下來,他讓孩子平躺在腿上,腦袋枕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去翻包,從裏面拿出抱娃神器,他以為用不上這種嬰兒背帶,想不到小家夥說睡就睡,一點也不給他面子。
他讓女兒坐在他的懷裏,系好背帶的扣子,然後站起身,稍微踮起腳尖試了試。
很好,很穩重,很神奇。
女兒的臉埋在許青沉的胸口,小手縮在背帶裏,只有兩條小腿露在外面晃蕩着,許青沉一把握住那只小腳丫,輕輕地捏了捏,感覺熱乎乎的。
“小胖丫頭。”許青沉只會在孩子睡着的時候這樣說,女兒醒着的時候他會說漂亮小天使。
沈煦川說他虛僞。
他說我願意。
正當許青沉認真觀察女兒小腿上的肉圈時,耳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擡起眸子,看見一個穿制服的人快速朝這邊走來。
走近了,确定是餐廳的服務生。
服務生從兜裏掏出一塊泛着金光的東西,攤開掌心遞到他面前,“先生,您的物品落在我們店裏了。”
許青沉漫不經心地掃一眼,認出是一塊定制的純金懷表,看樣子有年頭了。許青沉淡漠地說:“不是我的。”
“嗯?”服務生面露驚訝,“不對啊,上面有您的照片。”
聞言,許青沉微微蹙眉,接過那塊懷表,摁開獵殼,視線落在玻璃表鏡和指針上,還在走字,時間準确。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獵殼的裏面有他和女兒的照片,一人占一半的空間,女兒是滿月時的照片,至于他的照片拍攝時間還不确定,他完全沒有印象。
沈煦川沒有說謊,原來真的随身攜帶了九斤的照片,只不過不是錢夾子,而是一塊老舊的金懷表。
“在哪裏找到的?”
服務生說:“阿姨在洗手間撿到的。”
許青沉微一颔首:“謝謝你和阿姨,這是我朋友的懷表,我會還給他。”
晚上九點多,沈煦川回來了。
許青沉和小九斤在畫室,小的在跟烏龜自說自話,大的坐在榻榻米上捧着畫板随意畫人物和建築。
沈煦川看見居住所的門敞開着,就知道他們在畫室。
“許青沉!小九斤!”
人沒到,聲音先到。
小九斤一聽是奔奔來了,立馬抛下烏龜往門口跑,快樂地叫“奔奔”。
“奔奔來喽!”沈煦川從門後冒出來,手裏拿着一個紅色的小熊。
九斤撲進他懷裏,好奇地去拽那只小熊。
“不用搶,本來就是給你的,不老實的小家夥。”沈煦川摸摸孩子的頭,眼底閃過一絲溺寵。
小家夥應該是聽懂了,于是有點害羞,紅撲撲的小臉蛋被她的兩只小手捂住,然後她把小熊還給沈煦川,小聲說:“不搶,寶寶不搶..”
“給你啦。”沈煦川推回那只小熊。
小九斤依舊抱有懷疑的态度,拿着小熊轉身就跑,奔着許青沉的方向去的。
沈煦川說了句:“小九斤,你還沒和奔奔擁抱呢。”
九斤跑回許青沉身邊,趴在許青沉的大腿上,笑得小臉更紅,“擁抱!擁抱!奔奔!”
小九斤用口頭來回應沈煦川的請求。
然後她怯怯地看向許青沉,将手裏的小熊放在許青沉的懷裏,“爸爸,給你。”
“我不要。”許青沉拿起小熊打量着,上面的标簽還沒有摘,“這是奔奔買給你的,你如果不想現在玩,就放回你的玩具車裏。”
小九斤搖搖頭,将小熊推回給爸爸,小模樣忽然變得可憐。
“不喜歡?”
“唔..”
