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月色 他不怎麽愛笑,走過來,眼裏卻泛着一點不需語言描述的溫柔
第20章 月色 他不怎麽愛笑,走過來,眼裏卻泛着一點不需語言描述的溫柔。
視線驟然對上, 陳亦周沒有像以往一樣總要找補兩句回來,他這麽看着她,态度特正經。
正經到沈兆景覺得有顆大雷埋在自己頭頂, 砰的,下一秒就得炸開。
她老實把手裏的東西給放回去, 走向陳亦周的床。
陳亦周也不說話, 盯着她在自己的房間裏走來走去。
沒多久, 他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一聲,掏出來, 手機屏幕上顯示自己支付寶到賬10000元。
他盯着自己的手機屏幕, 沈兆景逃似的從他身旁走過, 發尾揚起, 帶起一陣香氣。
那是來自沈兆景的香氣, 她十幾年慣用的香水, 然而不是香水本身的味道,摻和一點沈兆景的味道。
很獨特。
獨特到陳亦周常常在夢中也聞到這個味道, 猛然驚醒。
沈兆景走了, 房間陷入一旁窒息寂靜,他邁了一步,直接仰頭倒向床上, 一只胳膊橫在臉上, 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
忍得久了, 就像是被搖晃過的汽水, 瓶蓋沒松的時候一切相安無事,一點松開一點小口, 那些氣泡便迫不及待的上湧企圖模仿煙花在半空中炸開。
燈光刺眼, 陳亦周微側臉, 鼻尖抵着枕頭,聞到了更清晰的沈兆景身上的香氣,他起身,視野格外清楚,在枕頭上撚起一根長發。
片刻,他雙肩慫下,無奈苦笑,擡手打開床頭一本常翻閱的《圍城》,将長發夾進去。
沈兆景下樓時碰見陳亦周的爸媽,他們笑着邀請沈兆景一起吃完飯,周思成沒心沒肺的已經坐下,雙手捧着一塊糖醋小排啃得滿臉都是油,他像小海豹拍肚皮似的拍拍身旁的座椅,整個臉被糖醋小排塞得鼓鼓囊囊,說話也說不清楚。
原來陳亦周剛剛是上樓來喊自己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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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伴随餘光注意樓上出現的一點黑色褲腳而出現在沈兆景腦海中,她佯裝平靜的走向餐桌,沒坐在周思成旁邊的位置,而是坐在陳亦周媽媽旁邊。
丁敏的肚子圓鼓鼓的,沈兆景吃飯的時候止不住好奇的盯着瞧,丁敏哄她摸一摸,沈兆景不敢,被丁敏握住手腕按住,感受了一把小寶寶踢過來的力度,吓得她雙眼瞪得溜圓。
陳旭安和丁敏都被她的表情逗笑,說起陳亦周和沈兆景出生之前的故事。
當時沈毓顏和他們是老同學,卻很長時間沒聯系,再見面的時候是在醫院,沈毓顏一個人大着肚子很辛苦的去做檢查,碰到同樣去醫院做檢測的丁敏。
在聊天的時候才得知沈毓顏肚子裏的孩子父親已經去世,丁敏和陳旭安見此極力邀請她搬過來,沈毓顏生性驕傲,從那之後三人再也沒見過。
直到去拍攝《老家有喜》的時候,三個人才再次重逢。
聽故事聽上頭的沈兆景忍不住咬住筷子尖尖,問:“那您也沒見過我爸爸啊?”
