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舊事(二) (16)
“山重水複疑無路。”
溫:“那人便在燈火闌珊處。”
“這是你八歲溫暮霭九歲,‘燈火闌珊’那麽應該是在墓地遇到的了?夜晚的墓地。”
溫:“過幾天要參加校隊的選拔,有些緊張希望有天神的眷顧。”
孟:“後者事,今日必。”
“這是溫暮霭第一次和別人對壘,參加學校組織的比賽,你發心情這天小姑娘被野狗所傷。”
溫:“舞臺上的人們啊,讓人多番羨慕。”
孟:“不羨長江天際流。”
“你發這條時,溫暮霭初中畢業會上原本應該出席的畢業生受到校外人士勒索綁架,出席的人換成了溫暮霭,也應為這個她被當地最好的高中破格錄取。我看過當天視頻,她的表現不像是臨時上場倒像是早有準備......”祁依斐別有深意的看着孟唯。
“我和暮霭的老家南北之隔,而且當時我才只有十幾歲而已。”
“嗯,有妖即可。”祁依斐說完對上孟唯的視線,平靜的敘述着,“黃色的大狗,阿豐!你利用你先祖的名義讓他效忠于你,為你和溫暮霭掃除障礙,你們相約江城市,這是你先祖的城市,也是你和溫暮霭初次相見的城市,它對你們別有意義。”
祁依斐将A4紙翻到最後一夜,上面寫着:
溫:“人生如只如初見”
孟:“如影随形的不只是愛,還有夢魇。做不了愛人那麽還可以做夢魇。”
“這是溫暮霭死亡前一天你們的對話,之前幾年那麽幾乎已經不再用網絡聯系了。你做了她的騎士,可是她卻要擺脫你?為什麽呢?因為她遇到了她的王子?”
孟唯低着頭,雙手藏于桌下不斷用力攥緊,像是掌握不住某種情緒猛地雙手張開,修長的指甲從甲床中飛快的生長出來,在祁依斐看不見的耳後印記上一根根枯黃的狗毛不斷滋生。祁依斐還在念叨着紙上的話,屋內的空氣驟降,對面的人突然發作,異于常人的手帶着鋒利的指甲即将劃到祁依斐的咽喉。祁依斐像是沒發現這突出起來的變故一般,自顧自的說着,孟唯雙眼充血憤怒的盯着祁依斐大吼道:“你知道什麽?你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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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孟唯的手快要觸碰到祁依斐之際,閻己身子向祁依斐側了側飛快的拔出頭上的簪子插入空懸的手中,将試圖行兇的利刃固定到厚實的桌子上,随着孟唯痛苦的尖叫耳後的印記再次恢複平常。
祁依斐活像個大尾巴狼擒着抹自鳴的笑看着半爬在桌子上的孟唯道:“你還真以為我一個凡夫俗子連把槍都沒帶就屁颠屁颠跑過來激怒你這個半人半妖的神經病?我有老婆的!”
孟唯額頭青筋暴起,雙眼赤紅,絲毫看不出之前的根正苗紅謙謙君子模樣,被密雲簪戳穿固定在桌子上的手漸漸從傷口中籠出一股黃色霧氣,聚攏到半空後牟足了勁從鐵門的縫隙中向外界飄去......
閻己的頭發散落的身子兩側,微微肉肉的白皙小臉被遮住了小半,随着對方偏頭看向祁依斐的動作可以看到明眸的雙眼睫毛根根分明。孟唯擡起由于疼痛而大汗淋漓的頭看向閻己,眼中驀然出現一抹驚喜之色,調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委委屈屈的沖着閻己哀求般的說道:“祖奶奶,我是姜一唯的後人!祖奶奶,我就是被那只狗妖迷惑了心智,您看在我先祖的份上放過我吧!”
孟唯曾在家中的族譜中看過閻己的畫像,那時姜一唯為閻己所畫的。畫像中的人,一襲長發随風而動側着頭不知看向何處......
祁依斐的好心情被孟唯一聲聲的“祖奶奶”給掃了個幹淨,橫着眉咂咂嘴嗆聲道:“誰是你祖奶奶?我還沒你這麽個後生!”
閻己拽了拽祁依斐的衣角,對着孟唯卻像是和祁依斐解釋道:“你先祖我是認識的,但是我和你們并沒有關系,你先祖和你長的很像,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擁有無垢之念的人,而你不是。”
“不是的,祖奶奶我先祖還留有您的畫像,你一定要救救我!”