九斤捏住衣角,害羞地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有搖頭。
許青沉搞不懂女兒的心思,轉頭看向沈煦川。
沈煦川正在翻衣服口袋,抽空回道:”別看九斤才兩歲零兩個月,她比同齡的孩子聰明,八個月就會說話了,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比較敏感的,可能我剛才說她搶玩具,她有點不知所措。”
許青沉眼眸一亮,覺得有點意思。
他推開身前的畫板,兩只手架起女兒的胳膊,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腿上,他低頭看着九斤的眼睛,低笑道:“讓我看看,誰家的小寶寶八個月就會說話了?哦!原來是我的小寶寶,我們九斤真是與衆不同。”
九斤咯咯地笑,兩條小腿往前踢了踢,一不留神就踢到了畫板。九斤覺得很好玩,管不住好奇的小手,迅速抓起那只沾着顏料的畫筆,學着爸爸的模樣笨拙地往那畫板上抹兩下。
她的動作有些出乎意料,沈煦川和許青沉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經過小九斤的二次加工,畫板上原本的兩團灰色的面孔變成了一圈圈的藍色雲朵。
充滿睿智而神秘的側臉和眼睛,被雲朵覆蓋,之前由許青沉勾勒出的輪廓已消失,但沒有完全消失,小九斤給他留了一個下巴。
“別!”沈煦川驚呼,上前去搶九斤手裏的畫筆。
一切為時已晚。
沈煦川瞅瞅畫筆,再瞅瞅一臉淡定的許青沉,然後看向小九斤,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九斤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疑惑地抓抓頭發。
許青沉握住她的小手,拿起另一只畫筆,沾了些許顏料,帶着女兒的手在畫板上緩緩移動,在那兩團藍色的中間又添上幾筆,別有一番風味。
沈煦川湊到跟前,坐在許青沉對面,看着他懷裏的小九斤,開口道:“寶貝,不要亂動你爸爸的東西,這樣多危險,爸爸畫畫的時候不要打擾他,更不能往畫板上亂塗,知道嗎?”
“她聽不懂。”許青沉替女兒回答,安撫性地壓壓女兒的頭頂,然後把畫筆交給女兒,指着眼前的畫板說,“很有天賦,這是你的第一個作品,結尾由你自己來完成。”
沈煦川:“.......”
生怕孩子聽不明白,許青沉用大白話翻譯一遍:“這個板子給你玩,別吃進嘴裏就好。”
一聽是玩,小九斤開心地拍腦門,抓緊那只畫筆,瘋狂地在畫板上亂塗,塗得灰一團,藍一團,真別說,畫風還挺詭異。
許青沉勾起唇角,意味深長道:“拿去拍賣會,包裝一下,當成抽象畫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沈煦川噗嗤笑出聲:“你們圈子裏都這麽玩?”
許青沉擡眸瞥他,眼底帶着慣有的傲慢:“我不需要。”
“行行行,你最厲害,”沈煦川趁機讨好,轉念一想,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老許,我問你,如果是我把你的畫塗成這樣,你還會說我是抽象派嗎?”
許青沉先是沉默了兩秒鐘,然後慢悠悠道:“我會讓你這個人變得抽象。”
“......”沈煦川不樂意地撇嘴,“真不公平,偏心眼,許大畫家!我比九斤差在哪裏,待遇怎麽不一樣呢。”
“她兩歲,你幾歲?”
“她是我女兒,你是誰?”
“我..我我是你...”
“你想當我兒子?”
“靠!”沈煦川咬牙罵了句,“那不是差輩了!”
許青沉捂住女兒的小耳朵,用教訓的口吻說:“在九斤面前不準說髒話。”
意外的沈煦川沒頂嘴,乖乖點頭了:“知道啦,說不過你行了吧。”
随着尾音的消失,沈煦川從榻榻米上爬起來,一邊翻着外衣口袋一邊疑惑:“去哪了呢..”
許青沉在看女兒畫畫,沒空搭理他。
“不會讓我弄丢了吧!”沈煦川忽然臉色大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老許,我不留下來陪你吃夜宵,我要回訓練場。”
“奔奔,吃吃吃!”小九斤用自己的方式挽留他。
他走過來,彎下腰親了女兒的額頭,滿臉歉意道:“抱歉,小寶貝,明天奔奔再來,你要聽爸爸的話。”
“嗯嗯!”小九斤覺得留不住他,那就随他去,一點也不傷心,更不會哭鬧。
沈煦川的視線移到許青沉的臉上,眼底情緒掀瀾,真的很想親一口,“拜拜,許青沉。”
許青沉淡聲問:“你回去做什麽?”
