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 49【終章】
第49章 Chapter 49【終章】
Chapter 49
“正是,老夫行醫數十載,還從未将喜脈瞧錯過呢。”老郎中自有自己的風骨,容不得旁人對自己的醫術産生質疑。
南北當然懂得他的意思,急忙解釋道:“……可我,不是哥兒啊。”
他并非對老郎中的醫術感到懷疑,而是他……他懷疑他自己。
從一開始到現在,南北就從來沒有把自己往哥兒的這個方面設想過。
畢竟他還……還娶了夫郎的啊。
诶,娶了夫郎,入了洞房,那為什麽懷孕的人會是他?!
“莫要懷疑了,你就是哥兒,只是哥兒痣沒有生在臉上而已,”老郎中難得有耐心地開解他道,“或許生在別處也說不定呢……”
蕭練點了點頭。
南北和老郎中同時注意到了他在點頭,不禁問道:“你跟着點頭做什麽?”
蕭練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了滾,耳根浮起薄紅:“……你的哥兒痣确實如老先生所說,在別處……”
南北緊忙好奇地問道:“在何處?”
老郎中笑了起來,提筆開着藥方,任憑他倆在旁邊兒一個哄騙一個發懵地說着話。
“北北當真要知道?”蕭練最擅長逗南北,可話到嘴邊兒卻變了味道。
南北點點頭,卻在看到蕭練眼神往下移的時候,霎時間就紅了臉:“……我不想知道了!”
Advertisement
自從得知了南北有孕後,蕭練整個人都變得異常勤快。
雖說之前幹起活來也十分的麻利,但現在顯然變得更閑不下來了。
南北的肚子不過月餘,便被蕭練當成是即将臨盆的狀态伺候着,除了解手之外,一件事都不讓南北做。
就連飯菜都要用碗筷給他喂到嘴邊。
若是可以替南北張嘴,蕭練恨不能都代勞。
起初南北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架不住蕭練每日都這樣伺候他。
時間一長了,也就慢慢地習慣了,以至于現在無論他想要做什麽事,都要喊蕭練過來。
要是不喊的話,蕭練反倒會一直跟在他身後嘟嘟囔囔個不停。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着,過得蕭練仿佛徹底忘記了京城中的煩擾,打算一輩子就這樣度過。
然而蕭練畢竟不能任憑自己守在南北的身邊,他還要回到京城,将蕭恬從至高無上的位置拖下來,拖進深淵,拖進太子哥哥的墳墓,去親自向他謝罪。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把北北給安頓好。
這幾日天氣晴朗,南北只要有空就會往何歡的家裏跑。
兩個有孕的小夫郎坐在一起曬太陽的畫面,讓蕭練一看就覺得倍感溫暖。
何歡自從有孕之後便開始學着做小鞋子,南北跟着他一起,沒幾天就能做出一雙來。
蕭練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家孩子十歲以前的鞋子怕是都不用再擔心了。
院子裏的葫蘆在蕭練的伺候下,仿佛要比南北當時伺候得還要好上了許多,壓根兒就不需要南北來操心。
蕭練在葫蘆藤前摘摘剪剪了一會兒,突然,手上的動作一頓。
緊接着,無淵悄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殿下。”
因着如今的生活甚是合意,蕭練甚至不願意聽到無淵的聲音。
畢竟只要他來,就意味着京城有事。
但蕭練卻不能逃避,只能暗自嘆了口氣,轉身朝堂屋裏走去。
無淵跟在蕭練的身後,身形一閃,比他還要早一步地掠進堂屋。
“回禀殿下,京城的一切都在按照殿下的計劃部署,只要殿下回京,蕭恬的罪行即可被公布于天下,屆時,殿下便可為太子殿下洗清冤屈,沉冤昭雪了。”無淵輕聲道。
蕭練面色沉重地撥弄着途途的尾巴尖兒,良久,才應聲道:“……好,我回去。”
不過要再過幾日才行。
晚飯依舊是蕭練提前做好了擺在飯桌上的,南北連去櫃子裏拿筷子的機會都沒有。
南北剛上桌,就被腹中驟然傳來的嘔意激得臉色一白,緊接着就捂着胸口下了炕,匆匆走到堂屋門口,俯下身子幹嘔了起來。
“來,北北,先喝口水。”
蕭練出來的時候順手在廚房的竈臺上端了碗水,一直擎在手裏等着南北用。
他心疼得要死,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南北遭受這份苦。
“阿練,你這幾日是不是有心事?”南北用碗裏的水漱了口,低着頭,輕聲問蕭練道。
每天睡在他枕邊的人,他怎麽可能不了解。
蕭練嘆了口氣,心中對南北的敏銳程度感到有些吃驚。
但想起從前南北的身份,便也不覺得太過于意外了。
南北接着說道:“……我看到你收拾了包袱,你是要離開這裏嗎?”
