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外面風聲嗚咽,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有幾分吓人。
冬時眼睛睜大了一點,原本克制下去的八卦之魂又開始熊熊燃燒,“你騙了她什麽?”
宋知挽撐着下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你應該還記得,我以前是在臨城上學的吧?”
冬時點頭:“記得。”
兩人是上大學時認識的,自那時起關系就一直很要好,她從未聽宋知挽提起過沈輕漾這個人。
那麽時間線至少在她上大學前。
冬時感慨:“原來你們那麽早就認識了啊,有點像我最近看的小說,青梅竹馬,久別重逢。”她笑笑:“時移世易,只有彼此是不變的。”
宋知挽對這句話不做評價,說:“我剛回臨城的時候,這裏變化其實挺大的。嗯……舉個例子來說,我住的地方以前其實是一家劇本殺。”
冬時深有同感:“這倒是,我家原本的住址也被拆了重建。”她把話題帶回正軌:“所以你騙了她什麽?”
宋知挽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很晚了。”
冬時:……
“你又來吊我胃口。”
宋知挽起身拿起香薰蠟燭,點燃後放在一旁,柑橘的味道慢慢向外擴散,她微笑說:“沒有,這是鋪墊。”
冬時恍然:“聽起來就很複雜。”
“不,”宋知挽重新坐了回去,調整了一下坐姿,“其實很簡單,是我一開始對沈輕漾一見鐘情。當然了,也可以換個說法,我對她見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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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時忍不住笑了起來:“畢竟沈輕漾确實好看。一見鐘情,一眼萬年。”她由衷道:“我還以為你是根不會開竅的木頭,原來還有一段浪漫史啊。你倆第一面是在什麽情況下發生的,不過我想應該也挺羅曼蒂克的吧。不瞞你說,我已經可以腦補幾萬字校園愛情了。”
宋知挽:……
“你想多了,其實挺平凡的,我就只是在街上看到她而已。”
冬時呃了一下:“……啊?”
宋知挽說的是實話。
那天确實很平凡,平凡到她已經記不起太多的細枝末節,只記得那天的溫度很高,太陽滾燙,驅散着臨城連日陰雨帶來的潮濕。
她和朋友許茵坐在汽車後座,許茵在絮絮叨叨地說着話,“DX又上新劇本了,咱們現在過去,正好能趕上下午兩點的場。”
許茵嘴裏的DX是一家在臨城剛開業不久的劇本殺店,在這之前,宋知挽幾乎沒見過這種扮演推理類的桌游,所以只玩過一次便來了興趣。
宋知挽點頭,手指撥了撥頸項上的珍珠項鏈,臉扭向了窗外,腦子裏想的是臨出門前,宋媽只是看了她們一眼,囑咐道:“挽挽,別玩太晚,回來給李叔打電話,讓他去接你。”
此刻恰逢出行小高峰,路上堵得很,宋知挽看了一會兒前面的路況,繼續轉頭看向街邊。
這個過程不到十幾秒,可短暫的瞬息卻足以發生很多事情。
比如方才街道榕樹下小女孩的豬豬氣球挂在了樹上,再比如出現了一個白衣黑褲,個子高挑的長發少女伸手幫她取了下來。
許茵覺着無聊,見宋知挽看着窗外發呆,便傾身湊過來,問:“小挽,你看什麽呢?”
宋知挽手指點了一下窗外:“你看。”
街邊少女轉過身來,一張白皙的臉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愈發透亮,她蹲下身同小女孩說着什麽,神态看起來很溫柔。
許茵哦了一聲:“她怎麽了?”
宋知挽說:“她的眼睛好漂亮。”
許茵笑了一聲:“不止眼睛吧,整張臉都很漂亮。”
“嗯。”
生活是由細微小事堆砌起來的一堵高牆,方才的話題就是其中之一,像是路邊随處可見的落葉,普通到沒有絲毫特別的地方。
而今天有所不同的是,宋知挽又一次遇上了她。
讓司機把車開回去後,兩人便進了DX。
許茵看了一眼手表,哎呀了一聲:“怎麽來早了?”于是,她把宋知挽拉到一旁,說:“小a還沒到,我們等等她吧。”
宋知挽疑惑:“上去等不行嗎?”
許茵眼睛轉了轉:“反正也還沒開場,就等等她吧。”
在樓下等待了三分鐘後,宋知挽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擡頭看過去,一道細瘦的人影從宋知挽眼前掠過,那人順着臺階上了二樓。
宋知挽眼神停了幾秒,認出是方才那雙漂亮眼睛的主人。
她也是來玩劇本殺的麽?
