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執子之手
第十一章 執子之手
【提前洞房】
唐風抱着龍錦離開了裘府,并沒有急着趕路,因為龍錦受歡喜蟲的驅使,已經醒了過來,連他的催眠之術都無用了。
龍錦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一張眼熟的臉,她心髒鼓噪着,越看那張臉越覺得口幹舌燥,心底有什麽東西驅使着她湊上前,她不由自主地伸出雙臂纏上了他的脖頸。
“龍錦?”唐風看向她。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微微仰起臉,軟軟的唇貼上了他的唇。
她吻上他的一瞬間,心底那幾乎要将她燃燒成灰燼的灼熱感終于稍稍消退了一些,她舒服得眯起眼睛輕輕喟嘆了一聲,食髓知味一般緊緊地吸吮着他的唇,整個身子都貼在了他的身上,雙手也開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着。
唐風一下子僵在原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她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三首惡蛟卻是瞪大了六只眼睛,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差點被這香豔的場景刺激得噴鼻血,只是……這場激情戲的女主角是西門龍錦,且她還如此主動這件事情讓它有點接受不能。
“龍……龍錦,等一下。”唐風喉結微微顫動了一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将她推開了一些。
“嗯?”龍錦被他推開,擡起濕漉漉的眼睛,略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好難受……唐風……”
聽她用那般軟糯的聲音喚出了自己的名字,唐風感覺心髒再一次遭到重擊,他輕咳一聲,好不容易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抱歉,是我大意了,讓你遭了暗算。”
龍錦緊緊貼着他,因為體內的燥熱感稍有緩解終于能夠思考一些事情了,她眼睛微微一亮:“啊對了,可以找玉蝶看看能不能解決。”她說着,便伸手輕輕拍了拍袖子,“玉蝶,你醒着嗎?”
毛毛蟲玉蝶自那一日吞吃噬靈蟲吃撐着了之後,便陷入了沉睡之中,半天沒見它有個動靜,龍錦将神識探入袖中一看……頓時無語。
毛毛蟲玉蝶已經結成了一個帶着花紋的繭。
本想着有這蟲族的始祖在,解決歡喜蟲應該也不在話下,結果……這是完全指望不上的節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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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這時,體內那恐怖的燥熱感再一次席卷而來,竟然有更猛烈之勢,帶着一種不滅火便會将她摧毀得摧枯拉朽之勢。
這可真的是要命了。
她有些苦惱地伸手摸了摸唐風精致的臉頰,感覺到掌心舒适的觸感,她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臉:“唐風……”
她的聲音軟糯得連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唐風覺得,即便自己是根木頭,被這樣挨挨蹭蹭的,也不可能沒反應……當然,他不是木頭。
而這個在他懷裏不斷點火的,是他命中注定的小媳婦。
“雖然有點對不起你,但你介不介意幫幫我?”龍錦摸了摸他的臉頰,終于忍不住開口請求。
唐風看着她緋紅的雙頰和濕漉漉的眼睛,輕輕地吐了口氣,覺得自己再忍下去簡直就是聖人了,他冷不丁伸手一把扯下了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在三頭小蛇凄厲的慘叫聲中将它甩到了一邊,然後抱着龍錦一步跨入了覺醒之後自帶的空間之中。
“喂喂喂!”三頭小蛇氣得在地上直跳。
就這樣撇開它也太過分了!
但是随即它便意識到那兩個人如此火急火燎地是幹什麽去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怪異了起來。
唐風的空間之中有座精致華麗的玲珑玉閣,他抱着龍錦,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鋪着雲錦的軟榻之上,然而還未等他欺身上前,龍錦已經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個翻身将他壓在了身下。
“別怕,我會溫柔一些的……”龍錦輕輕喘息着,吐氣如蘭,說着便低頭吻上了他形狀美好的唇。
唐風一臉怪異……喂喂串詞了,這難怪不應該是他的臺詞才對嗎?
然而他很快便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了,他感覺龍錦的手鑽進了他的衣服之中,那滑膩膩的小手在他身上到處游走,所到之處都帶起了陣陣戰栗與火花,讓他恨不得立時将她吞吃入腹。
龍錦縱然是個溫柔多情的性子,但這種真刀真槍的事情卻實打實是頭一遭,口中說得好像很靠得住的樣子,但她實際上除了在唐風身上挨挨蹭蹭東摸摸西摸摸地點火之外,其他什麽都不會。
也是,被種下了類似于媚藥的歡喜蟲,結果卻因為對那陌生的感覺不知所措,便暴走殺人的女人……大概也只有這位龍錦大人了。
唐風隐忍地閉上了眼睛,默默忍受她在他身上毛手毛腳。
龍錦忙了半天,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心中十分苦惱,記得早年她意外得了一本合歡宗的雙修功法,可是卻一直沒有看過,早知有今日,便該好好研讀一番才是啊……
一邊苦惱着,她下嘴一時沒了分寸,一口叼住了唐風的喉結。
唐風難耐地輕輕嘶叫了一聲,睜開微紅的眼睛,終于忍無可忍抱住她的腰:“你到底會不會……”
“早年倒是得了一本雙修功法,只是一直沒有來得及研讀。”龍錦面露抱歉之色,竟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唐風心裏頓時軟成了一攤水,只覺得自己的小媳婦怎麽看怎麽可愛,他翻了個身,将她壓在身下,低頭輕輕吻上了她的唇:“別擔心,這個我會。”
“那真是太好了。”龍錦一臉“終于有救了”的表情,微微仰起頭,方便他吻她,還不忘交代一句,“如此便交給你了。”
“放心便是。”唐風忍笑,低頭含住了她小巧圓潤的耳垂。
嗯,這個,他觊觎很久了。
龍錦哪裏見識過這個,低吟了一聲,眼神一下子迷離了開來。
他輕輕撥開她的衣帶,兩人坦承相見的感覺十分奇怪,龍錦有些難耐地動了動身子,只覺得體內的那把火燒得更旺了,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只能盡可能地貼近他的身子。
“唐風……嗚!”
有什麽闖進了她的身體裏,帶來一陣刺痛感,她微微瞪大眼睛,一臉錯愕地看着唐風秀美的臉頰。
他的額上微微沁着汗珠,似乎也已是忍到了極限,龍錦眼神便是一軟,擡手替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龍錦,龍錦,龍錦……”他深深地埋入她的身體之中,憐惜地輕吻着她,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名字被他在舌頭輕輕打了個滾念出來的時候,竟有一種纏綿悱恻的感覺,龍錦感覺自己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顫抖着抱住了他,将腦袋埋在了他的肩上,一口咬住。
龍錦因為歡喜蟲剝離了身體的關系,已經累極睡去,唐風卻還是興致未減,他半倚在軟榻上,支着腦袋側身望着睡着的龍錦,只覺得那眉眼、那濕潤潤的唇,無一處不可愛。
這算是和他的小媳婦提前洞房了吧?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滑過她的眉眼,想起了她過往的種種。
那時,他入傳承堂十年都未能成功引氣入體,只能抱着勤能補拙這個念頭來安慰自己,每日早早坐在傳承堂涼亭的石椅上打坐,期望可以打破身體裏的那層壁障,得以成功引氣入體。
可其實,那時的他內心裏已經絕望了吧。
直至那日,她闖進了他的生活,那時,她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直盯得他不自在地睜開眼睛,問她:“你幹什麽這樣看我?”
她不理,只一徑看着他。
“你也看不起我麽?”他卻因此陷入了悲觀之中,在龍族傳承堂十年,如同隐形人一般不被人注意的十年,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擁有的十年,誰都可以踩他一腳的十年。
“我已經來這裏十年了,卻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都辦不到……沒有引氣入體我便沒辦法參加試煉……今年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再沒有辦法引氣入體,我就要離開這裏回俗世去了。”他因為自卑和壓抑,終于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她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說着,并沒有表示什麽,直至他終于自覺無趣,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卻是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她沖他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蹲下身。
然後,她将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将那只在他心髒中埋伏了十年的旱天蟲取了出來。
在旱天蟲取出的一瞬間,他終于引氣人體成功了。
如果沒有她在,如果沒有她替他取出了旱天蟲,也許他便真的要如那幕後之人所期望的那樣,在人世間汲汲營營地這樣輪回下去,直到迷失了自己,忘記了自己的來處,忘記了自己的姓名,最終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身為帝君,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那麽落魄的時候。
正如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愛着一個人。
她會在他被傳承堂的其他弟子欺辱毆打的時候,出面救下他,為他治傷,為他洗精伐髓,為他準備一盆溫熱的浴湯和一套幹淨的衣物。
她會在神魔之地裏悄悄尋到一只冉遺,全然不顧那是多麽珍貴的東西,将冉遺塞入他口中。
她是那麽地溫柔善良,她值得擁有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龍錦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微微一愣,只覺得唐風凝視着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那種溫柔得能醉死人的眼神,以龍錦粗壯的神經明顯暫不能領會這其中的深意……
“唐風?”
唐風一下子回過神來,一臉溫柔地沖她笑了笑,替她将臉上微亂的發絲撥開:“你醒了。”
龍錦卻是略略有些羞愧,她竟然就這麽把一個清純美好的美少年給拆吃入腹了,她糾結了半晌,終于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安慰道:“別難過,我會對你負責的。”
唐風臉上溫柔的笑意一下子裂掉了。
……這也是我的臺詞!
“那你打算如何對我負責?”唐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個問題讓龍錦深深地糾結了。
“看,你根本就是不打算負責吧。”唐風繼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要不,你說說看?”龍錦虛心求教。
“除了嫁給我,你還有其他選擇嗎?”唐風癱着臉道。
嫁給他?
龍錦微微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唐風眯了眯眼睛,很好,看她的樣子心裏根本從來沒有想過這一茬呢,竟然驚訝成這副樣子。
“嫁給你是沒有問題,不過……這樣你會不會太過吃虧了?”龍錦想了想,十分貼心地給他分析,“雖然這也是我對你負責的表現,但若是你日後有了心愛的女子,可怎麽是好?”
真是破壞氣氛的好手!
唐風磨了磨牙,終于忍不住暴躁了:“你完全感覺不到,我喜歡的人,是你嗎?”
