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第48章 Chapter 48
院子裏正吵鬧間,突然有人眼尖地看到了不遠處的身影,于是連忙大聲喊道:“宋家大郎回來啦!讓他看看自家的夫郎有多不孝順,敢這麽頂撞他爹娘!”
何歡聽到這話,難免有些慌張起來,也跟着衆人轉頭朝院外看去。
當他和宋茗深目光相接後,瞬間怛然失色。
居然真的回來了。
他實在害怕宋茗深會跟他生氣,會說他不懂得孝敬父母,給他丢臉。
南北看出了何歡心中的緊張與局促,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掩藏在自己和蕭練的中間,拳頭微微攥着,像是随時準備替何歡反擊別人一樣。
何歡抿了抿嘴唇。
現在的場面似乎和不久前十分相似,只不過他和南北的身份卻調換了過來,如今是南北保護他。
宋茗深邁進了院門,步伐從容地朝着堂屋門口走來。
“哎喲我的兒喲,你可算回來了,”宋母一見了宋茗深,心裏頭的委屈就迸發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開始抓着頭發大哭,“你不知道你娶的這個好夫郎,跟他的奸|夫們合在一塊兒欺負你爹娘啊!”
南北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質問道:“你說什麽?誰是奸|夫?”
宋母擔心他真的會打自己,緊忙往宋父身後躲了躲,見安全了,就又開始聲嘶力竭地吼叫:“你看看,我只是随便說了這麽一句,他就要動手打我啊!”
圍觀的村民們小聲地唏噓起來。
對于宋母的這種行徑,他們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畢竟村裏的很多婆婆在跟自家的夫郎和媳婦吵架時,都會這樣撒潑打滾,她們覺得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讓兒子站在自己這邊,不去袒護那個外姓的敵人。
南北看了宋茗深一眼,念及着何歡的心情,這才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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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要看看宋茗深會怎樣對待何歡,若是真的不為何歡撐腰的話,那他便……
“爹,娘,你們別再鬧了。”宋茗深一開口,周圍的村民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宋家大郎居然會這樣對他爹娘說話?!”
“一定是何歡那個小妖精教唆的,否則宋家大郎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可憐宋家爹娘辛辛苦苦地把宋家大郎養育成人啊,竟然會落得這麽個下場。”
聽到宋茗深的話,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的宋母頓時擡起頭來,不可思議地望着讓自己倍感陌生的兒子。
“你,你說什麽?你……讓我們別再鬧了?你是在替何歡這個小娼貨說話?”
宋茗深皺起眉頭:“娘,別這樣對何歡,別這樣叫他,行嗎?”
宋父已經環顧四周,準備去找院子裏散落的棍子,想要當着諸位鄉親們的面兒好好立立威了:“你個逆子,我今天就打死你!”
當真是大逆不道,他辛辛苦苦将他家長子送去讀書,最後居然讀出了這麽個結果?!
何歡同樣難以置信,他仰起頭,望着宋茗深。
相公居然會為了自己說話,而不會一味地去順應他父母的意思?
他來到這裏太久了,久到完全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是有多自由,有多無憂無慮。
“相公……”何歡小聲嗫嚅道。
上前兩步,伸手抓住了宋茗深的手腕,下意識想讓他不要這樣,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如果這樣做的話,未免又太虧待他自己。
他憑什麽要被宋家夫婦這樣對待?
何歡張了張嘴,猶豫了半天後,還是選擇什麽都沒說,默默等待着宋茗深的反應。
他很害怕,很擔心宋茗深會讓他失望。
如果宋茗深當真讓他傷了心,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再找一處無人認識他的村莊渾噩度日?
還是從此支棱起來,不再鹹魚
正當何歡處在自己的內心中胡思亂想時,一旁的宋茗深已經回握住他的手,緩緩開了口——
“爹,娘,兒子今天回來,就是想趁着父老鄉親們都在這裏,好好跟您二位說說這件事情。”宋茗深的語氣不卑不亢,但言語間的篤定無疑安撫了何歡緊張不安的內心。
宋茗深攥了攥何歡的指尖,轉過頭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輕輕放開了何歡的手,上前兩步去将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母親扶起來。
宋家夫婦早就被自家兒子的這副态度驚得傻掉了,此時被宋茗深攙扶着站起來,竟完全忘記了反抗與破口大罵,順從地就着宋茗深的力道就站在了廊下。
好在這家的主人早就辦完了喜事,不然宋家夫婦的這一鬧,說不定要給人家添多大的堵呢。
站回到廊下後,宋母仿佛才瞬間回過神來,劈頭蓋臉地就指着被宋茗深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後的何歡:“你個小娼貨,你到底是怎麽把我兒子變成這樣子的?!”