蕭練手上的動作一頓。
用數日的離別換取他們一輩子的相守,蕭練覺得還算值,可當年他真的面對這一天的來臨時,卻又希望晚一點,再晚一點。
然而事情無論到什麽時候都是要由該解決的人去解決。
蕭練終歸是躲不過的。
“北北,你想知道我去做什麽嗎?”蕭練問道。
南北搖搖頭:“不想,我只想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我身邊。”
他其實明白的。
自己的阿練從來都不是尋常的人。
但這般突兀地挑明了他要離開的事,還是讓南北一時間有些接受無能。
蕭練伸手抱住南北,臉埋進他的頸窩:“北北,我向你保證,這次回來之後,我永遠都不會再離開你。”
南北擡起手,回抱住他,良久,重重地點了點頭。
蕭練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叫蕭練。”
這樣的說法,無疑是在變向地告訴南北,他将要去向何處。
聽完,南北并未吭聲,只是用手臂将他環得更緊了些。
仿佛永遠都不想松開的樣子。
蕭練離開了已有兩月。
這兩月間,也還是沒有關于蕭練的任何消息。
只是偶然會聽見村裏的人說,消失已久的晉王殿下突然現身京城,并在幾日內便将蕭恬的罪行大白于天下,斬于先太子的墳前謝罪。
又偶然聽說,晉王殿下已帶兵前往北境,不日則有捷報傳回到京城,這個天下有晉王殿下來守護,大家必不用擔憂太多。
正當南北心急如焚地日日坐在堂屋前的小凳子上苦等時,院子裏突然來了一群人,聲稱可以帶他去見蕭練。
鮮少有村外的人會知道阿練和他之間的關系。
因此聽到蕭練的名字後,南北便再也顧不得分辨這件事的真假,直接背上了小包袱就跟着這群人離開了他長久生活着的小村莊。
他們一路向北,途中南北被這群人照顧得很好,像是真的會帶他去見蕭練一樣好。
南北小心翼翼地托着自己微微有些隆起、但還不算明顯的肚子,怯生生地邁進了帝王的大殿。
他穿着一身幹淨的粗布衣裳,有些惶然地站在大殿的正中央,完全不知道自己需要跪在地上向帝王叩拜。
“大膽草民,怎敢穿得如此不堪地來面見聖上?!”
直到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南北才真正的意識到,他的阿練,是真的出身于帝王家。
長久以來的陪伴,也許不過是他覺得有趣,來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從始至終,當真的只有自己一人。
但此時此刻,南北顧不得跟蕭練生氣,他只想在這個危險的處境中保護好自己和腹中的骨肉。
太監總管的聲音刺得南北的耳朵有些生疼:“見到聖上,你敢不跪拜?!”
