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會有更喜歡的人
第33章 他會有更喜歡的人
傅榮卿伸手拿上外套,慢條斯理拍了拍不多的褶皺,擔在手臂上,顯然在等商昀秀口裏的話。等他整理完擡頭,對方仍舊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二爺作勢要走,奈何心裏有不舍,完全做不到他事先預想中的決絕,腳下步稍頓,主動開口問:“你要說什麽?”
“我…”
商昀秀停在最後一節臺階上,手從扶手上滑下來,自然而然淹沒在了袖口。
要出口的話不難,無非一句‘對不起’抑或‘別走’,只要說些軟話挽回昨天的辜負就可以了,多簡單...
商昀秀還是緊張,聽到胸口傳來的一陣高過一陣的心髒振動,他擡眼對上傅榮卿的視線。看到的是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冷淡嚴肅,仿佛在催促,又像不耐煩。
不用說,不想聽,沒必要,他幾秒內猜傅榮卿可能是這麽想的。
昨天那句‘你甚至不如他們’連着聲帶着表情語氣在耳蝸裏飄飄蕩蕩。商昀秀從沒覺得自己這麽膽小,被一個眼神吓得退縮,服軟的話盡數咽回肚子裏。
狼狽和可憐是他最痛惡的,所以此刻端了端狀态,一如以前無瓜無葛時的大度體面,“多謝二爺這幾天的照顧和幫助,我明天就搬出別墅,醫院以及二爺花在我身上的一切開銷,算清了再一并送來給您。”
他字字誠懇,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包括他們之前的那點暗潮,沒能洶湧就成了一潭死水,這潭死水甚至爬滿了冰。
傅榮卿昨天都沒覺得這麽心痛。
他覺得好笑,冷笑一聲滿不在乎說:“不用客氣,這裏空着也是空着,是去是留都随你。也不用算什麽賬,我傅榮卿給出去的東西,就是扔了也不會再拿回來。”
“扔不扔是二爺的事,我只管還。”
“随你。”傅榮卿要走。
商昀秀下了最後一節臺階,這些刺痛耳朵,喉嚨的話無窮無盡直達心底。傅榮卿似乎不屑于回報,什麽都懶得要,商昀秀一瞬間也沒轍了,嘴上功夫從來沒敵過傅榮卿,連最後滿懷好意的一路小心也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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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昀秀沒走開,盯着門口漸濃的夜色,震耳的心跳聲終于在這一刻消停了。他轉身上樓,躲在另一旁偷懶的福祥追上去。
“您怎麽...”
“福祥,”商昀秀知道他要說什麽,截斷他的話:“我應該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琢磨感情的事,傅二爺是個好心腸,這樣的人不缺人來愛,他會有更喜歡的人,等那個人出現大家都會贊一句般配,但那個人一定不會是我。”
“您怎麽能這麽想…”福祥本想安慰幾句,怕多餘,最終閉口等他的吩咐。
“今晚就走吧。”商昀秀莫名心慌,像吃了什麽亢奮劑。他盡量把房間收拾成來時的模樣,床單被套貼身的東西打包好都扔了,麻煩傭人去買一模一樣的回來,給了豐厚的小費,囑咐她們到時一定記得換上。
商昀秀忙得滿頭熱汗,歇下來時整個人更是恍惚,站在大門口等着:“福祥,你覺得我是不是一個古怪的人?”