見宋茗深回來的南北本打算對這件事進行旁觀,但聽見宋母開口罵何歡,他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怒火。
“你再給我說一句?!”南北咬着後槽牙說道。
緊接着,身形一動,讓周圍人誰也沒能看清楚他究竟是怎麽把棍子從宋父的手中奪過來的。
再站定在院中的時候,南北早已橫起了棍子,直直地指着宋母的臉:“你若是敢再罵何歡一句,我便将你的牙齒全部敲下來。”
其實南北也對自己方才那迅捷的動作感到十分迷茫,就好像他的骨子裏對這樣的動作有着根深蒂固的記憶一般。
他只要稍稍用心,腦子裏便會出現許多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心法口訣?
南北顧不得想那麽多,他現在需要幫何歡解決掉眼前的這個麻煩。
宋母看清了指着自己的棍子,立馬大呼小叫了起來:“你你你你你!你還要打人不成?”
“南北兄弟,”宋茗深擋在自家母親的前面,對南北說道,“這是我們的家事,所以還請你不要插手。”
見南北握着棍子的手完全沒有縮回去的意思,宋茗深只能接着說道:“我向南北兄弟保證,今日的結果一定會讓所有人都滿意。”
聞言,南北嗤笑了一聲,垂眸看着地上的宋母:“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阿歡得了好處,你這爹娘就必然不會滿意。”
宋茗深的神色一頓,像是也明白了這一點。
不過他還是為了自家父母解釋道:“我會盡量……把這件事解決得好一些。”
絕不會再讓阿歡在這個家裏受到不公的對待。
南北也知道自己若是再逼宋茗深,反倒有可能會适得其反,于是順手丢開了手中的棍子,坐在蕭練幫他提過來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觀望着事态的發展。
亂哄哄間,院外又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人走路很快,要比宋茗深快上許多,當大家看清他并叫出他名字的時候,他已經進了院子。
圍觀的村民們紛紛嘀咕了起來:
“哎呦……今日倒是熱鬧得很吶,宋家大郎和宋家二郎居然都來了。”
“這宋家大郎不孝,就要看這二郎會不會也讓他們爹娘傷心了啊。”
“定然是不會的,宋家二郎不打何歡一頓,都算是給宋家大郎的面子了,我看啊,搞不好會連着他大哥一起揍呢。”
“啊?宋家二郎會動手教訓他大哥嗎?”
“當然啊,你不知道嗎?宋家二郎向來都是最聽他爹娘的話的,一定會替他爹娘出口氣的。”
“可我怎麽聽說,那宋家二郎之前喜歡過南北啊?”
“胡說八道吧?兩個漢子怎麽可能在一起啊?再說了,他們兩個若是在一起了,該如何生娃娃啊?”
宋家夫婦見自己的靠山來了,立馬又開始哭天搶地,指着宋茗深和何歡,對宋茗啓罵道:“兒啊,你總算是來了,再不來,爹娘就要被你大哥家裏的那個小娼貨給打死了啊!”
聽到她的稱呼,南北直接又彎腰去撿那根棍子,吓得宋母急忙閉上了嘴,藏在宋茗啓的身後,惡狠狠地盯着他。
南北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眼底滿是諷刺的笑意:“我今日才算真正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着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可謂是将為老不尊這幾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宋茗啓今日下山,碰巧在村口聽見了有人在議論他們家的事,于是就迅速趕了過來。
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會一味地護着自己的父母。
見南北對他娘惡語相向,宋茗啓皺着眉頭制止道:“南北,還請你慎言,不要這樣侮辱我的家人。”
蕭練微微眯起眼睛,剛要有所動作,宋茗深卻先他一步開了口:“二弟,你為何不問問,爹娘做了什麽呢?”
他們那般欺侮于何歡,為何到現在卻要反咬一口,聲稱自己要被何歡打死了呢?
