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滅世之劫
第十章 滅世之劫
【天絕公子】
天将破曉的時候,守在西廂外面的兩個婢女笑盈盈地來敲門。
“二少爺,該起床洗漱了。”
說着,也不待屋子裏的人有所反應,便端着水盆毛巾進去了,屋子裏因為沒有開窗通風,有些悶,媚香的餘韻夾雜着歡愛過後的糜爛味道,讓屋子裏的氣味顯得有些怪異。
兩個婢女掩了鼻子,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調笑和鄙夷的味道。
“二少爺……”其中一個婢女拂開了卧室的簾子,在看到床上赤裸着身子相擁而卧的兩人時忍不住微微紅了臉,輕聲道,“二少爺,該起了……”
她的聲音終于驚醒了還睡着的兩人,桃葉揉了揉眼睛,看清那抱着自己的人時,猛地僵住。
這時,抱着桃葉的裘玉江也醒了,他似乎意猶未盡地伸手在桃葉滑膩的身上摸了兩把,這才睜開了有些混濁的眼睛,看到自己懷裏竟然真的抱着一個相貌豔麗的美婢時,頓時愣住了,随即大怒:“怎麽會是你!”說着,便毫不留情地一腳把她踹下了床。
桃葉哀叫一聲,一絲不挂地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她本就被折騰得狠了,如今又被狠狠當胸踹了這一腳,此時竟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裘玉江卻是看也不看她,黑着臉披上衣服便大步離開了西廂,那兩個自發現不對便膽戰心驚地退到一旁的婢女,直至裘玉江走後,才敢上前将桃葉扶了起來,待看清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恐怖痕跡時,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大少爺……還真是下得了狠手,莫怪前頭他看中了夫人身邊伺候的晴草時,晴草推脫不過寧可跳了井也不願落入他手中。
真還不如死了幹淨。
裘玉江卻是因着沒有能夠如願,心氣不平得很,一路氣沖沖地徑直沖進了正房去尋裘夫人。
這時,裘夫人剛剛起身,正由貼身的婢女伺候着梳洗,一夜未睡又擔驚受怕的裘夫人精神看起來十分疲憊,還未上妝的臉老态畢現。
因為先前貼身伺候的晴草投了井,現在這個梳頭的婢女是新提拔上來的,到底不如晴草貼心。正心煩意亂着,便覺頭皮一痛,竟是梳頭的婢女下手不知輕重,扯斷了她精心保養的頭發,裘夫人“咝”地呼了一聲痛,陰沉着臉看向那婢女,甩手便是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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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饒命!”那婢女挨了打也不敢捂臉,只慌忙跪下求饒。
“沒用的東西。”裘玉江一進門便到這副場面,當下上前便踹了那跪在地上的婢女一腳。
“這是怎麽了,大早上這樣怒氣沖沖的,拿我的婢女來撒氣。”看到寶貝兒子,裘夫人眼裏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倒是沖淡了先前不悅的神色,讓她的臉色好看了些。
她揮了揮手,示意那婢女繼續替她梳頭,那跪着的婢女忙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
“還不是那個可惡的小雜種!”裘玉江惡狠狠地道。
“發生什麽事了?”裘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跟着你的青兒不是來報,說你得手了麽。”
青兒是裘玉江的貼身小厮,一向最得他信任,昨天夜裏青兒是看着裘玉江進了後院那位龍錦姑娘的屋子,并且看着那屋子的燭火熄了之後,才安心退出了後院的。
“跟我睡了一夜的是桃葉那個賤丫頭,根本不是什麽龍錦姑娘!”裘玉江憤憤道,“這一定是唐風那個可惡的小雜種搞的鬼,這個時候他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呢!”
“我給你的噬靈蟲呢?”裘夫人問。
“那蟲子根本一點用都沒有,早被收拾了。”裘玉江一臉氣悶。
“應該不是唐風。”裘夫人卻是搖頭,“你仔細想想,該不是那位龍錦姑娘出的手吧?”
身體裏有旱天蟲在,唐風除了靠着那張臉傍上了龍女之外,是不可能再有什麽大作為了,能夠出手殺了噬靈蟲的,八成是那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龍錦姑娘吧,也是她大意了,不管怎麽嬌生慣養,她也是龍族出身的大小姐,怎麽可能沒有點本事呢。
聽裘夫人這麽說,裘玉江也有些不能确定了,昨天唐風出手太快,他根本沒有看到唐風,只覺得腦袋一痛便失去意識了……
難道,真的是那位龍錦姑娘出的手?
“倒是我小瞧她了。”裘夫人有些頭痛地按了按額頭。
昨天夜裏有神秘人盜走了她辛苦養成的噬靈蟲,然後她明明已經計劃好的事情卻又出了簍子,一切似乎都超出了她的掌控,這感覺着實令她不高興。
“那個小雜種仗着自己身具龍之血便如此得意嚣張,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不管,我一定要娶龍錦!”裘玉江跺着腳不管不顧地直着脖子嚷嚷。
年近二十歲的青年做出這樣的動作着實有幾分滑稽可笑,可是裘夫人的眼裏卻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來,她連連點頭:“好好好,你不要着惱,娘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裘玉江卻是沒這麽好糊弄,猶自憤憤地叫道:“那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娶到龍錦!”
“不急不急,你再等等,娘總會讓你如願的。”說着,裘夫人卻是又緊緊地盯了他一眼,囑咐道,“只一點,你不許私自去招惹她,她再怎麽不濟也是龍女,你不是她的對手。”
“知道了。”裘玉江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一雙混濁的眼睛卻是閃過了一絲不甘心。
“知道就好,娘親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了,可不許你胡鬧。”裘夫人似是怕他不聽話,叮囑了又叮囑。
裘玉江沒有再說什麽,表情卻是愈發地不耐煩了。
而此時,被那對母子算計着的中心人物唐風和龍錦正一臉悠哉地坐在後院的一株大樹上,聽着他們的謀算。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唐風一臉嫌厭地輕哼了一聲,若不是怕打草驚蛇,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對惡心的母子給收拾了。
龍錦則是一臉怪異,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如此堅持不懈地想要娶她呢,可是就不能是個好看些的美少年嗎?
……裘玉江這般重口味,她實在有些承受不住哇。
“怎麽了?”唐風注意到了龍錦奇怪的表情,問。
“這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說想娶我呢。”龍錦随口道,“心生感慨罷了。”
唐風一哽,怒目道:“你才多大點,早戀不好!等你長大了想要娶你的人大把都是!這種渣渣又醜又沒本事,看都不許看一眼!”
“……”龍錦抽了抽嘴角,簡直要目瞪口呆了。
這爹一般的口吻是鬧哪樣?
唐風怒完才想起來自己的立場,他輕咳一聲,有些別扭地放軟了聲音道:“我是說……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人想要娶你的。”
肯定會有更好的人會娶你的,你以後的夫君是堂堂掌管着一方天界的帝君,所以不要随随便便有個人想娶你就露出一副感動的表情好麽!唐風很想這麽跟她說,可是……他又不出說口。
他一點都不想用現在這個又矬又沒用的身體跟她表白,這個身體一直在她面前丢臉,甚至害她涉險,他想等到威風凜凜地回到天界那一日,請月老見證,請諸天仙人見證,帝君颛顼心悅龍族龍錦,願與她共結連理,相偕永生。
唐風想到那景象,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你在傻笑什麽?”龍錦歪頭看着他,忽然道。
唐風一下子清醒過來。
傻笑?!他傻笑了?!他捂住臉默默別開頭,在龍錦面前,他已經一點形象都沒有了,已經不能更丢臉了好吧……
所以,這絕對不是表白的好時機啊!
“不過裘夫人那麽肯定你連一只噬靈蟲都對付不了,你身體裏那只旱天蟲八成便是她種下的。”龍錦見他別開頭,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耳朵慢慢紅了起來,覺得分外可愛,不忍再逗他,便換了個話題道。
“嗯。”唐風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點頭,然後眯了眯眼睛看向遠處,“餌已經下了,不知道會釣上多大一條魚呢。”
“無妨,總有我陪着你。”龍錦以為他心下不安,安撫道。
唐風感覺心髒再一次受到了重擊……
他不知道是不是命定之人注定對他而言便是這樣特別,可是他發現越是與她相處多一日,他便是越比前一日更喜歡她多一些。
微涼的秋風搖動着滿樹的葉子飒飒作響,穿着一襲海棠紅交領寬袖長袍的龍錦坐在滿樹翠綠微黃的樹葉間,分外地耀眼。
唐風發現她喜歡穿各式色彩豔麗的衣服,都是男裝的樣式,但顏色大多是緋紅、深紅、櫻桃紅,或者此時身上這件海棠紅,明明長着一副白皙纖弱楚楚可憐的樣子,可是總讓人覺得從骨子裏透出一種風流不羁的感覺。
這種喜好在龍族的時候還不明顯,但自從離開龍族,或者說她的身體有了改變之後,這種喜好便越來越清晰了。
他覺得,龍錦身上的謎,一點也不比他少。
“奇怪,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時,龍錦忽然道。
唐風一下子收起了在她身上流連不已的視線,一臉謹慎地問:“怎麽了?有什麽發現嗎?”
“啊我知道了。”龍錦側着腦袋想了想,一臉恍然大悟地擡手晃了晃手上的墨玉镯子,“是阿三太安靜了。”
一直最愛聒噪的三首惡蛟覃天竟然已經好久沒有出聲了,這也太不尋常了。
唐風一頭冷汗……
他竟然忘記要解開對惡蛟的禁锢了!他眼神飄移了一下,看了那镯子一眼,那镯子立刻抖動一下,變成了一只纏着龍錦手腕的三頭小蛇。
“阿三?你沒事吧。”龍錦摸了摸它三個小腦袋,難得溫柔地問。
三頭小蛇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側頭看向唐風,對上他溫和的笑臉時,當下一個哆嗦。
“你怕唐風?”龍錦一下子發現了蹊跷。
“怎麽會!覃天爺爺我怕過誰!”三頭小蛇最愛面子,哪裏忍得了這個,當下直嚷嚷,嚷完之後便後悔了。
不吹牛會死麽!
誰知唐風一臉我最和氣的表情道:“是啊,怎麽會怕我呢。”
“他叫阿三,是一頭三首惡蛟,是我的好朋友。”龍錦介紹。
“誰是你好朋友,還有,不要叫我阿三,我叫覃天!覃天!”三頭小蛇一臉暴躁地道。
“阿三還真是一條活潑的惡蛟呢。”唐風笑眯眯地道。
三頭小蛇暗地裏又是一個哆嗦。
娘咧!這唐風到底是何方神聖啊!為什麽突然之間就變得這麽可怕了啊!原先那個蠢萌蠢萌的小少年去哪兒了啊!
正在唐風和三頭小蛇進行眼神交流的時候,坐在樹杈上的龍錦卻是忽然頓住,她的注意力被對面大街上一個狂奔而過的人影吸引住。
那是一個衣着褴褛的男子,看起來似乎不是人類,因為他腦袋上頂着一雙狐耳,身後還拖着一條髒兮兮毛茸茸的尾巴,他的臉上坑坑窪窪的看起來十分可怕,似乎是被火灼傷過。此時,他正瘋瘋癫癫地一路跑一路叫,可是卻連一句囫囵話都說不出來,只模模糊糊地發出一些奇怪的音節來,引得那些在路邊玩耍的孩童一路嘻笑地跟着他跑,還不時拿小石頭丢他。
“打妖怪!打妖怪!”
他卻似乎完全不知痛一樣,連躲都不會躲,只一徑向前跑。
“你在看什麽?”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率先發現了她的異樣,疑惑地探了探腦袋,“那個瘋乞丐有什麽不對嗎?”
“我似乎認得那個人。”龍錦開口,表情有些莫測。
唐風也湊了過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那個瘋乞丐……看起來是只被廢了靈脈沒什麽殺傷力的小狐妖,淪落到被人類小孩追着玩是有點凄慘:“是你的朋友嗎?”
如果是龍錦的朋友,救下來便是了。
“不是。”龍錦搖搖頭,表情還是有些奇怪的樣子。
“那他是誰?”三頭小蛇又盯着那瘋乞丐看了一眼,不是朋友那是仇人?
