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秀秀?
第75章 秀秀?
錢世元雖一直在聽兒子講話,這邊什麽事兒餘光也望得見一點,他以為手邊的人會随傅家那小子去,結果卻是沒認出來?
察覺到這點不尋常,錢世元拍一拍胳膊上扶着的手,商昀秀被他這一拍,吓得心漏了一拍,轉頭過來詢問。
錢世元用下巴指了指上去的兩人,“人都走了你還沒反應?這兩天悶在房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麽?那天沒去找傅榮卿?”
徐敏清回想起那天的場景,接話道:“看來是沒去,昀秀那天回來得早,我還納悶呢。”
商昀秀沒否認也沒承認,不自然地扶一把鼻梁上的眼鏡。徐敏清當他是害羞,善解人意岔開話,吩咐人拿上賀禮準備進去。
這個節骨眼不方便問,等進去錢老爺子有意觀察商昀秀的反應,多留點神就察覺到了問題,自家這個幹孫兒分明有意躲着傅家那小子。
“你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了?”錢世元試着用年輕人的思考方式來分析這抹別扭,“莫不是傅榮卿心裏有了別人,不認你了?”
“沒有。”商昀秀細嚼慢咽面前的甜點,想将這事兒就這麽糊弄過去。
奈何錢老爺好奇啊,起身想直接去問傅榮卿,哪想被商昀秀眼疾手快攔着了。
“徐阿姨說,等着一會兒要過去祝壽。”商昀秀收了手,“錢爺爺,沒事兒,不用擔心,有些事兒就該順其自然地過去。”他規整了桌上的東西,站起來理順長衫:“您先坐會兒,我去趟衛生間。”
這邊,傅榮卿一直盯着這一處,可以說從肆林公館錢家進來,他的視線就沒從這個所謂錢小少爺錢梁澤身上移開過。
豈止像啊,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見人起身出去,傅榮卿也站起來跟出去。
宋靈聿不好攔,這回他也沒話說,太像了...
衛生間在進門左手邊的走廊裏面,專門公用的,特意分了男女。商昀秀沒進去,只在入口的洗手臺低頭洗手,心思不在這一處,伸手過去,水直接淋在了手袖上,手腕一涼他才反應過來,手袖已經濕了一截。
商昀秀伸手摸了摸,五指收緊一擰,幾滴水漏落進水槽。布料濕漉漉地貼着皮膚不好受,他扯了兩張紙墊着隔一隔,發現沒用就又把紙抽出來,直接掖起了袖口。
Advertisement
每個動作都慢而仔細,看似認真,實則在愣神。
他覺得自己大概不能跟傅榮卿再待在同一屋檐下,任何時候都不行了,他會忍不住釋放所有亂七八糟,不該有卻越來越洶湧的情緒。
可傅榮卿抱着孩子,貌美妻子上前含笑的模樣每一幀都歷歷在目。
商昀秀覺得心中酸澀,也覺得這是他罪有應得。
他當下做了個決定,回宴會和徐阿姨說一聲就自己先回肆林公館。主意一定,他便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放松許多,這方法像極了不願面對事實的縮頭烏龜。
商昀秀将擦袖子的紙揉團丢進垃圾桶,扭頭就撞見靠在門口,不知看他多久的傅榮卿。
商昀秀慌亂一刻,好在他慣會裝傻,漠然望着眼前的人,特意往旁挪一步,讓開洗手臺的位子給他,禮貌點頭就要出去。
傅榮卿邁開腿,整個人堵在了門口,他不說話,滿面複雜地盯着商昀秀的臉。
這張臉可以說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除了瘦一些,一樣的漂亮,一樣的令他魂牽夢萦。
傅榮卿已經好久沒見過這張臉了,恍惚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擡手想撫商昀秀的臉。
“秀秀?”
商昀秀退一步,将臉偏開,那表情明顯是不認識眼前的人。
傅榮卿的手頓在半空,“你,你不認識我了?”
“應該認識嗎?”商昀秀搖頭,禮貌伸出右手,“肆林公館錢梁澤,”他擡眼,含笑問:“請問您怎麽稱呼?”
“我?”傅榮卿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有種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的失望。
難不成又是因為思念過度認錯了人?傅榮卿揉揉眼睛仔細辨認,無論怎麽揉,面前的都是商昀秀無疑…
再怎麽相似的兩人,也不能生得一模一樣。可一想到這,傅榮卿自己就忍不住要退縮。商昀秀的死在他心裏已經成了事實,雖藏着一抹僥幸的期許,可兩年啊,秀秀怎麽舍得兩年一點音訊都不給他...
“你不是商昀秀?”傅榮卿這話更像是在問自己,望着這張和商昀秀一模一樣的臉,他做不到無動于衷,擡手扶着他的肩:“你是,是商昀秀,對不對?”