愣神間,宋知挽手臂被許茵推了一下,聽她說:“哎,哎哎,小挽,我們快上去吧。”
宋知挽身形未動:“不是等小a嗎?”
許茵用手做扇,在脖子旁邊扇了扇,咂咂嘴道:“好熱,還是算了吧,我想上去吹吹冷氣。走了走了。”
宋知挽依言跟她上了二樓。
二樓是一條鋪着柔軟靜音地毯的封閉式長廊,除前臺接待處以外,分別是各個不同的布景廳。
以往每個時間段客人都很多,但今天不僅異常安靜,連廊燈都沒開,最後幾級的臺階險些都看不清楚。
宋知挽稍微停步,道:“茵茵,你确定今天營業嗎?”
許茵啊了一聲:“我們過去看看?”
宋知挽跟随着許茵的腳步,剛在地毯上邁了幾步,忽然啪地一聲,燈光驟然亮起。距離她們最近是一個招待室,裏面湧出了好幾個人,拿着禮花筒對着兩人嘭嘭嘭地放着。
在禮花紛飛間,小a領着頭說:“小挽,生日快樂~”
宋知挽這才注意到,走廊的牆壁上還挂着誇張的橫幅,上面寫着“宋大小姐十七歲生日快樂”。
宋知挽在原地怔了幾秒才回神,跟她們每個人都擁抱了一下,許茵笑嘻嘻地邀功:“怎麽樣?我的演技還到位吧?”
衆人回到招待室裏面,裏面放着蛋糕塔,在送禮和切蛋糕的環節,宋知挽眼睛不停地在周圍游走。
今天除了她們彼此認識的人外,還有幾個生面孔。
許茵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問:“怎麽啦?找什麽呢?”
宋知挽坐到角落裏,問:“人都來齊了嗎?”
許茵吃着蛋糕:“都齊了啊,你還約了誰?”
宋知挽想了想,繼續問:“她不是一起的麽?”
“哪個她?”
宋知挽無奈:“街上看到的那個姐姐。”
今天她們包了場,不認識的人自然不會進來。
許茵恍然大悟,說:“你說她啊……她是DX新來的dm,哦,你玩的少可能沒見過。”
頓了頓,她補充道:“一會兒的本子可能是她來主持呢。”
慶生環節過後,衆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了一個房間。
今天玩的是一個八人本,名字是《豪門血夜》,講的是公爵生日之際在書房意外身亡,兇手鎖定在前來為其賀壽的人員當中。
宋知挽拿到的角色是公爵的私生女,因意外毀容而常年戴着面具。
在最開始走劇情的環節中,宋知挽需要從一條小道裏面出場,她被工作人員領到了DX專門搭建的暗道裏面。
“只要鈴聲一響,您就可以出去了哦。”
“好的。”
宋知挽在暗道裏等着,但面前的門口長得差不多,她推開了其中一扇走進去,發現裏面同樣是同向各個廳的暗道。
宋知挽方向感不太好,再加上光線微弱昏暗,轉了兩圈便找不到來時的那條路。
正當她犯難準備呼叫工作人員時,前面傳來噠噠的鞋跟觸地的聲音,宋知挽定睛一看,前方陰影處走過來一道白影。
少女穿着白色小禮裙,紗帽上的花枝流蘇随着她踩着高跟緩步而來的幅度慢慢晃動。
“你好。你們廳的方向不在這裏,我帶你過去好嗎?”
她的嗓音很輕柔。
盡管此刻她的風格變換很大,但宋知挽還是認出了她——剛剛街上、樓下遇到的那個人。
見宋知挽沒回話,沈輕漾又問:“你怕黑嗎?是不是吓到了?需要我牽着你嗎?”
宋知挽先擡的手後回的話:“好。”
她戴着白紗手套,但宋知挽能感受到她的掌心雖然算不上柔軟,但是很溫暖。
她們沉默地走在暗道裏,大約是老板喜歡柑橘香,整間店四處都是柑橘的氣息。
宋知挽不時打量着沈輕漾,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愈發的亮。
宋知挽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麽,她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沈輕漾回:“有監控的。”
宋知挽:“哦。”
她又明知故問:“你是在這裏做的什麽工作?”
“dm,”沈輕漾說:“就是劇本殺的主持人,待會兒你還能看到我。”
宋知挽說:“那你可以特殊照顧一下我嗎?”
