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舊事(二) (14)
手下一個目标設定的人是誰,心情十分暴躁。原本溫暮霭的父母只是前來認領遺體,但是之前調查處的溫暮霭生前資料表明,這個女孩十分異于常人,簡直是被上帝選中的幸運兒,自帶主角光環,本想在兩位老人這裏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不想喪女之痛徹底将二人擊垮,不吃不喝的沉浸在綿延不絕的哀傷中,只得将人暫時安置在招待所靜候等待。
電梯到達八樓後,孟唯紳士的支起胳膊擋住電梯門等待楚白出去後在擡腳跟上對方的步伐,低着頭不止在想些什麽。
“篤篤”兩聲敲門聲讓屋內的兩位老人從思緒中回過神,邁着顫顫巍巍的步子挪到門邊。門開了一條小縫,楚白将手從口袋裏掏出來拉了拉圍巾擠出一抹笑對着屋內的人道:“叔叔早上好,我們來給你們送早飯了。”
老人沒有說話,向後退了幾步将門開到一半,然後靜靜的站在原地。楚白回頭給孟唯使了個眼神,率先擠進屋內。屋內的中央空調應該早就停止運行了,窗戶是開着的,呼呼的冷風從檔口灌了進來,激得楚白抖了抖身子。楚白對着佝偻着背僵坐在椅子上的老婦人叫了聲,便快步走到窗邊将窗戶帶上道:“叔叔,我們江城市靠海,冬季雖然不如北方那麽冷,但是濕氣重,風大,在房間裏還是開着暖氣關上點窗戶的好。”
“我們沒住過賓館,昨天晚上出去後回來就沒找到空調按鈕。早上老婆子說心口悶,我就開着窗戶透透氣......她難受啊......”老人講步伐轉向坐在椅子上的婦人哀聲道。
“叔叔阿姨,先吃點東西吧!”孟唯将手中的豆漿油條從白色塑料袋中取出來按在兩人的桌子上說道。
楚白靜靜的靠在窗戶邊看着眼前的三人,氣氛和諧卻哀傷。楚白悄默默的環視了屋內一圈将眼神投向正在就餐的兩位老人。頹然坐在大靠椅上的婦人依舊兩眼無神的直視着地面,老人講桌上的一杯熱豆漿塞進對方手中,輕輕推了兩下,示意婦人喝一些。兩雙蒼老幹涸的手微微觸碰到一起,婦人的手由于凍瘡的緣故有些紅腫,指間關節粗大,老頭的手上布滿褶皺與老繭,烏黑的泥土皴在潰裂的傷口中,這兩雙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手。楚白回想起躺在解刨室中的溫暮霭,那是一個明豔時尚的女人,烏木般的卷發發尾漂染着一點淡淡的金色,生前居住的出租屋內滿是衣服香水和高昂的化妝品,顯然一副城市中女孩的模樣。想着楚白的眼光越發露骨的審視着兩位老人的姿态和面部輪廓,許是眼神太過直白,老人擡起頭雙眼交彙後,淡淡的說道:“很不像是吧?”
“......”
“慧慧不是我和老婆子的親生女兒,我們的女兒在六歲的時候掉進河中淹死了,慧慧當時是我們鎮上流浪的孩子,老婆子傷心,我就将她帶了回來,着專業也快二十年了。”老人說着看了眼一旁緩緩流淚的婦人。
“這件事情警局這邊并沒有備案啊?”
“我們那裏是個小地方,給點錢疏通疏通,直接把孩子當做是我們的親生小孩,我們工作也忙,也不想以後會有人來争搶,就沒有上報。但是周邊鄰居知道的還是有的,只是都是人好,怕我和老婆子傷心,久而久之也就忘記了。”
楚白和孟唯在兩個老人的招待所中待了大半個早晨最後在婦人的再一次恸哭中,被溫暮霭父親請離了現場。此刻約莫着快要到正午時分,只是看着這天色,卻不似那麽明亮,日光隐秘在厚厚的雲層之中,雲層仿佛受不住着高熱的強光低懸在半空之中像是随時會有傾倒壓下的可能。楚白重新帶好自己的圍巾回想着之前和老人的談話,側着頭問道:“老大說你認識死者,你見過她父母麽?”