祁依斐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到孟唯腦門上,說道:“救你?你殺死林凡的時候,怎麽不考慮救救他?你将林凡的屍體塞進垃圾站的時候,怎麽不想想現在?你把林凡的內髒器官放置在他家中書房被林楠發現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你無垢的先祖?”
孟唯像是被祁依斐這番話說醒一般,将臉掩于固定在桌子上的手肘中,雙肩開始顫動,像是抽泣......祁依斐和閻己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孟唯的笑聲打斷了。一陣刺兒尖利的笑聲過後,孟唯擡起自豪的臉對着祁依斐道:“我的計劃是不是很完美?林哥的手可真漂亮,揮動在暮霭屍體上的模樣真讓人心動。可是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屬于別的人的?怎麽能是愚蠢人的丈夫和父親,想到這裏我就惡心想吐!!!我只是為他完成他的儀式,林哥說要将一生都獻給法醫事業,我只是想要幫助他,我都想好了,等這些事情完結,我就去報考法醫專業,我的第一個解剖對象就是林哥,這是多麽偉大的事情啊!”
“......”這貨神經病是搶救不了了!
“我厭惡那些擁有過林哥的人,我考慮了很久,原本要将林哥最完美的雙手給她們送過去的。可是她們根本不配看到我林哥的雙手!!!”孟唯說着面目詭異一笑,“還有內髒,不知道她們看到林哥鮮紅的內髒時是什麽感受,是不是像我一樣熱愛!哈哈哈......”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要把林凡的屍體丢進垃圾站?”
孟唯眼中對祁依斐出現一絲鄙夷:“你知道什麽?蓮出淤泥而不染,最純潔的身體本來就是要在最污濁的地方發現!就想人一樣,最可怖的墓地裏遇到讓我最溫情的救贖!!!”
祁依斐對孟唯的腦回路震驚到目瞪口呆,如果這些話不是被當事人自己說出來,他這種常态人的腦子是絕對想不出這種匪夷所思的答案的。
這貨确定是無垢之人的後代,這怕不是誰的頭上有點綠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結束以後會是最後一卷《佛密山祭》,開篇是解釋一下《我心匪石》的後續。明天會更一章陸青竹的《舊事》篇,如果可以會加更一章最新卷解釋上卷。謝謝支持,謝謝收藏!我第一次寫文,知道有很多不足,這一本大概三萬字就完結了,我喜歡寫這類文,不久再開這種類型的文希望可以環節銜接更好,故事更有意思的。寫文是我想要走下去的路,其實我很迷茫,但是很謝謝我的基友們,也很謝謝給看到這裏的讀者,更謝謝“M”,其實你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坑了......第一次看到你留言的時候我以為是我基友,我基友也叫“M”
☆、舊事(終)
陸青竹死了。
蘇澈沒想到事情會像戲目中那樣發展到今日的境地,自己鬥垮了李聞之,鬥垮了傅軒郎,卻害的陸青竹死于非命。當李聞之蓬頭垢面出現在刑場上時,蘇澈心中并沒有那種大仇得報的激動,反而有些慌神,腦海中不斷憶起當初年少你侬我侬的青蔥時光。臺上的人用怨憤的惡毒目光看着自己,自己做過什麽?不過是将這幾人的詭計公之于衆。當今世道上,誰不無辜?
“我李聞之就是死,也要拉一個點背,東郊城外你去給你的相好的收屍吧!”
蘇澈沒看到那手起刀落的血紅,木着腦子腳步飛快的跑着,将那些漫天的流言全都甩在了身後。東城城郊的破爛茅草屋是前幾日陸青竹找到的,随手收拾幾下讓蘇澈暫時住在這裏避避風頭的,陸青竹說,等事情過去了便帶着她去尋找那個叫做茶茶的女孩。
是等不到了麽?
蘇澈趕到茅草屋的時候,那些兇悍的打手已經撤退了,只留下滿身是血的陸青竹和幾根沾着血液的黑色馬鞭。陸青竹俯卧在地上,露出的側臉鮮血淋漓沾滿土黃色的淤泥,眉頭緊緊蹙在一起本應鮮紅的雙唇慘白的死咬着盡顯苦痛之色。蘇澈的雙腿像是注入了千足的水銀駐在地上,費力的挪動着步伐慢慢像地上的人靠近。
“老......老陸.....”
