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植物人後世界安靜了

第1章

第一章

“大家今天辛苦了。林老師給大家準備了豐盛的宵夜，就在春華大廳，大家趕緊收拾東西過去吃吧。”随着副導一聲吆喝，片場的各個角落都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松子，快點啊，我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蒜香鮑魚，白灼黑虎蝦，清蒸小青龍，我來了！”一個攝影師飛速收拾好裝備，拉着助理小松疾步趕往春華大廳。

小松被拖得一踉跄，差點摔在地上：“诶，慢點啊師傅，之前唐老師請大家吃宵夜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激動啊。”

攝影師對着小松嘿嘿一笑：“一看你就是新人。”

老攝影師拉着小松邊走邊說道：“你知道這頓宵夜是誰送的嗎？”

小松不解地撓了撓腦袋：“啊，副導不是說林老師送的嗎？”

老攝影師“啧”了一聲，看了眼不成器的小徒弟：“背後那三個送的。見不得人天天吃糠咽菜，我們能吃上康華樓的海鮮大餐純屬沾了你小林老師的光。那價格，啧啧啧，你把我賣了都吃不起。”

小松這才如夢初醒，張大了嘴巴，吞吞吐吐地像是不好在背後說人閑話，小聲詢問道：“這...這麽說傳聞都是真的？”

老攝影師倒是不忌諱，這是圈裏人盡皆知的事，“這有什麽不好說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我跟你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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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林安饒正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小憩。

“安饒，喬齊以你的名義給大家送了點宵夜”，陳沉小聲地提醒道。

“嗯。”林安饒躺在椅子上，仍是閉着眼睛，沒什麽表情變化。

陳沉瞧着松了口氣，想着林安饒應該沒有生氣，才敢把喬齊特意送過來的宵夜拿出來一一擺到桌子上，讨好地說道：“這是喬齊特意給你做的，瑤柱冬瓜薏米湯，清蒸東星斑，還有一個蝦仁水蒸蛋，你嘗嘗。”說着把林安饒最喜歡的蝦仁水蒸蛋推到他前面。

林安饒睜開了眼睛，目光卻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靜默了一會，在陳沉額角的汗滴徹底浸潤鬓角前，林安饒總算開口了：“先放着吧，我一會吃。”

陳沉得到回答，不勝欣喜，連忙回着：“好好，那我先出去了，有事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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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門分割出兩個世界，門外的陳沉忙着給喬齊回信息，拿到了額外的五千獎金；門內的林安饒面無表情地動起筷子，只是再鮮美的東西都味同嚼蠟。

林安饒看着眼前精致合意的飯菜，只覺得諷刺，一股無力感如同潮水快要将他淹沒，大腦甚至出現了短暫的眩暈，眼前一片空白，寂靜的室內唯有林安饒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作響。

一只被豢養的鳥永遠飛不出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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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某頂樓辦公室內，一助理正彙報着：

“23號，林少出席華盛頒獎晚會，與白槿發生一些口角，雙方粉絲展開罵戰，公司已經及時下場解決

25號，林少拍戲從車上滾下來時不小心撞到了背，去醫院拍了片，沒什麽大礙，導演給林少放了一天假。

26號，喬齊給林少所在的劇組送了鴻湘樓的宵夜......”

話音未落，坐在真皮大椅上的男人突然嗤笑一聲，停下了翻看文件的動作，出言輕諷道：“這頓宵夜送得可真是值啊，這下全劇組的人都知道了。”

高鼻深目的男人似有停頓，接着又接上冷笑一聲“這種沒腦子的行為也就喬齊幹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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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的全部戲份殺青後，林安饒乘坐飛機回到了海城，一下飛機便遭到了粉絲的圍堵，場面頗有些混亂，短短一百米的路，林安饒硬生生走了半個多小時。

歷盡千難萬險，林安饒總算坐上了羅輯的車，一行人往鏡湖小區駛去。

“沒想到白槿也是今天晚上的航班，兩邊粉絲沒掐起來真是天大的喜事，不然保準又是一個黑熱搜。”羅輯頂着一腦門的汗打趣道。

羅輯四十多歲，是個Beta，在帶林安饒前是個金牌經紀人，将兩個籍籍無名的小演員一步步帶到影帝的位置上，當年真是風頭無兩。不過在四年前羅輯查出來癌症來，只能放手專心養病，後來複出也只帶林安饒一個人。