龍錦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整個人便僵在了那裏。
“你……喜歡我?”她呆呆地問。
“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唐風一臉郁悶。
龍錦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這下,呆住的那個變成了唐風,他完全沒想到這不解風情的小媳婦突然之間竟是如此主動且貼心。
“你,真的喜歡我嗎?”耳邊,傳來龍錦的聲音。
因為她抱着他的緣故,她的聲音距離他很近,聽得他心裏十分熨帖。
“嗯,真的。”唐風一下子放軟了表情,溫柔地反手抱着她,道。
“有多喜歡呢?”她又問。
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又怎麽衡量呢?唐風想了一下,才道:“我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天底下所有人善良以待,不再忍受一絲委屈和苦楚。”
“那如果……你喜歡我這件事情,和你想要做的其他事情,産生了沖突呢?”
“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放棄你。”
龍錦垂下眼簾,默默地抱緊了他。
“唐風。”
“嗯?”
“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的。”
“……請不要再搶我的臺詞了,好嗎?”唐風終于忍不住了,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開了些許,咬牙切齒地看着她,然後盯着她濕潤潤的唇,忍不住低頭深深地吻了上去。
龍錦感覺到了他的唇在自己的唇上肆虐,這種感覺很奇妙,和之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猛烈情事完全不同,她感覺自己空蕩蕩的心仿佛被什麽填滿了一般,有一種無比踏實的感覺。
她微微仰起頭,湊近了他,抱着他的脖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唐風表示很滿意,他的小媳婦除了偶爾喜歡搶他的臺詞之外,真是貼心又可愛。
“嗯,對了,這是哪裏?阿三呢?”龍錦忽然問。
唐風抽了抽眼角,決定收回先前的評價。
同時給莫名躺槍的惡蛟覃天記了一筆小黑賬。
空間外頭的草地上,凄風苦雨地等待了一整夜的惡蛟覃天突然一陣惡寒,打了個噴嚏之後憤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那兩個人還有完沒完了。”
這話剛落下,便見龍錦和唐風手拉手出現了。
覃天默默別開頭,覺得這兩個人傷眼極了。
“你對我很有意見?”唐風笑眯眯地道。
覃天打了個寒戰,果斷搖頭,然後覺得多說多錯,于是再不說什麽,只默默纏上了龍錦的手腕。
“既然裘家事了,我們這便去尋找神魔之地吧。”龍錦還記挂着對唐風很重要的那半根鏈子,“我只知道三千五百多年之前的神魔之地,如今已經隔了這數千年,地殼經歷了種種變化,想要尋到神魔之地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唐風見她如此為自己考慮,眼神一下子暖了下來,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不用擔心,我對那半根鏈子有所感應,只要跟着我的感覺走,便不會有錯。”
“那便太好了。”有了目标,龍錦高興了起來。
此時距離那目标太遠,唐風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個大概的方向,因為時間已經很緊迫,龍錦将一身皮毛養得油光水滑的避水問晴獸從芥子空間中放了出來。
阿晴十分親昵地蹭了蹭龍錦,經過各種丹藥和神仙飲的治療滋養,阿晴的神魂已經修複了大半,此時狀态看起來大好。
兩人乘着避水問晴獸,開始趕路。
“不過,我到底是怎麽中的招?”半天之後,龍錦才忽然想起來了這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就算是慕容霜下的手,可是歡喜蟲是怎麽到她身上去的?
唐風沉默了一下,才道:“是我連累了你。”
那時桃葉突兀地抱住他的腿求饒的時候,便已經将歡喜蟲寄放在他身上了吧,只是他太過大意,以至竟然讓龍錦中了招。
聽唐風說起,龍錦才想起來那時唐風拉住她的手時,她的确有過一點異樣的感覺,原來便是那個時候啊,她笑了笑:“那桃葉倒真有幾分手段。”
膽大心細且貪婪狠毒,作為一個婢女真是屈才了。
唐風眼中一黯,沒有說什麽。
三頭小蛇卻是默默抖了抖,它可是親眼看到唐風放了一個寄宿藤的種子出去,此時那個心比天高的桃葉八成已經成了寄宿藤的養料了吧。
接下來的路途,唐風都是異常地沉默。
龍錦拉了拉他的手。
“嗯?”唐風看向她。
“不要在意,反正結果是好的,不是嗎?”龍錦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慰道。
唐風一愣,随即笑了起來。
氣氛似乎一下子好了起來,龍錦忽然起了興致,掏出了那只被她丢在儲物手镯中遺忘了許久的玉埙來,放到唇邊。
悠揚的曲聲便在這片廣袤的天空下響了起來。
很耳熟的調子,唐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被龍錦握在手中的那只玉埙,看到這個玉埙的時候,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
這玉埙更眼熟呢。
那次九幽大陸的秘境之行裏,慕容霜便是為了這個玉埙一路追殺那對祖孫。
只是那時他尚未覺醒,不知道這玉埙意味着什麽,如今再看到,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原來真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這竟是他丢失已久的兵符,執此符者,可掌北方天界八百萬天兵。
龍錦卻不知道唐風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她手中這個小小的玉埙有多麽大的能量,她只悠悠地吹着那首《逍遙調》。
曲調悠揚,在那曲聲中,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明媚了起來,紅塵渺渺,不過一笑,愛恨情仇,最是無聊,酒盡興,歌盡歡,人生在世,逍遙最好。
只是這一次,那曲聲似乎又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唐風細細地聽着,那一回在九幽大陸的那個小村莊裏,他也聽她吹過這首曲子,那時,她吹出來的這首曲子雖然自在逍遙,卻隐隐透着無邊的寂寥,可是此時不同,竟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是因為他而改變了嗎?
唐風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傳說中,這玉埙是可以使時光倒轉的法寶,叫溯光。”曲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龍錦摸着手中那刻着一個“錦”字的玉埙,笑道,“也曾有人說這玉埙之中原該有一滴上古神獸的精血,于是把我剖腹拆骨,投進煉丹爐,就為了得到有可能被我吞噬了的那一滴神獸精血。”
唐風眉頭一蹙:“簡直荒謬!”
“是啊,簡直荒謬。”龍錦輕輕地喟嘆了一聲,“這玉埙在我手裏,不過是個普通的樂器而已,卻偏偏無端端生出了那麽許多以訛傳訛的笑話。”
夜清和的師門為了尋一滴不存在的精血,與她不死不休。
慕容霜為了這個被取名為“溯光”的法寶,一路追殺夜清和和那個叫阿錦的小姑娘。
聞歌也為了它,千方百計出面擄走了她。
若是夜清和在天有靈,一定會笑,若是這“溯光”真能使時光倒轉,她頭一個便用了,又何必得了那麽一個凄涼的結局。
這玉埙太過沉重,自從回到她手中之後,她便一直刻意遺忘着。
直到今日,她才有了興致再一次吹響它。
唐風心疼她受過的苦,伸手将她擁入了懷抱:“若是我們早一點遇見,便好了。”
那他一定不會舍得讓她受那麽多的苦。
龍錦摸摸他的臉頰,表示收到了他的心意。
唐風被她逗弄小貓一樣的動作逗笑了,然後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埙,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這玉埙,好好收着吧。”
“喂喂,你們這麽悠閑真的好麽?”見他們一副你侬我侬黏黏糊糊的樣子,三頭小蛇憋不住了,“天絕公子的預言要怎麽辦?”
“天絕公子的預言?”龍錦微微一怔,看向唐風,“什麽預言?”
被破壞了大好氣氛的唐風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看得那三頭小蛇一個激靈,它默默咬住尾巴在心裏流淚,滅世之劫的預言啊!它很怕的好嗎!不提醒一下它怕這位唐風大人心太大忘記這一茬啊!
見龍錦追問,唐風也沒有隐瞞,将天絕公子的預言告訴了龍錦。
聽到“神将滅世”這個預言,龍錦的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
“天絕公子的預言術一向很準?”見龍錦面色不大好看,唐風摸了摸她的臉頰,問。
龍錦的表情沉重:“我原是出自鯉族西門氏,出生之日得了天絕公子批命,‘金鱗豈是池中物,不日天書下九重’,然後我便為這句批命生,為這句批命死。”
“你信他,是因為你真的如他所說,化龍成功了麽?”
“難道不對嗎?”
“但凡一個稍稍有點資質的鯉族,經過你那樣的艱苦修行,都有可能化身為龍。”唐風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溫柔,“凡事有因才有果,預言只是一個因,也有可能是這個因導致了那個果,預言并不是一件絕對的事情,事在人為,凡事都有變數。”
“你說得有點深奧。”龍錦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可是據我所知,天絕公子的預言從來沒有失誤過。”
“那他估計要晚節不保了。”唐風笑了笑,口氣十分輕快。
龍錦有些奇異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的相公我,便是那個變數啊。”唐風笑眯眯地道。
三頭小蛇默默咬着尾巴當背景,覺得這一幕實在太傷眼了,這話說得也忒令人牙酸了。
龍錦看了他一眼,笑着挑了挑眉:“那麽相公,你娘子我是否有幸知道,您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唐風覺得自己被調戲了,他順手将三頭小蛇給變成了墨玉镯子,然後抱着自己的小媳婦狠狠親了一下。
龍錦笑眯眯地任他施為,只一徑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
唐風被她看得有些發窘,到底皮不夠厚,放開了她,輕咳一聲道:“龍錦,我本不想将你卷入麻煩,可如今有了天神滅世的預言,你又已經成了我的妻子,我便不好再瞞着你了。”他說着,眼神溫柔了下來,又忍不住抱了抱她,“我本想等一切麻煩都解決了之後,再風風光光向你求親的。”
龍錦卻是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你娘子我可不是見不得風雨的花朵,你不要忘了,我是九幽大陸赫赫有名的戰神西門龍錦啊。”
“可是作為相公,讓你不得不面對危險,便是我無能。”唐風一臉氣餒。
“傻氣。”龍錦點評。
“我是颛顼。”唐風看着她的眼睛,“你要記住相公的名字啊。”
聽到這個名字,龍錦愣愣地看着他,不知為何,她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種特別玄妙的,如蒙聖音的感覺。
等……等一下,颛顼?
天帝颛顼?!