“找東西,還要商議比賽的事。”
許青沉想起那塊懷表,只是想想,沒有說出來。
“明天早上來接九斤,”許青沉另起話題,“我明天有事外出,沒辦法照顧她,你方便嗎?”
沈煦川點頭:“好,我來接她去俱樂部玩一天。”
兩人約定好時間,沈煦川便急匆匆的走了。
等人走了好一會兒,許青沉把那塊懷表從衣服裏拿出來,彈開獵殼,盯住自己的照片觀察。
照片背景是隔壁的住所,他坐在陽臺,沒有畫畫,而是在看書,表情懶洋洋的。
依照頭發的長度,還有身上的衣服,他敢肯定是三年前拍攝的照片,一定是小瘋子臨走前偷拍的。
關于沈煦川的離開,他從一開始就有預料。
他心裏明白那種感覺,想必沈煦川心裏也清楚。他們以奇特的方式開始,後來以怪異的方式分離,但這不是他們最終的結局。
是否有緣分,是否真的心動過,他們的重逢已經證實這一切,他們看着彼此的眼睛,無需多言。
三年的時間,足夠讓兩個成年人确定自己的心意。
許青沉覺得三年的時間不算漫長,他沉浸在創作中,甚至有時候慶幸,聒噪的小瘋子幸虧跑出去撒野了,不然會影響他的創作進度,只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小瘋子玩夠回來時身邊卻多了一個流着他的血的小肉團。
當他确定了九斤就是自己女兒的時候,他便明白一件事,三年對他來說猶如輕風吹過,但對沈煦川來說絕對極為漫長。
他想聽沈煦川說出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他會安靜地傾聽。
不過一碼歸一碼,他還是要給任性的小瘋子一點懲罰。
他攥緊懷表,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次日,清早。
沈煦川準時來接人,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跟着好朋友Barry。
Barry還想上次那樣,以熟人的态度對許青沉打招呼。
許青沉對他微微點頭,然後把懷裏的孩子交給沈煦川。
小九斤還沒睡醒,捂嘴打個小哈欠,甜甜地叫了聲“奔奔”,很快又對Baary笑:“大壁紙叔叔!”
Barry毫不介意這個稱呼,還把寬鼻子湊到九斤跟前,讓孩子摸摸。
這時,海絲特盛裝出場,踩着臺階優雅地走出公寓大廈。
Baary眼睛直了,趕忙問沈煦川這位美女是誰。
沈煦川把他的幻想直接碾碎:“別想了,人家有男朋友。”
Barry哈哈大笑,說句:“那我們走吧。”
走之前,沈煦川兩步蹿到許青沉面前,忍了兩天沒敢做的事,現在他做了。他當着海絲特和Barry的面親吻了許青沉的嘴角,輕輕一碰便分開,笑着說:“英式早安吻。”
說完就溜了,抱着孩子趕忙鑽進Barry的車。
他的小心思大家都知道,他想宣示主權,變相的告訴所有人這個男人屬于他。
沒人取笑他的幼稚,甚至在他離開後,海絲特調侃道:“你們和好了嗎?”
