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二十
“起初聽到‘等價交換’四個字，我還以為是什麽魔法世界，煉金術師之類的故事，”陳鵬說，“後來才知道，竟然是愛情故事！”
“我也沒料到，之後聽她詳細說了構思，覺得很有意思。”歐陽萱道，“愛情中的等價交換：如果他騙了你，你便只有騙回他才能作罷；如果他傷害了你，你便要想盡方法也傷害他；甚至如果他出軌了，那你只有也出軌一次，才能釋懷。可這樣看似公平的感情，又會走向怎麽樣的結局呢？”
“似乎會是個很不錯的劇本，也不知道桑绮是從哪兒得來的靈感。”陳鵬道。
而此刻，‘靈感來源’本體的霍文濤正默默矗立在他倆身後，幽幽道，“我說，你倆坐在這裏聊半晌了，不需要點兩杯飲料來讓店老板不至于以為自己在開慈善店嗎？”
“抱歉抱歉，來兩杯橙色天空。”
………………
這天，阿萱和陳鵬喝完橙色天空後就連忙走了，趕着夫妻雙雙看話劇去。他們甚至都沒機會和劇本創作者桑绮聊幾句，因為今天的桑绮被老板霍文濤抓壯丁，正在倉庫裏埋頭苦幹呢。
眼見着霍文濤晃悠晃悠地又進來了，剛從貨架上搬下一疊舊書，揚起一片塵埃的桑绮不禁橫眉冷對道，“我能提個問題嗎？我是不是從書店建立以來，第一個且唯一一個打掃倉庫的人？”
霍文濤于是穿過紛紛揚揚的灰塵走到她身邊，似笑非笑，“的确。所以老板我現在決定，送你一件獎品。”
話音剛落，他便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小物件來。桑绮起初被灰塵迷了眼看不真切，她正拼命眨巴着眼睛，卻忽然覺得臉上一熱——竟是霍文濤俯身，徐徐靠近了她。天吶，他靠得實在太近了，溫熱而濕潤的呼吸如羽毛般輕撫桑绮的臉頰。
桑绮一愣，鼻尖一癢，下意識地想躲開他的逼近，卻一把被他捉住了手臂。
“你幹嘛……”她略帶驚恐——不僅為了他近在咫尺的臉龐，不僅為了自己發燙的手臂，更是為了自己的心跳居然和這漫天的灰塵一樣久久飛揚，無法落地。
“你躲什麽？”
“我……”而桑绮才結巴出了一個字，嘴巴就被狠狠捂住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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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捂住桑绮嘴巴的并不是什麽令人心跳的東西，而是一枚厚重的——口罩。
只見霍文濤俯身替她戴上，自己也戴好一枚，随即滿意地對她點頭道，“這樣就杜絕了你萬一得了咳嗽而訛詐本店的可能性。好了，現在你可以繼續工作了。”
…………
這一切的一切是源于霍老板的一次奇思妙想——趕在X大學開學前搞一次大促銷活動。說是促銷酬賓，其實不過把倉庫裏幾年賣不出去的舊書進行一波清倉甩賣罷了。
戴上口罩的桑绮顯然好受許多，只是說話變得嘟嘟囔囔，“哇塞，這不是幾年前很流行的言情小說《愛的背面》嗎？”
“正因為流行，所以進貨太多了。”
“哎，你還會進這種書啊？”她拍掉一層薄灰，露出書名《就是耍你玩兒》，“一看就很無聊。”
“的确很無聊。當我賣了好幾年都無法清倉的時候，的确有一種被作者耍着玩兒的感覺。”
“啊呀！”桑绮忽而眼前一亮，隔着口罩都聽出她的興奮，“我沒看錯吧……這……這不是之前被炒到天價的絕版書嗎？”
霍文濤順着她的目光，取下貨架上單獨擺放，還套着塑封的一本書，得意洋洋道，“你還挺識貨的。沒錯，這是星星出版社20周年特別企劃的絕版書。”
星星出版社20周年慶時，讓旗下最火的作家們特意寫了短篇故事，集結成冊。當時發售數量極其有限，并且随機掉落作家簽名版本，其中最為稀有的便是推理大神陸博的簽名版，據說統共只有20本，堪稱稀缺中的稀缺，一度被炒上天價。
“這還真是陸博簽名的版本啊！”桑绮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塑封過的書皮，封面上‘陸博’二字在她眼裏簡直燙了金，“一共才20本，你是憑運氣抽中的？我記得當初發售時，我各種渠道入手了三本，其中只有一本帶簽名，還是個我不怎麽認識的專欄作家。”
