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次日。
清晨的薄怒再次從被少年好聽的嗓音叫醒開始。
“快起來，小芙，我們要遲到了。”
“嗯……誰啊？吵死了！”
洛芙非常不滿地朝床內測拱了拱。大腦似乎還沒跟上身體清醒過來，于是閉着眼出口的話語便也帶着絲毫不經斟酌的愠怒：“再嚷嚷我可打人了啊。”
未及抽出墊在腦袋底下的枕頭向發聲源丢去，“野生鬧鐘”便更快一步按住了枕頭，然後以一種挑釁的語氣湊上來說：“姐姐，你再不醒來的話，我只能含淚獨自去上老妖婆的課，然後告訴她，不能打擾豬的早間睡眠。”
溫熱的氣息在耳畔暈開，吓得洛芙一個鯉魚打挺從被子裏騰起，很快又意識到到尹從一居然內涵自己是只豬，打算先錘死他再說，可腦子仍舊先身體一步，反應過來第一節課是令人恐懼的班主任的課。
洛芙堪堪停下了愣在半空的手。
對上尹從一面上揶揄的表情，她又默默阖上了眼，将半空的手又親熱地蓋住他的腦袋。
——畢竟仙女不能見血腥，打人也要閉眼打。
不再顧及尹從一捂住腦袋的拙劣演技，洛芙冷酷無情地下了逐客令，并表示如果他不從就讓枕頭完成它最開始沒能完成的使命。尹從一果真聽話地退出了房間，還很好心的替她掩上門。
洛芙立刻打開衣櫃拿出那套可以被自己吐槽一萬年的校服就往身上套，又飛快地清點了一下書包裏的必備用品，而後捏住背包帶風風火火往外沖。
尹從一的黑色書包已經乖順地卧在了客廳沙發上，而書包的主人則将早已準備好熱牛奶遞了過來：“不錯，今天速度變快了。”
洛芙沒工夫再跟他鬥嘴，只能一邊悶聲吞下牛奶，一邊朝他翻了個白眼。
等她迅速解決完自己的早餐，擡頭卻發現尹從一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哪怕是他的書包也一并失去了蹤跡。旋即，門外響起清脆的自行車鈴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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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芙嘴角輕輕上揚，心情頓時又明朗起來，熟練的背上書包飛出門外坐上了尹從一的後座。
自行車轱辘碾過一地細碎晨光，帶起街邊花店掉落的葉子，四周的景色不斷後退，校園的大門逐漸出現在眼前。他們達成了本學期第十五次踩點到校。
“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太好了。”尹從一停好自行車後在她背後小聲嘀咕着，“我都快載不動你了……”
怎麽說呢，看這欠揍的小模樣，洛芙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忍。于是拾起一個微笑，擡手狠狠朝他的肩膀捶去：“哦？是嗎？”
少年苦着臉，一面揉着肩膀一面讨饒，并且表示距離上課還剩五分鐘。洛芙對他的認慫心理相當受用，看了眼手表的指針後立刻拉着他朝教室跑去。
“那就，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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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生活向來有些枯燥乏味，平日裏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度日如年般的窩在課桌裏啃書本。偶爾擡頭也就是瞄眼時間，瞧瞧還能利用最後的幾分鐘再多寫幾道題。
當然，老師口中的“好學生”才這樣饑渴的抱着書本去吸收日月精華。也不乏有擠在課桌裏偷吃零食睡大覺的，腿伸不開覺睡不好，呼嚕聲打得震天響，睜開眼還怨天怨地，怨這世界太喧嚣。
比如——
洛芙旁邊那個沒心沒肺的蘇卷卷。
又比如“原來那個洛芙”。
原書中，洛芙腦子本就不大靈光，偏又不肯努力學習，所以她最後只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學。
本該去名校的尹從一因為放心不下洛芙，在填報志願時并沒有填寫自己中意的學校，而是決定留在洛芙的身邊，和她一起去了H大。
說到底她現在的身份是洛芙，想起這個情節，難免就會對尹從一産生點愧疚心。以尹從一的成績，分明可以更加出色，上更好的學校的。如今既然占用了洛芙的身體，她就不該繼續耽誤彼此的前途。
之後的學習中，她下了很大的功夫，希望能将分數考到自己足夠高的極限，這樣就不至于與尹從一差的太遠。可煩人的是，每回她去找尹從一答疑，隐施恩都喜歡過來湊這個熱鬧，在耳邊沒完沒了的說着話。
“欸……從一，你在講這個題型啊，剛好這個我也不會呢，芙芙，我和你一起聽吧。”
洛芙臉一僵。眼睜睜看着隐施恩坐下，重點是對方還順勢環住了自己的手臂，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洛芙表示生無可戀。轉而瘋狂朝尹從一擠眉弄眼遞着眼色，希望他能出言制止隐施恩這種自來熟的舉動。
偏尹從一卻像是沒看到，仍舊垂着眼，氣定神閑地說着題目的另一種解法。
洛芙只好暗戳戳活動着指關節，發誓回家以後定要揍他一頓。
很好，她決定了，還是讓這個世界的男主早早死在她這個惡毒女配手裏吧！
這麽沒有眼力見的男主，留着有何用？
抱着這樣一種“積極向上”的心态，很快就到了高中的最後一個聖誕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洛芙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世界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但聖誕夜很顯然并不屬于頭懸梁錐刺股的高三學子。