宋茗啓一貫愚孝,聽見大哥對他說的話後,臉上神色未變,指着何歡,對他大哥說道:“大哥,不管怎樣,何歡都是外人,爹娘才是我們的家人啊。”
南北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一旁的何歡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何歡都對宋茗啓的印象極好。
憨厚、樸實、誠懇、可信。
何歡覺得他的身上具備着所有居家過日子的男人的優點。
可沒想到……他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宋茗啓,你說的是人話嗎?你還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嗎?”
南北也不知道自己最近這是怎麽了,動不動就會怒意上頭,就連自家夫郎的那張漂亮的臉都無法在須臾間輕易撫平他的暴躁心情。
不過若是多看幾眼的話,心情還是會好很多的。
宋茗啓原本就因為南北和蕭練站在一起而心有不快,此番又見南北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心下未免越發憤恨起來。
他從前因為心悅南北而對其多加禮待,如今南北已經與他人成婚,自己自然沒必要再敬他愛他了。
“南北,這裏的事情與你無關,這是我們的家事,還請你盡快離開。”宋茗啓說道。
南北并未在意宋茗啓對他這天差地別的态度,因為他從始至終都不曾覺得自己和宋茗啓有可能,所以也從未對宋茗啓應該怎麽對待自己而抱有期待。
他仍舊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阿歡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任憑你如何說,我今日也定然要為他撐腰了。”
見南北完全沒有因為自己對他的态度不好而生氣的樣子,宋茗啓不禁有些意外。
他剛要再說點什麽,就被大哥的話頭打斷:“爹,娘,就當是孩兒不孝,懇求你們不要再像之前那樣對待何歡,并向他道歉。”
宋父直接聽笑了,跺着腳罵道:“宋茗深,你怕是書讀得傻了!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
宋茗深點點頭:“我知道,我在讓爹娘向我的夫郎道歉,并保證從今以後不許再刁難于他。”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宋茗深,你要是選這個小娼……”宋母的話說了一半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心虛地朝南北和蕭練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而後接着說道,“你要是選何歡,那你一輩子都不要回來我宋家了!再也不要邁進我宋家的家門!”
聞言,宋茗深不卑不亢地應聲道:“如若爹娘執意不肯,那麽兒子也正有此意。”
說完這句話,圍觀的村民再次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宋家大郎真是太不孝順了啊,竟然會把他爹娘氣成這樣兒!”
“書讀得好又怎樣,還不是不如當莊稼漢的二弟!只有宋茗啓才是真心對他爹娘好的人啊……”
“所以要我說啊,養兒子就不能讓他讀書,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哇,真是讓人傷心!”
“我覺得宋家大郎搞不好還真的會答應他|娘的話,從此帶着何歡遠走高飛。”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大家都眼不見心不煩,也許都能長命百歲呢哈哈哈……”
何歡擔憂地望着自家相公高大的背影,心中的感動無以複加。
其實宋茗深願意為他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令他意外了。
別的……也不多求了。
然而令何歡沒想到的是,宋茗深不但說出了方才的那些話,還真的願意為了自己跟家裏人撕破臉皮。
有跟宋家夫婦交好的老鄰居勸宋茗深道:
“宋家大郎,你爹娘也就是嘴上說說,你也說兩句好聽的,哄哄他們這事兒也就罷了,快,聽柳叔的話!去哄哄你爹娘!”
“哎呀,茗深啊,你爹娘把你養得這麽大不容易,你真的不應将他們氣得這麽狠,還是道個歉吧,你看你弟弟,那才是真的孝順。”
“茗啓快過來勸勸你大哥啊,不要讓他因為一個小夫郎,就這樣對待你們的爹娘啊!”
“茗深啊,莫要跟你爹娘鬥氣了,他們可是生你養你的人啊,不管怎樣,你也不能這樣去氣他們吶。”
宋茗深對耳邊的這些勸告充耳不聞,仍舊站在原地,将何歡擋在自己的身後,直視着自家父母的眼睛:“爹娘當真不給阿歡道歉?”