丁敏給她夾菜,說:“沒,你媽媽說你爸爸為國捐軀,其他都沒和我們說過,不過估計你爸爸長得應該挺好看的。”
“為什麽?”沈兆景剛把碗裏夾來的菜吃飯,坐在對面的陳亦周若無其事的把碗裏剝幹淨的蝦全推過來,當着陳旭安和丁敏的面,她也不能推,只能一口一口吃着。
丁敏笑着摸摸她的臉頰:“因為我們小景長得好看啊,肯定是挑着爸爸媽媽的優點長大的。”
沈兆景沒爸爸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她從外婆和沈毓顏身上得到了所有的愛,還有她周圍的人都給了她很多很多的愛和關注,所以沈兆景對于沒爹這件事倒也無所謂。
吃過飯,三個小孩溜達着要回家。
一路上沈兆景沒怎麽開口說過話,周思成倒是叽叽喳喳的和陳亦周說個沒完。
回到家,外婆已經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正在給沈兆景煮紅糖水,她走過去抱着外婆的腰撒嬌:“外婆,你去哪,把我也帶上吧~~”
外婆被她鬧得忍不住笑:“不行,這次是我的秘密行動。”
“那您一個人,我不放心。”沈兆景松開手,站在外婆旁邊接過勺子在鍋裏攪和了兩下,又反着繞圈攪和兩下,下一秒立馬被外婆拍開手。
外婆:“不是我一個人。”
話音落後,外婆盛出來一碗滾燙紅糖水,要沈兆景端着去一邊喝完,她把剩下的裝進保溫壺:“去兩天就回來,你和你媽媽在家好好吃飯。”
沈兆景垂頭喪氣,裝委屈:“您都和我有秘密了。”
外婆回頭笑了下,她年紀大了,笑來臉上每條皺紋都随着笑容而浮動,格外溫柔寬和,她伸過手揉了下沈兆景的臉頰。
外婆的手有點粗糙,可是摸摸的時候總是會讓人覺得舒服。
外婆:“我們寶寶乖一點。”
外婆的秘密行動到第二天早上就水落石出。
跟她一起去的是陳亦周,這兩個在廚藝上相見恨晚的忘年交手牽手奔赴法國。
沈兆景想不明白,怎麽陳亦周能背着自己有這麽多秘密。
手機屏幕另一端正在倒立的鐘星先是噗嗤噗嗤笑出聲,在沈兆景的注視下,她的笑越來越猖狂,最後從牆上倒下來,她趴在地上沒有絲毫的形象。
沈兆景耐心的等待鐘星笑完,她微挑眉,一臉的‘如果沒有正當解釋,我現在沖去韓國暴打你狗頭’的表情。
鐘星滿臉的汗,臉紅撲撲的,像顆新鮮的水蜜桃,她湊近屏幕,說:“小景,我們每個人都有沒有辦法對人公開的秘密。”
沈兆景:“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鐘星點點頭:“有些秘密,是我們寫在日記本上時都會七拐八拐修飾幾十倍才會落筆。”
沈兆景懂了,她不再說起遠在法國的陳亦周和外婆。
在韓國開啓愛豆之路的鐘星比在國內更努力,一天一頓飯,瘦的鎖骨凸出來,下巴尖尖的,跟着沈兆景隔着手機,各自耳朵裏塞着耳機,一個跳hiphop,一個跳古典舞,連着跳四個小時,因鐘星的韓語課上課時間到而被迫結束。
沈兆景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手機剛歇一口氣,一個電話又立馬塞進來。她喊了聲Siri,自動接聽。
胖總正在公司,面前坐着個年輕漂亮的小男孩,他笑着對電話裏說:“我給你接了個綜藝。”
沈兆景累的要命,嗤笑一聲。
她說:“我什麽時候接過綜藝?”
胖總喝了口水:“就當幫我還人情好不好。”
“《兩天一夜》雲格林是常駐嘉賓也在,你們倆就當提前培養下友情。”
沈兆景爬起來,汗珠順着她的臉頰往下,一直淌到胸口,接着被灰色短袖吸收,胸口暈出一大片水跡。原本想拒絕的,聽到胖總的呼吸聲,又像只小貓似的倒下去:“随便吧,什麽時候?”
胖總:“明天。”
沈兆景嗯一聲,随口問了句:“小魚和周周去不去?”
胖總:“不去,到時候另外有人跟你一起。”
最後這句話說得含糊不清,沈兆景以為是帶個助理過去。
次日下午,車子來的時候沈兆景剛洗過澡,頭發也沒幹,趴在窗戶口,跟底下人招手,示意他們等自己兩秒。
沈兆景懶得開門,沈毓顏也在家,在底下把人迎進來。
等她踩着拖鞋飛快下樓的時候,看到樓下沙發上做了個端正的小孩。
唇紅齒白穿着制服,像小時候的陳亦周。
看見她下樓,他局促的站起來,很緊張的喊她:“師姐。”
哈?