一模剛過，洛芙在題海中終于找到了點青春的感覺，就感到尹從一悄悄戳着她的後背，問她今晚要不要去街上走走放松一下。
停筆的瞬間，長時間握筆的酸軟迅速反饋到大腦，洛芙揉了揉額角，好好學習的念頭短時間的被抛之腦後：“要！”
出門時，洛芙愣是逼着尹從一換上了她剛網購到家的大紅色高領毛衣，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看起來土裏土氣、明明應該降低顏值的毛衣在身材比例相當好的尹從一身上穿起來竟然一點也不難看，反而還有種溫馨的高級感。
好家夥，憑什麽人家就能當一個衣服架子？
和少年并肩走在街上的洛芙沒由來産生了一種卑微感。男主就是男主，帥的一點也不含糊。
她在冷風中恻恻然嘆了口氣，總覺得在書中過去這麽久，自己也像真正融入了這個世界，卻總還是有個聲音在反複提醒：他是男主，而你再怎麽努力，大概也只是個女配。
入夜後天空漆黑一片，雲層厚重，明天大概率也會是個陰天。
南方很少落雪，濕冷起來卻是鑽進人骨縫裏的寒冷。
洛芙擡頭，只能看見路邊暖橘色的路燈在盡職盡責地照亮黑夜，只是忽閃忽閃的架勢，像極了她現在忐忑的心。
“從一，你有想去的大學嗎？”她在一陣相顧無言的沉默裏陳述了自己糾結的心情，末了低下頭，眼神悄悄打量着身旁的少年。他俊逸的側臉在霓虹燈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好看，他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哪家的貴族公子。
尹從一似乎愣了一下，轉過臉來，對上了她的視線。
他的眼眸一直很溫柔，面上旋即揚起了清淺的笑意：“當然是和小芙去一所大學呀，你這麽笨，你爸媽肯定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外地的，到時候肯定又要拜托我把你管好。”
洛芙皺起眉頭，垂下眼眸有些埋怨道：“誰要你管了，說起來我還是姐姐呢。”明明是她在年齡上占了優勢，怎麽在他看來她卻跟個頑皮孩子似的？
要知道，以她現實中實際年齡來算的話，她可是比尹從一大了三歲呢！
于是，為了挽回面子，洛芙鼓着腮幫子往他小腿肚上狠狠蹬了一腳。
“欸——”尹從一避之不及挨了一記飛腿，而後報複似的伸手在她頭頂胡亂揉了兩把，“過分了啊，姐姐。”
那毫不掩飾的縱容語氣，讓洛芙下意識擡頭瞧了他一眼。每次都這樣，她在這近兩年的時間已經不止一次的為他時不時流露出的溫柔感到糾結和愧疚——
他對洛芙有感情，可她并不是他心中裝着的那個姑娘。
她只是占用了洛芙的身份，不得不按照她的命運軌跡繼續生活而已。
可是這些話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吧？
穿越這種事……還是穿到了一本書裏，本來就很玄妙。難道要她指着身邊的人說“其實你只是文字組造的紙片人”嗎？
她怕不是立即就會被送進當地的精神病院。
于是洛芙眉頭一皺，認真想了想，重新組織語言問：“我是說，你有沒有自己特別想去的學校。”
少年似乎很驚訝她會問這個問題。他很用心低着頭思考了一會兒，便很快又笑了：“我去哪裏都一樣。”
洛芙頓時噎住口氣，有些語塞，趕忙順順自己的胸脯。
絆住這麽一位優秀的人的道路，難怪原主會折壽！
“怎麽了？”他見她神情有異樣，緩和了目光勾起嘴角，“難不成被我感動到了？”
這欠扁的表情一度讓洛芙氣的想上手教訓他。
而她确實也這樣做了——
她大着膽子将怎麽也捂不暖的手從他高領毛衣翻下的領邊伸了進去，待感受到了他皮膚傳來的一點熱度後大笑一聲，趕緊抽了手，撒腿就往前逃竄。
尹從一縮着脖子冷吸一口氣，他後撤時一腳踩碎新落的枯葉，喀嚓的脆響在夜晚的四周格外清晰。
這時候洛芙才從他的行為裏窺見點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他被凍得直呼她大名，而她聽着身後的喊聲，不由笑得越發放肆。
“嘶！你別跑！我說你，過分了啊！”
話是這麽說，可她分明聽到了從他鼻腔裏哼出的輕笑。
路燈、街燈、車燈，所有斑斓的燈光都從眼角飛逝而去，像是那些她在此度過的無數的、虛幻的時光。
她漫無目的向前跑去，像是發洩，又像是企圖逃離這片不屬于她的時間軸。
街景從繁華變得冷清了起來。
洛芙終于在這漫長的奔逃中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擺動的手臂漸漸無力地垂下。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等她叫出聲，便又被踉跄着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抓住你了！”
她的後腦勺枕在尹從一的胸口上，聽着他微亂的心跳聲。許是氛圍使然，尹從一低頭湊近她耳邊，輕而緩慢地開了口。
他說了句什麽呢？
大概是和原着中的臺詞，如出一轍。
洛芙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然誤解了自己對洛芙的感情。
她不願釀就那麽多的惡果，可是拒絕的話卻卡在喉間發不出聲。
她在他懷裏忘記了反抗，忘記了像他們相處的數百個日夜那樣和他打鬧，只能聽見這句話在腦海裏反複循環播放，耳畔的不再是街道的喧嚣，而是她如同夏日雷鳴一樣的心跳。
洛芙回過頭，便看見他微眯的雙眸、好看的臉部輪廓，以及跑得略顯淩亂的發。
周芷若在面對張無忌的坦蕩時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倘若我問心有愧呢”，而她在面對此刻的尹從一時，大概也只剩了這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