許青沉回眸道:“從來就沒好過。”
海絲特只是輕哼,已經習慣了這類型的回答。
許青沉受邀參加市裏組織的感恩會,上次失約市長,這次補回來了。
C市大大小小的名人幾乎都來捧場,有數十人來跟許青沉打招呼,除了幾位眼熟的面孔,其他人他一概不認識。
這種應酬照舊由海絲特來處理,幫他擋了很多飯局和藝術演講會之類的邀請。
感恩會進行到一半,許青沉便玩起了隐身游戲。
他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随手翻開一本財經雜志,覺得無趣又放回去,然後摸出手機,閑來無事地看看有關自己的八卦。
聽海絲特說,他最近上了S市的頭條,因為他的一幅畫,将景區售貨亭變成了網紅打卡地,那位熱心腸的阿姨也出名了,好多人去買草莓奶。
八卦這個東西,越傳越邪乎,從最開始的“阿姨贈送草莓奶”逐漸變成“阿姨救了畫家一命”,再繼續發酵,越來越離譜。
有報到稱許畫家是XXX樂隊的粉絲,為此擡高了不知名樂隊的熱度,出場費已經翻倍。
還有媒體報出,許仙兒已經四十歲,只是面容保養得好,凍齡在二十歲。
看到這裏,許青沉忍不住笑出聲。
二十歲有點誇張了,二十五可能還有些說服力。
下面的評論有更誇張的,有一位網友也不知是黑粉還是真愛粉,評論許仙兒是真的神仙,所以永遠不會變老,可能不止四十歲,有可能已經五十歲,畢竟很少見成名這麽早的畫家。
這條評論引來好多人的嘲諷。
以上這些的熱度一般,比較有争議的是有媒體報出許青沉已經結婚,而且有了一個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網絡黑子很納悶:【他對白色為什麽如此執着?他自己染個白頭也就算了,還把孩子的頭發也染了,他是瘋了嗎?】
許青沉看得津津有味,修長手指波動着手機屏幕,自言自語道:“哪裏是兒子,分明是女兒。”
他摸出那塊懷表,看了看女兒的滿月照。
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九斤來到他身邊快一個月了,他竟然沒有為女兒拍過照片。
他收起懷表,暗暗決定,找時間要帶女兒去拍寫真集,帶着烏龜一起,如果口香糖表現的好,那就把糖揣進兜裏一起帶去。
就在這時,左側的過道傳來一陣騷動。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有節奏的“铛铛铛”聲響,越來越近。許青沉聽出來是海絲特的步伐,只是比往常的節奏快很多。
他知道對方在尋找自己,于是出聲:“海絲特,我在這裏。”
海絲特很快出現在他眼前,直奔他走來,離得越近臉色越難看。
許青沉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海絲特說:“出事了。”
許青沉的腦子裏瞬間閃過兩個念頭,一個是有關父親,前段時間接到通知,他的父親身體抱恙;另一個念頭就是沈煦川。
他覺得後者的幾率更大。
果不其然,海絲特直接了當地說明原因:“你的口香糖跟人打架,吓壞了孩子,現在在醫院。”
許青沉的心往下沉,面上倒是沒有太激烈的反應,他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聲音冷然:“現在去醫院。”
海絲特點頭:“車已經備好了。”
去往醫院的路上,由海絲特向外打聽情況,再由她的口述轉告給許青沉。
許青沉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故現場在FY俱樂部,沈煦川跟隊友發生口角争執,忘記小九斤還在沙發上睡午覺,兩個成年男人剛剛結束俱樂部組織的慶功宴,雙方都喝了酒,一時沖動便動起手來。
小九斤被驚醒,看見奔奔和一個男人在打架,直接吓哭了,吓得渾身發抖,不管誰靠近都會尖叫,後來被送到醫院。
許青沉聽了之後,臉色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了。他一言不發,轉頭看向車窗外。
海絲特極力平息他的怒火:“醫院傳來消息,放心,九斤已經沒事,你不要擔心。”
“沈煦川呢?”許青沉依舊看着窗外,語氣比較沉穩,聽不出真實情緒。
海絲特舒口氣:“他也沒事。”
“那就好。”然後許青沉就閉上了眼睛,臉上并沒有太多憤怒的跡象。
海絲特了解他,知道他現在的心情絕對跟好不沾邊。
“這是你第二次放市長的鴿子。”為了緩和氣氛,海絲特随意找了一個話題。
許青沉眼皮微掀,沒有說話,心思明顯不在這方面。
海絲特尴尬地笑了笑:“說不定明天你的藝術館就被關了。”
許青沉重新閉上眼睛:“無所謂。”
海絲特莞爾,默默地松口氣。
很好,這很許仙兒。
約莫半小時,車子抵達C市醫院。
海絲特已經知道沈煦川和九斤的所在位置,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帶許青沉上樓。
她做事永遠都那麽周到,有效率,從不讓人有催促的機會。
如此幹練的女人,她的優秀有目共睹。
電梯裏,許青沉對海絲特說了聲“謝謝”。
海絲特接受到他的心意,眼含感動地對他笑了一下,趁此機會說:“勞倫斯,不要發脾氣。”
許青沉面無表情:“我沒有脾氣。”
是,你有怒火!隐形的怒火,已經穿透鞋底燒到我的腳心了。
海絲特深吸口氣,躊躇着說:“如果你想,我會找人辦這件事,保準讓你滿意,做錯的人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許青沉微微轉頭:“我們是黑道嗎?”