“之前并沒有。”
“那你知道她家庭情況麽?”
“不太清楚......”孟唯說話簡并沒有擡起頭,只是盯着了自己不斷行走的腳尖,聲音悶悶的心不在焉。
楚白上下打量着孟唯幾下撇了撇藏在圍巾後的嘴角,沒在說話,加快腳步朝着市局三樓走去。剛過三樓樓梯轉角就見一名頭染金黃帶着誇張耳釘的浪蕩殺馬特罵罵咧咧的從辦公室中出來:“靠你媽,老子今早剛睡下就把爸爸叫起來,爸爸想要殺個人還不是花幾個小錢就能搞定的,警察?呸,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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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白本想上前教訓幾句,卻被站在門口的祁依斐叫了進去,三天的連軸轉中,祁依斐瞬間從高冷男神變成胡子拉碴中年頹廢老大叔,叔感十足的瞪着一雙雙眼皮都快呀拉倒下巴的眼睛煩躁的看了眼殺馬特背影轉身就着桌上殘留的冷咖啡咽下了幾塊餅幹,對着楚白虛點了幾下下巴道:“怎麽樣?”
楚白跟上祁依斐的腳步,邊走邊将上午的談話複述出來,等兩人走入辦公室後,楚白側頭看了眼此刻拿着手機詢問同事午飯的孟唯,小聲問道:“老大,你覺沒覺得這個孟唯有點奇怪?”
祁依斐倏地睜大了雙眼,難得有個人能和自己的直覺如此接近,但也只是輕聲詢問道:“怎麽說?”
楚白将自己整個從黃圍巾中□□,祁依斐此刻的辦公室氣味并不太好聞,強烈的煙味在空調的加溫下氣味奇特,嗆的楚白大了個噴嚏:“我覺得他好像感覺很關系溫暮霭父母,但是又感覺不到那麽關心。”
是的了,就是這種感覺!一直以來都覺得對方可疑,但是總歸下來又并沒有什麽可疑,只好歸結于道不同上來,楚白說的不清楚,但是的确如此,孟唯看上去似乎根正苗紅,但是內裏總是透露出一絲行為做派的感覺。可這和溫暮霭的案件又有什麽關系?溫暮霭為什麽一直以來會如此幸運?小時候流浪被喪女的老夫婦收養,只要和別人存在着競争關系對方一定會以各種的方式退出?還有......
祁依斐的思緒被木頭慌張的推門聲打斷,“老大,A大教學大樓西側的垃圾站中發現一具男屍。”
“聯系一下老林,看看他能不能去現場看看,如果不能問他這次讓誰過去!”祁依斐起身拽下挂在一旁的黑色羽絨服套在身上說道。
“你傻站着幹什麽?趕緊的啊!”祁依斐在三十秒內已經收拾妥當正準備發射出門,卻見木頭還是維持之間的姿勢站在門口,不太煩的說道。
“老大,從現場傳來惡照片,死者不出意外可能就是......就是林法。”
☆、冬-至(四)
“老大,從現場傳來惡照片,死者不出意外可能就是......就是林法。”
“你在說一遍?”祁依斐歪歪頭,劃拉了下自己的耳朵道。
“這是現場的照片......”
木頭上前兩步将手中的手機舉到起來,卻被一旁的楚白接了胡,楚白輕咳一聲道:“老大,我先去聯系一下林嫂子看看。”
說完,楚白将木頭拽離了辦公室,徒留祁依斐一人呆愣的站在原地。楚白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想也沒想的直接給閻己打去電話,剛說完,辦公室的門便開了,祁依斐紅着雙眼掃視了辦公室一圈,最終将目光投射在坐在位子上的孟唯身上。楚白忙将手機扔到桌子上,上前一步攔住祁依斐小聲道:“老大,先等等。我們沒有證據,都是猜測。”
祁依斐大力的掙脫開楚白的束縛,直接走向孟唯身邊伸手将座位上的人拽了起來道:“是不是你?”