羅輯對林安饒完全屬于放養型，羅輯心裏也清楚自己的份量。林安饒出生海城林家，又有霍家、謝家和喬家為他保駕護航，雖說當年四人因為這事鬧過一場，但終歸是枕邊人沒什麽隔夜仇，事情以三人不幹涉林安饒的事業收尾。

不過三個人明面上不再幹涉，暗地裏還是幹了不少事情。就算三人不出面，光想想林安饒同他們的關系，腦子正常的人都只會巴結。

這世道，來一個林安饒，流量，曝光度，資金場地，審批上星全有了，也怪不得導演們頂着各方罵聲要用林安饒。

所以林安饒的演藝之路格外順風順水，羅輯出不上什麽力，索性當減輕工作量養養身體了。

“羅哥，你就別滿嘴炮火車了，剛剛耽誤了這麽久，謝總還在安饒哥家裏等着呢。”陳沉焦急地催促道。

“喲，小丫頭片子，你還是雙面間諜啊，一個人打三份工啊。”羅輯将車平穩開出，戲谑地看了眼後座的陳沉。

“我就是傳個信息......”陳沉漸漸聲音小了下去，小心地撇了撇旁邊的林安饒，見他沒什麽反應才放下心來，心裏安慰自己：我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賺錢嘛，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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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駛入鏡湖小區時已經八點了。羅輯和陳沉幫林安饒把行李搬上樓便離開了。謝瞻自然地接過了林安饒手裏的行李箱，眉眼彎彎，像是等待着丈夫出差歸來的賢惠的妻子。

謝瞻親昵地招呼道：“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蝦仁水蒸蛋，放微波爐裏熱一下就行，馬上就能吃了。”

林安饒點了點頭，進屋簡單收拾去了。等他收拾好出來，大理石飯桌上已經擺滿了盤子，一眼望去有五六個他愛吃的菜，葷素搭配，色澤誘人，剛從保溫箱和微波爐裏拿出來還冒着騰騰熱氣，晶瑩剔透的米飯擺在桌子兩旁，暖色燈光為餐廳鋪上了一層名為“溫馨”的濾鏡。

一瞬間，林安饒就知道謝瞻的意圖了。

林安饒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裏忍不住嘲諷道：多麽像家啊。

這麽多年的糖衣炮彈，林安饒早己經免疫了，或者說一開始他就沒動搖過。

林安饒拉開凳子坐了下來，靜靜地吃起了飯。

等林安饒和謝瞻吃完飯已經接近晚上九點了。林安饒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面前的電視裏傳來衆人的歡呼笑語，幾個綜藝大神和喜劇大咖紛紛自毀形象下場抖包袱，再配上後期跳脫的文字和靈魂補刀，活脫脫又一個現象級喜劇綜藝。

廚房裏傳來水聲與碗筷輕微碰撞的聲音，謝瞻正穿着一件印有Q版貓貓頭的圍裙有條不紊地清理廚房，鉑金戒指在白熾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幾道亮光。

這大概是許多人家最平常也是最溫馨的樣子，一頓熱騰騰的、合胃口的晚餐撫慰了長途奔波的疲憊，廚房裏的身影讓人感到被照顧的放松惬意，電視機裏熱鬧的場面感染至家裏的角角落落，似乎整個心都充盈了起來，像是孩子回到母親的懷抱，乞兒找到一處山廟，那麽幸運那麽溫暖。

“安饒，來吃點水果。”謝瞻從廚房捧出一個果盤。

林安饒應了聲“好”，起身吃水果。兩個人就這麽并排坐着，你一口我一口的解決了面前的水果。

林安饒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在心裏默念了五個數。果不其然，在層層鋪墊後謝瞻終于開口了：“安饒，你想不想回林家接手公司？”