霍文濤見她一臉羨慕，不禁默默一笑：他想起桑绮曾豪言壯志地說要寫出一部如陸博的作品般，集結愛情，懸疑與人性的劇本——想來，她應該是挺喜歡陸博的吧。
“的确，”霍文濤點頭，“抽中這本書應該是我那一年運氣最好的一件事。雖然起初，我認為這是瑕疵版本，一度想要聯系官網退貨。但後來上網一看，陸博簽名版已經被炒到了天價，于是我就收下了。”
“瑕疵版本，什麽意思？”
“你仔細看，”霍文濤指給她看，“陸博在簽名時應該是手抖了，‘博’字寫錯了筆畫，又硬生生地描黑改過來，所以字的下方有一個小小的墨團團。”
“還真是……你看得可真仔細。”桑绮感嘆道。
“你可以直說我是吹毛求疵。”霍文濤道。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想你肯定聽得明白。”桑绮頭也不擡，盯着他手中的絕版書，忽而聲音都放柔了幾分，“你說得很對，這個墨團團有礙觀瞻，的确算是瑕疵品……”
“怎麽？”霍文濤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你該不是在想，用瑕疵來壓價，從我手中便宜收走這本書吧？”
桑绮下意識地吞了下口水——幸好戴着厚厚的口罩，不然臉上的尴尬就一覽無遺了！但對絕版書的渴望還是讓她硬着頭皮繼續道，“……反正你也不喜歡……”
“我若是不喜歡，幹嘛給它加塑封套？”霍文濤揚眉微笑，振振有詞，“郵票和錢幣也會因為錯版而價值飛升，簽名書也一樣——這可是推理大神的錯別字呢，得加錢！”
“……好吧。”桑绮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落在這種其實并不是真心喜歡，只在乎漲不漲價的人手裏，我真替這本書感到悲哀。”
“若只能因為真心喜歡才能擁有的話，那全世界的中間商都罪該萬死了。”霍文濤傲然地聳了聳肩，指揮桑绮把一堆陳年舊書抱出去。他自己也抱了一疊，還把絕版書擺在了最上面。
“哎，你不是說這本不賣嗎？”桑绮忙不疊道。
“不賣，做陳列。展示一下本店的品格。”霍文濤燦然一笑，捧着絕版書得意洋洋地找最佳展覽位去了。
………………
“你們不覺得，自從櫥窗裏陳列了這本絕版書後，進店的客人都多了不少嗎？”桑绮道，“簡直是金字招牌！”
“好像還真是。”小林姑娘剛給鄰桌端了飲料，“起初老板還打算擺在書店最中央的書架上，讓客人們一進店就能看到。”
“不行不行，”桑绮很認真地擺擺手，“‘清倉大促銷’的标語和那堆都快泛黃的舊書都堆在中間書架上呢，這對絕版書不公平，顯得很掉價！”
“老板倒是難得一次肯聽你的。”小林姑娘抿嘴一笑，想起昨天桑绮與老板為了擺書又是一陣唇槍舌戰，老板臉上皺着眉頭，可一轉頭就收拾了玻璃櫥窗，把絕版書擺了進去。
“誰有道理就該聽誰的，”桑绮樂得宛如一只開屏的孔雀，“看看這幾天店裏的人流量，霍文濤真該給我發一筆獎金。”
的确，自從櫥窗擺上絕版書之後，陸續有識貨的圈內人被吸引進來。他們還一傳十，十傳百，于是接下來的一周裏陸續有好幾位陸博的鐵杆粉絲前來一睹真容。其中不乏直接開口求購的，比如一個一腔熱血的平頭小子，還有一個學生樣的女孩兒甚至鄭重其事地把銀行卡拍在了收銀臺上——但霍文濤都一一謝絕，之後更是讓桑绮做了一條标語擺在絕版書旁：
僅做展示，謝絕詢價。
………………
又是生意絡繹不絕的一天，這天下午，甚至連之前在‘家長裏短’留過言的M小姐也笑吟吟地跑來套近乎了。她笑起來着實很甜，甜得老楊都有些害羞了。
“這事兒你得問我們老板。”老楊趕緊禍水東引——把紅顏禍水引到霍文濤那兒去。
于是M小姐轉而對着霍文濤‘放電’，“霍老板，我也算熟客了吧。這樣，我再辦三張你們店裏的充值卡可好？”
霍文濤佯裝無奈地雙手一攤，“十分抱歉。老實說，這幾天求購絕版書的不下數十位了，可我是真的沒打算賣。”
“真沒的商量？”M小姐眨巴着一對大眼睛。
“深表抱歉。”霍文濤依舊不為所動。