“所謂大天劫,所謂諸神的怒火,不過是仙界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想将我徹底滅殺在下界的手段而已。”唐風臉上帶了一絲不屑,“便是當初朱雀火離賭上性命才完成的弑神陣,也不過是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了而已。”
這真相,有點幻滅啊。
龍錦呆呆地看着唐風有些回不了神,她雖然想過唐風有可能來歷不凡,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來歷會大成這樣啊……
衣袖裏,原本因為被唐風變成了墨玉镯子而十分氣憤的三頭小蛇默閉上了眼睛,乖乖當它的镯子,難怪它連西門龍錦那個女人都敢挑釁,卻獨獨面對覺醒後的唐風膽怯了。
原來……這是它身為惡蛟趨利避害的本能在作祟啊!
竟然是天帝!它是猜想過唐風來歷不凡,但也從未敢往這上頭想啊!
這廂龍錦被自己相公的來頭打擊得呆滞了,忽然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什麽?”唐風好奇地問。
“我終于不用糾結自己是不是老牛吃嫩草了。”龍錦理直氣壯地看向唐風。
要是這麽算起來的話,那唐風的年紀可比她大多了。
唐風撐不住笑了,他抱住龍錦:“是是是,是我吃嫩草了。”
嫩草西門龍錦覺得很滿意。
“天絕公子的預言雖然作不得真,但也是有跡可循,我們兩人要面對你在天界的對手,還要顧及王族在這其中動手腳,着實有些忙不過來,且這是大事,并不只是你我的事情,關乎天下蒼生,也該向族中禀報一聲,讓他們早做準備。”龍錦笑過之後,說起了正事。
“我們兩個”這個稱呼讓唐風十分高興,他點點頭:“聽你的。”
龍錦便将天絕公子關于“神将滅世”的預言傳訊回了族中,同時又私下裏另傳了一封私訊給大長老,将事情的真相都同他說了,除上唐風的身份沒有說之外,其他能說的都說了,包括弑神陣破損與王族有關聯之事。
“你懷疑龍族裏也有人和天界的人勾結?”唐風看着她私下傳了私訊給大長老,問。
“嗯,關家的态度太奇怪了,我不信區區一界凡人家族膽敢背叛龍族,定然有人授意了他什麽。”龍錦道,說完,又道,“只是你我之事得空還得回去跟大長老爺爺說一聲,畢竟……我現在是他的孫女。”
“好。”唐風眼神柔軟,“都聽你的,他是你的爺爺,便也是我的爺爺。”
龍錦手腕上的墨玉镯子默默吐槽,你當人家是爺爺,也得看人家是否消受得起啊……也不知道會不會吓着老人家。
這也是唐風疏忽了,他以為已經封閉了覃天的五感,卻不料這厮耳力驚人,一般的封閉術對它而言,竟沒什麽用處,只是好在覃天也乖覺,沒有讓唐風發現,不然它估計唐風會惱羞成怒捏死它……
【被辜負的心意】
慕容霜覺得自從那晚從裘家逃回來之後,便諸事不順,首先是她被唐風甩回來的那一箭刺傷了肩膀,那是她自己凝出來的寒冰箭,傷口愈合極其緩慢,這一招用來對付敵人十分好用,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卻是難受得緊,為此,她不得不待在族中養傷哪裏也去不得。
然後是父親的态度變得有些冷漠,一直找不到人,說是在閉關,可是以前即使是閉關,父親也一定會給自己留口訊,如今卻是什麽都沒有。
連父親的心腹飛陰叔叔看她的表情都不對了,态度也沒有了從前的恭敬和熱絡。
有些郁悶地一腳踢開庭院中的小石子,慕容霜神色郁郁地回了房間。
仰面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慕容霜摸出傳訊玉簡,發了一個口訊給聞歌,但是等了許久,還是沒有得到回音。
雖然以前聞歌也是對她不冷不熱的,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完全不回她的傳訊玉簡的情況出現。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了,大概便是從西門龍蘭告訴她西門龍錦那個女人還活着的時候開始的吧。那時,她正因為聞歌忽然之間不理她而感到不安,卻突然收到了西門龍蘭的消息,告知了她西門龍錦還活着這件事。
……所以,果然是因為西門龍錦那個女人還活着,聞歌對她的态度才會重新變得冷漠起來的吧!
慕容霜憤憤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依然秀美的模樣,時間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反而讓她變得更有魅力起來,難道這樣的自己還不夠好嗎?聞歌為什麽不喜歡她呢?
她是那樣地喜歡着聞歌,從見到他第一面起便喜歡着他,幾千年前來從來不曾有過絲毫的改變。
這樣的心意,他也沒有絲毫的感動嗎?
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她的心意焐熱了吧?
只因為那個疑似西門龍錦的女人出現,便立刻把她抛到腦後嗎?
憑什麽呢?
憑什麽她要如此卑微?
她是慕容雲實的女兒,她是王族的王女,她有着這樣高貴的身份,為什麽要因為愛着一個人而卑微到塵埃裏去呢?
心中的抑郁不平讓她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來,忽而坐起身,緊緊捏着那枚玉簡,眼中閃動着瘋狂的光芒。
“聞歌,你已經見過西門龍錦了吧?你一直喜歡的人是西門龍錦,對不對?可惜呢,你再也沒有機會了,西門龍錦已經和唐風在一起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将這些話封入傳訊玉簡,慕容霜幾乎是帶着些報複的快感将這封口訊發出去的。
她走下床,将那塊玉簡放在桌上,然後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玉簡發呆。
果然,不過片刻工夫,傳訊玉簡便亮了起來。
慕容霜神色複雜地拿起那枚傳訊玉簡,裏頭傳來了聞歌冷冽的聲音:“你對她做了什麽?”
慕容霜緊緊咬住嘴唇,眼中幾乎氣出了淚來,果然只有關于西門龍錦的事情,他才會急着回複自己嗎?
“聞歌,我心裏很難過,我替父親清理門戶殺了天絕公子,可是父親非但沒有誇獎我,還一直沒有見我,我總覺得心裏很不安,似乎是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聞歌,你來看看我好不好?”她垂着頭,自欺欺人地對着手中的傳訊玉簡訴說着心裏的不安。
仿佛這樣……聞歌便會真的來安慰她似的。
她忍着淚意,将手中的傳訊玉簡發了出去。
這一次,傳訊玉簡很快便亮了,慕容霜眼中透出了一絲喜色,然而待她聽到玉簡中的話時,氣得一把将那玉簡摔了出去。
“你對她做了什麽,她現在在哪裏?”摔碎的玉簡裏只有這麽一句話。
他甚至沒有關心她一句。
明明她是那麽需要他的安慰……
“西門龍錦西門龍錦西門龍錦!她到底有什麽好!”慕容霜氣得大叫,揮手将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在了地上。
這時,空間突然一陣波動,一個面色冷漠的白衣男子自虛空之中一腳跨入了她的房間。
慕容霜愣了一下,才呆呆地看向那突然出現的男子:“聞歌?”
她曾經多少次幻想過聞歌會這樣出現在她的房間裏,與她來相會,可是這樣的場景從來都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聞歌一次也沒有主動出現過。
現在,他終于來了。
只是因為她提起了西門龍錦的事情嗎?
何其諷刺,何其可笑。
“你對她做了什麽?”聞歌看着她,冷冷開口,可是仔細看的話,他一貫平靜的眸中有着不安和急切。
這些,當然瞞不過慕容霜的眼睛。
她是那麽愛着他啊,她怎麽可能看漏他眼中的情緒。
可是正因為沒有錯過那些情緒,她才更為自己悲哀,她愛了幾千年的男人,愛的從來都是另一個人啊。
“我在她身上種下了歡喜蟲。”明明心底在哭泣,明明一顆心仿佛泡在了苦水裏一般酸脹得發疼,可是慕容霜卻聽到了自己的笑聲,她笑盈盈地對着他道,“歡喜蟲,你知道的吧?必須和男人交歡才能解的歡喜蟲,這個時候,你那個冰清玉潔的師父大概已經和唐風在一起了吧。”
聽了她的話,聞歌的眼中飛快地透出了一絲殺意,慕容霜只感覺胸口一震,殷紅的血絲便從唇角流了出來。
“若你不是慕容雲實的女兒,我一定現在就殺了你。”聞歌一臉嫌惡地說完,再不看她一眼,消失在了原地。
“聞歌!”
看着他毫不猶豫消失的背影,慕容霜心中大恸,她顧不得自己身上有傷,失聲大叫,可是他還是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就如同那一日,在九幽大陸的無方酒樓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因為心生喜歡而試圖跟西門龍錦買下他的場景一樣。
“在下極喜歡這位公子,願出一百萬金,不知姐姐可否割愛。”
“聞歌,你可喜歡這位姑娘?”西門龍錦這樣問他。
在她期待的眼神裏,他只抱着那盒桃酥,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垂着眼簾搖頭:“不喜歡。”
那樣直白地拒絕,不留一絲情面。
她卻還在急急地跟他解釋。
“你叫聞歌?”她有些急切地拉住他的衣袖,連喚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她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生怕唐突了他,“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若願意跟着我,我必真心相待,絕不欺辱于你……”
聽到她的話,他終于擡起眸子看向她。
可是她還來不及欣喜,卻在那雙波光潋滟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片冰冷的殺機,他想用他最擅長的幻術殺了她。
若非西門龍錦輕輕拍了他一下,阻止了他。
那時,他便會出手殺了她吧?