不然為何如此重視的樣子,只是對方都這麽凄慘了,就算報仇也沒什麽快感了吧?
“他是天絕公子。”龍錦終于開口,一字一頓,說出口的名字卻有些匪夷所思。
“你在逗我?”三頭小蛇瞪圓了眼睛,表情有些滑稽。
怎麽說他也是九幽大陸時代混過來的,天絕公子的名字雖然不說天下皆知,但也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天絕公子出身魅狐一族,擁有天賦的傾城之貌,并且得天之寵,有特殊的預言能力,同時他還有着一個不甚光彩的身份,他是臨淵城主慕容雲實的男寵。
雖說是男寵,但據說那位生性暴戾的臨淵城主對他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在城主府中地位很不一般。那樣一個人物,跟眼前這個容貌盡毀,瘋瘋癫癫,形如乞丐的男人,哪裏像了?!
“能不能不要這麽膚淺,光看臉怎麽成。”龍錦嫌棄地看了它一眼,轉而又盯着那個瘋乞丐一樣的男人,“你聽他在說什麽。”
三頭小蛇無端端被鄙視了一下,憤憤地看向那個瘋乞丐,凝神細聽,然後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那個男人口中叫着含糊不清的音節,但仔細聽,依稀可辨,他口中反反複複喊着的是四個字:“神……将……滅……世……”
三頭小蛇一個字一個字認了出來,然後瞬間驚悚了。
“真的假的?”它扭頭看向龍錦,一臉希冀地道,“你認錯人了,他不是天絕公子吧?”
如果他不是天絕公子,這四個字便只是一個瘋乞丐的瘋話。
可如果他是天絕公子,那便是恐怖的預言。
“很遺憾,他就是天絕公子。”龍錦說着,跳下樹,幾個起落,出現在天絕公子面前。
唐風并不知道天絕公子是誰,身為帝君的時候,他不會知道人界一個小小的狐妖是誰,縱然名聲再大,一只狐妖也不值得帝君關注。而身為人界的唐風,他這一世的輪回又太過年輕,不認得龍錦曾經見過的那些人。
看着她和那礙眼的三頭小蛇聊着他擠不進去的話題,唐風抑郁了。
抑郁歸抑郁,他還是起身追了過去。
開玩笑,已經錯過了她那麽久,她今後人生中的每一步,他都要摻一腳才行!
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此時弑神陣将破,天地間到處靈氣四溢,便是凡人也聰慧許多,各種善妖和修士也不少見,那些孩子膽敢追着一個落魄的妖怪打,此時看到這個穿着一襲鮮豔長袍白皙纖弱的美貌少女之時,自然也不害怕,只好奇地圍觀着。
“天絕公子,好久不見。”龍錦看着那瘋乞丐,含笑道。
看到她,那瘋乞丐一下子站定,容貌盡毀的臉上,只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西……門……龍……錦……”他含糊着吐出一個名字。
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立時驚悚了,我去!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能夠一下子認出龍錦,只能說明他真的是那個天絕公子了!
被天絕公子一眼認出,龍錦也不驚訝,也許是他曾經的預言影響了她一生,她對于天絕公子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能夠透過她現在的樣子認出她,也沒有什麽出奇的。
龍錦細細地看了他一眼,他身上靈脈盡毀,半點修為都沒有,已是壽元無多,連個凡人都不如了。他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竟會變得這樣慘?
正想着,便見天絕公子一頭栽倒,竟是昏了過去。
龍錦上前一步,卻有人比她更快地接住了天絕公子。
“他身上髒,我來就好。”唐風笑得一臉的溫馴。
三頭小蛇抽了抽嘴角,暗道了一句,小心眼。
天絕公子的身體已經将近油盡燈枯之态,饒是龍錦用了龍吟之力替他修補了經脈和體內的暗傷,他也沒有多久可活了。
壽元将盡,是任何靈丹妙藥和外力都無法阻擋的。
這便是天命。
在龍錦救治天絕公子的時候,唐風以擔心三頭小蛇打擾為由,将三頭小蛇一并帶了出來,心裏暗搓搓在想着有許多問題他都可以先拷問一下這條小蛇,譬如……聞歌為什麽要叫龍錦師父?
譬如……那個混得很慘的天絕公子為什麽要稱呼龍錦為“西門龍錦”。
惡蛟覃天不用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這是被惦記上了,一番欲哭無淚之後,便認命了,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能夠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身上強悍的,一種屬于強者的氣息,令它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于他。
……這是一種比西門龍錦更為可怕和浩瀚的氣息。
“唐風大人您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未待唐風開口,在他手心裏盤成便便狀的三頭小蛇便十分狗腿地道。
“我最喜歡和聰明的孩子打交道了。”唐風笑眯眯地贊許。
活了一把年紀,頭一回被稱為“聰明的孩子”,惡蛟覃天默默流淚。
可是,這從側面證明了唐風是一個比他活得更久的老妖怪吧?
這讓覃天堅定了不可忤逆他的決心。
“天絕公子是誰?為什麽你和龍錦都那麽在意他說的話?”不知道自己被這三頭小蛇認定成了老妖怪的唐風開始提問。
“大人聽過魅狐一族麽?”
唐風搖頭,狐族他是知道,但他哪裏會去關心狐族有幾個分支,再怎麽也不可能閑成那樣吧……
“魅狐一族天生可化形且都是絕色,但沒有自保能力,這個種族如今已經差不多滅絕了,如今我所知道的魅狐大約還有兩只,一個便是天絕公子。”
“那另一個呢?”唐風下意識問。
三頭小蛇的表情有些怪異起來:“另一個你也見過,他叫聞歌。”
唐風當然記得這個名字,這可是入了他心中黑名單的名字來着,于是他問出了那個一直壓在心底的疑惑:“聞歌不是狐族的長老麽?為什麽會叫龍錦師父?”
這個問題,三頭小蛇卻是閉口不答。
“不能說?”唐風挑了挑眉。
“這件事涉及龍錦的私隐,我卻是不好亂說。”三頭小蛇雖然擔心觸怒這位大能,但它也不是無恥到毫無下限的好吧。
“嗯,你和龍錦那麽在意天絕公子的話,和他是一只魅狐有什麽關系呢?”
三頭小蛇原以為他會發怒,想不到他竟然輕松放過,換了另一個問題,當下有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瞄過來的視線中忙道:“因為天絕公子有一個相當特別的天賦,他會預言術。”
聽到這個答案,唐風眯了眯眼睛。預言術麽……剛剛那個天絕公子說什麽來說?神将滅世?這可還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魅狐族的詛咒】
裘玉江雖是得了裘夫人的承諾,但到底心裏邪火難忍,又摸進了後院,在龍錦的院門口轉悠了一陣,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而這時,桃葉因為早上被裘玉江當胸踢了一腳,疼痛難忍,便求着內院小廚房相熟的李媽媽要了些藥膏,正往回走的時候,恰巧又撞上了正在內院轉悠的裘玉江,一時驚得面色發白。
裘玉江一見着身形豐滿的桃葉,又回味起了昨夜颠鸾倒鳳的美妙滋味,心裏頓時邪火叢生,想着暫時吃不着大菜,先吃些清粥小菜開開胃也是好的,當下便不顧不管地拖着桃葉進了一旁的屋子,便是好一通折騰。
洩了心頭邪火,裘玉江整整衣服出了屋子,又開始盯着龍錦的院門發呆,心道如果剛剛被他壓在身下的是龍錦的話,那滋味一定會更美妙吧,畢竟是龍族的龍女呢,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可娘總是瞻前顧後,總說要他等,他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呢?再等下去只怕就要被唐風那個小雜種先得了手,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裘玉江越想越是不憤,當下完全把裘夫人的叮囑抛在了腦後。
他左右看看,瞅準了一棵大樹,狠狠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一個大樹杈,坐在那樹杈上,剛好可以看到院子裏面。
裘玉江原是想先飽飽眼福的,誰知這一看,眼睛裏便冒了火,唐風那小雜種竟然在龍錦的院子裏!他覺得煮熟的鴨子要被旁人先吃了,當下氣得噌噌噌爬下樹,沖到院門前,猶如要去捉奸一般“咣咣咣”地拼命捶門。
屋子裏,龍錦用龍吟之力在天絕公子的體內游走了一圈,剛剛收回搭在他腕上的手,便被那震天響的捶門聲驚着了,她起身走出屋子,便見唐風正一臉陰沉地開了院門。
“好哇!唐風你個小雜種,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竟然就敢待在內院裏厮混!”門一開,裘玉江便指着唐風的鼻子破口大罵。
對于這種腦殘,唐風連話都懶得跟他說,擡腳便踹。
在裘家,向來只有裘玉江踹人的份,從來沒有人敢踹他,如今被唐風當胸這一踹,還沒待他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徑直橫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上,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頭一歪便暈過去了。
“大少爺!”對門走廊上,剛剛出了屋子的桃葉見到這一幕,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裘玉江是夫人的心頭肉,誰敢動他一下便是要了夫人的命,如今竟是被打得暈了過去……這可如何是好。
桃葉驚慌失措地擡眼看去,一眼便撞上了唐風譏诮的目光,當下不敢再看,只吃力地扶起沒了意識的裘玉江,一疊連聲地叫人,好在此時裘玉江的貼身小厮青兒正在月亮門外候着,聽到桃葉的聲音,忙匆匆跑了進來。
看到沒了意識的裘玉江,青兒也是駭得魂飛魄散,他下意識瞧了門內的二少爺一眼,終究沒敢說什麽,只幫着一道扶了裘玉江走了,速度之快仿佛身後有鬼在追一樣。
“何必惹他,我們還要在這裏待一陣呢。”看完了全場的龍錦開口道。
“死不了。”唐風冷飕飕地道,他看那個醜八怪不順眼很久了,真不知道那醜八怪哪裏來的自信可以配得上龍錦,還口出狂言想要娶她,他也是在一重又一重的輪回之中把脾氣都磨平了,若是放在以前,但凡敢觊觎他的人,哪怕只是想想,他也會虐得他後悔自己為什麽還活着。
這種醜八怪喜歡龍錦,簡直就是亵渎。
當然,唐風不知道裘玉江已經在心底意淫過了,否則八成早就按捺不住把他大卸八塊了。
“好了好了,跟那樣的人生什麽氣呢。”龍錦擡手摸摸他的腦袋,順毛。
唐風被順毛順舒服了,他看向龍錦:“那人怎麽樣了?”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三頭小蛇還給她。
龍錦伸手讓三頭小蛇爬上她的手腕,然後搖搖頭:“他的壽數已經不多了。”
唐風是知道這個的,壽數盡了,誰也救不了他。
那是天道。
饒是天帝,也改不了天道。
“咳咳……”這時,屋子裏傳來微弱的咳嗽聲。
“他醒了。”龍錦忙又推門進去。
唐風想了想,也跟了進去。
他們踏進房間的時候,天絕公子已經自己坐了起來,正半倚着枕頭低咳,看到他們進來,他的目光落在了龍錦的臉上,随即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西門龍錦,真的是你。”
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而含混不清,聽在耳裏仿佛含着沙礫般令人不适。
他的嗓子已經毀了,現在還能這樣完整地說出話來,已經是龍錦用龍吟之力修複過後的結果了。
龍錦已經替他施過了除塵術,此時他身上幹幹淨淨的,比先前那副乞丐樣好多了,但他的臉是真的毀了,透過那坑坑窪窪的大小灼痕,依稀可辨曾經那秀美的輪廓,名動天下的天絕公子竟成了這副模樣,着實令人唏噓。
龍錦看着他如今的樣子,神色略有些複雜。事實上,她跟他并不熟。可是眼前這個人,卻用他的一句批命禁锢了她一輩子。
“看你這副模樣,西門龍蘭應該找過你了吧。”天絕公子卻是忽然開口。
龍錦稍稍愣了一下之後,便眯起了眼睛:“她來找我,又是因為你的預言?”