“這位先生你可能認錯人了。”商昀秀淡定自若再介紹自己一遍,介紹完拂下他的手。
“認錯人了?”傅榮卿徹底亂了。
商昀秀語氣陌生,得像在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在搭話,他好像只是長着一張商昀秀的臉,神态和說話的語氣跟真的商昀秀有一點區別的。但這些區別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計,頭發長了,語氣變了,戴着眼鏡又怎麽樣?
“別騙我了商昀秀,我知道你是。”他張開手臂,就這麽擁着他,将人抱緊,輕輕用臉摩挲他的頸側,“秀秀,別這樣,別對我這樣...”
“不是,”商昀秀推了一把也沒能将人推開一點,“傅榮卿,我說我不是...”
“不可能!”傅榮卿伸手要解開他的衣裳,秀秀胸口有槍傷,再怎麽治愈總有痕跡留下。
他瘋了一般想求證,求證一個夢裏出現千百次的人真的死而複生,他會喜極而泣,然後用最輕松的語氣說:我就知道你沒死。
“傅榮卿…不…”商昀秀誤會他的動作了,他以為傅榮卿扒他衣服是打算當場要了他。
他沒見過傅榮卿這麽瘋的模樣,吓得屏住了呼吸,又因拒絕得太急,喉嚨泛癢咳嗽不斷,臉頰漲紅了,明顯喘不贏氣兒。
宋靈聿怕出事兒,一直跟着,聽到動靜也急了,見錢家這個小少爺喘不過氣,慌忙之下将傅榮卿拉開,“榮卿,你先松開人!”
傅榮卿聽不進去,更不可能松手,他一心只想解開扣子,好好看看到底有沒有疤痕,到底是不是他的秀秀。
宋靈聿:“松開,榮卿,要出人命了!”
這幾個字有效果,傅榮卿一頓,大夢初醒一般松了手。商昀秀貼着牆滑到地上蹲着,依舊捂着胸口咳嗽不斷,臉紅得滴血。
錢世元沒等到商昀秀回來,自己腿腳不好,就讓徐敏過來找人,見此情形她也急,扶着商昀秀的背,拍了拍:“藥呢,藥放哪裏了?”
商昀秀扶着她的手,“爺爺包裏。”
徐敏清捂着他的唇,止住了急促地呼吸将人帶走,傅榮卿不許,追出去幾步,宋靈聿見他狀态不對,一把拽住胳膊,“榮卿,你冷靜點,他都被你吓發病了。”
“他說他不是商昀秀,他怎麽不是……”傅榮卿心底升起一抹難挨的心酸,絞着他的心髒,胸腔一整塊都疼得呼吸困難。
現在的痛楚完全不亞于當時他承認商昀秀離世……
“好,別急,我們再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是的話他不認你,又是哪裏出了問題,事出總有因,你先別急。”宋靈聿想先将人穩住,琢磨着這兒到底還能不能待。
他找了個由頭,和傅榮城說一聲帶着人先走,出來的時間比預想的早,秦岩珺卻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外邊這麽冷,宋靈聿多看了他兩眼,“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不久。”
宋靈聿伸手背貼着他的臉,冰涼一片,“榮卿開了車,你不來我也能回去。”
傅榮卿心情不佳,扭頭去開自己的車。
—
商昀秀吃了藥,坐了十來分鐘緩解不少,咳嗽完胸口一片悶悶的痛,漲紅褪下臉上只有一片蒼白了。
錢世元不清楚來龍去脈,憂心問:“好端端的怎麽回事啊?”
徐敏清來得晚,她也不清楚,“我去就見傅榮卿和那位宋先生都在,情況又急,沒來得及細問,直接把人帶過來吃藥了。”
“傅榮卿?”
錢世元揣了一早上的疑惑,在現場沒問,回去的車上也沒問,到家後,商昀秀飯後服藥準備睡下了,他才敲門進來,“你就和我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兒?”
在醫院治療那段時間,商昀秀幾乎日日念叨傅家那小子,回來當天更是,迫不及待就找了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督軍府一路回來,商昀秀藏得再好也逃不過他的法眼,失魂落魄得像丢了魂似的。
“別想用一句‘沒事’糊弄我,騙不住我的,”錢世元拖來一把椅子坐在他邊上,“到底是不是他移情別戀,你去找他那天,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了?”
商昀秀沉默好久,感情上的事兒按理說不該錢老爺子操心,可除了他,商昀秀也找不到別人說。
“這是他的選擇,并且我覺得這個選擇很好,對他,對整個傅家來說都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商昀秀斟酌半刻,“錢爺爺,傅榮卿沒做錯什麽, 我和他算是結束了,你別去問他,也別再提商昀秀這個名字。”
“這就結束了?他選擇了什麽?”錢世元問,“你不說,我現在就去問他。”
“別…”
商昀秀一時覺得沒什麽好藏着掖着,就把那天在街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告訴他,絲毫沒有添油加醋,陳述完還誇孩子可愛。
錢世元先是皺眉,再是琢磨他的話裏的真假,不大會兒狐疑道:“你是說,那小子結婚,還有了個一歲多的孩子?”