沈兆景笑出聲,她彎腰将桌上的保溫壺打開倒出一點紅糖水,接了熱水摻和兩下,仰頭一邊喝一邊用眼尾瞄胖總。
給個解釋。
胖總笑的整個臉像是要開花的向日葵,他對沈毓顏說:“這孩子是公司剛簽約的小孩,最近由我接受,一會去綜藝跟小景一塊。”
沈毓顏喜歡漂亮小孩,從果盤裏抓了幾顆巧克力球塞給男孩。
男孩推辭不過,巧克力被塞進制服口袋。
在這過程中,他總忍不住瞄一眼正在喝熱水的沈兆景。
沈兆景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腦後,大顆掉落的水珠打濕身上的短袖。
她穿着拖鞋的腳不太老實的互相踩來踩去,一口氣喝完紙杯裏的水,兩根手指捏癟紙杯,随手抛進垃圾桶。
過了會,那雙漂亮的杏眼疑惑的眨了眨,她看過來,問:“你老看我幹嘛?”
男孩的臉就這麽紅起來。
紅的莫名其妙。
沈兆景摸摸自己的臉,扭頭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瞄一眼胖總,暗示他快給自己解圍。
胖總咳了兩聲:“這是宋玄,人家年紀小,你作為姐姐在節目裏多照顧點人。”
沈兆景:“多大啊?”
胖總卡了一下,旁邊宋玄弱聲弱氣的提醒:“十七。”
沈兆景笑了下,伸手将濕發往後一甩,有些水珠落在她的眼皮上,漂亮的要命。
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彎彎,有一點嬌氣:“那不是跟我一樣大。”
胖總找補:“那你也比人家大幾個月呢。”
沈兆景哼一聲當做回答。
上了車,沈兆景從書包裏抽出本歷史書,從小演戲大片大片的背臺詞,因此她記性還不錯,政史這種科目,看過理解後就完全拓印在腦內。
換上節目組車子之前,胖總提醒:“到時候你們就表演點師姐弟情,不用太多,主要顯示下咱們公司的人文關懷。”
沈兆景躲在書後面,噗嗤笑了兩聲,旁邊宋玄臉紅撲撲的,比陳亦周或周思成表現的更像個弟弟。
純的她幾乎不敢再輕易發出笑聲。
沈兆景從書後面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胖總氣得圓鼓鼓的臉頰,還有旁邊宋玄咬着下嘴唇猶豫是否該插話的樣子。
她慢吞吞說:“放心好了,我可是沈兆景,演戲的話不會讓任何人發現的。”
說罷,她又縮回歷史書後,戴上耳機再次跟上網課老師的節奏。
得到沈兆景這句話,胖總幾乎就完全放下心了。
他往後轉過去,看了下宋玄,安慰道:“到時候你就跟着師姐,不懂的就問她,住完兩天一夜我就接你們回來。”
宋玄點點頭,他悄悄收回自己的眼神。
旁邊沈兆景翹着腳,塞着耳機,一邊聽網課老師說話一邊翻書,她時不時晃悠下,自由自在的像只貓。
這種表現就代表她完全沒把自己當回事。
作為一個女生,對一個當回事的異性,肯定不會像她一樣一個眼神都不給。
等換了節目組的保姆車,沈兆景一上車就懶散的盤膝坐着,她膝蓋上放着書,姿态跟剛剛比稍微好點,也就好一點。
可那種從她身上散出來的親近感不是作僞的,她時不時看他一眼,即使沒說話,那種關切的目光是真的。
等鏡頭一掃,她笑的親切:“別緊張,咱們就當是度假了。”
說着躲着書底下,只露出一雙眼。
整張臉和剛剛完全沒區別,無妝素顏,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着自己的臉。
宋玄有點傻眼。
鏡頭一挪開,沈兆景用筆在書上寫字,她的字飄逸散漫,透着股小孩似的天真爛漫:【別愣着,跟我一塊演。】
哦,演員的自我修養啊。