木頭的人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也連忙上前想要拽開祁依斐鉗制孟唯的手,幾番拉扯中,孟唯始終不曾擡頭正視,辦公室內一片混亂。
“哈哈哈......”孟唯極低的小聲打斷了衆人,随後他伸出手将祁依斐鉗制在自己領間的手推開,邊整理着自己的衣襟毫不在意道,“祁隊,沖動了啊!”
祁依斐瞳孔收聚,赤紅着一雙眼擡起右拳便向對方砸了過去。可拳頭還未落下便被一只手緊緊的拽住,祁依斐側過頭,等看清來者眼神瞬間變得哀傷,全身的氣力像是被拉住自己的手吸走一般,只剩下最後的氣力緊緊的牽住拽着自己的小手。
“先去A大看看吧。”閻己伸手摸了摸祁依斐赤紅的雙眼,建議道。
祁依斐深深吸了口氣看向孟唯說道:“先将人關進審訊室,等我回來再說。”
“祁隊,關人總要有個理由吧!”
祁依斐無視了孟唯挑釁的眼神牽着閻己走出辦公室,徒留衆人面面相觑,最後在楚白的催促下将孟唯帶到審訊室中。面對衆人的各種情緒和表情,孟唯則是相當鎮定,如同剛剛逛完公園心情頗好的回到自己的家中似得,惬意的坐在審訊室的黑色靠背椅上,末了還像送人進來的同事要了杯咖啡。楚白站在鏡像前看了許久,她覺得此刻的孟唯才是隐藏在人畜無害外表下的真實,只是為什麽要在此刻撕開自己防護的面具,難道只是因為祁依斐的突然發怒?還有林法......
祁依斐拉着閻己出門後,木頭很是不放心此人現下的情緒,主動坐上駕駛室将車輛駛向屍源地現場——A大。
“老大,剛才和嫂子通過電話了,她說這幾天林哥一直都在警局加班,并沒有回家休養......但是他們一直都有通電話,而且法醫部那邊也确認過林哥的确遞了病假單。”木頭連打了幾下方向盤将車輛開出市局大樓後說道。
“現場有法醫過去了麽?”
“通知法醫部同事了,老大,這事......”
“開好車。”祁依斐說完合着厚重的黑色羽絨服低着頭安靜的靠在椅背上,眼中的赤紅已經褪去,只留有眼角處還殘留着一絲紅暈。閻己将頭輕輕的靠在祁依斐的肩膀上,車內靜悄悄的,只留有呼吸和暖氣排出的“呼呼”聲。祁依斐微微動了動胳膊将閻己圈進自己的懷中,又伸手摘下了對方的發簪,烏黑的頭發散落在兩人的肩膀上,祁依斐用鼻尖輕輕的觸碰着閻己的發頂,喉嚨裏發出了幾聲細微的嗚咽聲。閻己心疼極了,此刻的祁依斐像是化身成了幼崽時期的顧途,委屈不甘的靠着自己尋求着一絲慰藉,閻己調動着自己全身的靈氣來緩解祁依斐此刻的哀傷。過了許久,車輛已經漸漸駛入大學城附近,感受到身邊的人情緒漸穩,閻己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那個人身上沒有血腥之氣,也許不是他。”
閻己說完沒等祁依斐的反應又繼續說道:“幾天前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察覺到這個人身上有些妖氣,而且他是我故人之後。”
“然後呢?”祁依斐松開了抱緊閻己的力道,沉聲說道。
“十八......”閻己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祁依斐歸于平靜的內心又重新煩躁起來,剛想出聲卻被木頭及時止住。
“老大,到了。”
祁依斐和閻己順着木頭的話向車窗外看過去,如同以前的每一個案件現場那樣,垃圾站四周拉起了黃黑相間的警戒線,穿着制服的民警同志站在線外将前來看熱鬧的群衆趕離現場。祁依斐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支棱着兩條大長腿下了車後,向後方看過去,身後只有三五成□□頭接耳小聲議論的群衆,卻始終未見那輛褐色的SUV向這邊駛來。閻己和木頭下車後站在祁依斐不遠處的後方,靜靜的看着對方的背影,也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
“祁隊!”出聲的人是市局法醫部的沈法,是林凡的小師弟,站在白色蓋屍布前久久不願意掀開直到祁依斐的車輛駛入,這才跨過警戒線趕了過來,“祁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我......”