他今天無論如何都會替何歡讨回一個公道來。
宋茗深知道,平日裏自己在鎮子上讀書的時候,阿歡被他爹娘欺侮得有多狠,但每次問及阿歡的時候,他都會乖順地笑笑,擺手說着不在意。
時間一長,就連宋茗深都會讓自己誤以為他爹娘對何歡的欺侮确實不值得在意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宋茗深便當機立斷地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就選擇今天跟他爹娘把這事兒說開了。
宋家夫婦氣得眼前發黑,罵得越發狠厲:“一個小娼貨!我們老兩口做什麽要給他道歉?!他嫁進來多長時間了?那肚子可有半點兒動靜?!一只不下蛋的雞還好意思在我面前……”
何歡哭得厲害,氣到不行的時候,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幹嘔了起來。
宋茗深顧不得再跟爹娘争辯,緊忙蹲在何歡的身側給他順氣:“阿歡,阿歡不急……”
南北緊忙從旁邊的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遞到何歡的手裏。
何歡吐得難受,宋茗深伸手接了過去,小口小口地喂着他:“來,慢點兒喝,阿歡,先不要哭,慢些把氣喘勻……”
“唔……”何歡還是惡心得厲害,回握着宋茗深的手算作是安慰,随後再度低垂着腦袋幹嘔了起來,“咳咳咳……”
離何歡最近的村民突然說了一句:“……這……這該不會是有了吧?”
何歡吐得暈乎乎間,也不忘回應他的話,只不過說起話來也還是有氣無力:“陳三叔,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那邊兒剛被罵完不下蛋的雞,這邊兒他就懷了?哪有這麽巧的事兒。
更何況,就算是他真的懷了,也決計不要宋家爹娘知道,便是日後知道了,也永遠不會讓他們見到孩子。
有懂些醫術的村民見何歡吐得凄慘,便上前來問宋茗深道:“宋家大郎,可要我為你家夫郎把把脈?看看情況?”
宋茗深立馬颔首致意:“那就麻煩喬伯了。”
被稱為喬伯的老頭兒把手搭在何歡的脈門上,仔細地查驗着情況。
南北正有些疲憊地靠在蕭練的肩頭歇息呢,見喬伯為何歡把脈,頓時站直了身子,一臉緊張地看着他。
阿歡的身子可千萬不要出什麽問題啊。
他之前吐血的時候,那滋味兒可着實不好受,他實在不想讓阿歡也遭受這樣的痛苦。
南北默默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禱着,何歡千萬不要有事。
喬伯為何歡把了一會兒脈後,立刻驚喜地松開何歡的手腕,雙手朝宋茗深拱了拱:“恭喜啊宋家大郎!你家夫郎已有了兩月的身孕,切莫要讓他動了胎氣啊!”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不已。
更有為何歡打抱不平的好信兒的人特意大聲喊道:“啊?歡哥兒有身孕了?已經兩個月了?!”
他這麽一喊,站在堂屋門口沒太聽清楚的宋家夫婦立馬瞪大了眼睛,忙不疊地朝着宋茗深二人走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什麽?!我有孫子了?!”
喬伯又朝他倆拱了拱手,笑着恭喜道:“正是喜脈無疑,二月有餘啊!”
宋家夫婦相信喬伯的醫術,頓時喜笑顏開地朝何歡走去:“哎喲阿歡吶,快從地上站起來呀,別壓着肚子!”
那肚子裏可是他們宋家的長孫啊,可委屈不得!
沒想到何歡這不争氣的肚子居然一下子就有動靜了,定然是因為被他們罵着罵着,突然就争了氣!
直到這個時候,宋家夫婦都還認為自己是何歡有孕的大功臣。
何歡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還來不及驚喜,就已經無力地諷笑了一聲。
這種奇葩的公婆居然被他給攤上了,當真是可笑極了。
宋茗深時刻保持着為何歡撐腰的心情,即便他方才得到了這麽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他也還是秉承着剛剛的态度對宋家夫婦說道:“爹娘方才不是說了,讓我自此從這個家中離開。”
宋母笑着拍了他一把,假意埋怨道:“說什麽胡話呢?阿歡是我們宋家的夫郎,我們兩口子該好好待他才對,倒是你啊名聲,今後莫要再說那些不中聽的話,聽見了沒?”