就如同之前死在他幻術下的那個男人一樣。
可是,雖然他因為西門龍錦的話再一次垂下了眸子,放棄了殺她,但同時也伸手截斷了那被她拉過的衣袖。
他因為不喜歡她的碰觸竟然截斷了自己的衣袖。
慕容霜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終于忍不住掩面失聲痛哭,她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會再理會她了。
她從來沒有擁有過他。
卻再一次失去了他。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她終于感覺到了疲憊,可是伺候她的清景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幾千年來,叫清景的婢女她已經換過了十幾個,可是再沒有一個像曾經的那個清景那樣得她心意。現在這個清景是父親給的,雖然日常伺候得也算周到,但總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麽。
她固執地給每一任伺候她的婢女都取名為清景,也不知道是想留住些什麽。
她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她自己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擦了擦因為流眼淚而有些幹澀的眼睛,卻忽然感覺身體驟然一冷。
這熟悉的感覺讓她感覺有些不妙,甚至是恐懼。
可是有些事情,不會因為她恐懼便停止發生。
初時的寒冷過後,便是一陣熾熱,一時仿佛被浸在了冰水之中連靈魂都被凍得發僵,一時又仿佛被扔到火堆裏整個人都燒了起來,那冷熱交替的感覺越來越嚴重,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蜷成一團,在這種時候,她體內的火毒和寒毒居然再一次發作了……
而這樣生不如死的痛楚,她每年都必須生受幾次。
慕容霜連哭都哭不出來,她瑟瑟發抖着,痛苦得恨不能立刻死去。
這樣痛苦的感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蜷在地上,等待着體內那極冷極熱不斷交替的感覺慢慢過去,知道自己終于又挨過了這一次。
她躺在地上,滿身都是黏膩膩的冷汗,她一動也不想動,整個人如同已經死過了一次般。
“小姐?”清景的聲音在門口傳來。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慕容霜,忙匆匆上前,将她扶到了床上。
慕容霜閉着眼睛,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起來似的,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姐?小姐?”耳畔,清景似乎喚了她幾聲,慕容霜沒有開口,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她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任憑清景将她扶到了床上,蓋上了被子,她昏昏沉沉躺了許久,才終于覺得有了一絲力氣。
待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清景正鬼鬼祟祟地在她房間裏翻找着什麽。
“清景。”她定定地看了一陣,突然開口。
清景被吓了一跳,匆忙回過頭來,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小姐你醒了?”
“你在找什麽?”慕容霜冷冷地看着她,問。
清景看着她,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她的臉色十分平靜,連一絲懼怕都沒有。
看着這個樣子的清景,慕容霜反而害怕了起來,她總覺得有什麽她冥冥之中已經有所感覺但卻并不想正視的事情,要發生了。
“主子讓我問你,天絕公子死的時候,是否有什麽東西交給了你。”清景看着她,聲音平平地道。
清景的主子,除了王族的主宰、她的父親慕容雲實,還會有誰呢。
慕容霜心底有些悲哀,她搖搖頭:“沒有,我殺了他就跑了。”
清景便沒有再說什麽,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慕容霜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天絕公子離開王族的前一天,他曾經來找過她,給了她一個十分陳舊的發簪。
“這是你母親的遺物,你要好好保存,記得不要交給任何人。”當時,他是這麽說的。
只是對于天絕公子這個相貌堪稱絕色的男人,慕容霜從來就沒有一絲好感,他雖然號稱是父親的頭號謀臣,但所有人都說他其實就是父親養着的男寵。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他竟然和母親一起背叛了父親,兩人偷偷有了私情。甚至,母親為了那個男人,不願意為父親生下孩子,竟然吞食了冰淩神石,導致她一出生便是冰火相沖的血脈,讓她為此受盡了苦楚。
她出生之日,便是母親的忌日。
她一直是跟着父親長大的,她對于“母親”這個詞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和好感,甚至是厭惡的,因為那個女人為了自己的私情背叛了父親,還害得她帶着缺陷誕生。
何其自私。
因此天絕公子給的那只發簪,她已經不記得自己随手丢到哪裏去了。清景想要找的……會不會就是那只發簪?難道那只毫不起眼的發簪裏會有什麽秘密嗎?
她的心突然怦怦怦地跳了起來,一種緊張和急迫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擔心有人在暗中窺伺她,不敢立刻大張旗鼓地去找那只發簪,而是不動聲色地慢慢起了身,将身上被汗浸透了的衣服換了下來,又擦了把臉,這才坐到了梳妝鏡前,打散了頭發,自己慢慢地梳頭。
然後,打開妝盒,開始翻找佩飾。
那只陳舊的發簪,便孤零零被丢在妝盒的最底層,跟一些她不常用的陳舊首飾放在一塊,毫不起眼。
她刻意一層一層将妝盒翻過,然後随手拿起那只發簪,将它簪在了頭發上,偏頭看了看,又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它看起來光亮如新,以致看起來不會太過突兀。
做完這一切,她心裏已是緊張到了極致,她擔心被看出什麽端倪,想了想,她幹脆出屋去找父親。
父親還在閉關,攔住她的是潛月,剛好此時是他輪值,看到慕容霜他一貫冰冷的表情有了些無奈:“王女,您不能進去。”
“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麽不肯見我,但是身為王女,我不能容許被一個婢女爬到頭上,你轉告我父親,我要換掉清景,她實在太過張狂,竟然敢假借父親的名義翻我的屋子。”慕容霜一臉驕縱地對那攔住她的潛月道。
“我會轉告的。”潛月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只得點頭應下。
慕容霜深深地看了一眼潛月身後那個一直緊閉着門的房間,這才一臉高傲地轉身離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關于母親,關于天絕公子的事情,都是父親的心腹飛陰叔叔告訴她的。她也一直深信不疑,甚至一有機會便替父親出手殺了那個害他戴了“綠帽子”的天絕公子。
可是此時,她忽然害怕了。
她害怕她做錯了什麽。
而這個錯誤,已經沒辦法挽回。
【心有執念】
這廂,唐風和龍錦正一路循着那半根鏈子的感應去尋找神魔之地的所在,待直入一片隐于俗世的山脈之中,兩人才發現,他們所尋找的神魔之地,竟然就在魚龍族的範圍之內。
“這可真是不湊巧。”龍錦揉了揉額頭。
如果有可能,她是真的不想再跟西門龍蘭打照面了。
相信西門龍蘭也是這麽認為的。
唐風卻是突然沉默了下來,他盯着眼前那片綿延不絕的山脈,面色難得的有些凝重。
“別擔心,實在不行我們強闖就是了。”見他面露難色,龍錦拍了拍他的肩,出言安慰道。
聽了這話,三頭小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這可真是霸王作風,不過如果對象是西門龍蘭那個女人,它倒也很是贊同,自古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我感覺不到鏈子的所在了。”唐風看向龍錦,突然開口道。
龍錦一怔,想了想才道:“會不會是此間靈氣太過濃郁,所以才導致你辨不清鏈子的所在?”
“也許吧。”唐風凝神片刻,還是沒有感應到那鏈子的所在。
“不管怎麽樣,我們都要先進去才行。”龍錦看向唐風,“不如用你的身份玉牌?”
外族想要入山,以自己的身份玉牌叩響山門是唯一的途徑,且這身份玉牌作不得假,龍錦想,若是她祭出自己的身份玉牌,恐怕他們就進不了山了,西門龍蘭一定不會讓她進山的……
唐風點點頭,祭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叩響了魚龍族的山門。
叩響山門之後,不過須臾,便有一個身着青衣的男子迎了出來,速度快得令唐風和龍錦有些詫異。
“兩位是龍族來的客人?”那青衣男子笑容可掬地問候了一句,便十分恭敬地引着他們進了山,一邊走還一邊十分熱情地介紹着族中燒尾宴的盛況,“你們是最後一批來的客人,狐族和王族都已經有人來了呢。”
燒尾宴?
龍錦和唐風對視了一眼,他們沒有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入了山,是因為剛好碰上了這個名為燒尾宴的祭典嗎?
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那引路的青衣男子一徑笑着道:“自古鯉魚躍龍門,天火燒其尾,方可化為龍,所以才有了這燒尾宴,燒尾宴是我們魚龍族的傳統,也是族裏的盛事,每隔百年才舉行一次,一般都會向其他三大家族發出邀請帖,不過你們龍族今年倒是頭一回來。”他笑盈盈地說着,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是龍族而有什麽想法。
既然對方那麽貼心連理由都幫他們想好了,兩人自然樂得輕松。
只是進了魚龍族的領地之後,他們卻是輕松不起來了,這片山脈的範圍實在太過寬廣了,要在這裏确定神魔之地的所在何其困難。
因是百年一遇的盛事,魚龍族內随處可見熱鬧歡欣的景象,時而有裝扮隆重的男男女女相攜而過,亭臺樓閣都裝飾一新,可見十分重視。
“這次燒尾宴是二長老負責的,外族來的貴客都被安排在了淩雲殿,二位且随我來。”
那青衣男子說着,一路将他們領到一處巍峨的宮殿前:“王族的客人住在東雲閣、狐族來的客人住在西雨閣,你們可住在南面的南月閣,燒尾宴明日才開始,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四下裏轉轉,我們魚龍族所在的這片山脈靈氣充裕,頗有一些奇景,還是值得一看的。”那青衣男子面帶笑容地說着,面上透出了些許驕傲的神采,然後又貼心地囑咐,“只是其間有幾個禁地是不允許涉足的,不過那裏都有看守,所以也不用擔心誤闖。”他——囑咐着,十分地細致到位,這個性倒是真的十分适合做這樣迎客的工作。
龍錦和唐風謝過了領路的男子,進了淩雲殿,殿中十分安靜,并沒有安排人伺候,人修和妖修與凡人不同,一般最是忌諱旁人打擾,這樣的安排便是正好。
南月閣居中,正好左鄰西雨閣,右鄰東雲閣,裏頭的裝飾也是一派富麗堂皇,各個房中都備了靈酒靈果,十分周到。
龍錦在鋪着軟墊的美人靠上坐下,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四下裏打量了一番,如今的魚龍族,比起當日的鯉族,真是已不可同日而語,不可否認,西門龍蘭在某些方面還是很有天分的。只是,如今這魚龍族裏,已經再也尋不到當日鯉族西門氏的痕跡了,仿佛這真的已經是一個新生的種族了。
縱然已被家族背棄,可是此時,身在此地,龍錦還是不免情緒有些低落。
“咦,還備了酒?”唐風看了她一眼,忽而驚呼一聲,仿佛才發現桌上的酒壇一般,他拎着酒壇走到龍錦身旁,靠着她坐下,“要喝麽?”
龍錦伸手取過,飲了一口,然後向着他晃了晃:“你要喝麽?”