M小姐遺憾地走了，桑绮挪到霍文濤身邊，推推他的肩膀，“喂喂，面對美女的示好，你居然一點也不動搖？”
霍文濤倒是一臉正人君子，“……你別亂說話，她是已婚的。”
“那換一個未婚的呢？比如……”桑绮想了想，“比如常常來店裏的那位背影殺手，長裙絲 ~襪美女？”
“你是說，梁小姐？”
桑绮瞪眼，“你什麽時候連人家姓什麽都打聽到了？”
“……她前陣子剛辦了本店的充值卡，不記得了嗎？”
“……好吧，如果是她嬌滴滴地來求你轉讓絕版書，你會動搖嗎？”
霍文濤居然遲疑了三秒鐘才道，“……不會。”
“喂喂，你猶豫了整整三秒鐘！”
“因為我是一個做任何事都深思熟慮的人。”霍文濤笑了笑，“美女固然賞心悅目，但并不足以打動我。”
桑绮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能打動你的……應該只有錢了！”桑绮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霍文濤一時無語，正想反駁什麽，忽然聽見一把中年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好，請問哪一位是書店的老板？”
………………
霍文濤與桑绮的目光同時看向他，是個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頭頂是一副黑色鴨舌帽，臉上罩着一只大大的黑色口罩，灰色運動衣甚至有些起球，整個人都透露着一股屬于中年男人的平平無奇。
“請問哪一位是書店的老板？”男人道，又指了指櫥窗的位置，“我想……”
“抱歉。”霍文濤一眼看出他的目的，直接攔住話頭，“櫥窗裏的簽名書，不賣。”
口罩之下，男人臉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更別說表情了，“多少錢都不賣嗎？我可以出一個很有誠意的價格……”
男人清清嗓子，果然報了一個誠意十足的價格。誠意到霍文濤與桑绮面面相觑，甚至他們都以為是聽錯了。
“我以這個價格，誠心購買。”男人看着他們。
不得不說，桑绮說得很對，相比美女，還是金錢的誘惑更大！起碼霍文濤在面對任何一位美女客人時都不曾露出過這般心猿意馬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桑绮甚至覺得他要出口答應了！
但霍文濤艱難地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好意思，真的不賣。”
這下子，輪到男人無比驚訝了。顯然在他眼裏，以這個價位拿下一本書綽綽有餘，他甚至好言提醒，“其實，這版簽名書在網上還是能淘到的。我出的價格比網購的最高價還要多，你真的不考慮嗎？”
桑绮卻好奇心起，“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一定要櫥窗裏那一本呢？”
男人似是輕笑了一聲，只留下神神秘秘的四個字，“……無可奉告。”
………………
這天快要到下班時間，老楊清了當天的賬，小林姑娘打掃完了吧臺，霍文濤正在滿意地盤點着所剩無幾的舊書，而桑绮回複完留言後，背着書包準備第一個下班。
她幾乎是踩着下班點兒地就推門出去了，可不一會兒又緊張兮兮地跑了回來。霍文濤不禁笑了笑，“怎麽，對書店眷戀到不舍得回家了？”
桑绮才不理會他的揶揄，她急得說話都結巴了，指着櫥窗道，“你們快看……看啊，書，絕版書不見了！”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都集中在櫥窗上，只見那條‘僅做展示，謝絕詢價’的标語下的确擺着一本書，但已然不是簽名絕版書了，而是那本——
《就是耍你玩》靜靜地躺在最惹眼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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