“你死之後,西門龍蘭服用了化龍丹,卻成了魚龍之身,一直沒有辦法化身為龍,便托了王女找我批命,我預言她只要吞噬了龍族禁室之中收藏的那枚龍蛋,便可以化身為龍。”天絕公子微笑着道。
見他如此坦然,還面帶微笑地說出這件事情,龍錦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你不要惱怒,若非如此,龍錦也不會是此時站在我面前的這個龍錦了。”天絕公子卻是破天荒地解釋道。
“這是在向我賣人情?”龍錦揚眉。
若非天絕公子的批命,龍陵不會去偷盜龍蛋。龍陵不去偷盜龍蛋,龍蛋便不會被打碎,龍女也不會因為提前出世而生機全無,從而給了她可乘之機占據了這副身體。
所以,她要感謝天絕公子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嗎?
原以為一切都是巧合,結果卻原來都在天絕公子的算計之中嗎?
“算是吧,我知道不管怎麽樣,臨死之前我都會再見你一面,我只是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天絕公子道。
“說說看。”龍錦似笑非笑地道,卻沒說答應,或者不答應。
“我想請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要留慕容霜一命。”
“慕容霜?”龍錦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是,慕容雲實的女兒,王族的王女慕容霜。”
“她對你很重要?”
聽到這個問題,天絕公子卻是苦笑道:“你便不好奇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麽?”
“嗯,我記得魅狐一族只要不是斷了心脈立即致死,任何傷痕都可以自愈。”龍錦看了一眼他那張坑坑窪窪的臉,“你的臉,看起來倒是很別致啊。”
她想起了初見聞歌的時候,聞歌的臉看起來比他還慘,縱橫交錯的都是新傷,一片血肉模糊,那些傷都是他自己抓撓出來的,就為了毀掉那張絕色的臉,壞了那魔頭的胃口,不致讓自己受辱。
可是因為魅狐一族天生可自愈的這項天賦,他不得不在臉上的傷還沒好全的時候,再狠狠把自己的臉抓爛。
現在想來,能夠忍住這樣的酷刑,并且還是自己親自下的手,這種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個性,會有日後的那場背叛,其實也不足為奇了。
“因為我已經自我驅逐于魅狐一族了。”天絕公子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處那個醜陋的小窟窿,語出驚人。
那小窟窿的位置原是魅狐一族标志性的美人痣所在的位置。
“哦?”龍錦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據她所知,如今魅狐一族連聞歌在內也只剩兩個人了,如今天絕公子自我驅逐于魅狐一族了,那聞歌不是成了光杆的魅狐王?
啊……反正他還是狐族的客座長老,倒也不用發愁。
“我只是……不甘心至死都背負着魅狐一族的詛咒。”這麽說的時候,天絕公子眼中流露出痛意來。
“詛咒?”龍錦揚了揚眉。
“沒錯,魅狐族是一個受了詛咒的種族。”天絕公子揚了揚唇,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這個種族天生反骨,總會受到血脈的召喚害死自己的心中至愛,你聽過魅狐一族誕生的傳說麽?”
“願聞其詳。”龍錦看他一副要長篇大論的樣子,便在一旁坐下,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唐風見狀,也在一旁默默坐下,他識趣地沒有開口,憑感覺,他知道現在龍錦的心情不是很好,她現在的表情太過平靜了,平靜得……仿佛是暴風驟雨的前夕一般。
天絕公子用嘶啞的聲音說了一個相當久遠的故事。
當年,上古青丘之主九尾狐王有一愛妾名為青姬,青姬是一只三尾妖狐,是狐族一個遠支敬獻于王的禮物,青姬雖然資質一般,但因天生貌美,非常得狐王寵愛,甚至有獨霸後宮之勢。然而事實上青姬早已心有所屬,她費盡心機終于逃出了青丘,與愛人私奔,狐王知曉之後震怒非常,親自出手殺了青姬的愛人,捉了青姬回去。
可是那時青姬已經懷有身孕,她在絕望中生下了一只小狐後自斷經脈殉了情,狐王又痛又怒,加罪于剛出生的小狐,賜予她天生可化形的美貌,但卻收回了她的修煉之力,讓她終身只能依附于強者才能存活,永遠只能成為強者亵玩的對象,并詛咒她若得真愛之人,那真愛之人必會因她而喪命。
這只小狐不屬于狐族任何一支,單分為魅狐一族。
而這只被狐王加罪的小狐,便是魅狐一族的始祖。
“詛咒之力啊。”龍錦點點頭,然後看向天絕公子,“這麽說,你殺了慕容雲實?”
天絕公子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地搖頭:“……沒有。”
“你不是受了詛咒之力殺了所愛之人麽?”
“我愛的不是慕容雲實。”天絕公子幾乎要咬牙切齒了。
“咦,不是所有人都說你是慕容雲實的男寵麽?”龍錦一臉驚訝的表情。
天絕公子哭笑不得,他敢肯定,西門龍錦是故意的。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西門龍錦再怎麽強大,這會兒也是個胡攪蠻纏的女人。
“你或許聽說過,慕容霜的母親,是只火狐。”天絕公子擡手按了按眉心,開口。
“原來如此,你跟慕容霜的母親偷情了,所以慕容霜其實是你的女兒?”龍錦微微有些驚訝,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八卦。
“不是,她的确是慕容雲實的女兒,但纖雲與我相愛在前,那時我身受重傷生命垂危,只有慕容雲實才能救我,為此纖雲才答應委身于他。”天絕公子垂下眼睛,淡淡道,“我傷勢痊愈之後,便留在了慕容雲實身邊擔當幕僚一職,後來纖雲有了身孕,卻因為誤食了冰淩神石,拼盡全力生下了一個女嬰之後便撒手人寰了,我為了能夠就近看護那個孩子長大,便一直留在城主府為慕容雲實效力。”說到這裏,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諷意,“可我很久之後才知道,原來我當初會身受重傷,便是慕容雲實的手筆,一切都只是一個陰謀,因為他需要我的預言之力。”
而那個傻乎乎為了他不惜委身于慕容雲實的女人,只是慕容雲實為了将他綁在戰車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甚至……慕容雲實因為懷疑纖雲的不忠,在她懷有身孕的時候騙她吞下了冰淩神石。”天絕公子說到這裏,眼中露出了刻骨的恨意。
明明……纖雲自從跟了慕容雲實之後,為了避嫌,與他從來都是保持着距離,從來沒有私下見過面。可慕容雲實那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竟然一臉深情地幹下了那般殘忍龌龊之事,一想起纖雲受盡痛苦懷胎十月拼死也要生下女兒的樣子,天絕公子幾乎恨得眼中滴血。
也是因為動了氣,他又是一陣猛咳,咳得幾乎斷了氣。
龍錦蹙了蹙眉,忙上前喂了一顆丹藥給他。
那丹藥也是歸雁山莊暗室中的存貨,天絕公子在那丹藥一入口便知道是好東西,可是再好的東西治得了病,卻救不了命,也只能讓他多茍延殘喘幾日罷了。
“不要為我難過,這一生,我為虎作伥,也算作惡無數了,現在這副模樣也是報應,死于我而言不過是解脫。”天絕公子脫力一般躺回了床上,眼中的恨意也似乎消弭于無形。
“我不會為你難過。”龍錦卻是淡淡道。
天絕公子似乎是吃了一驚,側頭看向她。
“為何如此吃驚?你自己也說,你這一生作惡無數,與我也并無交情,難道我應該為你難過麽?”
“你很恨我?”天絕公子苦笑。
“我不該恨你麽?”龍錦反問。
“你該恨的是,是人心。”天絕公子搖搖頭,卻是不甚贊同地道,“若非西門一族貪心太過,你便也不會遭到如此下場。”
“是你給了他們一個虛無缥缈的希望。”龍錦卻是笑了一下,“況且,分明是你自己承認遭了報應啊。”
天絕公子神色稍稍迷茫了一下,才笑道:“差點被你帶溝裏去,我說的,跟你說的,卻不是同一件事。”
“你是覺得,不管如何我是因為你才能重生,所以即便你對不起旁人,卻也對得起我了?所以便能如此理直氣壯地向我提出要求了?”
天絕公子似乎是察覺出了什麽,沉默了下來。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西門龍錦為何會死,你心知肚明,慕容雲實固然可恨,可是慕容霜對我下手之時也不曾手軟。”龍錦撫了撫袖子,淡淡開口,“我并不是一個睚眦必報之人,所以不會主動尋她報仇,但若她再犯到我手上,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算我求你……”天絕公子有些艱難地開口。
“這世上可以蠻橫地要求我,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許傷害某人性命之人,已經不存在了。”龍錦淺淺笑了一下,眼中劃過一絲涼意,“而你,顯然沒有這個資格。”
“在我自我驅逐于魅狐一族之前,我做了最後一次預言,這預言極為重要,可影響天下蒼生,若你答應我的要求,我便将那預言告訴你。”天絕公子有些急切地支起身子,道。
“我對你的預言沒有興趣。”
“你會後悔的!”
“我從來都不會後悔。”
天絕公子氣急,情緒幾番動蕩之下,已經破敗得徹底的身子到底支撐不住,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昏了過去。
房間裏有一瞬間的沉默。
龍錦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天絕公子,在想他所說的最後一個預言。
那時,他在大街上瘋瘋癫癫喊的“神将滅世”……是什麽意思呢?
這是否便是他所說的……最後一個預言?
“算你還沒有蠢到家。”一陣沉默之後,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冷冷地哼了一聲,“真是豈有此理,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莫名其妙就要你答應不許傷慕容霜性命,憑的什麽?難道那勞什子幕容霜打殺上門來,也要你坐以待斃束手就擒不成?他哪裏來這麽大臉?”
當日遭遇屠龍陣一事,沒有殺死西門龍蘭,令覃天至今耿耿于懷。
龍錦不語。
“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屋子裏悶死了,大爺我要出去透透氣!”覃天叫嚣。
龍錦輕嗤一聲,笑道:“你不必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覃天奓毛,“我只是不想看你那張優柔寡斷的臉!”
龍錦笑了笑,沒有再與它擡杠。
唐風靜靜地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她是在笑,可是他卻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濃濃的悲哀和……深深的惶恐。
他擡手,輕輕觸了觸她的手。
龍錦笑着看了他一眼:“這屋子裏果然太悶了,出去透透氣吧。”
唐風點點頭,牽着她的手走出了屋子。
秋風飒飒,掀起她寬大的袍擺,如鴉羽般的長發被風吹得卷起,擋住了她的臉。
唐風心中一痛,忽而伸手,将她擁入了懷中。
龍錦有些意外,她稍稍怔了一下,卻也沒有掙紮。
“不要難過,不是你的錯。”唐風抱着她,在她耳邊低低地道。
天絕公子的話說得那樣明顯,聰慧如唐風,只稍稍一想,這中間的曲折便猜了個大概。
他一直在想,他們為什麽都稱呼她西門龍錦。
他一直在想,聞歌為什麽會喚她師父。
如今,總算稍稍明白了一些。
“若是大長老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孫女,一定會非常地失望和生氣吧。”龍錦輕輕地開口,聲音有些缥缈。
偷來的東西,便是偷來的東西。
那些美好的,從來不是真正屬于她。
她只是一個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原該屬于龍女的一切。
“他只是在偷換概念罷了。”唐風輕輕撫了撫她如鴉羽一般的長發,柔聲安撫她,“他只是預言了即将發生的事情,并非因為他的預言才導致了龍蛋被打碎,那顆龍蛋從一開始便是不可能孵化出來的,正是因為有你的魂魄存在,才會有了現在這個龍女的誕生。”
龍錦有些迷茫地擡頭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唐風一臉認真地保證,心裏卻歡喜得冒泡,他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迷茫的表情,可憐又可愛,喜歡得他心裏發疼。
“可是你為什麽會知道?”龍錦疑惑。
“因為我來歷不凡啊。”唐風一臉認真地給自己的臉上貼金。
龍錦被他逗樂了。
“我是認真的。”唐風強調。
他真的是認真的,作為他命定的媳婦,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死去,龍族前任族長放在禁室的那顆龍蛋幾千年都沒有孵化,足以證明那便是為了他的小媳婦準備的。
還有那個所謂“可以帶領龍族走向前所未有的輝煌”的預言,成了天帝之妻,當然會有那個能力。待弑神陣徹底消失,與天界的路被打通,他回到天界之後,讓龍族舉族飛升也不是難事。
只是,唐風還有一些疑惑。
弑神陣破損的時機太巧了,還極有可能和噬靈蟲有關系,會不會有其他的陰謀在呢?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哪怕是為了他的小媳婦,他也要再謹慎一些才行。
“好吧。”龍錦笑着颔首,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心裏想着這些個都是安慰之詞,可是到底還是舒服了許多。
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什麽時候,她也已經軟弱到如此自欺欺人的地步了呢。
“可以跟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唐風卻是興致勃勃地問,“他們為什麽叫你西門龍錦呢?這是你以前的名字嗎?”