唐風笑了起來,就着她的手飲了一口酒。
“如何?”龍錦偏頭看着他。
唐風笑眯眯地湊近了她,在她微愣的表情中,将唇抵上了她的唇,醇香微辣的酒從他的口中渡入了她的口中。
微愣的表情只是一閃而過,龍錦便笑眯眯地受了這酒,然後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他的唇,直舔了他臉色微微發紅。
嗯哼,跟龍錦大人比流氓怎麽可能會贏?
唐風看着她得意揚揚的表情,哭笑不得。
三頭小蛇默默裝死,只當自己是個瞎子。
“我們找個機會先去探探那幾個禁地吧。”龍錦停止了耍流氓的動作,眨巴了一下眼睛,正色道。
“嗯。”見她情緒已經好轉,唐風笑眯眯地應,不管聽幾次,他都很喜歡“我們”這個詞呢。
正是你侬我侬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叩門聲。
這淩雲殿內外都設置了可以避免神識窺探的陣法,因此也不知來的是誰,唐風看了一眼捧着酒壇懶洋洋半躺在美人靠上的龍錦,笑着起身去開門。
看到門外那個一襲白衣,全身都籠罩在鲛王淚的光芒中的美貌男子時,唐風的臉上稍稍露出了些許驚訝的表情,随即變得有些玩味起來,這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呢。
“我聽聞龍族的使者到了,龍錦也來了麽?”聞歌看着他,微笑着道。
“龍錦,是聞長老。”唐風回頭對龍錦道,“請他進來坐坐,可好?”
這熟稔的口氣讓聞歌眼中微微一冷。
屋子裏,龍錦按了按眉心,對于唐風唯恐天下不亂的态度有些頭疼,好好的又招惹聞歌幹什麽呢?
只是唐風開了口,她卻不好拂他面子,只得道了一聲:“好。”
唐風便笑着對聞歌道了一聲:“請。”
聞歌随唐風走進屋子,一進屋子便看到了斜倚在美人靠上的龍錦,她臉上微微染着薄紅,鬓發微亂,這微帶着些媚意的姿态讓聞歌眼中猛地一黯。
仿佛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了一般的憤怒讓他差點走火入魔,他咽下自喉頭湧上的腥甜,臉上帶出了一個笑容來:“師父。”
他卻不知道,這笑容已經像是在哭了。
龍錦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聞歌,我跟你說過,我已經不是你的師父了。”
聞歌微紅着眼圈,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嘴角忽而揚起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你已經不是我的師父了。”
說完,他再不看龍錦,轉身便走。
他走得很急,仿佛身後有什麽在追一般。
一直到走回了自己暫居的西雨閣,聞歌才猛地噴出了一口血來,他一手撐着桌角,整個人都仿佛灰敗了下去。
他扶着桌角,許久才直起身子,然後揮手将芥子空間中的那具冰棺取了出來。
冰棺落地,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蒙蒙的白霧自冰棺中四下逸散開來,聞歌一掌推開棺蓋,在看到棺中那熟悉的容顏時,才感覺心中一直沸騰着的怒意平息了下來。
聞歌伸出手,一臉溫柔地撫過棺中人熟悉的眉眼。
“師父……”
是啊,這才是他的師父。
那具肮髒的、已經被人染指的軀殼根本不是他的師父。
南月閣中,龍錦有些無奈地看着一臉笑意的唐風:“你又何必招惹他。”
唐風但笑不語,暗爽于心。
聞歌的到訪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唐風對于鏈子的感應已經消失,為了節省時間,唐風和龍錦兵分兩路去尋找神魔之地的痕跡。
龍錦探查了幾個所謂的禁地,卻都是一無所獲。
深山中的禁地草木蔥茏,那些凡木因為山中濃郁的靈氣而長得格外巨大,龍錦輕巧地避開魚龍族的看守,在林間穿梭。只是很快,她便察覺到了身後那個一路尾随的人,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聞歌,出來吧。”她道。
聞歌頓了一下,知道自己被發現,便慢慢從一棵巨大的樹木背後走了出來,微紅着眼睛看着她。
“為什麽跟着我?”龍錦問。
聞歌卻只定定地看着眼前這個面目陌生的少女,陽光透過袅袅的霧氣和樹木茂密的枝丫映照進來,在這緋衣的少女身上投下點點光斑,看着她起來缥缈得不似真人。
他看着少女白皙纖弱的容顏,卻仿佛透過那張尚顯稚嫩的臉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散漫嚣張,目空一切的西門龍錦。
聞歌怔怔地看着她,眼中落下淚來。
師父……
他的師父……
戰無不勝的西門龍錦,曾經那麽強大的西門龍錦,如今……卻困在這個弱小的軀殼裏。
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的師父,是強大的、戰無不勝的西門龍錦,而不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弱質纖纖面目陌生的少女。
“你心有執念,容易被心魔乘虛而入。”龍錦見他怔怔地望着自己落淚,輕輕嘆息了一聲,到底是自己帶大的少年,她看着他,放軟了表情,“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路,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便該一往無前,放開過往的惦念,又何必執着于前塵往事呢?”
這些道理,他都懂。
聞歌看着她,嘴角牽出一抹凄涼的笑意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懂了,就能夠做到的。他定定地凝視着眼前這個少女,為什麽這個人,還能如此這般一臉溫和地勸誡着他呢?
“若是,我放不開過往呢。”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既然做出了選擇,便要承受這選擇帶來的結果。”龍錦表情溫和,眉目疏朗,如同還是那個被他稱作師父的女子,她看着他,一臉溫和地道,“先時的恩怨,我已放下,所以,你也不必再記挂于心,放下吧。”
她是真的放下了。
聞歌倏地握緊了拳頭。
同是一臉溫和,可是聞歌卻察覺到了這其間的不同,以前她的溫和都是浮于表面的,她是溫和的,卻也是疏離的,她溫和地拒絕着他的親近,是因為她已經将他擯棄于自己的人生之外,只當自己是個陌路人。
那時,她對自己,還是有怨的。
可是此時,這個一臉溫柔地勸誡着他的少女,卻是真的坦然了,放下了,為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唐風嗎?是唐風改變了她了嗎?
聞歌的心中陡然恐慌了起來,唐風已經令她變得不像是他的師父了……連靈魂都不再相似。
“不要再跟我着了。”
他聽到面前的少女輕聲說了一句,然後便乘着風走了。
聞歌看着她翩然離開的背影,眼睛一點一點染上了紅色,露出了令人窒息的瘋狂。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他必須在師父完全變得不再像他的師父之前,讓她變回原來的樣子。
龍錦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番好意勸誡非但沒有讓聞歌放下心中的執念,反而起到了反效果,讓他提前黑化了……
她與唐風兩人分頭将魚龍族的幾個禁地都翻查了個遍,尋找神魔之地的事情卻還是一無所獲。
收到唐風的傳音回去淩雲殿的時候,龍錦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與她擦肩而過,似乎并沒有留意到她,可是龍錦卻對他印象深刻。
那個男人,是王族的慕容雲實!
作為曾經九幽大陸的長老之一,每五十年一次的長老會都在臨淵城中舉行,作為臨淵城主的慕容雲實,西門龍錦當然見過不止一次。
他怎麽會來這裏?堂堂一族之長,竟然會屈尊來參加魚龍族一個小小的燒尾宴?……這完全不合常理。
帶着淡淡的疑慮,龍錦回到房間,便見唐風已經回來了。
“如何?”龍錦問。
唐風搖了搖頭。
“我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龍錦想了想,将先前在外面撞見慕容雲實的事說了,“堂堂王族族長,竟然親臨魚龍族一個小小的燒尾宴,這太不合常理了……會不會是沖着你來的?”
“嗯,此行太過順利了,我們想入魚龍族,便恰逢他們族中舉行燒尾宴,且進入魚龍族之後,我便對鏈子徹底失去了感應,唯一的解釋便是,另一半鏈子很可能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
“你的意思是,神魔之地根本不在這裏?那鏈子只是他們用來設置陷阱引我們上鈎的誘餌?”
那樣,麻煩就真的大了,完全是自投羅網的節奏啊。
見她面露憂色,唐風笑了起來,他伸手将她擁入懷中,輕輕替她舒展了眉頭:“便是陷阱也無妨,且靜觀其變吧,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一切有我呢。”
見他豁達,龍錦也收斂了憂色,她笑着搖搖頭:“說來有趣,我已許久未曾有過這般患得患失的情緒了。”
因為擁有,才會害怕失去。
先前一無所有,她才會是那個悍不畏死的西門龍錦。
唐風聽懂了,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中一片醉人的溫柔:“我很高興能讓你有所牽念,所以為了我,你也要學會惜命才是。”
“好。”龍錦彎了彎眼睛。
【燒尾宴】
第二日,燒尾宴正式開始。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作為族長,西門龍蘭很是自得,她費了多少努力才有了魚龍族的今天,能夠位列四大家族之一,連王族的慕容雲實都要賣她一個面子,來參加她的燒尾宴。
且聽人來報,這一次的燒尾宴,連龍族都參加了。
帶着淺淺的笑容,坐在首位的西門龍蘭一臉端莊地說了幾句漂亮的開場白,便迎了其他三族的貴客入座。
狐族來的是聞歌,王族來的是慕容雲實,龍族來的……
西門龍蘭看到那個正笑盈盈望着她的緋衣少女時,臉上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
西門龍錦!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龍錦注意到了西門龍蘭一臉錯愕的表情,那表情不像是假的,那麽……這次的陷阱沒她的份嗎?
作為東道主,別人借了她的場子設陷阱,她竟然蒙在鼓裏?
“龍族龍錦與唐風,多謝族長款待。”唐風微微欠了欠身,然後拉着龍錦的手施施然入座。
在西門龍蘭因為見到了不想見的人而有些五味陳雜的心情中,燒尾宴正式開始了。
有魚龍族少女來獻舞,領舞的是西門芋芋,随着激昂的鼓點,盛裝的西門芊芊如衆星捧月一般出現在了伴舞的魚龍族少女中間,她站在高臺上,古靈精怪地沖坐在首位的西門龍蘭眨了眨眼睛,然而西門龍蘭卻沒有心情理會她,她此時正神思不屬地望着那悠然坐在貴賓席中的緋衣少女。
西門龍錦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來尋仇的嗎?