“.....”海絲特差點沒管理好表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會采取正當的手段。”
許青沉冷漠地一擡手,“這是沈煦川的事,我先問問他,不要随意插手。”
“哦,好的。”
“還有,”許青沉輕瞥了海絲特一眼,“你不要小瞧沈煦川,他不是一個需要別人幫忙擦屁股的小孩子,何況這件事我還沒有徹底弄清楚,依照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無緣無故動手,他做事有分寸。”
末了,許青沉補充道:“對我除外。”
海絲特抿嘴輕笑:“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的家事你自己處理吧。”
話音落,電梯的門向兩側敞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沈煦川身處一間診室,他坐在一張椅子上,低頭活動自己的手腕。旁邊是綠色的隔離簾,九斤躺在簾子後面大的移動床上睡覺。
九斤到醫院後很快安靜下來,有護士阿姨溫柔的安撫,兒童醫生拿出很多糖果和小玩具給她,一邊給她測心率一邊逗她開心,剛開始見到沈煦川還有點膽怯,後來就讓沈煦川抱了。
被奔奔擁抱後,小家夥委屈地哭了一陣,奔奔給她唱熟悉的兒歌,聽她模模糊糊地叫了幾聲爸爸,然後閉上紅腫的眼睛,慢慢地進入夢鄉。
哄完孩子,沈煦川獨自坐在診室裏思考人生,臉色蒼白,無一絲紅暈。
他的腦子還一團漿糊,對自己的行為産生質疑,空虛感蔓延全身,他緊緊捏住手腕,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動手,而且忘了九斤的存在。他很後悔,很焦慮,他又犯錯了。
當許青沉進入診室時,一低頭,看見的就是沈煦川這副懊喪的模樣。
“沈煦川。”許青沉聲音很輕,就像平常那樣叫他的名字。
沈煦川身體一僵,頓感無比羞愧,下意識地別開臉,嗓音微弱而沙啞:“哦,你來啦,九斤在簾子後面,已經睡着了。”
許青沉伸出手,撥開簾子看一眼,确定孩子無大礙,他把簾子放下。
沈煦川清楚地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緊張的心髒猛跳。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沈煦川這樣想,鼓起勇氣擡眸迎了上去。
男人的目光并非想象中那樣駭人或尖銳,而是平靜的,平靜中夾雜着晦暗的情緒,看上去像兩口深不可測的黑井。
“我跟人打架,吓到九斤,”一絲痛苦的陰影滑過沈煦川的臉,“還好沒事,不然我...真對不起九斤,我當時忘了她在那裏睡覺,我太沖動了。”
許青沉的目光落在他嘴角上的淤青,除此之外,他的外表看着沒有其他傷痕。
好半天,許青沉終于開口:“輸了贏了?”
沈煦川正在緊張地吞口水,聽到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不過也正是這句話,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他終于能放松脊背,正常地說話了。
“贏了,”他扯動嘴角,“我打架沒輸過。”
許青沉睨着他:“我要不要誇你一句真厲害?”
“......”沈煦川揪着衣袖,一雙烏黑的眼睛布滿憂傷。
“今晚別睡覺了,說出你的英雄事跡,現在跟我回去。”
撂下這句話,許青沉拉開簾子,俯身抱起熟睡的女兒。
小家夥的臉蛋恢複成健康的粉色,小手和小腳已經放松,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看樣子沒有做噩夢。
兩大一小由Barry開車送回公寓。
一路上,Barry竟然沒說話,沒想為沈煦川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因為沈煦川事先交代過,見到許青沉最好的滅火方法就是閉嘴。
這一招果然有效,下車之後,許青沉對Barry說了聲謝謝。
回到熟悉的家,凝重的氣氛似乎有所緩解。
許青沉朝窗外望一眼,發現天色正在變暗,馬上進入夜晚。
他讓沈煦川把孩子抱進卧室,哄好後再出來。
沈煦川乖乖聽話,按照他的話把九斤安放在搖籃裏,确定女兒不會醒來,這才出來。
完了!要挨罵啦!