“是不是照片失真?”祁依斐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沈法微微側開身子将身後遠處地面上的白布露了出來,垃圾站邊的地面十分肮髒不堪,灰白色的水泥地上到處都是各色黏膩的半液體,不遠處的垃圾站中堆滿了臭氣熏天的垃圾,好在此時是冬天,沒有漫天飛的蒼蠅蛆蟲......祁依斐看了眼地上的白布,便将眼神轉開,清了清嗓子道:“走吧,去看看。”
祁依斐剛剛向前邁了幾步,就被木頭擡手攔下了:“老大,要不我先去看看吧?楚白他們也馬上就過來了。”
“不用,我去看看,我去給老林遞根煙,這種環境他需要煙散散氣。”
祁依斐走到白布前蹲下,白布還沒有掀開,祁依斐不知白布下的人此刻是怎樣的面貌,也不知怎麽的當真從口袋中掏出煙盒來點上了一根,白色的煙霧迷蒙了眼睛,讓人淚眼婆娑。閻己站在祁依斐身後,看着對方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捏住白布的一角,做了好一番思想鬥争後,才緩緩的将白布掀開。林凡的黑色小卷發露了出來,上面沾滿了黏膩腥臭的液體,面部的皮膚暗黃眼窩處有些略微腐爛翻出淡淡的白肉,唇部蒼白幹裂毫無血色,一股屍臭夾雜着垃圾桶的味道充斥着祁依斐的鼻尖,嗆的祁依斐淚流不止。也許是蹲的時間過長,祁依斐雙腿陡然一塌,捏着白布的手也松開和着另一只手掩面跪坐在地上,不知什麽時候落到地上的煙,燃燒殆盡只留有些煙灰被冬日的狂風吹散在白色屍布上。
“祁隊.....”沈法彎下腰拍了拍祁依斐的肩膀,原本處于法醫的職責想要示意對方保護現場卻也最終沒有說出口。
江城市市局有兩大嘴炮王,便是祁依斐和林凡,二人臭味相投,處在一起廢話滔滔不絕,加之林凡辦案時好煙也正和着祁依斐的喜好,二人雖然隔着不少年齡的橫溝,但自認識以來一直惺惺相惜。祁依斐和林凡因為工作的緣故,一起扛過屍,一起受過傷,也一起罵過兇手的娘,冬日還沒有過完,曾經的那人就再也看不見春日的爛漫了麽?
閻己站在祁依斐身後看了許久,突然将眼神落入不遠處垃圾站一角後蹲下身子将白布重新蓋上,對着木頭說道:“讓人将屍體帶回去,然後留下法醫法證在現場取證,我和祁依斐先回市局。”
閻己說完沒等木頭回應,靠近祁依斐輕聲在對方耳邊說了些什麽攔着對方的肩膀便回到車內。祁依斐剛剛坐穩,車窗外便升起一股白色霧氣,将車輛與外界隔離開來,車內副駕駛座位上,漸漸先出一抹黑色的人影,柔軟卷翹的頭發依舊是當初那個後現代風格的造型。祁依斐傻愣愣的看着副駕駛的位置。
“哎喲喂,你小子不是被我的屍體吓哭成這樣吧?”林凡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聲音暗沉嘶啞像是從遙遠的地獄傳出來一般。
閻己拿着發簪在手心處滑過,鮮紅的血液瞬間湧出,血液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漂浮在空氣中流向林凡的黑影,一個身穿白色醫生大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副駕駛座位上轉過臉調笑的看着祁依斐。
“你幹什麽?”祁依斐從震驚中回過神,将閻己流血的手拉了過去氣沖沖的問道。
“你也舔一舔吧,我的血液是世間至補。”閻己将手遞到祁依斐唇下,認真道。
“......”短時間內的大悲大驚讓祁依斐反射弧拉長了十幾米,等反應過來,血液已經沾在自己的雙唇上,沒有想象中的血腥之氣倒是十分清晰如同自然之氣。祁依斐本能的舔舔嘴唇後,将閻己的手怕下,捂住對方的傷口,白了閻己一眼對着副駕駛的林凡道,“現在還能來一根麽?”