心中的慌亂只是一閃而過,西門龍蘭便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便是來尋仇又如何,這裏可是她的大本營,且有王族的慕容雲實在,若是她敢鬧事,正好趁此機會收拾了她。
這樣的念頭一起,西門龍蘭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西門龍錦既然敢主動自投羅網,不如便徹底将她留下,若是慕容雲實知道這一位便是當年逃出他的算計活下來的西門龍錦,想來應該是不吝替她出手收拾了這條漏網之魚的吧?
那她豈不是可以占一個現成的便宜?
說到底,她還是垂涎着這具可以令她化龍的龍女之身啊,若非因為對方是西門龍錦,她自知不是對手,她早就下手了。如今有了這樣好的機會,若她不好好把握,豈不是浪費了這般難得的天時地利人和?
“我怎麽感覺,那位族長盯着你的目光很是不懷好意呢?”唐風一邊替龍錦斟酒,一邊湊到她耳邊嘀咕。
龍錦被他一本正經說悄悄話的姿态逗樂了,連先前因為擔心慕容雲實會突然對唐風出手而有些緊張的情緒都緩解了一些:“我覺得陷阱應該沒有她的份,她只是看到我之後臨時起意,想着可以借着慕容雲實的手得些便宜吧。”
見她放松了情緒,唐風笑了笑,不再逗她。
這時,有盛裝的魚龍族少女端着各式飯食點心和菜肴羹湯魚貫而入,場面越發地熱鬧了起來。
而此時,場正中,西門芊芊的舞蹈也進入了越發激烈的節奏,燒尾宴上的這支舞也是魚龍族的傳統之一。
龍錦雖是第一次看,但也認出了這支舞并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這支舞有個威風的名字叫“飛天舞”,其實是上古一種祭祀舞蹈,據說可以集天地之靈氣于己身,若能舞至天人合一的境界,白日飛升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并沒有人真的因為跳一支舞而白日飛升了。
如若這樣簡單,魚龍族早就舉族化身成龍,飛升天界了,又何必每百年便舉行一次燒尾宴呢?如今這燒尾宴、這飛天舞,都不過是寄托了魚龍族對于化龍這件事的美好期望罷了。
龍錦嘗了嘗桌上的菜肴,竟是意外地美味。
唐風見她難得吃得開懷,便含笑在一旁幫她布菜。
坐在對面的聞歌冷眼看着他們十分親昵的互動,漆黑的眼中跳躍着駭人的瘋狂。
唐風和龍錦雖然一個吃菜一個布菜分外和諧,但兩人實際上卻都在密切注意着場中的情形,他們猜測若是對方想要動手,八成便是要借着這場熱鬧非凡的燒尾宴了。
可是直至宴席将近尾聲,也不見他們有什麽動作。
此時,因為宴席已經将近尾聲,高臺上的鼓點聲便越發地激烈了,西門芊芊帶着一衆伴舞的魚龍族少女在場中和着那鼓點飛快地旋轉舞動,竟是有了震撼人心的韻律感,帶着某種玄奧的感覺。
龍錦挑眉看向那高臺之上旋轉舞動的少女,覺得那鼓點已經激烈到有些異常了,西門芊芊如癡如醉地舞着,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莊嚴肅穆,竟似乎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西門龍蘭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一時顧不上算計西門龍錦,而是有些激動地站起身,看向那高臺之上飛快地旋轉舞動的少女,四下裏一片靜寂,只有那少女不停地舞動着,舞動着,舞動着。
少女嬌好的身軀微微拉長,竟是要化龍的征兆。
西門龍蘭已經快要掩不住臉上的激動之色了,燒尾宴每百年舉行,飛天舞也每百年都會跳一次,可是天人合一這種境界從來沒有人達到過,白日飛升也只存在于傳說中。
漸漸的,飛天舞也演變成了一種普通的助興舞蹈。
可是如今,西門芊芊的狀态卻讓她看到了希望,也許西門芊芊将是魚龍族第一個成功化身為龍的人,有一就二,有二就三,西門龍蘭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那舞動的少女,仿佛看到了自己化身為龍的場面。
在一片靜寂之中,場上跳舞的少女驟然化為一條青色的巨龍沖天而起。
四周靜寂了一瞬,驟然爆發出一陣激動狂熱的歡呼聲。
龍錦卻是不着痕跡地靠近了唐風,她擔心慕容雲實會趁亂對唐風下手,事有反常即為妖,她才不信幾千年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會這樣簡單發生在她的面前。
這個念頭才起,場中便出現了變故。
西門龍蘭狂喜的表情驟然凝結在了臉上,然後變作了滿滿的不敢置信和驚恐,只見那條沖天而起的巨大青龍忽然膨脹開來,仿佛被吹滿了氣似的,然後,“砰”的一聲炸裂開來,化作了漫天的血霧。
“芊芊!”西門芊芊的父親,魚龍族的二長老驚叫一聲,面上失去了血色,他瘋了一般沖上了高臺,卻只被噴了滿臉破碎的血肉。
西門龍蘭瞪大眼睛看着這詭異的一幕,然而更令她驚恐的是,場中那些伴舞的少女還在一刻不停地舞動着那詭異的步伐,且都呈現出了要化龍的模樣。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喃喃着,看着那些魚龍族的少女皆是化為一條條沖天而起的巨龍,然後又飛速地炸裂、隕落,這恐怖而詭異的景象仿佛一場噩夢讓西門龍蘭的臉煞白一片。
龍錦的視線卻始終緊盯着慕容雲實。
此時,幕容雲實也和旁人一樣,一臉專注地看着場中那些化龍的少女,仿佛并沒有什麽異樣,可是他的表情卻十分平靜,那是一種預知前因後果才能有的平靜。
果然是他搞的鬼吧。
龍錦正想着,慕容雲實卻是忽然看了過來,他靜靜地看着她,然後嘴角微微上提,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驟然對上他那詭異的表情,龍錦微微一驚,這時,一條青黑色的巨龍突然呼嘯而至。
來了!
龍錦和唐風雙雙後退,龍錦飛快地祭出雙龍纏月矛,兩條巨龍的幻影咆哮着沖向那青黑色的巨龍,一個俯沖間便将那巨龍轟成了碎渣。
“擒賊先擒王。”她動了動唇,輕聲道。
唐風笑了一下,腳尖微點,身子微微一旋,便飛至了慕容雲實身前。
慕容雲實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已經十分強大的少年:“你便是十年前被種下了旱天蟲,卻依然能夠修煉的唐風麽,果然不愧是那位大人也在意的人物啊。”
那位大人?
唐風拂袖便是一掌,慕容雲實卻是穩穩地坐在原地,連身子都沒有動一下,他的身前微微泛起一層透明的漣漪,那是一件護身法器,能夠擋下唐風一掌,已屬仙器級別。
“你那主子只給了你這種檔次的防身法器麽?看來對你也不是那麽看重嘛。”唐風眯了眯眼睛,蘊力于指尖,輕輕一點,然後“噗”的一聲,如同戳破了一個水泡一樣,破了慕容雲實的防身仙器。
慕容雲實這才變了臉色,他一臉驚愕地站起身,怎麽可能!那可是仙器!
那廂,龍錦腕上的三頭小蛇也飛身而起,化為巨大的三首惡蛟幫着龍錦一同應付那些瘋掉的巨龍,他已經多時未曾有過這樣酣暢淋漓的戰鬥,愈戰愈勇興奮得嗷嗷直叫,他本是蛟中王者,那些魚龍族少女又因為是非正常地化龍,戰鬥力偏弱,當下被覃天一抽一個準。
有覃天幫忙,龍錦才有閑暇看了一眼唐風的情況,見他似乎是制住了慕容雲實,這才放下心來應付眼前的局面,那些魚龍族少女化龍之後便仿佛瘋了一樣對她進行了自殺式攻擊,看她們理智全無的樣子,分明是被操控了。
雖然應付她們還不算吃力,但是龍錦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她總覺得似乎想漏了什麽。
此時她已是渾身浴血,當然那些都不是她的血,只是這種渾身浴血的感覺總讓她有些不舒服,她忍不住想起了當年那場被算計了的決鬥,玉橫江在決鬥中突然自爆,她全身都染滿了玉橫江的血,正是那毒血,讓她失去了反抗能力,死在了屠龍陣中。
……想到這裏,她陡然一驚,滿目詫異地看向那個被他們都遺忘了的人。
聞歌!
這種手法,是聞歌慣用的!
可是待她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遲了,她只覺得全身一麻,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竟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那高臺之上,她的身旁便是那群正在化龍的魚龍族少女,而且……她的身體動不了了。
……怎麽回事?!
“龍錦!”見狀不妙的三首惡蛟大吼一聲,試圖沖入場中去救龍錦,卻被一層透明的屏障給彈得飛了出去。
那是什麽?!
三首惡蛟滿目錯愕。
聽到三首惡蛟的吼聲,唐風回頭看向龍錦,然後臉上陡然失去了血色,都錯了!他們的目标從來都不是他,他們的目标是龍錦!
那些化龍的魚龍族少女一個一個化身成龍,然後炸成血霧,一蓬蓬的血霧籠罩在龍錦的身上,很快便将她染成了血人。
龍錦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切發生,她的身體卻是動彈不得。
然後,便見一道白影閃過,一直被她所忽視的聞歌臨風而立,站在了高臺的正東面,那裏正是陣眼的位置,龍錦神色複雜地看向他。
果然是他。
仿佛是注意到了龍錦的視線,他看了過來,然後微微一笑,拂袖自芥子空間中取出了一具巨大的冰棺。
那冰棺轟然落地,很快被那些化龍的鮮血染成了紅色,他一掌推開棺蓋,然後将那冰棺向着龍錦的方向豎了起來。
龍錦看到那冰棺之中躺着一個身着藕荷色錦緞長袍的女人,相貌栩栩如生,且是再眼熟不過。
……那是西門龍錦!
龍錦猛地看向聞歌,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你瘋了!”
在看到冰棺的這一刻,她終于想明白那些化龍是怎麽回事了!
他竟是用陣法催熟出了二十九條巨龍,然後用巨龍之力布下這個輪回陣,他想殺了現在的她,用她的靈魂複活冰棺裏那個所謂的西門龍錦!