沈輕漾:“有規定,不行的。”
宋知挽笑了笑,其實她也并不是真的需要什麽特殊照顧。
只是她發覺沈輕漾的聲音很好聽,她想同她多說點話。
可她們實在沒什麽話題。
而除了沒話題以外,宋知挽還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回程的路途太短,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沈輕漾已經帶着她來到了一扇門前。
沈輕漾微笑說:“好了,進去吧。”
宋知挽今天的心思全然不在劇本殺上面,沈輕漾出場的時候,她的眼睛就挪不開,最終的結果是她這個兇手被全票揪出。
事後複盤的時候,許茵察覺出了宋知挽的不對勁,她眯着眼睛問:“小挽,你今天怎麽了?人在這裏,魂不知道飛去哪裏了。”
宋知挽盯了盯手心,語出驚人:“茵茵,我戀愛了。”
許茵:???
“哈?”許茵眼睛瞪大,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你戀愛了?跟誰?”
宋知挽:“沈輕漾。”
同性戀在那個年代是一個很不常見的詞彙,但巧的是,宋知挽她們的這個圈子就有一對同性情侶,許茵倒也沒有很驚訝,只是神情糾結道:“你認真的嗎?不會是在開玩笑吧?小挽,你跟她不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嗎?”
宋知挽毫不猶豫地說:“是,但是她很漂亮,我喜歡她。茵茵,你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嗎?”
“女孩子……”許茵回想了一下,說:“應該是喜歡柔弱一點的吧?我看她以前經常會安慰那些被吓哭的女生。”
柔弱,會哭……?
宋知挽陷入了沉思。
許茵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有沒有可能是你的錯覺,你誤把這個當喜歡?”
宋知挽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方才她被沈輕漾牽着的時候,她能聽到自己胸膛裏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宋知挽自然不會把這種細節說出來,只道:“我猜,我是對她一見鐘情了。”
許茵:……
宋知挽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許茵說:“小挽,不是我潑你冷水。咱不能因為咱喜歡女孩,所以就下意識認為人家也喜歡女孩。另外,她應該……不太喜歡我們。”
宋知挽:“為什麽?”
許茵說:“她好像有點仇富。”
宋知挽:“……仇富?”
“我也是聽人說的,好像說是有個有錢的老男人在追求她,所以她很抗拒有錢的人。還有人聽她打電話時說過什麽我看不上你,也看不上你的錢。”
消息來源約等于道聽途說,宋知挽抿唇:“真的嗎?會不會是別人瞎傳的?再說,不接受有錢人的追求也不代表是仇富吧?”
況且她也不富啊……
許茵聳聳肩:“反正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是不是我也不清楚,畢竟我跟她也不認識嘛。”
宋知挽:……
宋知挽幫朋友們都打好了車,許茵因為跟她住在同一個地方,沒有提前離開。在等司機來時,宋知挽思考了一下,對許茵說:“茵茵,你在這裏我一下,我上樓一趟。”
許茵點頭:“好。”
宋知挽回到二樓,她往前走着,驀地看到了在前臺似乎做着記錄的沈輕漾,她咬了咬下唇,慢慢蹲下身子,喉嚨迸出了一聲嗚咽。
在冰涼的眼淚淌過下巴時,宋知挽開始有點後悔。
是不是先練習幾遍再來實戰會比較好一點呢?
可她已經沒機會了。
因為沈輕漾已經朝她走過來,彎身問:“你還好嗎?”
宋知挽擡起頭:“嗚嗚……”
沈輕漾給她遞了一張紙巾:“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來,你先把眼淚擦一擦。”
宋知挽還是:“嗚嗚……”
沈輕漾把她扶了起來,宋知挽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哭下去,可她暫時還沒找到哭的理由,于是盯着沈輕漾的工牌,淚眼朦胧:“沈、輕、漾?”
沈輕漾嗯了一聲:“你叫什麽名字?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宋知挽差點脫口而出,可她視線觸到身後的那堵牆上的“宋大小姐”四個字時,突然就噎住,她沉默了一下,說:“我叫……翠花。”
沈輕漾有些遲疑:“翠花?”
宋知挽點頭:“對。”
沈輕漾說:“原來如此,我聽你朋友似乎叫你小挽來着。”
一個謊需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宋知挽腦子轉得飛快,說:“你聽錯了吧,是小王,我姓王,王翠花。”
恰在這時,許茵從樓下上來,揚聲:“小挽——”
宋知挽:……
她拉住了許茵的手,打斷她的聲音:“哎呀茵茵,都說了不用叫這麽生疏,下回叫我的名字翠花就好了。”
許茵:…?
宋知挽捏了一下她的腕骨:“你說呢?”
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