蘇澈還未走到陸青竹身邊便被突然出現的傅軒郎推到在地上,膝蓋磕在地面凸起的石塊上,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把白色的羅裙染出點豔麗血色。
“勾欄裏的都是騷蹄子,不是要為這種人翻案麽?你現在還敢麽?”傅軒郎斜睨着眼睛将蘇澈從地上拽了起身,像是看着一條瀕臨死亡死亡的流浪懶皮狗般的看着她。
“翻!為何不翻?他活着我會翻案,他死了我還是會!”蘇澈竭盡全力想要擺脫鉗制着自己面頰的雙手,這雙令人作惡的血腥之手。
“賤、人!”傅軒郎講蘇澈丢到地上,持起一旁的馬鞭擡手狠狠的打下去,“那你就和他一起去陰曹地府翻個夠吧!”
馬鞭一下一下的落在身上,皮開肉綻,在蘇澈白色的粗鄙衣衫上開出一朵朵嫣紅的花,不知過了多久,傅軒郎講地上的人拽起拖着雙臂拖出了院落。門口的侍童大約是個新人還未見過這樣一番場景,面色瞬間煞白,也沒敢說話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跪伏在地上做人肉腳踏。傅軒郎講暈過去的蘇澈随手丢棄在馬蹄子下踩着瘦弱侍童的背便上了馬車,侍童顫顫巍巍的之氣上半身跪在地上不敢擡眼于主子對視,小聲且謹慎的道:“大人,這名女子該如何安置?”
“如何?”傅軒郎顯然未想到将蘇澈帶回去的辦法,實在不願與這樣的女子同坐一起,勾着嘴角回問道,“你覺得該怎麽辦?”
侍童更加惶恐,微微擡了點頭看向傅軒郎實在猜不出主子的心思,将身子重新伏到地上:“大人,奴才愚昧,奴才不知。”
“不知?那你覺得讓這種畜生和本官同坐如何?”
“自然不能!”
“那将她挂在車後,又如何?”傅軒郎從腰間取出折扇,此刻晴空萬裏,讓人額頭分泌出一層薄薄的汗液。
侍童伏在地上看了眼只剩下一口氣的蘇澈,身子抖了抖小聲道:“奴才知道了。”
傅軒郎擒着笑退入車簾中,侍童将蘇澈扶起便系上草繩便嘀咕道,也不管對方能否聽見只求個心安:“蘇姑娘,我也是迫于無奈,若是您不幸離世,可千萬別來找小人啊,小人給你燒紙,求您黃泉路好走。”
“蘇姑娘,你說你何必為了個野小子做這麽些事情,傅府連帶着皇親,就算......哎,您真是傻!”
侍童還在嘀嘀咕咕的說着,蘇澈被這些看似至理金言給念叨醒了,擡起一只手用力攥緊侍童的胳膊氣死若無道:“我不會找你,但是你幫我把院中的人好生安葬,否則......”
蘇澈最終沒有活着回到傅府,在剛剛出城郊時便咽氣了,身上的百來鞭傷,和拖行半個時辰,撐到此時也已是極限。
執念生成,怨。
怨父母不慈,生于勾欄;怨這蒼涼世道,人畜不分;怨自己自負,害人害己。
侍童在傅軒郎的吩咐下草草的将蘇澈的屍身丢入路邊瘋長的野草中,也許在夜幕降臨之時,便會被這郊外的猛獸視為腹中餐,侍童趁着傅軒郎不備,跪在地上對着蘇澈磕了三個響頭,人啊,多麽無能為力。
等到侍童聽着蘇澈的話前往城郊小竹屋為陸青竹收屍的時候,陸青竹的屍身已經腐敗不堪,滿身的傷口上蠕動着白色的蛆蟲,讓侍童嘔吐不止。陸青竹愛潔便是從這裏開始,任誰看着自己的身體漸漸腐爛發出惡臭,被屍蟲啃咬,都會心生恐懼。
侍童将陸青竹葬在竹屋不遠處的荒地中,沒有墓碑,只是侍童到也有心,為陸青竹的墳前移植了顆小樹,看了眼這麽青翠的顏色便就離開了。只是他不知道,這鬼一直在等,等那個綠蘿裙的姑娘......