宋茗啓也緊忙上來勸道:“大哥,莫要再說那些話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想要看看自家爹娘真面目的宋茗深話鋒一轉,回頭看了一眼喬伯,又轉過頭來對宋家夫婦說道:“爹,娘,其實是我讓喬伯騙大家,阿歡有孕的。”
何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果然,宋家夫婦聽完這話,立即懷疑地看了一眼宋茗深身後的喬伯。
喬伯明白了宋家大郎的意思,于是沒吭聲,也沒讓自己的表情洩露出什麽情緒來。
宋家夫婦見事情似乎确實如宋茗深所說的那樣,何歡有孕就是個騙局,瞬間暴怒不已,擡手就朝宋茗深身後的何歡打去——
“你個小娼貨,敢這樣教唆你家漢子騙他的爹娘!”宋母破口大罵,淨撿難聽的說,仿佛是一點兒面子都不想要給何歡留一樣,“自己是個不下蛋的雞也就罷了,還學會騙人了是不是?!”
喬伯實在聽不下去了,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便開口說道:“……歡哥兒有孕是真的,方才宋大郎說的才是假的。”
話音一落,宋家夫婦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精彩極了。
他們難為情地捋順着自己的頭發,像是沒發生那麽回事兒似地看着何歡,歉意的話到了嘴邊卻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宋茗啓走了過來,想要讓何歡幫自己爹娘說說好話:“嫂嫂,鬧得差不多就得了,不要讓爹娘難堪,不管怎麽樣,爹娘都是為了你和大哥好,所以才這樣的。”
何歡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想笑。
而南北今日也算是見識到了宋茗啓骨子裏的劣根性,便直接嘲諷出了口:“小宋先生倒是心胸寬廣,若是你日後娶了夫郎,他就算被你爹娘騎在頭上打,你怕是也不會插手吧,更別提保護他了。”
宋茗啓實話實說道:“進了我宋家的門,便要聽漢子的話,頂撞爹娘自是行不通的。”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哪裏不對勁兒,回答完南北的問題後,反倒自覺得坦蕩地挺直了胸膛。
南北實在是無話可說,失笑着攤了攤手:“冥頑不靈。”
有宋茗深的耐心布局,宋家夫婦的醜惡嘴臉這回徹底暴露在了所有村民的面前。
他們再也裝不住了,索性直接開始耍無賴,想要坐在地上拖着宋茗深和何歡的腿不讓他們走。
宋茗深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眼眶通紅地對他爹娘說道:“從今以後,我宋茗深與宋家斷絕往來,不複相見。”
“茗深!茗深!等等!”宋母哪裏肯放他們兩個離開,急急忙忙地提上鞋子,沖上來拉住了何歡的衣袖,還開口喊着宋茗啓,“老二,快過來拉着你大哥!”
何歡吓了一跳,下意識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擡起來覆住了自己的臉,生怕宋母擡手便打他。
“阿歡,阿歡,之前是娘不好,娘年紀大了,”宋母尴尬地笑着,“阿歡你就莫要跟娘一般見識了,好不好?聽娘的話,跟娘回家,娘給你做好吃的!”
何歡小心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想要拒絕,卻又擔心被宋母惱羞成怒地打他一把,于是慢吞吞地朝後退了小半步,随後陡然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嚴詞拒絕道:“不要。”
宋母不肯放棄地繼續抓着他的袖子,被蕭練暗中飛快砸到她指節上的小石子打到,痛得她瞬間縮回了手:“哎喲!”