宋玄第一次見,還是湊這麽近,頭一回見識到頂級演員的演技,自然到他差點就信了自己跟沈兆景剛見三十分鐘的姐弟情。
保姆車搖搖晃晃上了山,沈兆景把書塞回書包裏,從包裏拆了一條口香糖,問宋玄要嗎,宋玄禮貌接了一片。
沈兆景拆開口香糖,往嘴裏一丢,對着滿天的山和樹好奇的四處瞅着,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給她指有一只鳥略過車身飛遠。
她傻乎乎的盯着看,這會露出一點真情實感,笑着說:“好漂亮。”
工作人員小聲道:“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小鳥就停在窗戶邊,混熟了還讓人摸。”
沈兆景挑眉,有點興奮。
下車,還有一點路需要嘉賓自己走上去,沈兆景背了書包還推了個小行李箱,宋玄就拎着個書包,他示意沈兆景把行李箱給自己。
沈兆景眼尾一彎,當着鏡頭的面把行李箱推給他,笑的明媚,用行李箱的方向輪帶宋玄換了個位置,直面鏡頭。
沈兆景:“哎呀,謝謝弟弟。”
懂得人都知道這是在借機給宋玄找鏡頭。
宋玄一個新人不懂,接了箱子也不知道表現下自己的乖巧懂事,悶不吭聲繼續往前走。
沒救了。
沈兆景真的努力了。
好不容易爬上頂,《兩天一夜》的常駐嘉賓雲格林首先冒雨沖出來,她們倆一塊接了《雛姬》這事沒瞞着,幾乎圈內的人都知道倆人要合作,這會都心照不宣的對鏡頭表演姐妹情。
雲格林沖上來跟她擁抱,在雨裏,兩人頭發都濕了。
沈兆景小聲抱怨:“我剛洗的頭。”
雲格林拍拍她的後肩:“我也是。”
這兩句也被錄進去了,兩人當做悄悄話似的沒當回事。
沈兆景進門的時候停了下,一把扯住宋玄的胳膊,跟雲格林介紹,實際上她是在跟鏡頭裏的觀衆在介紹:“這是宋玄,我弟弟。”
雲格林超級給面子,伸出手說:“小宋弟弟好,我是雲格林。”
宋玄看了眼沈兆景。
沈兆景心裏點頭,總算給自己找鏡頭了。
節目上還有另外兩位老前輩,一進院子裏,放下行李箱,沈兆景拉着宋玄去見人,沈兆景算看出來了,宋玄性格腼腆,剛見面說句話都會一臉懵,像只小羊。
她湊過去拉着他,讓宋玄跟着自己喊人。
“林老師,楊老師~”
沈兆景從小在娛樂圈裏混,她被胖總護的跟親孩子似的,飯局一場不參加,但是明面上見了面胖總一定把沈兆景推到這些老前輩面前。
沈兆景長得漂亮嘴又甜,在圈子裏長大,屬于長輩很喜歡的小孩。
正在做菜的林老師一見她來了,伸手捏着公筷夾了塊炸雞排給她,笑着說:“行啦,出去跟妹妹玩去。”
沈兆景把雞排分了一半給宋玄,胳膊肘捅他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喊。
宋玄有點怕生,但人不算笨。
吃飯的時候,宋玄已經跟着沈兆景把人認熟了,跟在她的身後,不怎麽說話,乖乖吃飯,沈兆景一邊吃着時不時給他夾菜,姐弟情表演的很優秀。
好不容易鏡頭松懈下來。
雲格林拉着她躺在吊床裏,剛下過雨,地面熱騰騰的,躺在吊床裏,兩個人慢悠悠的說着話。
沈兆景和雲格林不算熟悉,彼此沒一塊演過戲,但有時候走紅毯或參加頒獎禮會碰見。
這次出演同一個電影,兩個人都是真心演戲的人,彼此對着像是重新認識一場。
雲格林:“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來。”
沈兆景翻身:“哦,他們最近忙。”
雲格林有點好奇,她扯了下沈兆景,要她轉過來面對自己,因不需要面對鏡頭了,躲在黑暗裏只聽得見聲音看不見表情,雲格林也不必一直演乖巧知心妹妹,她表情比鏡頭前冷淡了些。
雲格林問:“你們現在還在一塊玩啊?”