陸青竹等到閻己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情了,閻己辦完食神的喪葬重新回到這裏還未知陸青竹已經亡故,自顧跑來陸青竹打零工的勾欄之中。院內鬼氣沖天,已不複當初的賓客滿堂。
閻己進門便看到穿着鮮紅衣衫的蘇澈坐在大堂的櫃臺上看着老鸨笑的明豔。許久不見有客來的老婦人,面色灰白撇頭見來了個小姑娘原本提上臉的笑意沖散了幾分,尖利着嗓音道:“姑娘怕是來錯地方了吧?這裏可是勾欄。”
“未來錯,還未見過現下時分如此清淨的煙花之地。”
“你個小丫頭懂什麽,莫不是同行家的小姐吧!”老媽媽上下打量着閻己出口譏諷道,“這姿色怕是個墊底的喽喽貨!”
閻己好不在意,擡腳向蘇澈所在之地走去,靠近便問道一抹鬼香,看來這鬼還未沾染血腥之氣。
“你做什麽?”老媽媽沖上去想要拽住閻己,卻被閻己閃開。
“開門做生意不是四海皆是客,是你做什麽才是。”閻己揮揮手丢了個金錠子,轉頭對蘇澈道,“你有執念,可是不是我想要的心頭之火。”
老媽媽看看閻己看看空蕩蕩的櫃臺,面色又白了幾分,哆哆嗦嗦的向後退去。
“你看的見我?”蘇澈本就是個活潑之人,整了整衣袖道。
“嗯,你莫不是要在這裏天荒地老?”閻己看着蘇澈滿身的怨氣怕是長久散不開了。
“我在等人,哦不對,在等鬼。我去他死亡的地方找過,但是沒有,我想他也許還會回來。”
“不是每個人死後都可以成鬼的,七日往生後沒有執念便會消散。”
蘇澈皺了皺眉,堅定道:“他會成鬼的,他要等的人還沒有回來。”
“哦。”
“你是人麽?”蘇澈問的小心翼翼,她實在沒發現變成鬼後除了能讓空氣變的驟降還有什麽其他技能。
“不是,我是妖。”
“妖?那一定比我厲害一些,你能幫我找個人,不是,找個鬼麽?我活着對不他,害死了他,我希望能再見到他。”
“不能。”
“他叫陸青竹,是我們這裏的......”
閻己打斷了對方的話,問道:“他叫什麽?”
“陸青竹。”蘇澈看着閻己的神色,心中突然想起那個陸青竹常常提起的名字“閻己”,遂開口問道,“你是閻己麽?”
“他為何會死?”
“他......”蘇澈将事情的經過複述出來後,閻己揮揮手将蘇澈收于掌心轉身消失在院內。從當初埋葬陸青竹的侍童那裏得到了這人的安葬之地,閻己趕到後将蘇澈放了出來。插在陸青竹孤墳上的小樹已經長大了幾分,在月色下晃動着枝葉,有些荒涼的美。
閻己側頭四下打量了幾眼,便看到身着綠色長袍的黑發男子一如生前模樣靜靜的站在一邊,天色有些晦暗,卻抵不住對方閃爍的雙眼。
陸青竹還未開口便聽到一陣陣銀鈴的響聲。
“鈴聲入耳,易物換物。”閻己輕聲對着陸青竹說道,說完嘆了口氣,夜色的掩護中看不清面上的情緒。
“茶茶,你回來了?”
“嗯,你有執念,你有什麽想要交換的麽?我.....”閻己終究還是不忍心的,話說了一半便閉上了嘴。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老陸就是因為......”
“蘇澈!聽她說完。”
閻己向後退了一步,擡眼直視着面前的兩鬼道:“我是佛密山佛密閣閣主閻己,我是收取人類執念的,你可以和我交換,我能為你消散執念,免受日日錐心之苦。”
“那我們會如何?”
“消失。”
“如果不換呢?”
“以鬼的形态生存與世間,直至執念消散後消失。”
“那便不換了吧,執念存在既有存在的理由,它不消散是因為還有念想。”
蘇澈搶先截下了閻己的話道:“那我們可以跟着你麽?我們在這個世間沒有牽挂了,老陸很賢惠,洗衣做飯帶孩子!”
陸青竹:“......”
閻己也搞不清自己為什麽要收下這兩鬼,只是從密雲簪中去下兩卷銀線纏繞在二鬼手腕處,規避二鬼鬼氣,能像個人的模樣存在着,這一纏便過了千年......
後來當狼族送來還在襁褓的顧途時,閻己深刻意識到蘇澈話中的明知,果然洗衣做飯帶孩子,還能兼顧掙錢當陸總,主外主內兩手抓,簡直是居家旅游必備良鬼!