袖子上的力道減輕,何歡立刻重獲了自由,在宋家夫婦不甘卻又不敢再出言制止的絕望目光中,被宋茗深攙扶着出了院子。
見此情景,南北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握住身後蕭練的手,也跟在他們身後離開了。
宋茗啓不死心地跟在他們的身後追了兩步,奈何宋茗深根本不給他機會,攬着何歡走在前面,連頭也不肯回一下。
“要說這有的事情它就是這麽巧,”南北拿了張蒸餅放在蕭練的碗裏,然後又拿了一張放在自己的碗裏,笑盈盈地說道,“阿歡腹中的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來了,這孩子可真是會幫他爹親的忙呀。”
蕭練笑着點點頭:“是啊,何歡哥總算是得以出了口惡氣,也讓我們家北北的心情好了不少。”
無論說什麽事,蕭練都能把話題扯回到自己的身上。
南北紅着臉瞪他一眼,繼續低頭吃餅。
突然,南北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
蕭練顧着給他剝蝦子,也沒沒有注意到南北臉上一閃而過的難受。
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南北已經按着胸口,扶着牆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北北,你怎麽了?!”蕭練擔心自己手上的油會耽誤自己伺候南北,于是抓起布巾随意地擦了下手,而後緊忙丢開,匆匆下了炕跟在他後面。
南北正蹲在堂屋的門口,臉色蒼白地幹嘔着。
蕭練直接轉身回到屋裏拎着茶壺和茶杯走出來,跟着蹲在了南北的旁邊,給他倒了杯茶:“來,北北。”
“我這是怎麽了……”
南北難受地壓着胸口,神色困頓,茫然地看着同樣茫然地蹲在他身邊的蕭練。
伺候南北漱了口後,他才接着說道:“你緩一緩,我去收拾收拾,帶你去醫館。”
南北确實擔心自己的身子會出問題,日後無法再繼續跟蕭練過日子,聞言也沒有推脫,點頭應了下來。
兩人關好院門,蕭練攬住南北的肩膀,緩緩放慢了步伐。
在去醫館的路上,南北愁容滿面。
他實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出現什麽難以醫治的問題。
阿練的年紀還這麽小,跟着一無是處的自己實在是委屈了他。
“阿練,”南北猶豫地抿抿嘴唇,看了走在自己身側的蕭練一眼,“若是我患了很重的病,無法治好了,那我一會兒回了家便休了你。”
或許是他的話說得太過直白,亦或許是蕭練沒能反應得過來,總之,聽完南北的話,蕭練頓時懵然地看着他:“……北北,你說什麽?”
見蕭練轉過身來,神情嚴肅地正視着這個問題,南北不禁不動聲色地咽了下口水,細瘦的手指扭着衣襟:“我……我實在擔心我的身子會出問題。”
“北北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什麽問題呢?”蕭練擡手捋了捋南北鬓邊的發絲,語氣溫柔地問道。
南北指指自己的肚子,上下摸了摸:“這裏……近日時常會覺得難受,就像剛剛在家裏一樣,會克制不住地生出些嘔意來。”
蕭練默默記下:“然後呢?”
“也沒有然後了,我只是擔心……”南北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會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所以你便想要休了我?”蕭練覺得又氣又想笑,忍不住用力掐了一下南北的臉頰。
“嘶,”南北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臉,愠怒地看着他,“你怎麽可以打人呢?”
蕭練擡起那兩根剛剛掐完南北的手指,重新捏了兩下:“北北,我這可不是打,是捏。”
南北把話題扯回到了方才的那處,低聲說道:“……我說認真的呢。”
蕭練握住他的肩膀,神情嚴肅:“我也是認真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無法改變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結果。”
“……好,好。”南北的眼眶有些發熱。
他從來沒有被別人這樣堅定地選擇過,此番不免又感動又驚喜。
進了郎中家的小院兒,南北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發起了抖。
剛剛在來的路上,阿練雖然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他,可當他真的踏進了這個小院兒裏,還是會覺得有些害怕。
萬一他真的生了很嚴重的病怎麽辦,萬一需要很多銀錢來醫治怎麽辦,他沒有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麽樣的方式去賺到足夠治病的銀錢。
帶着這種不安,南北被蕭練扶着肩膀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搭在脈枕上方,老老實實地等着老郎中為他診治。
老郎中把手按在南北的腕間,同時問道:“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吃飯的時候會幹嘔,”蕭練替晏久回答道,“但是吐的時候,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老郎中撚了撚胡須,擡頭瞥了一眼站在桌邊的高大少年,視線落在他眼尾的殷紅小痣上時,詫異地梗了梗脖子:“……哎?”
蕭練知道他許是誤會了,不過并未說什麽。
老郎中見多識廣,很快就恢複成了那副尋常的表情。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一定非要臉上有殷紅小痣的男子就是哥兒。
就比方說眼前的這個看似性格堅韌的瘦弱小“漢子”,他的真實身份,就未必不是個哥兒。
“恭喜……”
院子裏頭的大鵝“嘎嘎”了兩聲,蓋住了老郎中的聲音。
不過近在咫尺的南北自然是聽清了。
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南北朝同樣震驚得不得了的蕭練看了一眼,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老郎中的話:
“我……有,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