“來呀,怎麽不來!”林凡如同活着時那般笑的坦然。
祁依斐被林凡的态度感染捂住閻己的手也咧開嘴角半哀半笑道:“死鬼!”
作者有話要說: 林凡的死相很殘忍,白布只掀到脖子處......而且下一章林凡要自己為自己解剖,其實我很喜歡他的......哎,睡覺,哀桑
☆、大-寒(一)補齊
原本就是寒假時節校園內的學生行人少之又少,随着屍體的搬離僅剩的幾個無視警察警告的大膽學生也興致缺缺的轉移戰線。木頭側着身子給楚白打去電話确認了對方幾時能到,餘光卻一直注視着祁依斐的車子,車窗玻璃中隐約能看清一絲人影。他略微垂着眼将電話挂斷,對着幾個現場民警安排好人手留在現場等待楚白等人的到來,這才轉身走向車子,他的腳步有些沉重,常年筆直有力的一雙腿此刻像是順着地面漂移着,肩背也不似平時板正,在寒風的呼嘯下顯得格外悲恸無奈。木頭的腳步停在離車還有三四米遠的地方,似乎像是在思考如何面對這樣的祁依斐,他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瞬間貫穿全身激得人打了個冷顫,這次重新提起全身氣力筆直的向駕駛室走去。
“老大,現在出發麽?”打開車門就坐上去的木頭并未發覺車內的不對,低着頭兀自拉着安全帶對着副駕駛上的人影說道。
“emmmm......我想你應該擡頭看看先。”林凡用手敲擊着座位間的空檔說道。
木頭聽着林凡的聲音猛地将頭轉了過去,還在拽着安全帶的手失力一松彈回到車門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祁依斐趁着木頭還在懵圈狀态,憋着壞的從後座伸出一只手拍在對方肩膀上道:“你看看外面。”
“......”木頭僵直着脖子“咔咔”的扭動着,車窗外哪還有校園景象只是一片白色的霧氣,嘴巴張開合上好幾次,才緩緩問道,“老大,看不見路怎麽開車?”
“噗嗤”坐在副駕駛最直觀面對此刻木頭鬼畜表情的林凡徹底忍不住了,雙手捂住肚子笑倒在副駕駛上。
“不用開,下車就是市局。”閻己說完,從密雲簪中取出一枚銀針直直的插、入林凡的後勃頸處道,“小心些。”
祁依斐:“怎麽了?”
閻己轉過頭微微皺着眉頭說道:“現在是他七日往生的時間,作為人時的六感還在,我的靈氣運行中他可以被你們看到,但是實體會有傷痛感。”
祁依斐愣了愣,将眼神轉向副駕駛的位置,穿着白大褂的林凡如同生前一般和自己玩笑着,怎麽會是一個往生之魂呢?
“老祁啊,做了這麽多年警察你還看不開生死啊?看來是覺悟不夠高啊!”林凡轉過身爬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對着祁依斐揶揄道。
“......是沒您老覺悟高。”祁依斐挎着眼角翻了個有氣無力的白眼。
林凡淺笑一聲便垂下眼眸道:“我媳婦那邊你們通知了麽?我閨女以後就靠你們多幫襯幫襯,以後結婚你們也要多幫忙看看,若是有人欺負他們娘倆別客氣照死你揍!”