沈兆景吃飽就有點困,嗯了一聲,說:“在一塊玩好長時間。”
“我還以為你們出了劇組就跟其他人一樣。”雲格林也是很小出來演戲,她沒什麽朋友,偶爾微博上互動的幾位全是當時有工作需求的,私下沒人的時候她只喜歡一個人獨處。
沈兆景思考片刻:“等放假,我帶你一塊去玩。”
雲格林翻身,随着吊床搖晃的幅度落在她的懷裏:“你們一般都玩什麽?”
“打游戲,打籃球,吃飯唱歌爬山跑步游泳……什麽好玩玩什麽。”沈兆景的聲音在夜色裏很溫柔。
漸漸的雲格林生出一陣困意,她小聲說:“真好。”
當晚兩個女孩躺在一個床上睡得,蚊子特別多,沈兆景給蚊子咬醒好幾回,早上起床的時候,她蹲在水池邊刷牙,人還沒睡醒,腿上有兩個包。
宋玄站在她身後看了好一回,進廚房問:“楊老師,這裏有花露水嗎?”
楊老師想了下,說:“沒,你要用得去山下商店買。”
後來宋玄就沒問,他走近水池,将漱口杯遞給沈兆景,看她漱口。
沈兆景沒徹底睡醒,那股自然演技也暫時消失不見,對他态度冷淡不少,一如剛上車的時候。
宋玄沒當回事,早上吃飯的時候照舊坐在沈兆景身邊,連去完成任務都一直跟在她身後。
這兩天一夜裏,嘉賓們得完成各種農活任務,沈兆景和宋玄來的時候需要完成插秧的任務。
沈兆景沒坐過,一開始還特別興奮,直到往水田旁邊靠近,看見兩只跳着過去的青蛙,這個人僵的後背冒冷汗。
雲格林看出一點她的異樣,壓着聲音隔着麥問:“怎麽了?”
沈兆景搖搖頭。
她不喜歡把自己的私人喜好帶到鏡頭面前來,她抱着一顆完成任務的心咬着牙下了地,還好穿着膠鞋,幾秒鐘不适過後,沈兆景和宋玄雲格林在水田裏玩的特別開心。
陳亦周到地方的時候,一群穿着相似雨衣的人裏,他一眼就看見臉上沾着泥水的沈兆景。
這個傻姑娘,站在水田裏,手上胳膊上沾的全是泥,正在和雲格林湊在一塊說笑話。
雲格林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另一個陌生的男孩也一直看着她,眼神裏有陳亦周格外熟悉的情緒。
他站在岸上看了半天,還是雲格林用胳膊肘捅了下沈兆景,她才從笑話裏回過神,擡頭看過來。
隔着距離遠,即将下雨天色暗淡,她有些看不清,陳亦周邁着腳步往下走,忽然,她舉起手,對兩天前的僵持全忘在腦後,興奮的向他揮揮手,笑容明朗大方。
“周周,我在這裏!”
這麽多人都聽見她親昵的稱呼,陳亦周唇角忍不住向上牽了牽,他繼續往下走,踩在水田裏的沈兆景擡腳向上走,喊道:“你別下來,這裏好髒。”
沈兆景還惦記着他那點若有似無的潔癖。
陳亦周站在水田邊,看沈兆景費力的從水田裏拔開自己的腿往岸上掙紮,她費力的要命,還像只倉鼠似的喋喋不休道:“你都不知道,這一大片全是我們三個幹完的,你來太晚了——”
話還沒說完,陳亦周嫌她上來的太慢,上前,攔腰将她像是拔蘿蔔似的從水田裏拔出、來。
沈兆景小腿懸空着,她腳趾動了下,忽覺得有些不對勁。
頭頂陳亦周嗓音帶笑,問:“鞋子呢?”