作者有話要說: 一寫《舊事》就卡文,下一卷是鲛人族的故事哦,深海塞壬!
☆、起始(一)
江城市作為全國第一與國際接軌的經濟直轄市一直奉行着車多、人多、人渣多的基本城市标準。在離過年還有七八天的時候,街道上無論是車、人還是人渣都暫時旗鼓降息相敬如賓的和諧共處,一齊迎接新年的到來。但對于江城市市局來說最先迎來的不是喜慶的新年而是林凡的葬禮。天空早已放晴,立春尚未至但也不知是全球變暖的緣故還是天公作美,江城市俨然有了一副初春的派頭。天剛剛擦亮,搖搖欲墜的啓明星抓住最後一抹夜色展示着自身光亮。祁依斐這個假期起床困難戶難得醒的這樣早,坐在窗臺的飄窗上兀自點着根煙,他的嘴唇有些幹裂右手食指已經被煙熏出一抹姜黃,也不知是當真改變習性起着這樣早,還是一夜未眠。這些日子祁依斐都是住在陸宅的閣樓上,顧途稱之為“近水樓臺”,但祁依斐卻覺得他自己才是那輪“皎皎明月”。
自那日從孟唯的審訊室出來後,祁依斐就再也沒有見過林凡了,閻己說他用他最後的時光去陪伴自己的妻兒了。只是在林凡死後的第七日夜晚,睡夢中他好似聞到了若有若無的尼古丁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想那是林凡的告別。祁依斐看着窗外出神的想着,樓下廚房的燈倏地亮起,明亮的燈光從窗戶中投射在草地上,新上任的廚師長已經起了。将手中的煙蒂撚進煙灰缸中祁依斐将窗戶打開,清晨的江城市還是有些寒冷,但是冷風可以掩蓋罪證吹散集聚許久的尼古丁味道。
祁依斐随手從沙發上去下一件外套便下了樓,今日是林凡的葬禮。
“祁.....祁隊,早上.....好!”
祁依斐側頭看了眼正将早飯端出來的少年,腦子還不清醒一時愣神。眼前這個穿着粉色小圍裙的少年唇紅齒白,有些緊張的和自己打着招呼,模樣七分像孟唯。祁依斐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哦,這是那個大黃狗——阿豐。
閻己說犬類多半都是忠誠的,當日從孟唯手中剝離開的黃色霧氣便是阿豐分給孟唯的共生。孟唯雖為姜一唯的後人,但能如此相像除了先天的血脈傳承和後天的模仿還有就是阿豐給予的共生。阿豐曾于姜一唯生活十多年直至死亡将他們分開,阿豐視姜一唯為唯一,在百年的歲月中思之念之,自然化形上會與其相似。經過幾天的相處,好在祁依斐能适應一些這酷似孟唯長相的阿豐,對方身上與生俱來的恬淡之韻倒是讓祁依斐十分想見一見那位逝去多年的無垢之人。
“好啊,你怎麽也起這麽早?”
“做早飯,老大說了,以後先生不在早飯就由我來負責!”阿豐的眼神中充滿一股躍躍欲試的興奮感,讓人沒來由的心情轉好。
“也是,閻己做飯當真要命。”
阿豐顯然對祁依斐的話很是不滿,低着頭小聲卻堅定的說道:“閣主很厲害!”
“......”厲害吹牛x是吧?傳銷組織的發展壯大就差一個她了!
