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筱斐的故事
筱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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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去通知筱斐吃飯的時候,林寧與才發現人不見了。撥出去的幾個電話都沒人接,調出定位信息一看,她正向着北邊的某個未知地點飛速移動。
“讓她去吧,逼得太緊了,反倒容易引起她的逆反心理。”秦升源得知情況後,給出勸告,“我們先遠程盯着,确認她安全就好。”
這樣的道理林寧與也懂,難的卻是他後面那句話。
“爸。”日複一日的練習養成了習慣,私下裏相處的時候也常忘了改口,林寧與此刻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叫了什麽,他的心思全放在另一件事上,“那個人,真的死了嗎?”
秦升源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應該吧。”他答得不太堅定。
林寧與的語氣有了波動:“應該?”
秦升源反問他:“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
一直以來,林寧與都是個很有分寸的人,這些事他從沒打聽過。
“今天晚上,我找到筱斐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在......”
“還有別人?什麽人?”
“我不清楚,也許只是路人,我一過去他就走了,但是,”林寧與微微皺眉,“筱斐的反應很奇怪,我認識她快十年了,也許是我不夠了解她,但我的确從沒見過她這幅樣子。”
秦升源立刻問:“什麽樣子。”
林寧與回想起筱斐當時的模樣,斟酌着給出形容:“應該是害怕。她很慌亂。”
這個答案似乎也很出乎秦升源的意料:“确實,筱斐是個心理很強大的孩子。”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才想。”林寧與停下來,沒說出後面的話。
秦升源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懷疑是他?”
林寧與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我只能想到他。”
秦升源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他背着手,轉身面向夜色:“那個人很謹慎,從沒在外面留下過任何指紋或者DNA。要不是淮生,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實長相。”
林寧與站在一旁,當個安靜的聽衆。
“我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夠核驗他身份信息的證據,那場爆炸太慘烈了。”秦升源說到這兒,竟然有些說不下去。
林寧與适時按了按他的肩膀。
秦升源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法醫拼好了現場搜集到的所有屍塊,基本能和淮生傳回來的計劃對得上,後面抓回來的兩個骨幹成員的口供也證實了,他那天會出面。除非——”
他微微眯了眼,“他秘密變更了計劃。”
林寧與問:“這個除非有可能成立嗎?”
秦升源沒有馬上回答。
這個答案太過殘酷,他不是沒有過猜疑,只是始終沒勇氣将這些懷疑整理成形。
“他這麽做的話,”良久,他終于開口,“說明淮生提前暴露了,這個計劃就是專門制定來将他和那些馳援的警察一網打盡的。”
林寧與沉默了一會兒,說:“但他自己也付出了慘痛代價,不是嗎?”
秦升源緩慢地點了點頭:“我們端掉了他們的窩點,徹底摧毀了這個黑惡組織。”
“我是個商人,”林寧與溫和地說,“商人講究得失利弊。在我看來,賠上全部家底,單單為了報複背叛我的人,太幼稚了。”
講這些話時,某個念頭緊接着就冒了出來,但他沒有說出口,他看着秦升源鬓角的白發,咽下了那個“除非”。
“斐斐到哪裏了?”秦升源忽然問。
林寧與快速查看了手機上的定位信息,遲疑地說:“她去了,浴火城?”
秦升源霎時回過頭來:“她怎麽到那裏去了?”
其實這也是林寧與的問題。
他同樣想不明白,筱斐好好的為什麽會突然跑去夜總會,還是一家坐落在北州出了名的堕落街上的夜總會。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我得去找她。”
秦升源對他的決定深以為然:“我陪你一起。”
他們說動就動,當下開車朝着浴火城前進,由于太過心急,兩個人都沒留意路邊,一家燈火通明的飯館裏,筱斐就坐在窗邊,慢悠悠地吃着鹵八寶,旁觀這一切。
她看着挂了霖城車牌的黑色邁巴赫從路口拐出來,沿着閃送小哥走過的路,奔騰入車流,去向她為手機選擇的最終歸宿——當地評分最高的夜總會,的前臺。
這個結果不能說是她期盼的,但至少解決了埋藏在她心底裏的一個疑問。
林寧與不是神通廣大,和她也沒有心靈感應,更不存在什麽緣分天注定,他每每的湊巧出現,不過是陰謀詭計相助。
平心而論,林寧與是有點手段的,筱斐必須承認這一點,他布下的迷魂陣讓她防不勝防。只不過他太沉不住氣了,每次急着冒頭,讓她想不察覺都難。
所以這其實是件挺惱人的事情,騙都騙了,卻沒能力騙徹底,簡直是耍流氓。
這個時候的筱斐并沒有想過,遇事沉着冷靜的林寧與,這個和她在某方面有些類似的人,為什麽每每碰見與她有關的事情就亂了陣腳。
她只是覺得有點兒反胃,然後放下了筷子。
這實在算不得無病呻吟。
試想,你失去了所有記憶,幾乎是一張白紙的狀态蘇醒,努力獲得的所有信息也只是別人想讓你知道的,而且還一直處于監視之下,不知道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還藏着多少眼睛暗中窺伺。
這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至少對筱斐而言是這樣。
經過這段時間的自我認知和磨合,她自認為自己是個習慣把控主動權的人,性格不會随着記憶的缺失而颠掉改變。可現在的她,卻完全被別人掌控着,毫無自我和隐私可言。
可她不得不接受,還得迅速平靜下來,分析目前的情況。
既然手機會透露行蹤,那麽,可以說自她蘇醒以後,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在林寧與的掌控之內。他能編故事編身份甚至不惜把自己弄成替代品,沒理由不能将計就計,在了解了她的行蹤揣摩出她的意圖之後,提早準備,在事情結果出來前,扭轉答案。
譬如,他明明心知肚明卻從沒過問過的,她去親子鑒定機構的事情。
筱斐攥住劉海往後猛薅了一把,忍不住在心裏問候她親愛的丈夫的全家。
她吐出一口氣,起身去收銀臺買單,臨走時問老板:“這附近有沒有手機店?”
