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喬家別墅坐落在鬧市中心,鬧中取靜。
外圍是一圈茂密的林木,裏面分割成幾塊種上名貴花卉,每年光園丁人工費都支出不少。
餐廳內,喬父喬母和喬晟坐在餐桌上,旁邊空了把椅子。
喬母年逾五十,但保養得當,看起來比五十多歲的喬父年輕十幾歲。
喬母本姓夏,一輩子沒吃過什麽苦。
夏家雖然不是豪門大戶,家境也算殷實,夏家這輩生了六個兒子,好不容易迎來一個小女兒,自然是千萬寵愛長大。
出嫁後喬父顧家又有能力,喬母安心地在家當家庭主婦。
說是家庭主婦也不盡然。
喬家光傭人就不下兩位數,不管是洗菜做飯,掃地拖地洗衣服等都有專人打理,喬母只需要在保姆的陪同下照看兩個孩子。
但晚上有保姆哄睡,白天有各種早教班,興趣班,喬母真正操心的時間很少。
等喬晟和喬齊年紀再大些,能獨立生活了,喬母更沒事幹,轉而去攻讀博士學位,對不同地區文學史和地域風貌很感興趣。
等喬晟能完全接手喬家,喬父陪着喬母滿世界跑。
這也是他倆今年第一次回國,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
喬母問喬晟:“這是怎麽了?和小林鬧別扭了?”
喬父喬母前段時間在南極考察,連個短信都發不出,更別說知道林安饒流産的事了。
Advertisement
這事只有喬家兩兄弟,霍嚣,一起跟過來的蔣姝和羅輯知道。
喬母對小兒子的強迫林安饒的做法頗有微詞,但扭不過他,再加上等她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了。
可能是出于補償心理,喬母時不時會寄些特産給林安饒。
有時是歐洲某小鎮買的手織圍巾,有時是非洲某原始村落裏古老且有濃厚宗教色彩的法器,據說能給人帶來好運。
更多的時候是當地不同風土人情的照片,高聳入雲的大教堂,碧波千裏的大江,黃沙漫天的荒原。
一張張一件件,頻率不算高,三五個月才寄一張,照片背後寫着密密麻麻的當地特色與旅游指南。
即使林安饒從沒回信,但她一如既往,一廂情願地給未曾謀面的Omega寄東西。
喬晟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父母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喬齊躲在樓上不下來太不像話。
管家從樓上下來,對喬父喬母還有喬晟搖了搖頭,說:“小少爺說他不餓,讓夫人老爺先吃,不用等他。”
喬晟起身,對喬父喬母說:“我上去看看。”
喬母點了點頭。
.
喬晟敲了兩聲,随即打開房門走進喬齊的卧室。
喬齊曲腿坐在地上。
外層厚窗簾分立兩側,裏面以裝飾為主、遮光效果聊勝于無有的薄紗窗簾覆在窗前,陽光透過薄紗細密的孔洞映在喬齊臉上。
喬晟踢了喬齊一腳,開口問:“看看你這幅樣子,又怎麽了?爸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喬齊像個反應遲鈍的假人,白色襯衫上印出淡鞋印。
過了一會,喬齊才從紛亂的思緒裏爬出來。
呢喃自道,像是問喬晟又像在問自己,“哥,你說為什麽我以前能忍受,現在突然忍受不了了。”
“人真是個奇怪的生物,掌控不了自己的思想,也掌控不了內心的情感。”
“以前他只要多看我一眼我就覺得開心,能陪在他身邊我就覺得高興,要是他對我笑一笑,我怕是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忘了。”
“現在我只想他對着我一個人笑,只和我在一起。”
喬齊連自己都感到費解。
在霍嚣接走林安饒的那一刻,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憤怒、不甘、驚恐等情緒包圍了他,心髒傳來密密麻麻針紮般的疼痛,一口氣悶在胸口,排不出咽不下。
他像是忽然從天堂跌落,毫無防備。
他甚至在林安饒松開他手的那一刻聽到心髒“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得完全,任憑他怎麽黏都黏不起來。
“我從來沒這麽喜歡過什麽,這種感覺真奇怪。”
喬齊轉過頭看向喬晟,淡色瞳孔似找不到光距般渙散。
喬父喬母從不會在物質上短了孩子,喬晟能力出衆又護短,從小喬齊想要什麽都能得到,不外乎是立馬得到還是花些手段得到。
