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商昀秀仍舊搖頭拒絕
第70章 商昀秀仍舊搖頭拒絕
肆林公館。
錢世元,錢老爺子昨夜沒回家,今兒一早匆匆忙忙往院子裏走,在青石板小道險些踉跄一跤。好友陳梁後他一步進院子,上前攙了一把,“你慢點吧。”
陳梁是和錢世元一道從警署退休下來的老搭檔,雖上了年紀,動作身手都不輸年輕人,他抓着手臂将錢世元穩當當地扶好,“說是有兩處槍傷,得馬上做手術,再慢點人就要沒了。”
“老陳,你別跟着我了,你去醫院守着,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殺了科林,現在都在找他……”錢世元一口氣懸在心口,袖子裏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他一下忘了自己進院子要做什麽,吸了口氣強裝鎮定道:“商昀秀你知道的,他爹娘那個案子是我們疏忽對不起他,這條命不管是從誰手裏搶,也得給他搶回來。”
“我自然明白,那你…”陳梁有點不放心他。
“我沒事,你去你去,我通知均鴻再去一趟碼頭。”提起這事兒錢世元話音止不住地顫抖,轉身又從院子裏出去。
一家子人住在大院前邊的洋房裏,這個點還沒起床,只有零星幾個傭人在掃枯樹葉子。見老爺子哭着過來,傭人擱下笤帚上前扶着上樓梯。
“太爺,您怎麽了?”傭人小聲問,只怕他是身體不适,得趕緊叫醫生。
錢世元張張嘴沒說話,眼眶沾了淚,混沌一片。
他孫女錢淑娣沒了,就剛才的事兒,他親耳聽到屍體被打撈起來,胳膊都被船切斷了……
半天前,他和老友陳梁去街上吃酒,正說着不如意,說他的乘龍快婿商昀秀心裏有別人,他那乖孫女也是,不知怎麽就和一個叫趙元緒的男人交了心,還有了孩子。孩子都有了他們還能說什麽,見了姓趙的勉強能接受就打算安排婚事。
說着說着意外撞見孫女錢淑娣從對面的醫院跑下來,住院本就叫人疑惑,還哭着鬧着攔車去碼頭。
錢世元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急忙跟去看發生了什麽,卻是慢了一步,沒能坐上同一艘船,等他到的時候就聽有人跳海了。
錢世元幾乎下意識就覺得是自己那個小孫女,結果一聽上邊的喊聲,果不其然,他吩咐人第一時間救人,撈半天沒影,卻陰差陽錯将傷痕累累的商昀秀撈了上來,這時又聽到上邊讨論撈上來個女人,頓時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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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商昀秀還有一口氣吊着,急忙送去醫院才有時間來告知自己家裏的人,這一趟大概是去幫孫女收屍的。
錢鈞鴻被拍門聲吵醒,聽到他爹的聲音叫醒夫人徐敏清一道起來,一家子人趕到碼頭,就望見地上蓋着十幾塊白布,在肖庭川的帶領下才認到錢淑娣的屍體。
掀開白布一看,豈止是一條胳膊沒了,就連生前孩子最在乎的臉蛋都被刮得血肉模糊,讓海水泡得翻了幾層厚厚的皮。
錢鈞鴻徐敏清夫妻二人撲通跪地,抱着女兒的屍體哭得傷心,家裏只有這麽獨獨一個寶貝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何能接受。錢世元咬緊牙,咽不下這口惡氣,嚷着在人堆裏找罪魁禍首趙元緒,一時現場亂作一團。
“錢老太爺,您冷靜一下,這件事還沒調查清楚,”肖庭川以大局為重,盡量攔着錢世元,這裏還有其他家屬需要安撫,哭喊嘈雜一片他實在難辦。
錢世元曾經也是一名警察,肖庭川又是相熟的晚輩,不想給他添麻煩,等将孫女的屍體帶回去後他并沒有善罷甘休,吩咐人去将姓趙的小子帶來,要是不來就殺了償命。
此時趙元緒剛剛回到梨園宋靈聿的住處,兩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話,進了門趙元緒一把拉着宋靈聿的手,“怎麽了?”
“你去自首吧。”宋靈聿掙開手腕,想将他推出房間,趙元緒不肯出去,強硬着進來将門關上。
“為什麽要去自首?我又沒錯,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攔了,沒攔住。”趙元緒真沒覺得自己有錯,他對錢淑娣的死毫無感覺,就像死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更甚至是松了一口氣,終于重獲自由了一般。
“你還沒有錯?”宋靈聿平靜得可怕,看着趙元緒這張臉,他突然覺得陌生無比,這個人怎麽能一次又一次颠覆他的認知,不在身邊的幾年到底是什麽讓他壞得這樣徹底...宋靈聿默了良久,說:“是不是你先去招惹錢小姐?她肚子裏的孩子又是不是你的?你沒有良心嗎趙元緒?你的孩子,和孩子母親都被你逼死了!”
“我說了我不會有孩子!”趙元緒被說到了痛處,大聲吼道:“明明可以打掉孩子好好生活,她偏偏選擇跳海,這能怪誰?”
“怪你!你刺激她,你在逼她啊!”宋靈聿不可思議地搖頭,“她懷有身孕本就脆弱,你該哄着,你哄了嗎?”