老板消息多心也熱,給她指了條明路,末了還附贈溫馨提示:“這個點,估計關門了。”
筱斐愣了一瞬,謝過老板的好意,又問:“那能不能讓我在您這兒打個電話?”
老板爽快地遞上了自己的手機。
得虧她有遠見,在寄出手機前抄下了幾個電話號碼,她沒有猶豫,直接撥了第一個。
電話響了五聲後被接起,男聲清醒幹脆:“哪位?”
“是我,陳隊長。”筱斐背過身去,壓低聲音自報家門,“筱斐。”
有問題找警察,這話丢多少次記憶都不能忘。
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響過,然後才是他的聲音:“怎麽了?”
“我要報案。”筱斐慢慢移到了窗邊。
電話那頭的陳舟輕笑一聲:“這次又報什麽案?”
狼來了的故事才講到第二遍他就不再相信。
筱斐略過他語氣裏的調侃,滿不在乎地繼續說:“我是個法盲,不知道這算什麽類型,只能等你這個專業人士自己歸納。”
陳舟這會兒大概正閑着,耐心同她瞎扯:“那你給我說說,我自己判斷。”
“很複雜,電話裏三兩句說不清。”筱斐理直氣壯地拒絕。
“怎麽?你想跟我見面?”這句話本身沒什麽,但配上他的語氣就顯得有些意味不明了。
“我倒是很想見陳隊長。”筱斐配合着嘆一口氣,惋惜地說,“可惜我現在不在霖城。”
陳舟如她所願問:“你在哪?”
“被拐來北州了。”她說。
陳舟:“拐?”
“嗯。”筱斐聳聳肩膀,懶散地說,“但我跑出來了,就是身上沒證件,也沒摸到黑車的窩點,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她這副口氣和形容,陳舟一時半會兒倒有些分辨不出真假了,又或者明知不真,但出于警察的責任感和某些未知的原因,他不能完全不當真。
可要是真當了真去關心,免不了要被她揶揄,他想了想,決定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讓我怎麽做?”
陳舟身上有股子不繞彎的直爽,這是筱斐很欣賞的一點。不過,她這個電話并不是向他請求物質馳援的。雖然她在吃飯的時候上網了解過,住店得攜帶身份證——一張她并未擁有的高貴卡片,但這都是小事,她能自己解決。
主要的問題還是:“我想請你幫我查一查,盛行這家公司,和城南那所叫必知的親子鑒定機構是否有關聯,或者生意往來。”
陳舟又搬出老臺詞:“對我有什麽好處?”
筱斐這次沒跟他你來我往地鬧玩笑:“可能沒有。”
“但是,”她停頓兩秒,說,“會對查清秦淮生的事情有幫助。”
陳舟仍然沒出聲,就在筱斐以為他已經放了電話沒再搭理的時候,他忽然開口:“你今晚打算怎麽辦?”
“沒有身份證,不能住酒店。”他提醒她。
“我知道。”筱斐說,“總有辦法的。”
她這會兒是真沒想到辦法,所以只能這麽回。
陳舟默了默,問:“我有個朋友在北州,女的,你去她那兒住一晚?”
沒等筱斐做出回應,他就丢來一句硬邦邦的話,“別多心,我只是怕你死了,我的線索會斷,到手邊的功勞飛了。”
“你說得有道理。”筱斐也不是個扭捏的人,爽快答應,“那就謝謝陳隊長了。”
她報了地址,挂斷電話後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點必需品,又回到店裏等着。
約莫二十來分鐘過去,老板的電話重新響起,筱斐走出去,然後傻了眼。
她是真的沒想到,來接她的居然是一輛警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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