南北這才渾噩地回過神來,慢吞吞地跪在了地上。
他完全不會用那些官場上的稱呼,因此只能選擇閉口不言。
永祁帝目光冰冷地打量着階下跪着的那個蒼白羸弱的小莊稼漢,心中越發憤怒不已。
在見到南北之前,他無數次地在心中設想過,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能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寧肯放棄京中的權勢、身份和地位,也要擠在一座小山村裏,胸無大志地過日子。
今日一見,果真令人大失所望。
他知道蕭練找的這個小莊稼漢不懂禮節,所以定然會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鬧出笑話來。
因此,只要這小莊稼漢表現出一點兒不尊重禮法的意思,就可以用這個理由來處死他了。
而等過些日子,蕭練從北境回來,這小莊稼漢已經成為了孤冢一堆,任憑蕭練鬧翻了天,他也再回不來了。
永祁帝在心中諷笑一聲。
他還不信了,蕭練難不成真的會為了這麽一只蝼蟻,當着他的面兒反了不成?
“南北,你可知罪?”
永祁帝甚至不願意同南北講一句話,全部都由身邊的太監總管代勞。
南北低聲說道:“我不明白……自己到底何罪之有。”
太監總管尖聲斥責道:“大膽!竟敢在當今聖上面前口出狂言?!”
南北沉靜地看着他,眼底并無波瀾。
和南北對視的那一瞬間,永祁帝不禁有些驚訝。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莊稼漢而已,為何會有這樣不屈的神色?
越是這樣,越是不能留。
太監總管明白永祁帝的意思,立刻尖着嗓子高聲道:“草民南北,以妖術蠱惑皇子,罪不容誅,今陛下聖明,着其誅九族,以正國法!”
到時候就算是晉王殿下問起來,朝堂上的這些文武百官也都可以為他作證。
南北因為錯愕而變得有點兒呆滞,遲遲沒能明白過來太監總管說這番話的意思。
突然,“砰——”地一聲,大殿的門被人大力從外面撞開。
凜冽的寒風呼嘯着闖了進來。
京城的風倒是與小山村裏的暖意不同,割得南北的臉生疼,讓他忍不住在擡起手的同時低下了頭,盡量将臉藏在衣袖中避寒。
太監總管直接吓得驚聲喊起了“護駕”,卻被門外傳來的嗤笑聲諷刺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永祁帝跟着文武百官一起,朝殿門口望去。
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跪在殿前的南北已經被殿外之人小心翼翼地攏在了懷中。
蕭練将佩劍丢到一旁,“哐啷”一聲,吓得永祁帝眉頭一皺,下意識往龍榻裏閃了一下。
緊接着,如寒冰般洇冷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兒臣已委身于相公,自算在他的九族之內。”
永祁帝一下子站起身來,寬大的袍袖用力揮掉桌上的奏折:“蕭練!”
蕭練身披甲胄,只能半跪在地上,聲線沉穩有力,絲毫不懼地回應道:“父皇。”
永祁帝瞪大了眼睛。
蕭練仍舊慢條斯理地說道:“父皇當初命人阻截了兒臣派人送給南北的書信時,就應當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太監總管不敢吭聲。
“父皇不該把北北和其他皇子的寵妾相提并論,北北和他們不一樣,”蕭練淡聲道,“兒臣和他們,也不一樣。”
永遠一心一意,而非處處留情。
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蕭練也不再廢話,直接便要帶着南北離開這裏。
從今以後,他要守護的,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天下。
南北跪得有點久,因此起身的時候便有些費力。
見此情景,蕭練也不再猶豫,直接将南北打橫抱在懷裏。
看着南北圓鼓鼓的肚子,蕭練的眼眶止不住地發燙:“方才我進京的時候,才得知,那些信根本沒有被送到你的手上,而是盡數被父皇扣押,北北,對不起。”
永祁帝明白蕭練為什麽可以這樣肆無忌憚,但他不敢挑明,只得任憑蕭練就這麽抱着南北,一步步走出了他的視線。
他這個兒子,他是了解的。
想到這裏,永祁帝已經不覺得自己對南北動手的時機過遲,反倒還覺得十分慶幸。
若是南北真的沒了,他這家國、山河,怕是也要不複存在了。
此番沒能留住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再留住了。