福祥正在倒車過來,聽不到他說了什麽。商昀秀也沒想要回答,沉默會兒自顧自點頭。
“再來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我也會像現在這樣很快就會喜歡。”
“愛是稀松平常,可我沒有,才比一般人更渴望。”
他們沒回四隆巷,在東興街找了家酒店住下,沉寂了幾天主動去找洪錦文,對方并不想見他,也是故意不見,頗有一點給下馬威的意思。
商昀秀并不在意,跪在洪家宅子前,一跪就是一整天,洪錦文傍晚才叫人扶他進去,有一堆爛攤子等着他來幫忙,說了些苦口婆心的場面話,該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這事兒新新鮮鮮傳到二爺耳朵裏,彼時正和幾個外國商人談貨船租賃,氣得沒了耐心。唐轶湊過來提醒,說這買賣洪錦文還沾點股份,傅榮卿蠻不講理終止了談話,點名要洪錦文來談。
洋商是中間人,哪能直接請委托人來,甚至讓了點價,二爺不缺那點錢,客氣送走幾人。
次日洪錦文差人來傳話,誠心誠意約地點談,傅二爺眼珠一轉,對這事兒上了心。平陽又不止傅家租借貨船,洪錦文非傅家不可,算盤隔着一條東興街都被他聽到了。
傅榮卿故意沒應,借口沒空,見面談的日子推了一天又一天。
人閑得在梨園聽曲兒,平陽少有唱昆山腔的,二爺心裏惆悵,拿着戲折子點了一出經典昆曲《牡丹亭》第十出,驚夢。
二爺的視線跟着飾演杜麗娘的閨門旦,尤其拿折扇的手,秀窄修長,一舉一動好不柔美端莊。
唱到皂羅袍那段,麗娘手中的扇子緩緩打開,唱出了韻色,“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唱詞說的是繁花無人賞識,短暫的美麗都浪費在了破敗的斷井頹垣。二爺的心跟着動容悵然。
他對商昀秀的喜愛何嘗不是付與斷井頹垣,人家到底是看不出來還是根本沒在意,這些不重要,反正都是對牛彈琴了。
傅榮卿低頭點了一支煙,擦着火機磨輪,皺着眉一言不發。唐轶提着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爺,是唱得不好嗎?”
“誰說不好?”
“那您這副表情?”
“看戲啊,你琢磨我做什麽。”傅榮卿知道唐轶山豬品不來細糠,懶得跟他解釋。一只手抵着桌面,腦袋一歪靠着繼續聽。
他記得《牡丹亭》有段名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起,情起,何時起的?二爺愁啊,怎麽偏偏要喜歡商昀秀?百無聊賴時就忍不住想複盤一下,難不成真就只因為商昀秀生得漂亮?
漂亮肯定占了點,一定還有別的!
二爺在心裏孜孜不倦,一一回想。
第一次見面秀秀還帶着距離,之後也有距離,但多了點俏皮。他和自己争勝負,争不贏就委屈,被占便宜也敢怒不敢言,稍微做點親昵的動作一定會臉紅,緊張的話也說不清。
秀秀好像除了‘混蛋’別的都不會罵了,被親急了就張嘴咬人,然後紅着眼眶裝可憐。
秀秀也有主動的時候,膽子還不小,敢主動親他,親完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小模樣真是欠兒。
說起來第一次親吻也算是秀秀自己主動的,從警署逃出來那天晚上的巷子裏,忽然貼上來,又香又軟。二爺現在想起來還是會眼前一亮,驚喜得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驚訝和悸動。
蠻腰兩只手掐着就圈完了,抱着也不重,看着瘦,肉都長在了臀上,所以二爺教訓人都揍屁股,這樣不疼他也不心疼。秀秀不管怎麽哭,只要流眼淚了就讓人心腸子泛軟,二爺樂意慣着。
多有意思的小人兒啊,一舉一動都撩撥得他心驚肉跳,只要見着人,傅榮卿除了抱就想親,更過分點也想。
想從秀秀那讨要喜歡是目前最過分的事兒了。做愛可以強迫,但這事兒二爺不想強來,沒愛做着多沒意思。
“爺,您還想着商老板呢?”
唐轶冷不丁湊過來說了一句,吓得走神的傅榮卿肩膀一抖,偏頭剜他一眼,“怎麽,我臉上是寫商昀秀三個字了?”
“不是,我看到——”
“商昀秀?”傅榮卿回頭巡視,戲臺下去一片兒每張臉,每個犄角旮旯都掃了一遍,別說商昀秀,連長得像的都沒有。
“不是,我是說洪齊柏,”唐轶的手往樓上指了指,“他剛上樓了。”
“洪齊柏?”來得好,傅榮卿偏頭往樓上的茶水室瞟了一眼,随即起身也要上樓去。
“爺,您戲還沒聽完呢…”唐轶撿起桌上昂貴的打火機追上去。
還是來晚了一小步,紛争有了苗頭。
他們家二爺不好好走路,肩膀撞了一下洪齊柏,不僅如此,還不小心踩了對方一腳。洪齊柏沒看清是誰,火氣重,立刻把這一腳踩還回去。
傅榮卿臉色一變,擡腿屈膝,一腳把人踹在桌椅之間,噼裏啪啦一陣動靜,桌椅都砸散架了,崩飛的大木塊鑿開了包房豁開的罅隙。
商昀秀坐在裏邊,一起的還有其他幾位年輕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