曾經錯過的那些事情,他也好想知道。
龍錦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問題,可是再一想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她笑了一下:“你不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嗎?”
唐風一想,還真是挺耳熟的啊,可是一時竟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正冥思苦想着,忽然對上龍錦含笑的眼神,他忽然便是一個激靈。
他想起來了!
西門龍錦,是他在傳承堂學過的大陸歷史裏提過的那個“九幽大陸長老制度未終結前的九大長老之一”,上次九幽大陸秘境之行中安福酒樓掌櫃莫老三極度推崇的戰神西門龍錦啊!
“你便是莫老三口中的那個龍錦大人?”
他早該想到的……西門龍錦和龍錦本來就是一個人。
只是誰會想到那個已經湮沒于歷史中的人物,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呢。
“嗯,是我。”
“狐族那個聞歌……是你徒弟?”想了想,唐風又有些小心眼地問。
“現在不是了。”
她只淡淡說了這一句,并沒有細說其中的緣故,可是唐風知道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并且将她傷得不輕。
想起在九幽大陸時,傳承堂的弟子聊起西門龍錦的死因時她含笑的表情,唐風忍不住心疼不已,她一定遭遇了令她難過的事情,月下老人當時說他的小媳婦在下界遇到了麻煩,那便肯定是不小的麻煩,必是涉及生死。
可惜他還是去遲了。
他下界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孤獨地面臨了死亡,他便覺得心裏十分難過。
【又見慕容霜】
在天絕公子還在昏睡着的時候,唐風和龍錦一直等待的大魚終于上鈎了。
來者排場很大,兩只異獸拉車,車前車後都是統一身着紫衣的護衛,所過之處,聲勢浩大,凡人紛紛退避。
看這來頭,很是招惹不起的樣子。
拉車的異獸停在了裘府門前,那車身是用可隔絕神識的材料所鑄,一時竟探不清來者是誰。
有紫衣衛上前拍門。
此時後院裏,龍錦和唐風正相對而坐。
“紫衣衛都出動了,來的是王族無疑了。”唐風支着下巴眯了眯眼睛,“但是……這麽大動靜着實有些奇怪啊。”
裘夫人身後那人已經如此有恃無恐了嗎?
難道不該是悄悄地來嗎?
如此大張旗鼓是鬧哪樣?
“先看看來的是誰吧。”龍錦說着,卻感覺芥子空間裏,阿晴突然躁動了起來。
……阿晴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暴躁了呢。
龍錦凝眉看向那車上王族的标志,莫非來的……會是她?
與阿晴有仇的,也只有她了。
而此時,裘府東廂裏正雞飛狗跳成一團,院子裏,護主不力的小厮青兒被褪了褲子壓在板凳上施以杖刑,哀叫哭號聲不絕于耳,東廂的卧房裏,裘玉江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緊閉着雙眼,呼吸微弱。
桃葉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聽着外頭院子裏青兒的哀號聲,整個人搖搖欲墜,臉色白得吓人。
“大少爺傷得不輕,只要這一腳再踹重一點點,只怕就……如今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需要好好用湯藥養上一年半載方能不落下病根。”留着短須的大夫仔細地把了脈,又解開衣服看了看胸口的傷處,這才道。
“有勞大夫開個方子。”裘夫人微紅着眼圈,強打起精神笑着對那大夫道。
這是城中千金堂最好的坐堂大夫,若非她親自舍下臉面去請,輕易是不肯出診的,自然不能怠慢。
那大夫點點頭,在一旁桌邊坐下開始寫方子。
裘夫人這才回過頭來,一臉陰沉地看着裘玉江敞開衣服的胸口,那裏一個紫黑的腳印觸目驚心,裘夫人當下便差點落下淚來,心道那小雜種真是好狠辣的心腸。
果然當初就該直接殺了他的,如今可不就留成了禍害。
如今,也只有期望那邊的使者收到她的傳訊玉簡後能盡快過來了,到時候她可以獻上那個新培育出來的蟲種,也不知道有沒有希望給玉江讨一顆療傷的丹藥。
唐風那個小雜種給的丹藥都被裘仁當成寶貝收進了私庫,輕易是不肯拿出來的。當然,她也絕對不放心用唐風給的丹藥,以己度人,丹藥上可以做的手腳太多了。
當初,那只旱天蟲不就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唐風的肚子麽。
裘夫人思忖着,怕兒子着涼,伸手仔細替裘玉江拉好衣服,蓋上了被子。
大夫留下藥方,便告辭走了,院子裏只剩下打板子的聲音,青兒早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夫人,青兒只怕已經不行了。”院子裏的仆婦上前來禀。
“拖下去丢到亂葬崗。”裘夫人面無表情地道,“連主子都護不住,留他何用。”
“是。”那仆婦顫巍巍地指揮下人将已經沒了呼吸的青兒拖了下去。
到底兔死狐悲,悄悄給備了個薄皮棺材。
桃葉的臉色便越發地白了。
“把當時的情形,好好給我再說一遍。”裘夫人冷冷地開口。
事情的經過,先前被活活打死的小厮青兒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聽到夫人這樣問,桃葉打了個寒戰,不敢有一絲隐瞞,将之前發生的事情又細細說了一遍。
“那個該死的小畜生。”裘夫人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本來整日在後宅陪着那些通房姨娘厮混的裘仁一路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夫人!夫人!”他跑得很急,饒是秋天,也跑出了一身的汗,但他也顧不得擦汗,只一臉喜色地想要說什麽。
“怎麽了,這般大呼小叫。”裘夫人側過頭,冷冷看向跑進來站在原地氣喘如牛的裘仁,一臉譏诮地道,“玉江被你的好兒子打傷了,也沒見你來看上一眼,如今這樣急沖沖的,是有什麽事情呢?”
裘仁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裘玉江,臉上略有些尴尬,輕咳一聲才道:“有貴人到訪,算不算大事?”
裘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貴人?有哪門子的貴人會來這小小的裘府?
雖然心裏疑惑着,但裘夫人知道裘仁就算不靠譜,但也不至于分不清輕重緩急,若真是有貴人上門,怠慢了總是不好。
“好好照顧大少爺,再有差池,仔細你的皮。”出門前,裘夫人淡淡看了桃葉一眼。
桃葉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恭敬地目送着他們離開,這才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若非她還算是夫人的心腹,此次斷然逃不過這一劫。
那廂,裘夫人和裘仁一同出了院子,去正門迎接所謂的貴人。
在看到門口那套威風凜凜的異獸拉的車架,以及車架兩側身着紫衣的護衛時,裘夫人差點掩不住臉上的驚詫之色。
這是……王族的紫衣衛!
這一回來的使者究竟是誰?竟有這麽大排場?
往年使者來時,都只是私下悄悄與她見面,甚至作為一家之主的裘仁都是不知道的,這一回……怎麽如此地大張旗鼓?
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嗎?
正疑惑着,便見那輛異獸拉的車上跳下來一個粉衣的女子,眉眼柔和,令人望之可親,裘夫人以為她便是王族新來的使者,正想迎上前,卻見她站穩了身子後,竟是回身掀開車簾,一臉小心地伸手扶着一個身着霜白色繡團花曲裾裙的秀美女子緩緩下了車。
神識掃到那張臉,龍錦稍稍一頓,随即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來。
果然是她啊。
難怪阿晴如此暴躁了。
龍錦擡手輕輕撫了撫耳垂上的淺紫色花紋,安撫阿晴。
該說什麽?天絕公子怕什麽來什麽嗎?還是說……天絕公子早算到了這一茬,所以才提前跟她提出了那樣的要求?
……還真是算無遺策呢。
“是她?”唐風也認出來了。
上一回九幽大陸的秘境之行裏,在安福酒樓裏口出狂言羞辱西門龍錦的女人,後來還因為寶物追殺一對祖孫,恰好被他們撞見,當時情況兇險,若非莫老三及時出現,只怕他們便要交待在那裏了。
“她便是慕容霜。”龍錦翹了翹唇角,道。
“王族的那個王女?”唐風的表情有些怪異了起來。
他也想起來了天絕公子的話。
敢情在這裏等着呢,若是當時龍錦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怕此時便不得不瞻前顧後有所顧忌了。
只是,她來幹什麽?
是為誰來的?
為龍錦?
為天絕公子?
還是為了裘夫人……抑或是,為了他?
“且靜觀其變吧。”龍錦笑道。
卻不知,裘夫人此時的心情真是五味陳雜,她沒有想到,這一回來的使者,竟然是王女!
裘夫人也算是慕容氏一族的遠支,但因為血脈已經相隔太遠,又沒有修煉的天賦,基本上已經跟王族沒有什麽往來了,直至她十歲那年因為意外成功培植出了已經滅絕的噬靈蟲,被發現具有“育蟲”的天賦,這才被族中重視了起來,甚至被接進了王庭,和嫡系的小姐們一起接受教養。
她開始像一個真正的王族大小姐一樣生活,也曾遠遠地見過王女一面,那時王女便是高高在上如仙子一般的存在,她連嫉妒的情緒都不敢有,仿佛連那都是亵渎。
她不敢奢望像王女那樣耀眼,但她十分努力地為王庭培養出了許多已經滅絕的靈蟲種,這些靈蟲種所養育出來的靈蟲為王族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王族是四大家族中唯——個人族,武力值原是四大家族中最低的,可是靈蟲的出現讓家族實力猛增。
甚至,連王都接見了她。
曾經那些看不起她,欺壓她的嫡系小姐也開始對她和顏悅色起來,她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在她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族中會突然将她指婚給了關家一個已經出了五服的旁支。
而她指婚的對象是城中有名的纨绔,且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她試圖反抗過,但是教養她的女官面無表情地告訴她,違抗王的命令,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有好下場。
于是,她成了現在這個裘夫人。
在她成為裘夫人之後,王族每年都會有使者暗中與她接觸,她也會按照命令繼續伺養各種靈蟲,直至十一年前,使者讓她在城中尋一個具有半龍之血的少年,并将已經培育好的旱天蟲種入他體內。
這世上唯一可能與龍族有關的只有關家,而豫州是王族的地盤,在東源郡尋找一個擁有半龍之血的少年……那少年便很有可能與裘仁有關,畢竟……不管裘仁怎麽無用,他是關家遠支這件事,是真的。
裘夫人派人盯緊了裘仁,終于發現了唐風的存在。
一個已經死了母親,并且被裘仁放棄的外室子。
她原是想悄無聲息地解決掉唐風,卻想不到一向蠢鈍如豬的裘仁卻突然聰明了起來,不知從哪裏看出了蹊跷,竟然猜出了唐風身具龍之血,當下便興奮地将這個本已經遺棄了的外室子接進了府中,欲送回關家參加龍族的選拔。
唐風也是精乖得很,簡直精明得不像一個孩子,她愣是沒有找着下手的機會,直至安排了桃葉在他身邊伺候,這才算得了他的信任,完成了使者的任務,成功在他心脈中種下了旱天蟲。
自從嫁到裘家之後,她過往風光的生活便如同南柯一夢,如果不是每年使者都會出現,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只是俗世中一個普通的被關在內宅中的,且不得丈夫歡心的婦人。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回放出傳訊玉簡之後,原先聯絡她的使者沒有出現,來的卻是往日裏高不可攀的王女。
當年見到王女的時候,她還是豆蔻之齡,如今她已經是蒼白憔悴的婦人,王女卻依然是當年的模樣。這便是凡人和修仙之人的區別,可恨她沒有修煉的天賦,縱是一手育蟲的技巧已經出神入化,也抵不過她只是一個凡人的事實。
裘夫人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一點都不敢帶出來,她自然也不敢像在唐風面前那樣擺夫人的譜,只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想親手伺候王女飲茶,奈何有那粉衣侍女在,根本輪不上她插手。
粉衣侍女自儲物戒中取出一個玉盞,又放了靈茶,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直看得裘夫人自慚形穢。
裘仁見裘夫人難得如此恭敬,又見來者排場如此之大,便猜想應該是王族裏來的哪位貴人,也一臉讨好地站在一旁,不敢坐下,只搓着手谄媚着問:“不知貴人芳名?”