“是啊,我瘋了,自師父你死在屠龍陣中那一日起,我便瘋了啊。”聞歌癡癡地看着冰棺中的女子,“我的師父是那麽完美的女人……她不應該就那樣死去的……”
龍錦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你做錯了事,我以為你已經知道錯了,誰知你竟如此執迷不悟且一錯再錯,如今,是留你不得了。”
她親手教出來的徒弟,便由她親手滅殺吧。
她的身體表面驟然浮現了一層深藍色的霧氣,那些霧氣将她身上的血霧一點一點剝離開來,她輕喝一聲,手中的雙龍纏月矛微微一抖,發出了一聲恐怖的咆哮聲,然後兩條已經凝成了實質的巨龍自矛中呼嘯而出,将場中已經化龍成功和尚在變異的魚龍族少女盡數吞噬了個幹淨。
留你不得……
師父,你是想殺了我麽?
聞歌臉上露出了一個似哭非笑的表情來,可是在我的輪回陣裏,即使是師父你,也很難逃出生天呢。
唐風眼看着龍錦在陣中掙紮,又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她孤身奮戰,立時想去助她一臂之力,卻被慕容雲實擋了下來。
“你的對手是我。”慕容雲實看着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一柄血色的長劍,“今日,你必須留下命來。”
唐風眯了眯眼睛:“你确定這是你主子的意思?”
在天界的那個幕後之人,早就打着要滅世的想法,又怎麽可能授命慕容雲實來殺他,這分明是他自作主張的行為。
且那人應該知道,慕容雲實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慕容雲實被他說得微微一怔,然後便見眼前一道血色閃過,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本命武器碎裂了開來,“噗”的一聲,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好快的速度,他甚至沒有看清這少年是怎麽出的手。
血氣反而激發了慕容雲實的兇性,他吞食了一顆可以短時間內提升境界的丹藥,便瞪着一雙充血的眼睛,身體被體內洶湧的靈氣撐得迅速鼓脹了起來。
唐風嫌惡地皺了皺眉,看着眼前那變得有些畸形的男人,一掌便劈了過去。
慕容雲實此時體內靈氣湧動,當下信心滿滿地擡手便擋,卻聽“咔嚓”一聲,他半邊身子都被打得塌了下去,慕容雲實一臉驚恐地看着那個美貌的少年,如同在看一只地獄來的惡鬼。
這是多麽恐怖的力量……
唐風完全沒有停頓,直接躍過已經癱軟在地的慕容雲實,想躍入那詭異的陣中将龍錦帶出來,可是卻被陣法之力隔絕在外,連進入陣中都做不到。
“輪回陣一旦啓動,便受天地規則之力庇護,即便你比往日強了一些,這輪回之陣也遠不是你可以撼動得了的。”聞歌側目看了一眼一再碰壁的唐風,冷笑着道。
可是事實上,聞歌現在也不好過。
西門龍錦不愧是西門龍錦,明明已經處于劣勢,可是她竟然在內部試圖破壞他的陣法,并且真的成功将那些作為陣法支撐的巨龍吞噬了。
沒有巨龍血肉之力的支撐,這個陣法便無法完成。
聞歌一邊試圖激怒唐風,一邊在暗下裏尋找可以為輪回陣補充巨龍之力的目标,他的神識很快鎖定了一個人。
西門龍蘭。
此時,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失去了冷靜的西門龍蘭正強作鎮定地安排參加燒尾宴的族人撤離此地,她雖然心中十分地憤怒和惶恐,可是身為族長她首先要做的是先保證族人的安全,且參加此次燒尾宴的都是族中重要人物,若是全部折損在這裏,魚龍族将不複存在。
她那麽努力才讓魚龍族有了今天的盛況,怎麽能眼睜睜看着魚龍族一夕之間覆滅。
正在安排族人撤離的時候,她忽然感覺眼前一個族人眼中露出了驚恐萬狀的神色來,還不待開口,她便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捆住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待她回過神來,便已經身在了輪回陣中。
【生離】
龍錦注意到了聞歌的動作,欲阻止西門龍蘭進入輪回陣,可是輪回陣由聞歌掌控,他分隔了兩個空間,讓龍錦鞭長莫及。
西門龍蘭看着坐在陣眼處掌控全局的聞歌,眼中流露出了恐懼和憤怒來。
“聞歌,你這是做什麽!”她驚怒交加地道。
聞歌微微一笑,如天人般的容姿讓他看起來無比地美好,可是西門龍蘭知道,這副絕美的皮相之下,藏着一個殘暴的惡鬼。
慕容霜瞎了眼睛才會愛上這麽一個惡鬼,西門龍蘭則是清醒得很,她從來沒有對眼前這個有着天人之姿的男人有過任何的非分之想。
西門龍蘭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人在家中坐,竟然也能禍從天上來,她已經不敢去招惹西門龍錦了,她已經龜縮在族裏什麽也不參與了,他們竟然也能找上門來給她尋麻煩!
“我好意邀請你們參加我的燒尾宴,你們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這些來!”西門龍蘭惡狠狠地道,“你這瘋子到底想要做什麽!”
“剛剛看到龍錦的時候,你沒有想過要将她留下,吞噬了她以助你化龍麽。”聞歌輕飄飄地問。
西門龍蘭語塞了一下。
“看吧,你從來都不是無辜的那一個。”聞歌微笑着道,“你連做夢都想化龍,如今我替你完成了這心願可好?”
西門龍蘭想起了剛剛那些化龍後飛快地隕落的魚龍族少女,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你瘋了!快放我出去!”
聞歌卻不理她。
西門龍蘭很快便驚恐萬狀地感覺到了身體內的變化,一股詭異的力量迅速充滿了她的經脈,她的身體因為無法承受這股暴烈的力量,連骨骼都發出了恐怖的咯吱咯吱的聲響,随之而來的,是難以忍受的、劇烈的疼痛感。她微微扭曲了臉,身體一下子拔長,在萬般痛苦中,她長嘯一聲,化為了一條白色的巨龍。
化龍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西門龍蘭感覺自己的體內驟然爆發出了一股無比強大厚重的力量,這力量同她半魚半龍的時候是遠遠無法比拟的,但是這樣充滿力量的感覺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喜悅,反而讓她變得恐懼起來,因為在她化龍之後,那些暴虐的力量還在不斷充實着她的身體。白色的巨龍仿佛被吹了氣般一下子膨脹起來。
然後,“砰”的一聲響。
在滅頂而來的痛楚中,那條白色的巨龍在半空之中炸成了一攤血沫。
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西門龍蘭下意識看了一眼還在輪回陣中的掙紮的西門龍錦。
當日,西門龍錦便是這樣在屠龍陣中被碾碎成一攤破碎的血肉的……
這算不算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龍錦不知道當日她死在屠龍陣中的時候,作為雙生姐妹的西門龍蘭是否心有所感,可是此時,她的心的确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大約是因為雙生姐妹的關系,西門龍蘭化龍之後同西門龍錦一樣,是實力強大的白龍,她爆體後所形成的力量竟一下子填滿了輪回陣所需的力量。
龍錦立時有了不妙的感覺,她感覺到輪回之力在拉扯着她的魂魄,似乎要将她的魂魄從身體裏拉扯出去,這樣針對靈魂的傷害,她身體內的龍吟之力也派不上用場。
因為龍吟之力感覺不到身體的傷害,便會一直蟄伏不動。
活活将魂魄從一個人體內剝離出去的痛楚是無法想像的,龍錦感覺到自己的眼耳口鼻之中都滲出了鮮血來,那種劇烈的痛楚感讓她踉跄了一下,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她一邊拼命抵抗着輪回之力,一邊下意識側頭看向那具冰棺。
冰棺裏,那個“西門龍錦”已經微微将眼睛張開了一條縫隙。
龍錦知道,若是等她的眼睛完全張開。
她此時的這具身體便要死了。
眼見着計劃快要成功,聞歌的眼中露出狂喜的神态來,他癡癡地看着那冰棺中正緩緩張開雙目的女子。
師父……
他的師父就要複活了……
被隔絕在輪回陣外的唐風看到這一幕,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衣袖無風自動,一股浩瀚的仙靈之氣驟然自他身體裏逸散出來。
正在狂喜中的聞歌一下子被驚醒。
仙靈之力?
他到底是誰?!
為何會有仙靈之力?
慕容雲實與天界的交易,聞歌也是摻了一腳的,他知道天界那一位很在意眼前這個少年,可是……難道他竟然也是從天界來的麽?