他單手攬着她,這個距離有些過分親密了,即使好朋友也不該抱得這麽密實,可陳亦周是有光明正大的借口的,當着鏡頭,當着工作人員,不松手好像也沒關系。
反而是沈兆景一臉懵,她低頭看了下。
兩只膠鞋像剛剛她插進去的秧苗,直直的插進水田裏。
沈兆景被自己逗笑,笑的上半身亂顫,陳亦周提醒她:“我抱不住,你自己摟緊點。”
剛說完,沈兆景低頭看了眼自己,早上剛換的卡其色半袖襯衫和牛仔褲不知何時全沾的泥點子,尤其胳膊和腿,像個小泥人。
她為難的看一眼陳亦周。
陳亦周似乎也覺得好笑,伸出另一只手将頭頂棒球帽取下蓋在她頭頂,只一只胳膊夾着她往上走,沈兆景被迫面向後,她對還在水田裏的雲格林和宋玄招手:“快點上來,我們回去吃飯了。”
她拽了下陳亦周的衣服,蹭上一個泥手印。
陳亦周垂眸,看她一眼,沈兆景絲毫不心虛,躲在麥,提醒陳亦周:“宋玄是胖總新接手藝人,帶他找鏡頭。”
陳亦周這才轉身看了眼,他眼皮垂着,看着遠方的時候,有股瞧不起任何人的傲慢感,看着特拽。
宋玄眯了眯眼,雲格林已經上岸,他跟在後也慢悠悠上去。
陳亦周就這麽單手攬着她,當着所有鏡頭和工作人員面前,光明正大又大大方方的一路回到節目組住的院子裏。
又回到早上漱口的水池邊,陳亦周立在旁邊,先擰開水龍頭讓她洗幹淨手,才伸出胳膊讓沈兆景扶着自己沖腳。
陳亦周盯着水龍頭,說:“這水太冷了。”
沈兆景一臉無所謂:“聽說是山上的泉水,能直接喝。”
她沖幹淨腳在原地等着,盯着陳亦周回去給自己找拖鞋,他身上衣服都沒來及換,找出一雙粉拖鞋放在她面前,等她踩上,陳亦周才去見林老師和楊老師。
又是一通自我介紹,從廚房裏出來,陳亦周先去把自己的行李放回客房,出來的時候看見沈兆景正坐在吃飯的涼亭下和雲格林宋玄一塊說話。
他出來的時候,沈兆景擡眼看了下。
按陳亦周那個大少爺性格,果然換了衣服,他先去水池邊洗手洗臉,擡頭的時候,滿臉濕淋淋的水珠,明明天不好,一掃過去,感覺天亮了似的。
連鏡頭都一再停留。
陳亦周和宋玄是同一個年齡段的男孩子,但兩個人帥的方向不一樣。
宋玄是很小男孩的好看,很符合當代愛豆的精致臉。
陳亦周則是很端正溫潤的臉,他帥的很特別,和他的做的飯或寫的字一樣有種陳亦周式的帥,五官眉眼都是很符合當下國人審美的帥。
為了圖涼快,他伸手将額前碎發一塊梳向腦後,露出整張臉,眼皮薄而泛有明顯青筋,瞳仁黑亮泛冷,人站在那裏,就有種雪松屹立頂天立地的感覺。
他不怎麽愛笑,走過來,眼裏卻泛着一點不需語言描述的溫柔。
陳亦周在沈兆景旁邊坐下,自顧自的擰開一瓶水,仰頭喝了半瓶。
旁邊沈兆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把話題扯到他身上:“哎,你和格格見了面怎麽不說話?”
她眼裏藏着要搞事的笑,陳亦周擡手,手掌按着她的頭頂,聲音有點啞:“乖一點。”
這話說的包括沈兆景的剩下三個人都愣了下。
尤其宋玄不經意的看了眼鏡頭,好奇演員做戲要這麽深入人心嗎?