這不倫不類不甚恭敬的問話讓慕容霜微微蹙了眉。
裘夫人心裏一咯噔,恨不得把裘仁這個丢臉的東西扔出去,但也只得陪着小心道:“王女恕罪,外子是個粗人,我這就讓他出去。”
裘仁也慣是會察言觀色的,見夫人這般小心翼翼,又聽她喚“王女”,雖然心裏癢癢着想留下得點好處,但到底不敢放肆,忙告了個罪,低頭退了出去。
裘仁一走,屋子裏立刻清靜了下來,裘夫人也稍稍松了口氣。
“不知王女此來……所為何事?”到底探不準她的來意,裘夫人提着心小心翼翼地問。
“族裏收到了你的傳訊玉簡,我恰好有事要辦,便順路過來看看。”慕容霜飲了一口侍女準備好的靈茶,道,“不必拘謹,你也坐吧,我有事要問你。”
裘夫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坐了半邊,倒襯得慕容霜像個主人,她才是客人一樣。
那廂粉衣侍女也替她準備了一盞靈茶,裘夫人忙受寵若驚地站起身接過。
“你在傳訊玉簡中說,這次準備的噬靈蟲都不見了?”慕容霜問。
“是。”聽王女終于問起此事,裘夫人略有些惴惴不安地道,“那天夜裏我感覺放着噬靈蟲的屋子有些動靜,去查看的時候,又什麽都沒有發現,因疑心來者隐了身,我肉眼凡胎又看不真切,便放出了噬靈蟲,誰知只一小會兒,那些噬靈蟲便都不見了。”
“那時,龍族來的兩人已經在裘家了?”
“是。”裘夫人應了一聲,又猶疑着道,“應該不會是他們吧?唐風已經被種下了旱天蟲不可能有什麽大作為,就憑那個龍族的小姑娘……”
慕容霜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她,只道:“我會在裘家住兩天,你不必大張旗鼓,給我安排一間靠着那個龍女的廂房就好。”
裘夫人摸不準她想幹什麽,卻也不敢多問,只低頭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若無其他事,這便去安排吧。”慕容霜揮了揮手道。
裘夫人卻是猶豫了一下,忽然跪了下來:“屬下最近新培育出了一個新的蟲種。”
“哦,說說看。”慕容霜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這位裘夫人的育蟲之術她早有耳聞,還是十分有興趣的。
裘夫人自袖中取出了一個精致的小木匣,她将那小木匣雙手捧上:“它叫百目蟲,可以隐身做潛伏窺伺之用,且無聲無息,天生不帶靈氣。”
那粉衣侍女上接過那小木匣,轉身交給了慕容霜。
慕容霜伸手打開匣子,便看到一只黑色的甲殼蟲,只有她指甲蓋一般大小,果然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她點點頭,合上了小木匣:“辛苦了,我會告訴父親,替你請功的。”
“屬下不敢居功,只還有一事相求。”裘夫人忙道。
“你說。”慕容霜看了她一眼。
“屬下有一獨子受了重傷,想求王女賜一丸療傷的丹藥。”裘夫人垂下頭,道。
“方便說說,他是怎麽受的傷麽?”慕容霜卻是問。
裘夫人雖是知道自己兒子受傷的過程不怎麽光彩,但也不敢隐瞞,低頭一五一十地都彙報了。
包括自家兒子看中了龍族來的那位姑娘這件事。
慕容霜輕笑一聲:“清景,賜藥。”
那被喚為清景的侍女便依言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小玉瓶,遞給了欣喜若狂的裘夫人。
目送裘夫人離去,慕容霜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滿是嘲弄意味的笑容來。
真的是你嗎?西門龍錦?
西門龍蘭告訴我,你複活了。
怎麽辦呢,名動四方的戰神西門龍錦,竟然被一個一無是處的凡人觊觎了,還真是……好笑啊。
這麽想着,慕容霜便真的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一旁侍立着的粉衣侍女安安靜靜地站着,仿佛什麽也沒有看到似的。
裘夫人依着王女的吩咐,在龍錦隔壁的廂房裏整理出了一個房間,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安排慕容霜住了進去。
對于這件事情,意見最大的是唐風,他來去沒有那麽自由了,總要顧忌着院子裏多出了一個人,而且這人還是他必須有所防範注意的人。
龍錦倒是無所謂,天絕公子并沒有意識到他一心想要護着的人,已經自己找上門來了,為防被慕容霜發現,壞了唐風的事,龍錦設了一個內裏乾坤的隐藏陣法,将天絕公子藏了起來。
下午的時候,慕容霜便來拜訪了。
粉衣侍女敲的門,龍錦院子裏可沒有婢女伺候,她自己來開了門,然後便看到已經換了一襲淺紫色衣裙的慕容霜正站在門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到門內的少女時,慕容霜眉頭微微一挑,滿是探究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白皙纖弱的少女,怎麽看……都跟曾經記憶裏那個嚣張狂妄的西門龍錦相去甚遠。
西門龍蘭是瘋了麽?竟然說她便是西門龍錦的重生。
“你叫什麽名字?”慕容霜問。
龍錦笑了起來:“姑娘詢問旁人名字的時候,是否應當先自報家門呢?”
“放肆!”慕容霜未開口,站在她身後的粉衣侍女卻是出聲斥道。
“清景,不得無禮。”慕容霜淡淡道。
龍錦看了一眼那個粉衣侍女,雖然叫的是同一個名字,雖然同以前那個清景是一樣的打扮,但眼前這個清景,并不是曾經那個被她廢了一臂的清景。
那侍女低頭退下,倒比先前那個懂事多了。
“我是王族的慕容霜。”慕容霜笑盈盈地看向那眉目陌生的少女,然後又問,“你呢?”
“我是龍族的龍錦。”
聽到龍錦這個名字的時候,慕容霜神色微微一頓,然後笑道:“姑娘的名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呢。”
“那還真巧。”龍錦不鹹不淡地道。
“是啊,真的很巧。”慕容霜彎了彎眼睛,“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聽說過西門龍錦這個名字?”
“九幽大陸赫赫有名的戰神,又怎麽可能沒有聽過?”龍錦不動聲色地給自己臉上貼金。
慕容霜一噎,面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果然不管過了多久,她還是不喜歡聽到關于那個女人的好話。
她定定地看了那少女一陣,半晌,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西門龍蘭的話,她從來只信一半,她向來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可是就沖着她和那個女人叫一樣的名字,慕容霜便覺得這少女也是讨厭得很,既然如此,那便休要怪她了,若她不是西門龍錦,也只能怪她取了和那個讨厭的女人一樣的名字,如今便也只能代她受過了。
心裏做了決定,她腳下轉了個彎,去了東廂。
此時,東廂裏,裘夫人将那枚好不容易求來的丹藥喂入了裘玉江的口中,那丹藥甫一入口,便立時化作一股清液直入肺腑,裘玉江的臉色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呼吸也平穩了下來,連胸口那個看起來十分恐怖的青紫色腳印也立時消退,果然不愧是王族的靈丹。
裘夫人正欣喜不已的時候,慕容霜帶着那粉衣侍女施施然走了進來,守在外頭的桃葉自然是不敢阻攔她的,因此也沒有來得及通報。
裘夫人看到她的時候有些驚訝,忙上前道:“王女有事吩咐下來即可,怎麽親自來了?”
慕容霜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子:“我來看看你家公子,他如何了?”
裘夫人有些受寵若驚道:“得了王女賜下的丹藥,現如今已經好多了,還要多謝王女慈悲。”
慕容霜看着床上那個身形幹瘦相貌略有些猥瑣的男子,眼中滑過了一絲嘲弄的笑意:“那便好,我剛剛去見了那位龍姑娘,的确是好相貌。”
裘夫人不知她忽然提起龍錦是什麽意思,只低頭一臉恭敬地聽着。
“只是她出身龍族,又是族中大長老的孫女,也算身份高貴,令公子想要娶她,着實有些難度。”
裘夫人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雖然她心裏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德行,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聽到這麽貶低自己兒子的話,心裏又怎麽可能舒服得起來,她當下笑得有些勉強:“我也知道不甚般配,可那孽障就跟迷了心竅似的,怎麽說都不聽。”
可不就是迷了心竅麽?即便不是西門龍錦,就憑人家龍族大長老孫女的身份,也是你一界凡人可以肖想的?
雖然心裏這麽嘲笑着,可慕容霜卻在房中布下了一層防神識偷窺的結界,然後伸手遞出了一個透明的琉璃瓶給她。
“這是?”裘夫人看了一眼那琉璃瓶,随即微微一怔,“歡喜蟲?”
歡喜蟲是她早年培育出來的,存活不易,數目也不多,而且這種蟲子無甚大用,族裏也并不看中,之後便一直沒有再繼續養着了。
這種蟲子跟旱天蟲有些相似,是類似蠱蟲一樣的存在,可以直接種入人體,影響到被種入此蟲之人,只是旱天蟲是杜絕靈氣的存在,而歡喜蟲卻十分猥瑣下流,但凡被種入此蟲,便會如同中了媚毒一樣,非交合不得解,而且若是不能及時解了這蟲毒,會有性命之危。
而且,歡喜蟲可不是普通的媚藥,便是連修仙之人,都難以抵抗它的威力。
最離奇的是,歡喜蟲只能種在女子身上。
……只要一想到西門龍錦會身中這種龌龊的東西,慕容霜便興奮得連手都在微微顫抖。
西門龍蘭說,那個叫龍錦的少女便是西門龍錦。
誰知道呢?也許是,也許不是,可是那有什麽關系,反正是不是她都跑不掉。
感覺到慕容霜進了東廂,便設下了隔絕神識的結界,龍錦收回神識,心裏猜測着不知道她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
如今看來,慕容霜竟然是沖着她來的呢。
“果然是因為當日沒有殺了西門龍蘭,才惹來這禍害的吧。”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憤憤地道。
應該是吧。
畢竟西門龍蘭和慕容霜一早便是有交易在的,如今西門龍蘭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但又對付不了,将這個消息告訴慕容霜借刀殺人的确是她一貫的作風。
“我感覺到阿晴一直暴躁得很,這慕容霜便是當日害得阿晴失了魂魄的人吧?”三頭小蛇道。
“嗯。”
“當日害死你她也有份兒?”
“嗯。”
“天絕公子還真是絕了,這樣都有臉讓你放過她。”三頭小蛇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臉厭憎地道。
龍錦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歡喜蟲】
因着慕容霜與龍錦做了鄰居,唐風再不能大喇喇去龍錦院子裏與她作伴,此時,他只能半躺在西廂的卧房裏,用神識察看龍錦院子裏的情況,于是恰好看見了龍錦與慕容霜對峙的那一幕。
……原來這位王女,竟然是沖着龍錦來的嗎?
及至後來,慕容霜去尋了裘夫人,雖然她設下結界隔絕了他的神識,可是唐風也察覺出了那慕容霜定是針對龍錦在預謀些什麽,這種預感來得十分突然,令他有些不安。
唐風第一次嘗到這種因為在意一個人而患得患失的滋味。
那廂,慕容霜在将歡喜蟲交給裘夫人之後,便離開了。
裘夫人神色複雜地将那裝着歡喜蟲的琉璃瓶攏入袖中,心中卻是搖擺不定,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對龍女下手。裘夫人并沒有蠢到家,她在猶豫,身為凡人,得罪一族龍女的下場,真的是小小一個裘家所能承受得起的嗎?
慕容霜給的丹藥見效很快,只見裘玉江微微動了一下,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娘?”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裘夫人時,裘玉江下意識喚了一聲。
裘夫人見他醒了,很是欣喜,但欣喜的表情一閃而過,她很快沉下臉道:“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不要自己去招惹那龍女嗎,為什麽不聽話?”
聽到裘夫人的話,裘玉江稍稍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當下坐起身來,氣得嚷嚷道:“娘!唐風那個小雜種竟敢傷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裘夫人被他嚷嚷得有些頭痛,按着他躺下:“你這孽障,才好些又鬧什麽!”
