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近來天氣驟然降溫,即使是周末街道上的行人也明顯減少。
但Ephemeral酒吧顯然跟外面是兩個世界,宋知挽在吧臺坐下時将身上的毛絨開衫脫下。
她稍稍擡眼就能看到二樓上的座位情況。
幾個月前她還勸着好友,覺得借酒消愁不是什麽好事,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也轉到她自己身上。
在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宋知挽身旁忽然坐了個人,是個穿着米白色旗袍的女人,她臉色微醺,大約是喝了點酒,側頭詢問:“這裏應該沒人吧?”
宋知挽點頭:“沒有,你随意。”
女人似乎嘆了口氣,默不作聲地喝起了酒,眼睛卻總是控制不住四處亂瞟,像是在躲什麽人又像是在找什麽,連酒杯将要被捧倒都沒有發覺。
宋知挽适時幫她扶了一下。
女人說了聲謝謝,大概是一個人喝悶酒實在沒意思,她看了一眼宋知挽,問:“你是自己一個人嗎?”
宋知挽:“你不也是自己嗎?”
“沒有,我跟朋友來的,”女人喝了口氣,“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以前在這個酒吧遇到過博同情的套路,所以給你提個醒,一個人別喝太醉。”
宋知挽也禮貌性地說了聲謝謝。
兩個人默默又喝了幾杯,女人像是受不了這樣沉默的氛圍,又開口問:“一個人喝悶酒,心情不好嗎?”
宋知挽擡了下手:“是有些。”
女人又問:“感情還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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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感情吧。”
女人來了點興趣,打了個酒嗝問:“吵架了?”
宋知挽搖頭:“沒有。”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跟陌生人這樣搭話有些冒昧,女人笑了笑,晃了下長發,說:“抱歉啊,喝了點酒嘴上沒把門,不是想打聽你的隐私。”
宋知挽還是搖頭:“沒關系。”
許清棠眼睛轉了一圈,酒吧裏看不到自己想看到的人,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晃蕩,宋知挽問:“你在等人?”
許清棠說:“不知道。”
宋知挽:“不知道?”
許清棠明顯有了醉态,單手撐着腮:“我想能見到她又不想見到她,想她來找我又想她別來找我,是不是很奇怪?”
宋知挽笑了笑:“矛盾,但不奇怪。”
許清棠也笑了:“你呢?”
宋知挽說:“我也在等人。”
許清棠是真的醉了,她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仗義道:“哪個?我幫你找過來。”
看着眼前這個明顯比自己小些的女人,宋知挽微微笑了下:“她不在這裏。”
許清棠:“那你可以去找她。”
宋知挽說:“沒那麽容易。”
許清棠投過來了一個不解的眼神:“她是直女?”
宋知挽:“不是。”
許清棠:“你是單相思?”
宋知挽猶豫了下:“應該不是。”
許清棠重複了下“應該”兩個字:“家裏有壓力?”
宋知挽肯定:“沒有。”
“那猶豫什麽?”許清棠似乎真的不理解,撐着雙手,醉醺醺道:“就在今年,我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她嘴很毒,總是把我惹生氣。我不知道我算是有多喜歡她,可跟她在一起我很開心。但是我們遇到的不是時候,所以我只能回避她,拒絕她……放棄她。”
“既然你們什麽阻礙都沒有,那還……”
許清棠的聲音低了下去,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麽,宋知挽沒聽清楚,還是解答道:“契機。”
宋知挽放下杯子:“簡單的說,我跟她很多年沒見。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以及……試探,我能感覺她跟我一樣。我們誰都沒提從前,誰也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又或者她本性如此——宋知挽很少向身邊人吐露心聲。
大多數只是陳述事情,而不是剖析自己的內心。
或許是今晚喝了點酒,又或許她跟眼前的女人只是萍水相逢,過了今晚誰也不認識誰。
總之,她将自己的內心說了出來:“有時我覺得我們離得很近,有時我覺得我們離得很遠。就像是放風筝似的,明明線在我手上,可我就是生怕它下一秒會斷掉,風筝就随風飛走了。”
她确信沈輕漾不會忘記自己又害怕沈輕漾不認識自己,所以重逢的時候選擇了以那樣的方式“寒暄”。
她确信沈輕漾仍舊喜歡自己又害怕沈輕漾不再願意走這條路,所以才會在見到她跟男星吃飯的時候,不告而別。
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又或者情感本就是不能壓抑和克制的,在見到沈輕漾以後,她所有的故作堅硬都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上的牆皮,不用吹灰之力就一點點掉了下來,露出裏面的血肉。
她沒辦法不朝着沈輕漾,沒辦法不多想——她明明知道沈輕漾對那個男星沒想法,也看到了那條娛樂新聞只是捕風捉影,卻沒辦法肯定自己的想法。
也許敏感多疑,患得患失也是情感本質的一部分。
正是因為這種不确定性,所以她與沈輕漾的相處總是多了試探,又少了坦率。
弊端是兩個人總是隔着一層,退一步舍不得進一步又沒有資格,唯一的好處是勉強能維持住那可憐的自尊以及所謂的體面。
不知過了多久,許清棠晃着步子離開,來到了駐場臺上。宋知挽以為她喝醉了,沒想到唱起歌來卻是那樣清晰。
是張國榮的《玻璃之情》。
“……我沒有跟誰分開過那麽長的時間,但人的一生沒有這麽多十年。不是每次分別都能等來重逢的機會,機會自己不把握住,那只會讓以前的遺憾再次上演……”
這是許清棠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宋知挽走出酒吧,看着門口川流不息的車輛,心中暗暗地堅定了一個信念——
她想去找沈輕漾。
宋知挽的簽證很快就辦了下來。
冬時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眼前是一鍋冒着熱氣的火鍋,“什麽?你要出國?”