“我——”
門口傳來響動,淩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夥人踹開門沖進來就要将趙元緒帶走。沒弄清楚狀況,宋靈聿下意識要護着趙元緒,不料對方帶了武器,揮刀撲上來,幾刀直接落在宋靈聿脊背上,鬧聲驚動梨園的人,對方看傷錯了人,無奈暫時離開。
傍晚傅榮卿得了消息來醫院看人,碰見了面色憔悴的錢老爺子,第一眼沒認出來,是想起了蔥油餅才反應過來是他,兩人都有事兒,簡單招呼兩句各走各的。
商昀秀的手術才結束,錢世元趕到時人已經推出了手術室,只不過沒醒,第二天上午有了點動靜,奈何傷得太重還說不了話,主刀醫生單獨找錢世元說即便人醒來也不能保證有命活下去。
他問:“沒醒是手術不順利?”
“麻醉過了就會醒。我們醫療設備有限,那顆子彈落在心口,離心髒太近,貿然還不敢動刀取。”這幾個小時的手術只是将商昀秀身上較深劃傷縫合,以及腿上的子彈取出,至于胸口的傷實在不能碰,“怕他撐不住,過兩天還有一臺手術,比較危險,能不能活我們保證不了。”
“好...”錢世元點頭,目送醫生離開。
病床上的人一絲血色都沒有,戴着氧氣罩,心口的起伏幾乎沒有,光看着就足夠令人揪心的。陳梁勁兒大,幫小護士換吊瓶,讓錢老爺子往他這邊坐,跑了一天估計沒吃飯,他打算出去弄點吃的來。
“別去了,我來的時候讓飯店送,估計快來了。”錢世元剛一坐下,就看見商昀秀的手在動,于是他一動不動盯了幾秒,又動了一下,不大會兒人就醒了。
“感覺怎麽樣?”錢世元湊近,讓陳梁再去把醫生喊來。
“錢老?”商昀秀動不了,話聲氣若游絲,這兩個字就用了他大半力氣。麻醉褪去渾身疼得越發厲害,最後除了臉,其餘地方都痛麻了。
他望着這個感覺老了許多的人,有點看不習慣他這身打扮,錢世元在四隆巷賣蔥油餅的形象在商昀秀心裏根深蒂固了。
商昀秀稍稍動手指,氣息推出一聲謝謝。
“诶,醒來就好。”錢世元說:“我今天看到傅榮卿也來醫院了,要不要叫他來看看你?”
商昀秀自我感覺不好,就像以前老人常說的,要死的人自己會有感覺,商昀秀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偏頭咳嗽,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血腥,謝絕了錢老的好意。
錢世元不讓他多說話,好生養兩天,自己則醫院家中兩頭跑,等到商昀秀二輪手術那天,心焦地在手術室外踱步。主刀醫生說要做好心理準備,只有一半不到的成功率。
兩層之隔的普通病房,宋靈聿沒好透,就收拾東西準備出院了,趙元緒一直沒來,一來宋靈聿不想見他,二來他怕宋靈聿對他失望,主動去一趟肆林公館請罪。
傅榮卿來帶了吃的,沒讓宋靈聿出去,再怎麽也得醫生準了才能出院。
宋靈聿正好有話要說,關上病房的門問:“人找到了沒?”
傅榮卿搖頭。
“沒有才好,說不定商老板沒事兒呢。”
宋靈聿只能這麽安慰他,目前為止從海裏撈上來的沒有一個活口,沒找到起碼還有一絲希望。
但凡說到商昀秀的話題傅榮卿都不接,不管自己好受不好受,這個事兒他就只樂意藏在心裏,一面相信商昀秀不會有事兒,一邊又絕望,如果平安為什麽都過去兩三天也還沒有一點音訊?
他出來又碰到了錢老爺子,這回兩人比前兩天多說了幾句話,錢世元問他來醫院做什麽,傅榮卿則讓他節哀順變,兩人在醫院門口相互陪着抽了根煙,沒說什麽話,抽完又各自離開。
“真不和傅家那個二少爺說嗎?”錢世元揪心啊,“我看那小子跟行屍走肉似的,全然變了個樣。”
陳梁搖頭,“說不得,萬一商昀秀沒命活,叫人家白白再傷掉半條命怎麽辦?商昀秀不想他來看估計也是這個原因,現在的孩子,比那個時候的我們有主見多了。”他看眼時間,琢磨着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又說:“這樣,等商昀秀稍微穩定些了再告訴傅家二爺。”
手術室白色推門從裏拉開,下了手術的商昀秀被推出來,重新換了一間病房。主刀醫生揭下口罩,那表情有點複雜,琢磨不好手術是順還是不順利。
“子彈取出來了,和我之前的猜的一樣,傷到了心,”醫生說:“醫院雖然有過類似案例,但他這個情況不建議再在我們這兒治療。”
“什麽意思?”錢世元問。
“繼續的話還要幾場手術,我們醫院做不了。如果不想冒險,也能就此停下,恢複好傷口能保他半年可活。”主刀醫生知道錢老爺子不缺錢,于是道:“我說的是我們這裏治不了,錢老要想保命,也不是沒可能。”
“保命, 想保他的命該怎麽做?”
“我進修那幾年認識一個專門研究心髒方面疾病的朋友,但只能說能治,別的都是未知數。”
商昀秀半夜才醒,身上疼得厲害,動不了也再也睡不着,這一次的疼痛比上次還劇烈,即便有鎮痛藥物也覺得熬不過去,生生痛到天亮,等錢老爺子和另一位不認識的老人來也沒有緩解。
錢世元把醫生昨天的話都給他說了,商昀秀仍舊搖頭拒絕。錢世元大概猜到他在擔心什麽,說道:“外邊傳你已經死了,你也就當自己死了吧,昀秀,仇都報了,這是你的新生,你得允許自己為自己活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