“我不管!娘!兒子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大虧!我要殺了那個小雜種!”裘玉江惡狠狠地道,“還有龍錦,我一定要娶了龍錦!”
裘夫人嘆了口氣,到底拗不過他,又擔心他氣急傷身:“好好好,娘總會讓你如願就是了,你這才剛剛好些,休要再鬧騰了,且乖乖躺下歇着。”
待裘夫人松了口,又跟他保證了,裘玉江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歇息。
待裘玉江睡着,裘夫人才轉身出了房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正守在外頭等候傳喚的桃葉:“你随我來。”
桃葉應了一聲,不知道裘夫人找她幹什麽,又有些擔心是不是要同她翻先前護主不力的舊賬,心中頗有些惴惴不安地跟着她一同進了正房。
一進正房,裘夫人便揮手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婢女,只留下了桃葉一個。
“桃葉,你過來。”
“是,夫人。”桃葉心中一跳,口中卻是溫順地應了一聲,緩緩走上前。
裘夫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裏輕輕摩挲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竟是變得和緩起來,她輕聲道:“你是個好丫頭,玉江那渾小子先前不知輕重傷了你,你休要惱他。”
“奴婢不敢。”桃葉忙道,她算哪個牌面上的人,若她真的傻到把夫人這話當了真,便有她受的了。
“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多年了吧。”裘夫人又道。
“是。”桃葉摸不準裘夫人要說什麽,只得乖順地應道。
“你是我的心腹丫頭,有什麽事情我向來不瞞你,如今我有樁事要你去做。”裘夫人看着她,緩緩開口,“做得好了,我便将你的身契還給你,同時還可以舉薦你進入王族修行。”
桃葉被這話中的意思驚得呆了一下。
“如何,你可願意?”見她一臉驚訝,裘夫人微微笑了一下,道。
桃葉回過神來,激動得臉都紅了,她急忙一下子跪了下來:“奴婢但憑夫人差遣。”
裘夫人眯了眯眼睛,伸手将她扶了起來,借着袖子的遮掩,将袖中的琉璃瓶塞入了她的手中,湊到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桃葉微微顫了一下,随即恢複了平靜,收起那琉璃瓶,點點頭退了下去。
退出正房,桃葉這一路心髒都在怦怦怦跳個不停,并不是懼怕,而是激動。
她早知道自己并不是普通的丫頭,她是身具靈根可以修仙的,所以夫人當年才會把旱天蟲那樣重要的事情交給她來做,她并不甘心在裘府做一個卑微的婢女,只奈何沒有門路,如今夫人終于答應要發還她的身契,并且舉薦她入王族修行了!
入了王族,她便再不是一個卑賤的下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了,這樣一步登天的好事落在了她的頭上,她如何能不激動。
但很快,桃葉便冷靜了下來,夫人許下如此重利,是因為此次交代她做的事情也很艱難,夫人要她将琉璃瓶中的歡喜蟲種到那個随二少爺一同回來的龍女身上。
她開始琢磨着該怎麽接近那個龍女。
一時喜一時憂,桃葉一路心思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是夫人的心腹丫頭,自己單獨有一個屋子,并不像旁的婢女一樣是幾人共住一間,房中各種擺件也不缺,乍一看倒比裘府裏兩個庶出小姐住得還好些。
然而滿肚子的計謀在她推門進入屋子的那一瞬間便一下子全都吓沒了,她呆呆地看着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屋子裏的美少年,臉上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樣:“二……二少爺?”
他怎麽會在這裏?!
唐風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害怕什麽?”
桃葉垂下頭,忐忑地道:“您這樣突然出現在奴婢屋子裏,奴婢當然會害怕……”
“別怕,我問你幾個問題就走。”唐風掃了她一眼,“還不進來?”
桃葉雖然心中惴惴,但唐風積威在前,她并不敢反抗,只聽話地進了屋子,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等他問話。
“裘夫人找你去幹什麽?”唐風問。
聽到這個問題,桃葉的心猛地跳了起來。
“你心跳那麽快,在慌什麽?”唐風淡淡瞥了她一眼。
桃葉的臉色微微白了一下:“沒……沒有慌……”
“如實說,若有一句虛言,你便休想再走出這個屋子了。”
“夫人交代我仔細盯着二少爺,說若是做得好了,便會發還我的身契……”桃葉心裏一緊,已經打好腹稿的話說出來卻有些磕磕巴巴。
“還會推薦你去王族修行?”
桃葉垂着頭,袖子裏的手已經緊緊握住,掌心裏都是黏膩的冷汗,他都知道……他果然都聽到了……
還好……還好夫人有所準備……
“裘夫人是王族的旁支?”唐風又問。
見他沒有在先前那個問題上糾纏,桃葉輕輕松了口氣,心道反正如今王女就在裘家,夫人出自王族這件事情根本已經暴露了,也沒有隐瞞的必要,而且也瞞不住,于是點點頭,小聲應了一聲:“是。”
“旱天蟲的事情,是裘夫人授意你做的?”冷不丁地,唐風問。
聽到這個問題,桃葉腦中轟然一響,臉一下子白了個徹底,她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唐風,他……他怎麽可能知道這件事!
夫人不是說旱天蟲之事神不知鬼不覺,只要她将旱天蟲悄悄種在他身上,他是永遠都不可能發覺的……為什麽……為什麽他竟然會知道……
看到桃葉的表情,唐風便已經知道了答案,他輕輕嗤了一聲,便離開了桃葉的屋子。
唐風一離開屋子,桃葉便感覺腿一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怎麽辦……二少爺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情。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着,忽然想起了夫人先前交代下來的任務,心道反正已經這樣了……也不能更差了……
想着自己的通天之路,她橫了橫心,從袖中取出了那只琉璃瓶,快速從琉璃瓶中取出一只血紅色的肉蟲,那肉蟲一入她的手掌立時變作了透明色,似乎便要融化在她的掌心,她忙按着裘夫人所教的口訣結了一個手印,然後咬咬牙一陣風似地沖了出去。
“二少爺!”她凄厲地尖叫一聲,追上了唐風,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二少爺您誤會了,不是桃葉……桃葉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二少爺您出手啊……”
唐風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大膽子敢撲上來,當下皺了皺眉,一臉嫌惡地踹開了她,桃葉先前的表情已經是答案了,如今再怎麽描補都是枉然,但他也沒有要與她為難的意思。
不過是小卒中的小卒而已,還不值得他出手。
桃葉被他狼狽地踹開,但唐風那一腳還算有分寸,她并沒有傷着,只十分狼狽地摔在了地上,連發髻都散開了,趴在地上半天沒動。
許久之後,待感覺唐風已經走遠了之後,桃葉那被亂發遮住的嘴角才緩緩挑起了一個妩媚的笑容來。
剛剛那一抱,她已經如願将歡喜蟲寄在了他的身上。
歡喜蟲只喜歡女子的味道,而二少爺向來對裘府的婢女不假辭色,他唯一會接觸的女子,便是龍族的那位龍女。
總要叫二少爺知道,便是不起眼的奴婢,也能讓他一再在陰溝裏翻船。
不可以小瞧任何人啊,二少爺。
唐風并不知道自己着了桃葉的道,作為帝君,他是真的沒有将一個小小的凡人女子放在眼中,不過蝼蟻而已。可便是這個蝼蟻,卻算計到了他。然而此時,他并不知道這些,只一徑去了龍錦的院子。
此時,天絕公子已經醒了,他如今身子十分虛弱,需要用丹藥維持生機,對于丹藥,龍錦是一點也不吝啬的。
又吞了一顆價值連城的丹藥之後,天絕公子有些消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他醒了?”唐風進來,便看到天絕公子正靠着枕頭坐着。
“也不曉得做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給誰看,若不是龍錦的丹藥,他此時早就已經入了輪回了,哪還能在這裏叽叽歪歪恩将仇報。”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自天絕公子提出要龍錦放慕容霜一馬之後,便看他十分不順眼,此時便出言相譏道。
“好了,休要落井下石。”龍錦拍了拍三頭小蛇。
三頭小蛇哼了一聲,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龍錦,我有事同你說。”唐風看了天絕公子一眼,拉了龍錦出去。
他的手拉住龍錦的手時,那只寄在他身上的歡喜蟲一下子鑽入了龍錦的手中,歡喜蟲如同空氣一般很快融化在了龍錦的皮膚中,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龍錦微微一頓,眉頭一蹙。
“怎麽了?”唐風問。
龍錦細細感受了一下,似乎沒有什麽異樣,便搖搖頭道:“大概是我的錯覺。”她随唐風走到院子裏,才道,“你想說什麽?”
“我是想說,裘家的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旱天蟲的事,應該是王族的手筆,我們再待在這裏也沒有多大意義,不如這便走吧。”
“你是擔心慕容霜會對我不利?”
“嗯,總覺得她似在籌謀些什麽。”唐風十分坦然地承認,“倒并不是怕她,只是沒必要留在這裏任她算計,且我還想去一趟神魔之地,我擔心時間會來不及。”
龍錦點點頭:“去神魔之地拿回你的鏈子要緊,只是天絕公子有些麻煩。”
“把他交給慕容霜便是,他不是一心護着她麽。”唐風随口道。
龍錦笑了起來:“倒也是好主意。”
兩人進了屋子将慕容霜已到裘家的事情說了,表示要将他交給慕容霜的時候,天絕公子的反應卻十分激烈。
“不行!不能告訴她我在這裏!”天絕公子猛地提高了聲音,那嘶啞的聲音一下子拔尖,聽得人極不舒服。
“你不是很在意她嗎?為什麽不能讓她知道你在這裏?”龍錦奇怪地問。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天絕公子低低地道,“反正我也沒有幾日好活了,別讓她知道我在這裏。”
他的樣子太過落魄凄涼,龍錦一時竟不忍反駁。
“那你這是賴上我們了?”三頭小蛇卻是火了,他雖然沒有再認主,但已經自動将自己歸入了龍錦一夥,如今見這是被賴上的節奏,很是不爽。
“我們還有事要做,不方便帶着你,你可有去處?”龍錦拍了拍三頭小蛇,看向天絕公子,直言道。
天絕公子沉默了一下:“方便的話,送我去狐族吧。”
“林州南月郡應該有狐族在那裏守着,順道送一下倒也不誤事。”龍錦看向唐風,“你覺得如何?”