沈煦川一陣忐忑,心中的焦灼不安仿佛要溢出來,令他有些眩暈。他心裏也非常奇怪,自己為什麽會害怕許青沉,上一個讓他産生這種情緒的人還是他的老爸,不過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他現在一點也不懼他老爸。
他翅膀硬了,沒飛多遠又遇上了許青沉。
許青沉從餐廚裏走出來,手裏端着托盤,上面是兩杯冒蒸汽的咖啡,還有烤面包和果醬,以及沈煦川愛吃的牛肉餡餅。
“傻站着幹什麽,到這邊來。”許青沉丢過去一個眼神,用下巴指了指客廳中的懶人沙發。
沈煦川慢吞吞地走過去,無數想法掠過心頭,如果老許罵他,他一定要回擊,家庭地位都是在這種情況下一錘定音,他可不能輕易敗下陣來,可是...可是老許手裏有他愛吃的餡餅哎,是故意饞他呢?還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過來坐好。”許青沉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兀自把托盤放到茶幾上,丢下一句話後轉身又走了,進入了洗手間。
沈煦川小心翼翼地坐下,總覺得沙發上可能有暗器。
不一會兒,許青沉就從洗手間裏出來,手裏拿着幹濕兩種帶着草香的毛巾。
他走過來丢給沈煦川,手指往下點了點:“衣服那麽髒,脫下來擦擦臉。”
“哦..”沈煦川趕忙把外套脫下來,臉上知趣地保持一種愧疚之色。
許青沉注意到那衣服上有片片水漬,故意問:“你跟人在魚缸裏打架?”
“不是..”沈煦川扯着體恤,不願擡頭說話,“過程中不小心碰到九斤的水杯,灑了一身。”
許青沉進門以來眼裏第一次浮出愠意:“賠償九斤的水杯。”
“我明天就去給她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沈煦川忙不疊應承,他此時的模樣像極了犯錯的小學生想得到老師的原諒,讨好中帶着點心虛。
許青沉不言語,就這樣凝視他。
要罵人了!
沈煦川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句話。
事實卻相反。
許青沉沒有說太多的話,臉上也不見絲毫怒氣。繞過茶幾很自然地坐在了沈煦川的身邊,有些嫌棄地打量一下沈煦川身上髒了的襯衣和褲子,随即拿起濕毛巾,捏住對方的下巴往上擡,開始擦拭染着幾塊灰塵的脖子。
沈煦川本來心裏是愧疚又氣憤,被男人這麽一碰,一股鑽心的憋屈感瞬間湧上心頭。他整個人松弛下來,軟綿綿的身軀猶如布娃娃般任憑許青沉擺弄。
許青沉幫他擦了脖頸,然後是胳膊,還有雙手。
結束以後,許青沉把毛巾放在一邊,看着幹幹淨淨的沈煦川,心情好了很多,便問:“為什麽打架?”
沈煦川捧起咖啡小口喝着,視線卻落在牛肉餡餅上,咽了咽口水:“一時沖動,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許青沉掰開餡餅,遞到他嘴邊。
他張口咬住,總算是笑了出來,“唔..老許,你不怪我的,對吧?”
一絲疑雲從許青沉的眼裏稍縱即逝,轉而冷笑起來:“老實交代,跟你打架的人,是不是我見過的人,一個染着黃頭發,對你撩閑,Barry口中的捉奸對象,名字叫程再。”
沈煦川愣住,表情十分吃驚,不知道是因為許青沉猜對了,還是因為許青沉竟然記住了那個人的名字。
冷飕飕的夜風一吹,他沉默了,耳朵也紅了。
他的表情已經給了許青沉想要的答案。
許青沉緩緩地向他靠近,溫熱的氣息撲在他的臉上,比綠水晶還美的的兩只眼睛緊緊地盯住他的眼睛,聲音仿佛是從深淵裏傳來:
“告訴我,他到底把你怎麽了,過分到什麽程度才會讓你跟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