宋知挽點頭:“對呀。”
冬時道:“……找沈輕漾?”
宋知挽再次點點頭:“是呀。”
冬時咬了一口蔬菜:“感覺你都不像你了。”
宋知挽疑惑:“可是你的表情很淡定。”
“……我被燙到了,”冬時呼了一口氣,她端起飲料跟宋知挽碰了碰:“祝你追妻成功。”
宋知挽笑了笑:“承吉言承吉言。”
冬時收回杯子,似乎斟酌了下,問:“小挽,你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歡上女生是什麽感覺?”
宋知挽實話實說:“覺得她好看。”
冬時追問:“還有呢?”
宋知挽說:“沒了,就是覺得她好看,她往那一站,一眼就能看到她。”
冬時哦了一聲。
宋知挽好奇看去:“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沒有……”沉默了幾秒,冬時又問:“小挽,你說彎的人是不是會互相吸引,讓她們走近呢?”
這話說的古怪,宋知挽不是自作多情的人都不由得多想:“冬冬,你別跟我說你……”
冬時連忙揮手:“沒,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最近遇到了一個女孩子。你還記得唐歸吧?她有個好朋友,在臨城京劇團工作,上回唐歸送了我張票。我那會兒心情不好,想着沒什麽事也就去看看。正好在那裏遇見了她,她很好看,而且……”
冬時笑了:“她還對我念洛神賦,很搞笑是不是?”
宋知挽似懂非懂:“所以你喜歡她?”
冬時自己也不太确定:“……我覺得算是?我沒喜歡過女孩子,所以才想問問你。”
宋知挽說:“當時是怎麽想的我其實記不太清楚了。那個時候也比較幼稚青澀,想見面,想在她面前表現,想她開心,更想她因我而開心。”
年少時的心情随着時間的流逝已經漸漸變得模糊,哪怕是努力拼湊也極難呈現出當時的色彩。
過去的事她已經不想再糾結,宋知挽只知道此刻的她很想飛到沈輕漾的身邊。
她來到A國的那天,天氣很晴朗,雪也停了,整座城市都晶瑩剔透的。
宋知挽知道沈輕漾的行程,訂了她附近的酒店。
在辦理入住的時候,宋知挽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她側頭看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短發女人,厚重的黑框眼鏡下是一雙閃着驚喜的眼睛:“是你啊——”
宋知挽接過前臺遞過來的房卡,人有點懵:“你是?”
女人笑道:“不認識我了?那年漾漾參加節目比賽的時候,你還跟我買過花。”
眼前的人瞬間和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印象重疊在一起,宋知挽恍然大悟:“……這麽巧呀。”
女人叫岑姐,據她所說,她現在是沈輕漾的經紀人。
至于她為什麽會記得宋知挽,岑姐回答道:“這有什麽記不住的?你長相就沒怎麽變過,再說了,漾漾那兒有你的照片,她也常常提起你來着。”
兩人到酒店大堂坐下,岑姐問:“你是來旅游辦事還是特意來找漾漾的呢?”
宋知挽直言不諱:“找她的。”
岑姐說:“那得晚點了,這會兒忙着呢。”
宋知挽:“工作嗎?”
岑姐笑:“應酬。”
說着,岑姐給助理發了個微信,讓她準備點牛奶,宋知挽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回想起了之前在沈輕漾家時的場景,忽然問:“她經常喝酒嗎?是不是胃不好?”
岑姐說:“倒也不是經常,比起酒啊飲料什麽的,她喜歡喝牛奶。怎麽這麽問?”
“她跟我說過你們不讓她喝酒。”
沈輕漾沒有告訴她原因,但宋知挽猜測跟身體有關。
岑姐收好手機,“這個說來話長,她喝多了就跟平時不太一樣。”
宋知挽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還會耍酒瘋麽?”
岑姐失笑:“這倒沒有,就是會走到沒人的地方跟她女朋友打電話。她是要走秀的人,沒人看着磕到碰到了怎麽辦?”
宋知挽一下子就怔住:“……女朋友?”
“是啊?”岑姐盯着她問:“你不知道嗎?”
宋知挽沉默,握着拉杆的手用力到泛白,直到感受到疼意,才艱難開口:“很少聽她提起。”
她說得模棱兩可,岑姐也不在意,只道:“我們也很少聽她提,但是她們感情挺不錯的。”
f國的冬天真的很冷,因為沈輕漾,來時宋知挽只覺得輕快,連地上流淌的雪水都覺得可愛。
同樣也因為沈輕漾,現在她只覺得冷意正在無孔不入地侵襲着,她竭力維持着表情的平靜,帶着最後一絲僥幸問:“她們什麽時候開始談的啊?”
岑姐說:“那就很早了,漾漾十八九歲的時候談的。”
十八九歲……
宋知挽表情僵掉。
沈輕漾十八歲以後的人生,并沒有她的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