應當是顧途私下找過閻己問過阿豐的去留問題,就在前幾日晚飯檔口,閻己就以姜一唯為中心對着這個處世未深的小奶狗一頓忽悠,直把對方忽悠的淚眼汪汪成為顧途的頭號跟班和家中代理夥夫,才正式結束話題。祁依斐私心覺得閻己一方面是為了兒子,另一方面難免不是打算寄養執念以備不時之需。人不論妖界之事,祁依斐伸手拍了拍阿豐的肩膀取下對方端過來的早飯,坐到餐桌前三兩口便吃完了。等換上一身板正嚴謹的制服再下樓的時候,閻己等就已經坐在餐桌前靜靜等待了。
“我吃過了,先過去,嫂子她們可能忙不過來。”制服祁依斐是很少穿的,他嫌過于板正束縛,實在不好肆意而為。也不知是這無法肆意的制服造成的錯覺還是經歷這些事情淘盡虛浮沉澱出了本質,此刻的祁依斐摒除了不着五六些許桀骜,竟讓人覺得十分沉着可靠。連一向和他對戰到底的小狼崽子也只是扣上西裝的紐扣起身說道:
“我們也一起過去。”
“好,你們先吃,我去發動汽車外面涼的很。”祁依斐也不管這屋子裏的妖怪是怎麽的天賦異禀不懼嚴寒,便擡腿向門外走去。
剛坐上車,将發動機點着,車窗外就竄進來一只白色絨毛的小狐貍。閻己面對着祁依斐将九條尾巴伸展開來,微側這頭蹭了蹭祁依斐的臉頰。這毛絨絨的觸感讓人心頭發軟,祁依斐伸手環上閻己的腰身将她抱至自己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着着對方脊背上的絨毛。車內暖風呼呼作響,外間太陽初升,将天地染上了一抹金色霞光。
林凡的葬禮有他妻子做主一切從簡,饒是這樣墓地這邊也做三排有三排的沾滿了人。人們排列整齊,最左邊一排以王局為首身穿藍灰色制服手拿警帽;中間則是林凡的親朋,表情哀默,小小的林楠在顧途化身薩摩耶的陪伴下淚流不止;最邊上的是以沈法為首的法醫界同事和後輩,若非今日,祁依斐都很難相信那個天天喝自己讨煙抽的炸毛大叔在學術界是這樣的首屈一指。祁依斐一直沒有走,和閻己靜靜的站在隊伍的最後面,等到一切人都散盡,這才獨自上前。
黑色莊嚴的墓碑上貼的照片是林凡妻子從林凡工作證上撕下來的,标準的二寸證件照放大有些失真的模糊,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上面藍底白衣的人笑的是那樣燦爛。山間有些微風,祁依斐對着照片報以一笑,彎腰将手中早就預備好的三只煙點上整齊排列在墓碑前,照片上的人依舊笑的見牙不見眼。
“喏~別說兄弟不仗義啊,這是趁着嫂子走了偷偷給你留的,這制服看上去倒是帥氣,可連個口袋也沒有。一路上我都讓我媳婦給裝着,剛才拿在手裏過來還碰見嫂子,緊張的我一手汗!”
祁依斐也沒什麽顧忌,直接靠坐在林凡墓碑旁繼續叨叨沒完:“我二十出頭就調來刑偵大隊了,就你和我關系好,王局那邊說我們是一丘之貉!我覺得他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我這純屬于先天不标準,後天被你帶歪了。哦,對了,我媳婦兒一直讓兒子變成小狗去哄你閨女,我覺得以後說定咱倆能成親家!顧途回來還說,楠楠明年高考也要報考你當年的學校,我可在市局等着她啊!你放心,這次我一定好好保護她!”
祁依斐念念叨叨的說過沒完,煙早已燃燒殆盡,灰白色的煙灰落在大理石上被風吹散,殘留的煙蒂也不複之前排列整齊,為七扭八的在林凡墓前來回滾動,像是聽了祁依斐東一句西一句的話給予嘲笑般的回應。祁依斐擡頭看了眼已經站在不遠處小樹下的閻己,伸手将煙蒂撿起來掃了掃墓臺站起身。
“走好啊,兄弟!”
人這一輩子将會遇見許多人,好人、惡人、普通人,他們帶着僞裝的面具讓人錯亂,你唯有能做的就是堅定自己,從一而終的為你所執着的東西不斷前行。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要好走許多,祁依斐牽着閻己慢慢悠悠的走在山間。兩旁種滿了翠綠的常青樹,天空太陽高升,風輕雲淡,很有春日之感。閻己猜不透祁依斐此刻的心情,一直順從的跟着祁依斐的腳步向前邁着,她覺得無論身邊這個人像要将他帶往何處,她都如影随形。
“你之前不是一直說要去海邊?”祁依斐捏了捏閻己的小手問道。
“嗯?”
“我年假加明天的年休大概可以有三個星期左右的時間,我們過年的時候帶着兒子和阿豐一起回老家,然後在老家那邊轉飛機去夏威夷,可好?”
“.....那要怎麽解釋顧途?”金色的光束透過樹葉照射到祁依斐的眼睛上,微微眯起的雙眼注視着閻己,顯得格外深情。
“就說是弟弟。”
“嗯!但是你不是不讓去海邊看帥哥麽?”