“聽你的。”對龍錦的話,唐風自然沒有異議。
此時天已入夜,外頭有婢女來敲門,說是正院設下宴席,請龍錦與唐風一同去飲宴。
今日這宴,是為了替王族一行接風,有慕容霜在,唐風直覺不想龍錦去蹚這渾水,便直接拒絕了。
“天絕公子今日剛醒也要稍稍休養一番,此時天色已晚,我們拒絕了飲宴又趁夜離開未免露了痕跡反而惹人注意,不如明日啓程吧。”龍錦建議。
去找神魔之地的事情,也不好聲張。
唐風一想也是,畢竟他們如今算是出自龍族,行事也不能太過沒有章法。
剛剛商定,那廂竟是裘仁親自來請,唐風心中不悅,但也不好再賴在後院不走,只得随裘仁去正院飲宴。
龍錦沒有去,裘仁倒也沒有勉強。
天絕公子氣力不繼,服了丹藥之後便閉目休憩了,龍錦掏出當日唐風給的那個裝着陳年佳釀的小玉瓶,坐在院子裏一人獨飲。也不知怎的,總覺得今日這酒尤其醉人,不過飲了些許,臉頰竟是微微有些發燙。
她心中猶疑,又用龍吟之力在體內游走了一周,還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是她太過敏感嗎?薄醉的感覺難得讓她稍稍有些不适,她起身回了屋子。
天絕公子已經被她安置在卧房後面的內裏乾坤陣中,以一座四扇屏風相隔,自成兩個空間。
龍錦搖搖晃晃地走到屋子裏,在美人靠上坐下,感覺身體裏忽然湧動起一股陌生的燥熱,那奇特的感覺便猶如在體內點燃了一把火似的,幾乎将她的理智焚燒殆盡,她的雙目也因此忍不住微微泛出紅色來。
那燥熱感越來越重,她忍不住有些煩躁地一把扯開衣領,好涼快些,然而似乎敞開的衣領并沒有能夠讓她感覺舒服一些,她仍然覺得那把火在她體內熊熊燃燒着,叫嚣着仿佛要摧毀一些什麽似的。
正在此時,門忽然被推開了,裘玉江鬼鬼祟祟地摸了進來,看到雙頰緋紅的少女半倚在美人靠上雙眼迷離的樣子時,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色眯眯的眼神落在了少女微敞的領口上,暧昧的燭光下,精致的鎖骨和隐約可見的秀美山巒讓他的呼吸陡然粗重了起來。
“你來幹什麽?”龍錦眯了眯眼睛,開口,聲音卻軟糯得不像是自己的。
聽到那聲音,裘玉江感覺自己的身體立時酥了一半,他的眼睛幾乎粘在了她身上,挨挨蹭蹭地走上前,目光閃爍着道:“龍姑娘,在下知道你現在難受得很,不如讓在個幫幫你……”嘴裏這樣說着,他已經走到她身邊,急不可耐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握住那只細膩微涼的小手時,裘玉江只覺得心神一蕩,另一只手便再也忍不住摸向了她的身子。
龍錦只覺得腦海中一根名為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斷了,當下擡起一腳,便向着那面露猥瑣之色的裘玉江踹了過去。裘玉江正想同美人好生親近一番,哪裏知道香豔的場景陡然變得殘暴起來,那一腳讓他直接撞上了門板,力道之大,讓他連同那扇被撞壞的門板一起飛了出去,四仰八叉地跌在了院子裏。
龍錦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伸手祭出了雙龍纏月矛,她手提雙龍纏月矛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那霸氣十足的雙龍纏月矛被她在地上拖着走,矛尖與地面摩擦着,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音,猶如地獄傳來的催魂曲。
裘玉江感覺自己這一摔,半邊身子都沒了知覺,可是意識卻依然清醒,當下什麽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聽到那矛尖劃過地面的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音,擡頭便見龍錦半眯着一雙血色龍瞳,如死神一般走了過來,當下驚叫起來。
他怎麽也想不通,明明是個美貌纖弱的少女,怎麽突然之間就變得如同惡鬼般可怕起來……
“饒……饒命……”一向自诩口齒伶俐口才出衆的裘大公子一時竟然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旁的話來。
今日這接風宴分設了男女兩席,裘夫人陪同王女慕容霜在另一間房設了女席,裘仁則負責接待王族來的那些紫衣衛,由裘玉江和唐風陪同。
裘玉江在宴席吃到一半的時候,便借口腹痛難忍,提前離了席。
裘夫人自然知道他是做什麽去的,因為這本來就是出自她的授意,桃葉那小蹄子做事向來幹淨利落,竟是很快傳來消息說事情已經辦成了。
只是不知為何,自裘玉江離席之後,裘夫人便一直心神不寧,仿佛會發生什麽事情似的,這不安的感覺比那天夜裏噬靈蟲消失的時候更甚。
“若夫人擔心公子,不如去看看?”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慕容霜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議。
裘夫人當然說好,立時起身告了個罪,匆匆走了。
慕容霜卻是随後也跟了上去。
她一手設計的好戲,她當然要看完全場才知道夠不夠精彩。
【滅世的預言】
龍錦知道自己這是着了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但她現在的狀态顯然不正常。體內陌生的燥熱感讓她不知所措,這種無法掌控的燥熱感讓她整個人都暴戾了起來,她微微眯着一雙血色龍瞳,看着眼前地面上那個如蝼蟻一般不停地哭泣求饒的男人,越發地煩躁了。
真是面目可憎。
“閉嘴,蝼蟻。”龍錦低低咆哮了一句,擡起了手中的雙龍纏月矛。
剛剛趕來的裘夫人見到這一幕,幾乎魂飛魄散,她想上前制止,可身體卻忽然動不了了,她下意識側過頭,便看到了不知何時跟着她來的,此時正施施然站在她身後的王女慕容霜。
“王女!救救我兒子!”裘夫人眼睛一亮,如同見了救星般,忙不疊地大聲呼救道。
慕容霜卻并不理會她的叫嚣,只一徑定定地看着那手持雙龍纏月矛的少女,眼中發出異樣的光芒來,多麽眼熟的武器啊,原來西門龍蘭說的竟是真的。
眼前這面目陌生的少女,竟然真的是西門龍錦。
哈哈哈,多麽可笑!曾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西門龍錦被種下了那般肮髒的歡喜蟲,陷入了如此這般的瘋狂之中,非與男子交歡不得解!
若非因着身為王女要維持一向矜貴的形象,慕容霜幾乎想要仰天大笑了。
那廂,裘玉江看到那閃着寒芒的雙龍纏月矛,尖叫一聲,一股臊臭味傳了出來。
竟是吓得失禁了。
裘夫人簡直快瘋了,明明是中了歡喜蟲,這龍女的狀态怎麽會變得如此奇怪……明明不是應該如同媚藥一般的效果嗎?!
為什麽會變成這般危險的暴走狀态啊!
“王女!王女!快救救我兒子啊!”眼見着自己唯一的、最寶貝的兒子在生死之地徘徊,裘夫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她驚聲尖叫着,哀求慕容霜出手,可是慕容霜卻不為所動。
裘夫人猛然醒悟過來,她倏地側過頭看向慕容霜,她在那位王女的臉上看到了嘲諷和勢在必得的笑意……這一刻,她猛然醒悟了過來,是王女出手定住了她,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把歡喜蟲給她,她故意讓她對龍女下手,她明明知道惹怒了龍女她的兒子一定會死……
她明明知道……
她利用了她!
可是她清醒得太遲了……
龍錦只覺得心口燙得厲害,裘夫人的尖叫聲讓她更加地煩躁起來,她全身都在發燙,眼前仿佛已經成了一片火海似的,她仰天長嘯一聲,手中的雙龍纏月矛便将裘玉江紮了個透心涼。
裘玉江只是凡人之軀,哪裏受得了龍錦的全力一擊,當下便在雙龍纏月矛的一擊之下炸成了一攤血糊糊的肉泥,連骨頭都成了不完整的碎片。
裘夫人愣愣地看着這恐怖的一幕在眼前發生,連尖叫都忘了。
她感覺腦袋裏突突作響,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她當成寶貝一樣疼着寵着的兒子……就這樣沒了?
“龍錦!龍錦!你醒醒!”這時,纏在她手腕上的三頭小蛇也感覺出不對了,她的狀态太奇怪了,它忙大聲道,“龍錦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龍錦聽到他的聲音,卻是仿佛發現了新目标似的,扭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血色的龍瞳看得三頭小蛇一陣頭皮發麻。
“是我,是我啊……覃天!我是覃天啊……”眼見龍錦就要六親不認了,三頭小蛇忙不疊地道。
龍錦卻是不管不顧,伸手便去扯纏在自己腕上的三頭小蛇。
“不要扯我尾巴……是我啊!阿三阿三!我是阿三!”被扯着尾巴的覃天簡直快哭了。
龍錦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似乎是稍稍猶豫了一下。
……果然還是只對阿三這個名字有反應麽,三頭小蛇簡直快要淚流滿面了,這是對阿三這個名字有多少地執着啊!
“唐風!唐風!你快來啊!”三頭小蛇感覺不對勁了,唐風一向把龍錦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這麽大動靜,竟然沒有過來簡直不合常理,它凝神四下一望,頓時大怒,原來這四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被設下了一個結界。
覃天猛地脫離了龍錦的手腕,一下子恢複了真身,巨大的三首惡蛟抑天長嘯一聲,将籠罩着這片空間的結界震破了。
裘夫人呆滞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因為驚恐太過,整個人都麻木了,她的兒子沒了,又突然出現了一頭可怕的三頭怪物,她只感覺一切仿佛是場噩夢,待夢醒就好了吧……
見結界被破,慕容霜臉色便是一變,她沒想到西門龍錦動作這麽快,竟然連這三首惡蛟都尋了回來,不過,就憑這惡蛟,料想在她手裏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
冷笑一聲,慕容霜擡起手,便見她手中驟然出現了一把巨大的、由冰霜凝結而成的弓箭,那弓箭之上隐有霧氣缭繞,帶着令人壓抑的氣息,她伸手将那支寒氣森森的冰箭搭于由霧氣凝成的弓弦之上,眯了眯眼睛,指尖微松。
那冰霜之箭便帶着淩厲的殺氣向着三首惡蛟疾射而去。
然而,那一箭并沒有射實,便被一只手握住了。
結界一破,在前院宴席上被裘仁糾纏着的唐風便感覺到了,他如一道殘影般出現,一手緊緊抱住正在暴走狀态的龍錦,一手握住了那支射向三首惡蛟的冰箭。
他冷冷看了慕容霜一眼,反手一甩,那道冰霜之箭便向着自己的主人射了回來。
力道之兇猛,慕容霜竟然一時反抗不能,生生被自己射出的箭刺穿了肩膀。
若非她閃避及時,這一箭必然已經穿胸而過。
慕容霜大駭,她一臉驚疑不定地看着唐風,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神鬼莫測的身手!他不是應該已經被裘夫人在身體裏種下旱天蟲,再無法聚起靈氣修煉才是嗎……
見一擊未死,唐風也沒有顧得上繼續補刀,龍錦的狀态實在太令他在意了,她在他懷中掙紮個不停,血色的龍瞳之中一片暴虐,似乎不摧毀些什麽便不肯罷休一樣,唐風心裏十分難受,他分明已經下定決心要保護好她,結果卻還是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到了暗算。
“你對她做了什麽?”唐風冷冷看向慕容霜。
慕容霜竟然被他的眼神盯得打了個寒戰,心下更是一片驚愕。
他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當年父親便十分重視這個叫唐風的少年,也不知在顧忌些什麽,竟然下令裘夫人在他身體裏種下旱天蟲,杜絕他的修煉之路。她也問過父親原因,父親卻是連她都不肯多說。
如今……這個明明已經被種下旱天蟲的人,為什麽會有這麽恐怖的力量。
唐風卻是已經不耐煩了,龍錦在他懷中不斷地掙紮,痛苦的樣子讓他無法再忍耐下去,他淩空捏住了慕容霜的脖子:“說!”
慕容霜一被制住,裘夫人便感覺自己的身體能動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身體一得自由,裘夫人便猛地撲向了慕容霜,她歇斯底裏地尖叫着,拿手去扯她的頭發去撓她的臉,一副要與之同歸于盡的姿态。
她這一生,為王族做了那麽多事!結果卻被族裏指給了裘仁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如今,竟然還害死了她唯一的兒子!
她怎麽能不恨!
“放……肆!”被捏住了脖子反抗不得的慕容霜紫漲了一張臉,氣得發抖。
“都是你!都是你!還我兒子!你這個禍害!你眼睜睜看着我兒子去死!你這個歹毒的女人!”裘夫人一臉怨毒,“你自己和那龍女有仇,便拿我兒子作筏子!都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慕容霜哪裏受過這般侮辱,她冷冰冰地盯着沖着她發瘋的裘夫人,也不管自己還受制于人,凝氣甩手一排冰棱便将裘夫人紮成了刺猬。
裘夫人猛地瞠大了眼睛,一臉不甘地倒在地上,竟是立時氣絕了。
收拾了叫嚣的裘夫人,慕容霜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蠢貨”,然後看向唐風,似笑非笑地道:“她中了歡喜蟲,并沒有那麽可怕的,只是她不通人事,反應過度罷了,只要找個有經驗的男子交合,便什麽事都沒了。”
這麽說的時候,她的眼睛裏滿是瘋狂的快意和輕賤。
被唐風緊緊按在懷裏的龍錦眯了眯一雙血色龍瞳,竭力壓制住了心底的燥熱感,原來……是歡喜蟲啊,她試着放松了自己的身體,任由自己靠在唐風身上,因為緊緊貼着唐風的身體,那控制不住的燥熱感果真竟緩解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如同飲鸩止渴般,随之洶湧而來的渴望讓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唐風卻是因為慕容霜眼中的輕賤而大怒,一時竟沒有察覺到龍錦忽然安靜了下來,他看着那即使受制于他,也依然能扭曲着臉下手殺了裘夫人的女人,冷笑着道:“還真是令人嘆為觀止的惡毒啊,不殺了你,都對不起龍錦所受的侮辱。”
感覺到他的殺意,慕容霜的臉色猛地一變:“你不能殺我!我是王族的王女,你若敢殺我……”接下來的話卻是猛地被扼止在了喉嚨裏,再說不出來了。
唐風輕哼一聲,便要替龍錦解決了這個禍害。
“咳……咳咳不要!”天絕公子卻是突然從裏間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攔住了唐風,“不要……不要殺她!”