不管今後以任何理由召他回京,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直到出了城,驚魂未定的南北才将腦袋從蕭練的懷中探出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你為何這麽就都不來見我……”
他這一路快要被憋死了,但卻因為不敢看外面,而盡量瑟縮着腦袋不敢吭聲。
好在蕭練察覺到了這一點,時不時地就給他掀開一條縫隙用作呼吸,否則他定然已經被憋得暈過去了。
他的北北寬宏大度,能夠問出這句話,就代表他已經不生氣了。
蕭練将他抱進寬敞舒适的馬車中,順手把造型別致的小暖爐塞到了南北的手裏,擡手幫他蓋好被子,将人圈得嚴嚴實實的。
可南北偏要從被子裏掙脫出來,執意要抛開暖爐,握着蕭練的手。
蕭練的手有些涼,可握在南北的手中,他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你離開得太久了,”南北的眼眶紅紅的,“他們說,要帶我去見你,所以我就跟着他們走了。”
“對不起北北,都是我的錯,”蕭練不敢用力抱他,只能用手臂虛浮地圈住南北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是我回來得晚了。”
南北的眼淚掉下來:“你都沒有看到阿歡的孩子降生,若是再晚一點兒,你怕是連我們孩子的第一面都見不到了。”
沒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恐懼。
那種孤身一人進京,卻舉目無親的恐懼。
“你日後……會回京繼承皇位嗎?”
蕭練沒有回答南北的問題,輕輕捧着他的臉,神情溫柔地說道:“北北,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對你說過你的身世。”
南北突然有些聽不懂他的話,疑惑道:“……我的身世?”
莫非又發熱了不成,開始說胡話了?
想着,南北伸出手探向蕭練的額角,想要試試燙不燙,卻被蕭練抓着手指尖輕吻了一下:“我不是在逗你。”
南北眨眨眼睛,老實地把手收回到身前,任憑蕭練雙手握着給他捂暖。
“你本是無淵手下影衛營中的一員,因為替我奪取證據而遭遇了意外,就在這樂居山上。”蕭練擔心會對他産生刺激,因此只敢一點一點說。
見南北的臉上并沒有露出抗拒的表情,蕭練這才放下心來,接着說道:“你在影衛營中的名字叫十九。”
南北跟着念了一句:“……十九?”這個名字,他曾聽蕭練說過的。
蕭練點點頭:“嗯,在你失去音訊之前,我們兩個就已經有了……”
聽到這裏,南北緊忙接話道:“矛盾?”
蕭練:“……”
他失笑着捏捏南北長了點兒肉的臉頰:“是情意。”
南北笑盈盈地左右閃避着蕭練的親吻,把話題拉了回來:“那你會繼承皇位嗎?”
蕭練搖搖頭,認真地說道:“不會,我和北北一樣,也不喜歡京城。”
“那他們若是想要找你……”南北把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眉宇間染上憂愁,“你又該如何是好?”
到時候,會不會改變了主意,想要跟他們回去?
蕭練當然看得出南北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見狀,他也擡起手,覆在了南北已經明顯隆起的腹部,溫聲道:“我的家在這裏,我又會去哪兒?”
蕭練的聲音總是對南北有着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每當南北聽見蕭練用這樣篤定的語氣對他說話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地随他一同沉淪。
“可是那些事我都忘記了。”南北總是會把蕭練的心情當成自己的心事。
蕭練不在意地笑了起來:“忘記又有什麽關系?我說出這些,只是希望你知道,你是個有記憶、有過往的人,和別人沒有什麽兩樣,更何況,我會慢慢帶你找回過往的記憶,讓你知道,你舞劍的時候有多好看。”
南北的眼底閃着憧憬的笑意。
蕭練親了親他的眉尖,看了一會兒,又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所以無須自卑、無須志短,不論在什麽時候,他都是當初那個堅韌而無畏的單純少年。
而他蕭練,将永遠為自己能夠擁有這樣的愛人而感到熱淚盈眶。
讓他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
——————正文完——————
【感謝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