祁依斐沒有出聲,倒是一旁的閻己輕輕的點了點頭。
“還有,我想自己給自己做個屍檢!”林凡眼中閃着些光亮的看着後座的兩位,“做我這一生最後一次屍檢,我是個法醫,這是我的畢生職業。”
“你有病吧?”祁依斐眼角微紅,從嗓子中低吼出的聲音在車內顯得分外刺耳。
“你是警察,我是法醫,只是這樣而已。”
祁依斐擡手用力的搓了自己臉幾下後打開車門就走了下去,車門關上的聲音震耳欲聾終于将木頭從千思萬緒中喚醒,呆愣愣的對着林凡道:“林法,市局到了麽?”
“到了。”
“哦。”木頭後知後覺的紅了眼眶,張口蹦出“林法,我們回來了。”
林凡通過駕駛室的窗戶看向外面,車窗外的白霧随着跟着祁依斐離去的閻己漸漸消散,窗外是自己熟悉的地點——江城市市局大樓。白牆黑瓦的大樓莊嚴的矗立在眼前,正門口中正懸挂的厚重徽章锃亮,在陽光的折射下閃爍着令人心向往之的光芒。林凡突然回憶起自己第一次穿着筆挺的制服站在這裏時的模樣,那日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烏雲不在。
林凡像往日一樣打開車門走下車,行路間來往的同事都看不見他,只有不遠處靠在門口柱子邊的祁依斐紅着眼噙着笑注視着自己。林凡拍了拍木頭的肩膀大步邁了過去,冬日寒冷,大寒将至,但萬物終複蘇。
祁依斐領着衆人浩浩蕩蕩的回到辦公室內,冷着張臉簡單和同事詢問幾句在審訊室中的孟唯的情況就随手關緊了辦公室的門。木頭和閻己分別坐在沙發一角,随着祁依斐的關門聲落,私人辦公室外升起來層層白霧,不消一會兒便将裏外隔絕開來。翹着腳悠閑自在的仰躺在祁依斐辦公椅上的林凡歪歪頭道:“你們将孟唯那個小孩子抓起來了?”
原以為孟唯是疑兇的祁依斐有些迷惑,皺着眉邊走向沙發正中的位置,邊說道:“事情經過你都還記得麽?你為什麽回去A大?”
林凡表情一僵眼中閃過一絲苦楚,雙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着祁依斐點點頭裝作不為意道:“那麽疼,死人都給疼活了,怎麽不記得!”
祁依斐沒有說話只是上下打量着林凡,寬大的白大褂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将眼前這位的軀幹遮蔽嚴實,有那麽一瞬間祁依斐甚至想起兒時看的鬼故事這件外套中其實什麽也沒有,眼前的“人”也僅有一張自己熟識的臉。
“喂,有煙麽?”林凡持着桌子上的筆“嘟嘟”的砸了幾下問道。
“右邊抽屜裏!”