他想要救慕容霜的心太過急迫,竟憑着已經廢了的身體硬生生逼退了唐風,讓慕容霜有了喘息的時機。
唐風意味不明地看着天絕公子,并沒有進一步動作,天絕公子正因為他奇怪的态度而稍有愣怔,随即面色卻是猛地一變,他緩緩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到一把冰劍自他背後穿胸而出,血水和着冰水滴滴答答地沿着劍尖滾落下來。
那個被他護在身後的孩子,給了他致命的一劍。
“哼,不過是一個低賤的男寵,竟然也敢背叛我父親,如今正好讓我為父親清理門戶,父親一定會高興的。”慕容霜看着倒在地上的天絕公子,一臉嫌惡地說了一句,然後不待唐風出手,便飛快地抛出了一張千裏遁符,消失在了原地。
天絕公子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被刺穿的心口,面上的表情由錯愕慢慢變成了痛楚。
龍錦一邊控制着快要喪失的理智,一邊看着倒在地上的天絕公子,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是個什麽心情,名動天下的天絕公子竟然如此憋屈地死在了自己一心想要保護的慕容霜手上……
唐風注意到龍錦的異樣,倒也沒有試圖去追慕容霜,只低頭查看龍錦的情況。
“可惡!竟然讓她跑了!”三首惡蛟怒氣騰騰不甘心地道,奈何慕容霜手中有千裏遁符,那是逃跑利器,憑它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急什麽呢,想殺她,總有機會的。”唐風淡淡說着,看向懷中全身滾燙、緋紅着雙頰的龍錦,他注意到她的下唇已經被咬出了血,顯然是極力在忍耐着歡喜蟲的控制,他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來,輕輕撫上她的唇,“別咬了,先睡一下好不好?”
感覺到他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唇,微涼的感覺十分舒服,龍錦控制不住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自被舔過的手指傳到了心裏,唐風稍稍一愣,随即掩住眼中的異色,伸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睛,溫柔地道:“別怕,睡一下就好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安撫人心的術法之力。
龍錦感覺到那只覆住自己眼睛的微涼的手,她沒有掙紮,乖乖地閉上了眼睛,竟然真的有淺淺的睡意湧了上來,無比地舒服。
因為在龍蛋之中被困了幾千年,她自破殼而出之後,便一直對睡覺這件事情敬謝不敏,如今……這突如其來的睡意竟是感覺意外地舒服,她真的閉上眼睛,陷入了出殼以來的第一次睡眠。
前院裏,裘仁尚且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仍然和那些王族來的紫衣衛推杯換盞,端的是熱鬧非凡。
唐風抱起龍錦,便要離開。
“等……等一下……”倒在地上天絕公子微微動了一下,有些艱難地開口,喊住了唐風。
“還想要我放過慕容霜?”唐風停下腳步,淡淡瞥了一眼那個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男子,“下次再見到她,我必會親手了結了她。”
天絕公子心中一恸,這痛楚牽動了心口上的傷,他猛地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随之湧出大量的血沫來。
那個他小心翼翼護着長大的孩子,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心裏過,在慕容雲實的刻意引導之下,這個孩子從來都只當他是慕容雲實的男寵。
因為纖雲懷着她的時候被喂食了冰淩神石,導致她天生是冰火相沖的血脈,雖然慕容雲實出手壓制住了她身上的火靈根,但她的身體因此受了很大的傷害,體內的火毒和寒毒幾乎每年都會發作,一旦發作起來便是生不如死。
他也因此格外心疼她,纖雲難産而死之後,他為了就近照顧她,繼續留在了慕容雲實身邊。慕容雲實知道,纖雲死後,慕容霜便是那根能牽制他的繩子,他刻意将她嬌寵成了這副驕縱狠毒的性子。
如今……他大限将至,卻是再也顧不得她了。
天絕公子沒有再提起慕容霜,而是斷斷續續有些艱難地道:“在我自我驅逐于魅狐一族前,我做了最後一次預言,這件事情,我想告訴你,也算為纖雲積德,以期修得來生了……”
“什麽事?”見他如此執着,唐風無可無不可地問。
“弑神陣将破,是一個陰謀……”
聽到這一句,唐風臉上才露出了些許感興趣的表情,他想起了上一回天絕公子說過的那個關于“神将滅世”的預言,見他一副上氣接不着下氣的樣子,為防他話說一半便斷了氣,他拂袖彈了枚丹藥入他口中:“說詳細些。”
丹藥入口,天絕公子方才感覺說話暢快了些,不再像先前随時都可能斷氣的樣子了,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慕容霜那一劍已經徹底切斷了他的心脈,這枚丹藥最多支撐到他把想交代的事情交代完而已。
“不管怎麽樣,大天劫都會如約降臨。”天絕公子的眼睛裏帶了些悲憫,“當年朱雀火離的行為已經徹底惹怒了天界諸神,而這片大陸将要承受諸神的怒火。你們想象中美好的修真世界,永遠也不可能真的出現。”
弑神陣将破,所有的人都在幻想着通往天界的道路會再次暢通,幾千年來一直沒有人得以飛升的情況會徹底改變,各類人修妖修仿佛看到了一條通天的大道。
可現在,天絕公子一句話将要徹底打破他們的幻想。
他看着唐風,說:“神将滅世。”
這是天絕公子的最後一個預言。
“王族那位知道麽?”唐風想了想,問。
給他種下旱天蟲的幕後黑手是王族,但是按理王族與他并無恩怨糾葛,唯一的可能便是王族與天界有聯系。
天絕公子搖頭,臉上帶了一絲冷嘲:“弑神陣出了問題,便是慕容雲實動的手腳,他還當自己與天界修好,等待他的将是一條通天大道呢,我又怎麽會打破他的幻想。”
這是他的報複。
讓他汲汲營營辛苦期盼了幾千的夢想,一朝破滅,纖雲也會高興的吧。
天絕公子說完,臉上帶了些奇異的笑容,仿佛看到了那青梅竹馬的美貌少女沖他微笑的景象。
纖雲……
他無聲地呢喃了一句,終是無力地合上了眼睛。
“神将滅世,這是要大家一起死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首惡蛟瞪着已經氣絕的天絕公子,簡直無語凝噎。
誰會料到天絕公子臨死之前竟然會丢下這麽一條爆炸性的恐怖預言,這哪是天絕公子,分明是烏鴉嘴公子好嘛!它好不容易從沉眠中醒來,結果就要面臨滅世之劫了麽!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啊!
三首惡蛟嘀咕着,下意識看向站在一旁的唐風,想看看那高深莫測的大人物有什麽高見,結果便見唐風根本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只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龍錦。
……這是只要有你在,其他都不重要的意思嗎?
喂!不要這樣啊,他還是光棍蛟啊!他不想直到死都是一條光棍蛟啊!
“還去不去神魔之地了啊……”到底不敢惹唐風,三首惡蛟只小聲嘀咕。
“當然要去,且還要快。”唐風淡淡開口。
看來,隐藏在天界的對手已經迫不及待要徹底鏟除他了,他必須快些尋回所有的力量才能有一戰之力。
只是龍錦……
他很在意她身體裏那只歡喜蟲的存在,剛剛他已經用靈力探查過了,那蟲子十分詭異,已經徹底融化在了她的血脈之中,根本沒辦法剝除。
慕容霜逃脫之後,以王族對他的重視,一定會派遣其他人過來對付他,龍錦現在狀态不妙,他不宜再與王族有正面沖突。且說到底,王族也只是一個馬前卒而已,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活,除了浪費時間和消耗靈力之外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從來不做。
“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唐風說着,便抱起龍錦離開了裘家。
三首惡蛟十分乖覺地重新變成了細細小小的三頭小蛇纏在了龍錦的手腕上,開玩笑,神将滅世,它當然要牢牢抱住這根粗大腿以策安全。
當然,它眼裏的粗大腿明顯不是正被歡喜蟲折磨的西門龍錦,而是自覺醒之後表現得深不可測的唐風大人!
唐風瞥了一眼纏在龍錦手腕上的三頭小蛇,到底沒說什麽。
覃天小小地松了口氣,然後又嘀咕了一句:“不過龍錦是什麽時候中招的?我竟然都沒有發覺。”
唐風眯了眯眼睛,想起了那個叫桃葉的婢女,冷冷地笑了一下。
他也是大意了,竟然會讓一只蝼蟻壞了事。
只要一想到那蝼蟻竟然敢利用他傷害龍錦,他便恨不能把她投入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活受過去。
而此時,桃葉正在前院宴席上伺候着,她已經完成了裘夫人的任務,此時正滿心歡喜地幻想着入王族修行的事情,她十分殷勤地伺候着一個紫衣衛的領隊,心裏想着要早些同王族的紫衣衛打好交道,以後入了王族,也好有個臂助。
紫衣衛領隊是個相貌平凡體态敦實的中年男人,桃葉相貌豔麗,身材又豐滿,這樣送上來的豔福,他又怎麽會拒絕,當下揩油揩得十分歡暢。
但桃葉自恃身份,只撩撥着,卻并不給他實際的甜頭,直把那男子逗得心癢難耐,桃葉一邊給他斟酒,一邊注意到大少爺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離了席,她在心底輕輕嗤笑了一聲,龍女又如何,如今還不是人了大少爺的魔掌。
妖妖嬈嬈地飛了個媚眼給那被她撩撥得心頭火熱的紫衣衛領隊,桃葉嬌笑着退了下去,打算去看看女席的情況,結果卻見女席上竟然是一個人都沒了。
裘夫人不在,王女也不在,只有王女帶來的那個名叫清景的侍女還在。
桃葉只稍稍一想,便知道定是裘夫人放心不下大少爺,去龍錦的院子了,她猶豫了一下,打算去看看情況。
她心裏盤算着等見到裘夫人之後該說些什麽讨喜的話博她歡心,以便早日落實她入王族修行的事情,而那些想法和興奮在見到龍錦院子裏一片血腥狼藉的場景後,當下變成了一片空白。
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裘夫人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圓瞪着雙眼一副死不瞑的樣子,她身旁還有一攤連人形都辨不出的血肉糊糊,看那衣服的碎片應該便是大少爺……
桃葉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縱然有再多的算計再多的心眼,她也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人,此時見了這般恐怖的場景竟是吓得失了聲,許久之後,她才猛地捂住了嘴巴,止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尖叫。
她回過神來之後,心頭湧上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慶幸,慶幸自己來得晚,看來二少爺他們已經離開了,想來二少爺是不會在意到自己這般蝼蟻的存在的,他定然只知道是裘夫人下的手,并不知道這其中也有她的手筆在。
這樣想着,她再不敢在這裏多待,她得立刻去前院,然後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定了定心神,強迫自己動起來,然後支使着一雙有些發軟的腿,轉身便跑,然而剛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她突然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了。
然後,她瞪大眼睛,看到自己的身體表面突然鼓起無數的肉芽,那些肉芽崩裂開來,以她的血肉為基礎長出了無數張牙舞爪的藤蔓。
“啊!”
她驚恐萬狀地尖叫出聲,然而很快她便叫不出來了,她的嗓子裏也抽條出藤蔓來,在劇烈的疼痛和恐懼中,桃葉眼中的光亮逐漸黯淡了下來。
直至死,她都被那些自她身體裏長出的詭異藤蔓支撐着,站在那裏。
桃葉死前,仿佛看到了二少爺漠然的臉。
桃葉後悔了,她怎麽就那麽蠢,竟然被不可能得到的利益蒙蔽了雙眼,明明知道二少爺的可怕,竟然還自作聰明地出手算計他……
那些仙人的手段神鬼莫測,又哪裏是她可以妄自揣測的……
桃葉臨死前的尖叫聲驚動了前院的紫衣衛,衆人趕來後院,只見到一片血腥和狼藉,還有全身被藤蔓裹纏着,死得無比凄慘的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