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沉默
沉默
與此同時,茹苑內也不太平。
客廳內,宣秋已經沉默了整晚、坐立難安。
肖管家內心更加焦灼,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陪着宣秋,不停的讓丫環畫聲把宣秋杯裏的茶換成熱的。
直到門終于打開,程修明和承箴一前一後進入。
宣秋畢竟是母親,眼神裏的期待閃亮,但發現終究少了一人,無意識的沖到了程修明面前:“傾世呢?”
程修明無奈搖頭:“是個陷井,我就知道陸子漓沒這麽容易對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宣秋失望的垂下頭,忽地又向看承箴,看到了他左臂在流血。
程修明趕緊解釋:“只是被子彈擦傷,不要緊。”
宣秋卻已經站到承箴面前,擡手便打了他一個耳光,厲聲:“誰讓你去的!”
承箴沒說什麽,倔強的瞪着宣秋:“沒誰讓我去,是我自己偷聽到了你們在商議,自己跟去的。”
宣秋眼睛紅得布滿血絲:“又是為了那個蘇靜水對嗎?承箴,你給我聽好,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我的!是我辛辛苦苦把你找回來的!”
“可我不能丢下靜水!”
“那你就一起和靜水回玉遠,回到你們那個乞丐堆!否則我絕不允許你再被人拖累,誰都不行!”宣秋吼着,近乎瘋狂。
客廳裏一片死寂,除了宣秋崩潰的哭號。
丫環畫聲環視了所有人,悄然冷哼一聲,靜靜開門離開。
肖瑞聲卻注意到了她的舉動,怔了下,忽然懂了,無奈的長嘆一聲。
夜,承箴的房間裏,承箴脫下染了血的外衣。
敲門聲,肖瑞聲:“承箴少爺,是我。”
承箴立刻應了:“肖管家,請進。”
肖瑞聲開門走了進來,先檢視了承箴受傷的手臂,見并不嚴重,也放了心:“您再忍忍,我已經叫畫聲去拿藥箱了,一會兒幫少爺包紮。”
承箴苦笑:“這點兒小傷不算什麽,我和靜水流浪的時候,比這兇險十倍的都有過。肖管家,您坐。”
肖瑞聲顯然有話要說,便沒有拒絕承箴的邀請,與他面對面坐了下來。沉思片刻,直言不諱:“要說畫聲這孩子身世也挺可憐的,她也并不是有壞心,所以——承箴少爺,你沒在宣小姐面前告她的狀,我代她謝您。”
承箴有些意外,今晚的事,的确是茹苑的啞仆畫聲有意讓他知道的。
他以為肖瑞聲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可肖瑞聲如此坦誠,自己也不好再否認,只好點頭:“我知道,我沒怪她,她有她想保護的人。”
肖瑞聲點點頭:少爺體諒就好。
承箴想了想,有些好奇:“肖管家,畫聲是天生就啞嗎?”
肖瑞聲否認:“她小時候是戲班的,嗓子好,遭人嫉恨,幾年前,準備正式登臺亮相那天被人下了藥,毒啞了。也是碰巧,傾世少爺是當中一個角兒的戲迷,就這麽買了畫聲的契,帶回了茹苑,平日也不讓她做粗活兒,待她不薄。”
承箴苦笑:“原來如此,所以她讨厭我,認為我搶了傾世少爺的位置。”
正說着,再次響起敲門聲。
肖瑞聲直接開口:“畫聲嗎?進來。”
的确是畫聲,端着托盤進來,托盤上擱着包紮的藥。
肖瑞聲站了起來,對承箴十分恭敬:“承箴少爺,那您先歇着,我去照顧着宣小姐那邊。”
承箴點點稱頭。
肖瑞聲本準備直接離開,走到畫聲身邊還是停了下來,低聲囑咐:“別再惹事,這次少爺沒怪你,已經網開一面。”
畫聲垂着頭,送肖瑞聲離開。
屋裏又只剩下畫聲和承箴,她便走近,将托盤放在幾上,垂首站在承箴面前。
承箴也不惱,平靜的解開衣扣,脫下襯衫,露出身上的傷痕:大大小小、新新舊舊,以及今晚新添的。
畫聲倒是沒想到這一幕,怔住。
承箴看到畫聲的表情,笑了笑:“你再不幫我包紮一下,我可真的要去跟秋姨告狀了。”
畫聲趕緊拿藥幫承箴消毒傷口,藥水讓承箴有些刺痛,承箴皺眉忍着,故意找話題分散着自己和畫聲的注意力。
承箴:“肖管家說,你以前學過戲。”
畫聲沒反應,繼續手上的動作。
承箴自顧自的說:“我和靜水也差點兒被賣進雜耍班,喏”。
他指着自己肩上的疤:“這條,是人販子要割我的皮糊上猴皮,呵,要是真讓他辦了,那我一輩子就是個猴娃。”
畫聲終于有些動容。
承箴:“還好,當時宣小姐救了我,還有靜水。所以我和靜水都感激她,就像你感激傾世少爺一樣。”
畫聲停下手,看着承箴。
承箴:“可現在靜水和傾世出了事,而我只想要救人。你也看到了,上官先生到現在都沒出面,聽是安排了程侍從去,也毫無辦法。我不能再就這麽坐等消息,可我對金京又是完全陌生的。所以……你要不要幫我?