陳亦周下一句話慢吞吞開口:“我剛下飛機,好困,別找事。”
這話聽着才像幾年好友的态度,沈兆景哼哼幾聲,轉身和雲格林聊天。
話題拐了個圈,沈兆景故意拐到宋玄身上。
宋玄說自己發了首新歌,沈兆景和雲格林都起哄讓他現場表演下。
宋玄還有點腼腆,撓着後腦勺的頭發:“沒有吉他。”
這話一出,雲格林眼睛一亮,起身:“我帶了,等我去給你拿。”
其實沈兆景眼睛瞄到涼亭柱上還挂着一個琵琶,不懂是作為裝飾品還是真的能彈。
她取下來,随手撥了兩根弦。
能出聲,就是得調調音。
等吉他娶回來的時候,雨下的大了下,宋玄抱着吉他對着衆人唱起來,他唱歌的時候和說話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樣子。
唱歌的時候明顯自信多了,連眼睛都亮了起來。
原本懶懶散散靠着椅背,大喇喇敞開腿坐着,時不時擡起腳尖搖晃兩下椅子的陳亦周都給鼓了掌。
宋玄悄悄瞄一眼沈兆景。
這姐姐聽完立馬一秒投入調音琵琶的環節,她弄了半天弄不好,手指尖戳戳陳亦周,把琵琶丢給陳亦周。
陳亦周懷裏抱着琵琶,低頭斂眉,認真給她調音。
宋玄發現一件事:沈兆景格外信任陳亦周。
在陳亦周的面前,她那股自然演技再也沒出現過,不滿就用手指頭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戳戳陳亦周胳膊或手背,高興的時候就笑着向他偏身子。
連鏡頭再拍,沈兆景也無所顧忌,就連琵琶也一口氣丢在陳亦周懷裏,仿佛就覺得陳亦周什麽都能弄好。
陳亦周還真的什麽都弄得好。
林老師說要做飯那會,陳亦周把琵琶調好音還給沈兆景,沈兆景像個得到玩具的小孩,抱在琵琶胡亂彈着弦。
而陳亦周擡腳走向廚房,他個子高,肩背寬闊平直,走在這種農家小院裏還像在米蘭走秀,把現場氛圍一下帶到香奈兒新品發布會。
雲格林捧着下巴,重重打個哈欠,問:“哎,陳亦周不是說不來的嗎?”
沈兆景正在玩琵琶,沒擡頭:“誰知道啊,這家夥最近很奇怪。”
她繼續玩着手裏的琵琶,斷斷續續的彈出幾個音,雲格林的注意力又被她手裏的琵琶吸引,驚奇的問:“哇,居然真的能彈,之前我還以為就是裝飾品。”
沈兆景笑了下。
有一年陳亦周喜歡上這種樂器,沈兆景跟着旁聽了幾節課,還挺有意思的,直到她找到一個很有意思的配角,轉身進了劇組,就把琵琶課給忘了。
吃飯的時候,沈兆景嘗到陳亦周式的味道。
很特殊,她微微挑眉,不動聲色的又夾了一筷。
陳亦周沒看她,他正在剝蝦。
沈兆景猶豫,心想當着鏡頭可不能一口氣把蝦給自己,不然肯定被人罵剝削弟弟的綠茶婊。
她湊近點,一桌子的人都在說話聊天,筷子碰碗的聲音不停,沈兆景在這個時候湊近,壓低聲音,既當着一群人的面又躲着一群人的耳朵私聊:“別給我。”
陳亦周動作停了下,他笑了,很自然的把剝好的蝦一口吃了,回頭,眼神清亮而坦蕩:“想什麽呢你。”
沈兆景一愣,眼見着陳亦周用筷子夾着剝好的蝦肉沾醋,一口接着一口。
她退回去,繼續吃飯,完全不尴尬。
陳亦周眼神掃了她一眼,眼中藏笑,整場晚飯時間,兩個人都沒說幾句話,還不如陳亦周和宋玄說的兩句話多,但他們坐在一起,影子越拖越長,最後融化成一個黑乎乎的點。
看着像一個人似的。
沈兆景埋頭苦吃,碗裏的米飯吃完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再站起來的。
沒聽說女明星會吃第二碗的。
陳亦周跟林老師聊天一邊聊一邊走過去若無其事的盛了碗飯,繞一大圈人又回來。
他把盛滿飯的碗放在手邊,手裏捏着筷子正在夾青菜吃。
所有人都在聽楊老師說話,被一個笑話逗得哈哈大笑。
沈兆景在盆碟遮掩下悄悄從陳亦周碗裏運走了半碗飯,她繼續夾着菜,吃的一臉平靜,誰也沒發現陳亦周碗裏少了半碗飯。
吃過飯,幾個人吃飽喝足,盤子碗暫時堆在桌面上,衆人打算休息一陣再去收拾。
兩個大前輩正在帶着談論人生,陳亦周聽得專注,偶爾話題落在他身上,他才思考幾秒跟着回答,雲格林和沈兆景玩琵琶上瘾,雲格林用手機百度一首周傑倫的東風破,想讓沈兆景彈。
沈兆景正在慢吞吞的按着弦。
宋玄正在逗狗,光落在他頭頂,他傻乎乎的唯獨和小狗玩的開心。
沒多久陳亦周進房間一次,拎着一瓶花露水出來,各位老師輪一圈,最後停在沈兆景手裏,她放下琵琶給自己塗花露水,一點不止癢。
陳亦周像是哆啦A夢,從口袋裏掏出瓶風油精,給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提了一嘴:“胖總讓我帶給你的。”
都知道胖總是沈兆景的經紀人,楊老師甚至帶頭笑話胖總老父親:“小時候帶你們就跟照顧小孩似的,現在還把你們當小孩。”
林老師接話:“他們才十幾歲呢,可不是小孩。”
楊老師一頓,他心裏默算下,啞然:“呦,咱們今年都四五十歲,比這群小孩大個幾十歲啊。”
跟着感慨一通歲月人生。
後面那對話,沈兆景沒聽,她認認真真的給自己塗風油精,鼻子皺了皺,快被這味道送走,她用完問雲格林用不用。
雲格林笑:“你經紀人專門給你送的,算了,我用花露水。”
陳亦周什麽都沒聽見,他正在喝水,注意到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側臉隔着人群看過來,目光遙遙對上,他無聲詢問‘怎麽了?’