“有我這個盛世美顏,其他都是浮雲不是!”祁依斐擡起空置的那只手戳了戳閻己的臉頰。
“是!回完家以後我帶你回家吧!我也好久沒有回去了,陸青竹他們或許在閣裏等我們。”
祁依斐詫異的看了眼身邊的人,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出聲詢問道:“老陸和你聯系了麽?”
“沒有......”說完,閻己看向祁依斐篤定的說道,“他還在的。”
他還在的,沒有消失。
“嗯,那我們回完家就去你家。妖界帥女婿上門,不會被洗幹淨吃掉吧?”閻己噗嗤一笑,半靠在祁依斐懷中說着山中的事情。
山路總有盡頭,等祁依斐站在水泥澆灌的馬路上時,回過頭看了眼蒼翠的青山,和那人一樣,看似溫煦實則寂寥孤立。祁依斐靜默站着,思緒有些飄遠......
“我靠,人吓人會吓死人的好麽!你這些天跑哪裏去了?閻己很擔心你。”
“......”
“不說話做什麽?你不會真像閻己說的那樣要走的遠遠地消失在我們眼前吧?那你親手養大的狼崽子,可不得咬死我啊!”
“不走,只是留不長了。”
“我也不算搶了你的,你占着這個茅坑上千年也沒見你有所行動。但是我還是......”
“不是的,是你的就永遠是你的,不是你的千年萬年也不可能等到。”
“......”
“等她我已經習慣了,或許這才是我的執念吧。”
“......我總覺得我頭上有點光,微微綠......”
“幫我,幫我消除執念吧,不要用鎖魂鈴,就算意識殘存也想要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新鹹蛋《我從不占人便宜(娛樂圈)》已經日更狀态了,一個棍棒底下出影帝的小故事啊!感興趣可以去瞅瞅。
☆、起始(二)
回去的路上一掃來時的陰霾,難道避開城市的煩擾來到青山綠水的郊區,祁依斐将車窗打開慢悠悠的駛在柏油小道上。道路兩旁的風景不及墓地山邊滿眼蒼翠,為數稀少的幾株常青樹點綴在枯枝落葉的枝丫中間,偶然飛過的幾只灰雀叽叽喳喳打破了自然的畫作。車後座的顧途将連連看游戲的聲音開得極大,時不時引的一旁的阿豐側頭給予寫不怎麽實用的小建議。祁依斐從後車鏡中大略掃視一眼,瞅着阿豐活像個眼饞小夥伴吃糖的小破孩,伸直了手将放置在車前導航的手機遞了過去。
“你拿我手機也下一個,等會兒到市區也給你買個手機。”
阿豐顯然沒料到自己會有這樣好的待遇,臉色有些漲紅練練擺手道:“我不會,我看老大玩兒就好了,我喜歡看着。”
顧途倒是不客氣,一把接過祁依斐手機塞到阿豐手中,對着後車鏡中的祁依斐雙眼道:“我也要換一個,大的!”
“......”祁依斐愣了半晌,突然有種真的喜當爹的既視感,扯着一抹古怪的笑看向閻己,“兒子要換手機,你當媽的能不能發個話啊?”
被占了大便宜的狼崽子報以白眼對之,卻也沒說什麽話,将視線收回到手機上,戳着圖中的各色卡通水果。
“不行,沒錢!”閻己原本假寐,話題不由扯上自己,想着陸青竹留下的存款早已揮霍殆盡,十分沒氣節的開了口,“你出錢就換,我也換個。”
“......”随口開的一個話題就瞬間大出血的祁依斐,提前感受了養家糊口的艱辛感,話題一轉道,“我和閻己商量說,過年先回我家,然後一起去佛密山找老陸,你們怎麽看?”
顧途沒有答話,倒是阿豐對回佛密山興致昂昂,“我們是要回妖界麽?老大,妖界有我們犬族麽?”
“沒有。”
“那狼族呢?”
“沒有。”顧途頭也沒擡繼續說着,“等你去了就有了,以後你就是佛密山的狼族。”
“......老大,你不是狼麽?”
“我和我阿母是一族的。”
“什麽族?”
直到手機中的游戲通關,顧途這才将頭擡起來,直視着後車鏡中的祁依斐,等人發現視線對視上的時候,才一字一頓道:“狐-貍-精!”
“......”這小崽子不是罵我吧?一定是我想多了......
然而世間大多計劃都是趕不上變化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