但在情感上喬齊是匮乏的,甚至可以說平淺得像烈日陽光下吸附在柏油馬路上即将消散的雨水。
他得到的太容易,連情感也是。
家室不如他的捧着,自發在他身邊阿谀奉承,家室和他相當的也沒幾個,大家一起長大,關系說不上鐵也絕對不差。
頂着喬家小少爺的光環,又得了副俊朗的外表,十七八歲最美好的年紀,愛慕者如狂蜂蝴蝶般蜂擁而至,叫他可以端着姿态慢慢抉擇,仿佛和誰在一起都是對那個人的賞賜。
直到遇見林安饒。
很難說剛辦完成人禮的喬齊第一眼看到林安饒是什麽感覺。
他如被一支箭正中紅心,箭尾因為力量之大不停抖動,怎麽都停不下來。
那一刻,香鬓雲影如潮水般褪去,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圓潤的狗狗眼裏只剩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是了,他們隔了這麽遠。
遠到中間穿過一條人造溪流,遠到喬齊一看見那身影走動便拔足狂奔,仿佛慢一秒就會追趕不上,消失不見。
他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說不上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見到他。
往後霍嚣和謝瞻橫插一腳,他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默許了這段不健康的關系。
但今天,或者更早幾天,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止是淺薄的喜歡。
愛意在手指間纏繞,在時間縫隙裏瘋長。
他早已被架上靈魂的高臺,腳下是汪洋大海,潮起潮落間海水已經漫過頭顱,他的□□,他的靈魂都已溺死在這片無際而美麗的藍色海洋中。
他像一個懵懂的孩子,第一次面對如此洶湧且長久的情緒,第一次擯棄Alpha刻在基因裏的、對Omega信息素與皮囊的考量。
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看着日升月落,在無邊寂靜中細細刨開自己的心,剝絲抽繭,像是用鋒利的小刀一點點剖開全身的經脈,沿着脈絡一分一毫地尋找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緣由。
最後,他找到了。
當年那支紅色箭羽仍插在心口,與血肉長在一起,再精密的手術、再高超的技法都無法将其剝離。
喬晟靜靜聽完,盤腿坐到喬齊身邊,和喬齊一起看窗外的風光。
窗外有一片茂盛的水仙花,淡黃色花瓣沐浴在陽光下,是一種金光燦燦的漂亮。
沉默半晌,喬晟突然問他:“真的這麽喜歡,非他不可?”
喬齊回答的語調不高,語氣中卻有一股斬釘截鐵。
“不是喜歡,是愛。”
喬齊怔楞了一下,随後嗤笑一聲,像是不理解為什麽弟弟能說出“愛”這個字。
但從小喬齊要的他都會用盡手段幫他得到。
喬晟撇眼看喬齊:“只要他願意,我就幫你。”
喬晟需要林安饒打從心底裏願意呆在喬齊身邊,甚至是和喬齊結婚。
否則只靠手段把人強留在身邊,憑喬齊患得患失又上頭的樣子,指不定能鬧出什麽事了。
林安饒就是讓喬齊當狗,喬齊也會毫不猶豫地帶上項圈匍匐在林安饒腳邊。
這不是喬晟想看到的,他需要兩人建立一段還算健康的情感鏈接,不一定是愛情,只要是不傷害到喬齊的任何一種情感都可以。
喬齊聞言喜出望外,整個人從平靜到呆愣,再到爆發出巨大澎湃的活力。
“哥,你說的是真的嗎?”
喬晟看着喬齊這幅不值錢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說:“我騙你幹什麽,從小到大我說的哪個沒實現。”
喬晟坐在一旁給喬齊分析:“還記得許家的小兒子嗎?Omega,和謝瞻信息素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從小喜歡跟在謝瞻身後。
當年出車禍喪失意識轉國外治療,聽說前幾個月已經醒了,馬上要回國。謝家看不上林安饒,不管從出生還是風評,我這麽說你別生氣,這是事實。”
“謝家有意和許家結親,謝瞻只會娶許半卿,也只能娶許半卿。”
“至于霍嚣,這些年一心撲在事業上,沒見他對林安饒有多上心,想來不過是Alpha的占有欲和勝負欲作祟。大不了我出點血,讓幾個項目給他,讓他放棄林安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