沈兆景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将風油精放好。
又在下雨了,山裏似乎總在下雨。停一會,就下一會,下雨時,霧氣漸起,薄薄一層圍繞着濃綠色的山,将月光都遮蓋的嚴實。
談話聲漸漸安靜。
沈兆景再次抱起琵琶,試探性的按着弦,她手指撥動琴弦。
琵琶音清澈,似一陣清風吹走淋在人心頭上的下雨。
“陳亦周。”沈兆景輕聲喊了下他的名字。
兩個人坐的遠,只喊了聲名字,什麽都沒說。
陳亦周一只腿支着,一只腿腳後跟抵着地,椅子往後推了下,随着他的腳後跟動作時不時搖晃下。
他默契的跟着開口唱,是剛剛那首東風破。
女孩子低眉彈着琵琶,唇角上揚帶笑,隔着幾個人坐着的男孩子輕輕合眼,唱着歌。
兩個人連對視都沒有。
默契的中間隔着人像是不存在,連中間沈兆景琵琶彈得斷個音,在陳亦周的遮掩下,誰也沒聽出來。
陳亦周這次來也是帶着相機來的,收拾過桌面,他又把自己的相機提出來,沈兆景和雲格林坐在一塊,正在教她彈琵琶,他舉起相機,鏡頭裏只剩下沈兆景半張側臉。
就在陳亦周即将按下快門的時候,沈兆景忽有所感擡頭,目光隔着漆黑夜色和單薄月光,穿過鏡頭和他對上。
陳亦周心一動,将畫面定格。
過了會她走過來,坐在陳亦周旁邊喝水,咕嚕咕嚕的,陳亦周舉着相機移過來,還得吐槽一句:“你是小豬啊?”
沈兆景一邊舉着比臉大的水杯喝水,一邊舉起拳頭示威的朝他揚了下。
可愛的要命。
他忍着笑,把畫面同樣收藏進自己的相機。
最後他沒忍住伸手,隔着點距離,手掌虛虛的一抓,隔着空氣抱住沈兆景的拳頭。她沒看見,一口氣喝完水,又跑回去和雲格林玩。
兩個女孩玩的很開心,她把宋玄丢給陳亦周。讓陳亦周給他找鏡頭。
陳亦周自己都不在乎鏡頭,宋玄跟着他的時候更不說話,兩個人悶得像是空氣被吸幹,旁邊路過一個人都得窒息,連拍攝的攝像師都忍不住把鏡頭移給正在聊天聊地的林老師和楊老師,或玩琵琶玩的格外開心的沈兆景和雲格林。
宋玄倒是不覺得尴尬,他在旁邊揉着狗頭,和小狗玩的自得其樂。
陳亦周更不尴尬,他仰頭拍月亮。
月光稀薄,高高停留在天穹上,格外公平将每一寸月光灑在人間,也清晰的照着這個小院和所有人。
唯獨頭頂月亮知道所有人內心真正想說的話。
照着他,聽見女孩子又一聲帶笑的:“陳亦周。”
作者有話說:
入v大吉~~~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