畫聲看着承箴。
承箴補充了句:“也是幫傾世。”
顯然這句起了作用,畫聲想了想,走到書桌前,拿起紙筆寫字。
承箴有些驚訝:“你識字?”
畫聲沒停,繼續寫,然後遞給承箴。
字條三個字:怎麽幫?
承箴微笑着,篤定:“我想知道陸家,陸子漓的所有事情。”
汽車回到陸宅的時候已近淩晨,天擦了亮。
陸子漓下車的時候回身深深看了靜水一眼。她的眉宇間竟然不見了疲憊,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喜怒哀樂,全身上下忽然透出的凜烈氣息足以拒人千裏之外,卻極主動的走向陸宅的大門。
“跟寶喜說,看着她,看好她。”陸子漓盯着靜水的背影,吩咐着湊上前來的阿遠。
陸子漓的聲音不大不小,不止阿遠聽得見,靜水也聽得見。
她知道他話裏的意思,他也會有拿不準的時候嗎?
沒有猶豫,靜水踏進陸宅的門檻。
陸天望的頭七,于對于目前的陸家來說是頭等大事。
陸家所有産業都派了兄弟過來悼喪,在大宅聚集。表面上個個義憤填膺,暗裏怎麽想的就不好說了。
本以為這次陸家會跟上官家火拼,卻沒想到事情竟也出現轉機。
來龍去脈外人雖不甚清楚,但聽說大概是上官易之白白幫陸家養了十幾年的兒子。
總之,大熱鬧雖沒了,小變動總會是有的。
焦點便集中在兩件事上:一是重選陸天望生前所負責的産業;
二是幫陸天望娶下一門陰親。
抛開陸家的主業不談,分支各有各的管轄、各有各的負責、各有各的門道。可大致說來,生意最多的卻也是管的最差的:陸天望負責的那些。
陸天望的心思在吃喝玩樂上,若不是靠着陸元勝的聲望,他是不會坐穩位置幾年不換的。
現在他死了,産業裏的老人們自然是不會多想什麽,唯陸元勝馬首是瞻,可新進的成員就未必也是這麽想的了。
雖說陸家大部分産業就是姓陸,但最近幾年外姓人入股的也不少,也不能分兄弟們一杯羹嗎?
究竟陸天望名下的産業,是由外姓人、大股東中推選一位出來,還是會由陸元勝指派給唯一的兒子陸子漓?
每個人心裏都在打着小算盤。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儀式開始。
跟市井百姓家一致的是都有超渡和進香的環節,不一樣的是還多了各分公司的兄弟們,象征性的割破點皮肉、滴幾滴鮮血出來,意思是會為陸天望報仇,讓他安心上路。
一個時辰後,儀式告一段落。
陸家的下人們火速搬來幾張椅子先請當家們按次序坐了,又奉了熱茶。
陸元勝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飲了口又放下,清了清嗓子引入正題:“想必天望的死因大家也都有所耳聞了,這是陸家的私事,私仇不必公報,我陸某人自會處理。
倒是他名下的那些財産不能群龍無首,生意不能亂。
今天諸位前來,不妨在此商量一番,我陸某人也從不會一家獨大,都來談談這新人選吧。”
沒人回應,喝茶的喝茶,沉默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