“嗯。”
錢世元再問,“是不是看見報紙上也這麽說?”
“嗯。”
“那報紙上只說傅家少爺結婚生子,可你難道不知道,傅家有兩位少爺嗎?”錢世元還當是什麽事兒,搞明白後反而笑得合不攏嘴,“昀秀啊,這回是你的不對,傅榮卿哪能娶妻生子,就是家裏的門檻踏破了,他那心啊,也只有你一個。”
“娶妻生子的是...他哥,傅榮城?”
—
這邊剛落地梨園,傅榮卿猛然想起一個小細節,所謂的錢梁澤叫了他的名字,在不知道他是誰的情況下竟然叫了名字!
“還裝不認識!”傅榮卿起身大步往外邁,宋靈聿都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人就沒了影。
到肆林公館門前,傅榮卿二話不說直接進去了,門口傭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傅榮卿急匆匆的步子剛踏上樓,準備下樓來的錢世元猛撞見人心裏咯噔,看清楚後只道趕巧了,推着傅榮卿的胳膊往下走,“好久沒一起喝酒了,走,芙蓉樓,我請。”
“嘶...”傅榮卿有正事在身,哪裏肯真和他喝什麽酒,在下樓梯直接掙脫太危險,等徹底下來,傅榮卿拂下老爺子的手,“改天吧,今天我有事兒。”
“找我小孫子?”
“你小孫子?”傅榮卿哼了一聲,“他真是你小孫子?”
“是商昀秀,也确實是我小孫子。”
“商昀秀…”傅榮卿親耳聽到了,懸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又驚喜又難過,“他不認我,商昀秀不認我了!”
“這事兒有點複雜,咱們短話長說,”錢世元知道他沒耐心,又補了一句,“我保證,你會樂意聽一聽。”
兩人一前一後進芙蓉樓,還是原來那間房,但這次兩人都沒醉。錢世元坐下後不急着說話,慢悠悠等茶上來,傅榮卿急得很,倒了一杯親自送到他嘴邊,“您就快開金口吧,我只要你一句話,他是不是商昀秀!”
“是,如假包換。”
“行。”傅榮卿毫不拖泥帶水,起身就要再回去。
只要對方确實是商昀秀,那他這兩年滿懷希冀的思念就不算白費。
“你先等等,”錢世元道:“你知道他回來為什麽不認你嗎?”
傅二爺頓住腳步,老老實實退回來坐下,“您老請說。”
錢世元倒是沒再賣關子,将怎麽救人,怎麽治病等等輕松一口帶過,着重說了結婚生子的誤會,“他看到了,在那裁縫鋪裏,你抱着個孩子,那孩子管你叫爹。昀秀都準備下車見你了,結果冒出個孩子管你叫爹,你讓他怎麽辦,可不是只有胡思亂想,躲着的份?”
傅榮卿的眉頭越聽越緊,什麽爹不爹的都先往旁稍一稍,“您是說…他回來就往三景園來了,卻以為我娶妻生子,又回去了?”
“可不是?昀秀心思細,就這件事上你就知道他膽子多小,多謹小慎微。我後來就這事兒仔細想了想,即便你們之間的誤會解開了,中間可還懸着兩年呢。他啊,心理有傷,有段日子熬不住還做傻事兒,醫生說是抑郁了,什麽事兒都可勁兒怪自己,可憐啊。”錢世元一邊嘆氣一邊摸煙,他遞一支給傅榮卿,忽然反應過來火機的事兒,“火機在他那兒,別老管我要,我沒有。”
“心上還懸着兩年...”
錢世元:“你只要記着,他身上的病是好了,可心上的病還沒好,解鈴還須系鈴人,你這麽聰明,就不用我多說了。”
是了。
傅榮卿又怎麽會不知道商昀秀的脾性,兩年夾在中間,即便他自己不亂想,商昀秀敏感起來只會把錯往肚子裏藏。
傅榮卿又哪裏舍得怪他呢,還活着就謝天謝地了。
但他不怪,商昀秀難免觸景感傷,心生自責……
“你不能無緣無故告訴我這些,錢老,您說吧,你是怎麽打算的?”傅榮卿問。
“小年輕的事我怎麽插手?不過,能給你提點提點,”錢老爺子吐了一口煙霧,笑道:“別理他就是了,他啊,也該主動多往你這兒走幾步了。”
第二日,商昀秀一早起來穿戴整齊,又将鼻梁上的眼鏡摘了,買了賠禮道歉的玩意兒親自送到三景園拜訪傅家二爺。
怎料,傭人說:“二爺特意說了,不見您。”
商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