“你是想引動仙靈之力來改變這陣中的規則麽?”聞歌眼神微變,他定定地看着唐風,開口。
唐風完全不想搭理這個瘋子,只想着事後龍錦一定很樂意親手收拾他,此時他只顧着凝神調動體內的仙靈之力,因為在人界有時空規則之力的壓制,且他本身力量并不完全,想調動仙靈之力并不容易。
可是,這個以二十九條巨龍的血肉之軀為祭所啓動的輪回陣不容小觑,一旦啓動,非規則之力不可破。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龍錦在他面前被這個瘋子用來複活另一個人。
即便那個人是西門龍錦也不行。
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傷害她。
“你确定要這麽做麽?此時弑神陣将破,往天界的路已經快要通暢了,那一位可是在天界正虎視眈眈呢,只要你一引動仙靈之力,天界那些人便會知道你的所在,你以為就憑你現在這副半調子的模樣,可有與他們一拼之力麽?”聞歌捏緊了拳頭,咬牙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懼怕什麽,可是他真的在懼怕。
唐風對龍錦越是義無反顧,便越是襯得他如此卑劣……
聞歌對唐風所說的話,輪回陣中的龍錦都能聽到,她勉強喚回自己的心神,看向陣外正試圖引動仙靈之力的唐風。
“不要……”龍錦喃喃。
唐風卻是充耳不聞,他的指尖,濃厚的仙靈之力已經凝聚成一個小小的球狀,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團,卻帶着恐怖至極的力量。
“不要!”龍錦驀地拔高了聲音。
“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放棄你。”唐風看着在陣中掙紮的少女,微笑着引動了仙靈之力。
“砰”的一聲巨響,輪回陣中的規則被仙靈之力破壞,陣中的輪回之力一下子變作虛無。
龍錦見輪回之陣被破,身體一得自由,她便滿目冰冷地躍身上前,一把掏出了冰棺之中那個“西門龍錦”的眼珠放入玉匣之中,唐風正缺一只眼珠,這具身體是化龍之身,唐風是半龍之身,這眼珠應該剛好合用。
取了眼珠之後,她便擡手欲一掌将那個“西門龍錦”徹底滅殺以絕後患。
“不!”聞歌目眦盡裂,他瘋狂地沖向那具冰棺,竟然拼着自己受傷也要救下冰棺中那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龍錦那一掌落在了他的背上,他猛地噴出了一口血來,卻是死死地抱住了棺中的“西門龍錦”不肯松手。
龍錦并沒有戀戰,一掌下去便不再看他,而是一個躍身跳下輪回陣所在的高臺,抱住了因為過度使用了仙靈之力而有些氣力不濟的唐風。
“傻子。”她抱着他輕聲罵了一句,眼中卻有些模糊。
唐風笑了一下,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沒事便好。”
龍錦放出阿晴,将他安置在避水問晴獸的脊背之上,然後冷冷看向因為被唐風毀去了半邊身子而癱軟在地的慕容雲實。
“那根鏈子在哪裏?”她問。
聞歌要複活所謂的西門龍錦,慕容雲實急着向幕後那位天界的主子表忠心,要殺唐風,兩人一拍即合,利用魚龍族的燒尾宴和二十九個魚龍族少女的性命布置了這個陷阱。
而引他們來魚龍族的,便是唐風對于那條鏈子的感應。
所以,鏈子一定在他們手裏吧。
“沒有鏈子,我只是……只是模拟了鏈子的氣息……”慕容雲實看着黑着臉如殺神一般的龍錦,吞了一口口水,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鏈子的氣息是怎麽樣的?”龍錦眯了眯眼睛,逼問。
“那鏈子原是在我手裏,只是後來被天絕公子偷走了……”
天絕公子。
又是天絕公子。
龍錦皺緊了眉頭,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這時,天空突然響起一聲炸雷。
唐風的面色微微一變:“他們要來了。”
龍錦擡頭看了看天,天邊悶雷滾滾,帶來陣陣壓抑的氣息,她再不遲疑,躍身坐到了阿晴的背脊上,抱緊了唐風。
“阿晴快走!”
避水問晴獸便如流星一般沖了出去。
“喂喂喂!還有我呢!不要丢下我啊!”被遺忘的三首惡蛟覃天急得大叫。
以它的速度怎麽追得上阿晴那個以速度見長的渾蛋啊!
可是龍錦他們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滾滾的悶雷一路尾随着他們走了,此地已是晴空一片。
被抛棄的覃天站在一地的血腥與狼藉之中,惡狠狠地甩了一下尾巴,可惡!一次是這樣,兩次也是這樣!為什麽每次遇到危險它都是被丢下的那一個呢!
它看起來就那麽靠不住嗎渾蛋!
阿晴的速度很快,可是身後那滾滾的雷聲卻如附骨之疽一般尾随而至,怎麽也避不開,龍錦心頭急跳。
“龍錦。”唐風忽然開口,氣息有些微弱。
“嗯,怎麽了?”龍錦看他一眼,有些擔憂地道。
“我們躲不過的,讓我跟他們走。”他道。
“休想。”聽了他的話,龍錦的臉一下子黑如鍋底。
“聽我說,不管怎麽樣,我可是天帝颛顼,他們原是想将我悄悄滅殺在下界的,如今我動用仙靈之力已經引起了天界諸神的注意,他們不可能再悄無聲息地滅殺我。”唐風伸手摸了摸龍錦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眷戀,“讓我随他們去吧。”
“休想。”龍錦只一徑驅使阿晴向前,并不理他。
“從好的方面來說,滅世之劫已經不會再發生了啊。”唐風心知逃不過這一劫,卻仍有心思逗她開心,“而且,月老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神仙眷侶呢,此去只是暫別而已,總會重逢的。”
“閉嘴。”
“龍錦……”唐風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北方天界有八百萬天兵天将,都聽兵符調令,如今他們沒有能夠将我如願滅殺在下界,便不敢再輕易對我動手了。”
“那兵符呢?”龍錦問。
“……”唐風嘆氣,這小媳婦也太不好哄了。
他抱緊了她,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麽。
這時,一道炸雷在他們面前炸響,身前的虛空驟然被破開,一隊黑甲的天兵出現在他們面前,為首的是一個身着金甲的男子,看外貌倒十分年輕。
他們終于還是被追上了。
避水問晴獸感覺到了危險,忍不住退後幾步,一臉戒備地長嘯一聲。
“康回,居然真的是你。”看到那個金甲天兵的時候,唐風面色一時有些複雜。
康回原是他的輔臣,也算是他的心腹了,他一直在想那個幕後黑手是誰,卻沒有想到竟然是他。
不過,他竟然親自來了,該說他還真是迫不及待了嗎……
“帝君,許久未見,您竟然也學會兒女情長了呢。”一身金甲的康回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扶着唐風的少女,如此纖弱的模樣,看起來還真是不堪一擊呢,“作為北方天界的統治者,您還真是糟糕啊。”
“所以,你便想取而代之麽?”唐風淡淡地道。
“有何不可。”康回微笑着道,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還請帝君随我走一趟。”他口中稱着帝君,但卻絲毫沒有恭敬之意。
龍錦見狀不妙,知道必不能善了,立時将阿晴收回了芥子空間,她一手扶着全身綿軟無力的唐風,一手祭出了雙龍纏月矛。
“我跟你走,不準傷害她。”唐風卻是開口拆臺。
龍錦氣得眼前發黑:“戰都未戰,你幹什麽洩我的氣!”
“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不要做無謂的犧牲,讓我随他們去。”唐風說着,推開她,腳步略有些虛浮地走向那隊天兵。
天界與人界不一樣,他們在境界上有壓制性的實力,且他沒有想到,來的這一個,竟然是康回,饒是龍錦再強大,也不是他的對手。
龍錦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他自投羅網,伸手一把扯住他,手中雙龍纏月矛發出一聲響亮的龍吟,兩條巨龍的幻影便向着那個領頭的金甲天兵呼嘯而去。
然而只一個照面,她都未看清那金甲天兵是如何出的手,那兩條巨龍的幻影便碎裂開來,連她手中的雙龍纏月矛都斷成了兩截。
……何其可怕的差距。
龍錦眼中一凜,收回了已經斷開的雙龍纏月矛。
“這便是讓您在人界流連不去,連天界事務都懶得處理的女人麽?倒是驕縱得很,原來您喜歡這樣的小辣椒啊。”康回眯了眯眼睛,眼中帶了一絲嘲諷之意。
小辣椒你大爺!龍錦暴躁了。
“我跟你走,不要為難她。”唐風擋住了康回的視線,道。
“她剛剛可是妄圖對我出手呢,藐視仙人的罪行,怎麽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康回笑眯眯地道。
“我以為你現在應該會比較擔心兵符在哪裏,而不是在這裏為難一個小姑娘。”唐風亦是笑了笑,道。
聽到“兵符”二字,康回臉色猛地一變,随即冷哼一聲:“将這在人界濫用仙靈之力的罪人帶走!”
他身後的黑甲天兵應諾一聲,便要上前拿人。
龍錦見狀,雙眼一下子化為了血色龍瞳,全身都彌漫出了湛藍色的霧氣來,她緊緊拉住唐風的手,做出了攻擊的姿态。
“這小辣椒倒是癡情得很。”康回輕輕嗤笑一聲,态度輕慢地看了龍錦一眼,完全沒有把她那攻擊的姿态放在眼中。
他的眼中有一道金光閃過,龍錦便感覺自己被那道金光定在了原地。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唐風心中一痛,滿是眷戀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松開了她的手。
龍錦只覺得手上一空,唐風已經被兩個黑甲的天兵押着進入了一片虛空之中。
“唐風!”龍錦面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驚慌,她仰頭死死盯着唐風的背影,身體周遭的霧氣一下子變作了深藍色,然後身體裏有什麽東西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她尖嘯一聲,化作了一條白色的巨龍,沖天而起,向着唐風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被逼到這種地步了。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以原身的樣子戰鬥過了……
“咦?”康回看着那條紅着眼睛追上來的白色巨龍,眼中終于露出了驚訝的情緒。
他的定身術,區區一個人界的龍族,竟然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破除?
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許的忌憚來。
唐風注意到他眼中的忌憚,心中狠狠一跳,臉上卻帶了幾分譏諷,開口道:“不過是龍族的一個小姑娘,你也需如此忌憚麽。”
康回被他說得有些下不來臺,只哼了哼:“只是有些煩人罷了。”
然後眼見着那條白色的巨龍已經追了上來,康回眯了眯眼睛,甩手便一道雷擊。
看到那道雷擊中了追上來的白色巨龍,唐風的呼吸微微一窒,他眼睜睜看着她被雷擊得全身焦黑血肉模糊,然後狠狠從半空墜下,摔落入地面的一片沼澤之中。
他的眼睛一下子充了血,正在氣息不穩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她的傳音。
“我沒事,你且等着我。”她說。
唐風安下心來,神色慢慢恢複平穩,心中卻是酸澀成一團。
他的龍錦。
他的龍錦……
天兵來時撕裂的虛空之門已經合上,白色的巨龍一動不動地匍匐在一片泥濘之中,仿佛死了一樣。
康回那一擊,是想致她于死地的。
她的身體受到了極為嚴重的創傷,筋脈寸斷,心髒破裂,若非體內有龍吟之力在自動修複那毀滅性的創傷,此時,她許是真的已經死了。
許久之後,她才微微動了一下,擡起被血糊住的眼睛,盯住頭頂那片滿是陰霾的天空。
等着,我一定會來的。
“你,真的喜歡我嗎?”
“嗯,真的。”
“有多喜歡呢?”
“我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孩,值得天底下所有人善良以待,不再忍受一絲委屈和苦楚。”
“那如果……你喜歡我這件事情,和你想要做的其他事情,産生了沖突呢?”
“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放棄你。”
沒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我放棄你。
唐風,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