“不想。”林安饒拒絕得很幹脆。

“安饒，你還記得李醫生給你定的藥量是多少嗎？”謝瞻望着林安饒，眉眼帶着天生的溫柔，清澈的眼裏染上了幾分擔憂。

林安饒沉默着，沒有回答。

“你不知道自己患有偶發性杜蘭綜合征嗎？”謝瞻微微拔高了聲音，他不喜歡林安饒消極抵抗的樣子。

偶發性杜蘭綜合征是一種Omega特有的，以第一個患有該病症的患者杜蘭的名字命名的絕症，臨床表現為無法被終生标記，有偶發性發情期，無法懷孕等等。

以上病症都在現代醫學射程之內，但偶發性杜蘭綜合征還有一個最為致命的臨床表現：無法靠抑制劑度過發情期。

正常的Omega一年只有一次發情期，且可靠抑制劑度過，但患有偶發性杜蘭綜合征的患者一年有四到六次發情期，由于根本無法預測，又無法抑制，導致這些Omega根本無法在社會上生存，沒有公司敢招聘他們，一旦出事這些Omega就成了人型催情炸彈。

曾經就有一位Omega在外出就醫時突然碰上發情期，圍觀群衆本想幫助這位可憐的Omega，卻在信息素的影響下成為了施暴者。

這個Omega死于輪/奸，但在事後的法院判決裏，Omega被判了全責。

偶發性杜蘭綜合征并不為大衆所熟知，因為患這種病的人極少，有醫學記錄的只有十二個，林安饒是不幸的第十三個。

但他又是幸運的，因為背靠海城林家，又有其他三家幫忙，耗費了難以計數的金錢與人力終于研制出了專門适用于林安饒的長效藥與短效藥。

長效藥一般有兩個月的期效，短效藥只有三天的期效。該特效藥可以有效預防發情期，但發情期來後便不起作用了。一般效果越好的藥副作用越大，所以林安饒一年基本只拍一兩部劇，而且都不是主演，若是遇上一些頒獎典禮就吃短效藥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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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瞻知道自己語氣不好，但一想到藥瓶裏整整少了四顆短效藥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謝瞻在大學輔修過藥理學，全程跟進特效藥的研制，他知道這種藥的副作用有多大，不按醫囑亂吃簡直是在透支自己往後的生命。

如果可以，謝瞻想過的，把林安饒鎖在家裏不就好了嗎，前面的十二個Omega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反正林家已經爛了，在林安饒父親的手裏像是一艘破桅漏洞的百年木船，外表看上去尚能撐撐場面，內裏一擊就碎。

但謝瞻狠不下心，他愛林安饒，即使林安饒從沒接受過這份愛意，從來沒有回應，但他依然愛着，如鯨向海，如鳥投林。

所以他不願看到只剩一個空殼子、內裏跟着林家一起腐朽的林安饒。

面對林安饒，他總是妥協的那方：“我不會和霍嚣他們說，李醫生也不會說，但你以後不能再亂吃藥。”

謝瞻喝了口水，壓下心裏的煩躁，接着道：“羅輯，他能力不夠，我給你找個新的經紀人。你要真喜歡拍戲，我找人給你定制劇本，再挑幾個大導，安安心心拍戲拿獎。你看看羅輯給你走的是什麽路線，一片烏煙瘴氣。”

事關自己的職業生涯，林安饒這才出聲拒絕：“羅輯挺好的，這麽多年我習慣了。”

謝瞻望着林安饒，似乎不明白他在固執什麽：“羅輯讓你走的是什麽路線？黑紅路線？他作為你的經紀人，一無法給你好資源，二任由你被水軍肆意謾罵，三不能好好照顧你，還要他幹什麽？”

林安饒又不說話了，只是盯着茶幾出神，也不知有沒有在聽謝瞻講話。

謝瞻叫了聲“安饒”，林安饒沒理他。

每次一聊到不想聊的就不說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慣出來的破毛病，謝瞻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謝瞻寧願林安饒和以前一樣駁斥吵架，大不了床頭打架床尾和。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一對沒有激情的中年夫妻，成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完全喪失了交流的欲望，任何事情都顯得無足輕重，這幅會喘氣的活死人樣讓人有火發不出。

“你累了就先休息吧。”謝瞻拿起外套，算是默許了林安饒的想法，不會換掉羅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