祁依斐的話音剛落,林凡就毫不客氣的從抽屜中掏出一盒尚未開封的煙盒。三下五除二的将煙拆開從中抽了一根放在鼻子前想要嗅一嗅,卻像是想起什麽驀然将眼轉向閻己。
“沒有呼吸,不能的。”
“那老祁你來根,我感受感受也成啊!”林凡聽後将煙抛向祁依斐,不舍道。
屋內的三雙眼睛都彙聚到祁依斐叼在嘴裏的煙上,随着一絲白霧從煙頭緩緩升起,祁依斐雙唇微啓細膩的軟白色煙霧從口中飄了出來,漸漸上升在空中轉幾個圈後消失不見,房間內各處都染上了一絲尼古丁的味道。
林凡如有所思的看着一股股升空後消失不見的白霧,慢悠悠的開了口:“我周日晚上下班回家,但是車子壞了,随手打了輛出租車。剛上車不久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睡了過去,司機的長相沒大看清,是個頭發枯黃的男人模樣。”
木頭聽着皺了皺眉頭提出疑問:“法醫部是周一上午接到林法的病假通知,而今天給嫂子打電話的時候,嫂子也說了周一淩晨時分林法回到家,早上8點左右說是局裏有新案件需要留在局中幾天。”
“我昏睡過去後就沒有清醒過,不可能打電話請假更不可能回家。”林凡想着妻兒有些緊張道。
“先別急,既然有人僞裝成你的樣子去你家住了一夜,卻什麽也沒法生的走了,說明目标不在家中,可能只是去尋找些什麽或者确定些什麽東西。”祁依斐說完将煙頭粘進桌上的煙灰缸中,帶着深意的看了眼端坐在自己身邊的閻己。
“有‘人’會和我如此相像麽?連我的妻子都能迷惑過去?”林凡別有所指。
“先說說事情發生過程。”祁依斐說着眼神一道淩冽,“我還是懷疑孟唯。”
“我沒看清,但是如果是出租車司機那麽那人是和孟唯一點不像的。”林凡道,“我一直昏睡着,但是還有些感知,行兇時......行兇時他将我赤果平放在一張冰冷的鐵臺上,大概類似于我的......解剖臺吧。”
屋內此時沒有了其他聲音,只聽到林凡空靈缥缈的聲音在平淡敘述着。
“兇手不知道用的什麽方法,我沒有徹底暈死過去,我感受到一雙骨節分明的冰冷大手從我身上一處處的......輕撫吧。”林凡想将自己剝離于當事者的角色,但一切觸感是那麽正式死後也不禁冷汗泠泠,努力适應着,努力尋找着确切的措辭,“最後是我的雙手,他的手掌很大手指粗鄙修長,指甲鋒利像是利刀......我懷疑溫暮霭最後的刀口劃傷兇器就是兇手的指甲......”
“你認為可以并案?”祁依斐心中也贊同并案處理,但是還是問出原由。
“是的,我們之前猜測兇手可能是具有心理問題的變态,而那個人也卻是是個變态!”林凡将身子貼在祁依斐的辦公桌上,雙手在桌下捂住自己的腹部繼續道,“我感受着他一切行兇的過程,我沒有死,我的耳邊傳來我肉體被切割開來的聲音,那是和解剖屍體不一樣的聲音,我感受到冰冷的手術刀從我的腹部劃開,他一個一個的取走了我的所有內髒,最後又重新為我縫合上傷口......但是他顯然對解剖并不熟練,刀口碰觸我的時候,我便知道他可能是第一次實施解剖!而他縫合傷口的手法更是普通縫制并不是醫學縫制,他只是在縫制一件稍作滿意的衣服......”
林凡緩緩閉上眼睛,捂住腹部的雙手變得大力,緊緊的絞在自己的腰上,“還有......還有我聽到了相機拍照的聲音,從開始到死亡,一張一張的将我垂死的模樣記錄下來......”
辦公室內悄然無聲,明明是門窗緊閉,卻似寒風呼嘯。
☆、大-寒(二)
屋裏屋外都霧氣迷蒙,祁依斐抽完盒內最後一根煙後,林凡最先受不了這哀傷的氛圍開口對着閻己詢問道:“七日往生,今日周三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有四天是麽?”
“從你斷氣那一刻起八十四個時辰你以魂态回歸,你可以去見你相見的人或做你想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時間不多了......”林凡低頭算了算,擡起頭正色道,“老祁,我的屍體到了吧?想個辦法讓我自己去檢驗,我時間不多了,我想留點時間陪陪媳婦和楠楠.....”
“你.....”
“你別打斷我,我想見得人就是我自己,我想做的事情就是尋找真相。”林凡站起身抖了抖自己寬大的白大褂,“你不要陪我去了,我和你媳婦去就好了,你是警察,找尋真相是你的責任!”
最終在林凡的一再堅持下,祁依斐交代數遍才放林凡帶着閻己走向法醫大樓,自己則寒着一張臉交代着木頭前去搜查孟唯住所和活動軌跡後,敲響了孟唯的審訊室。
“祁隊這麽早就回來了?見到林哥了沒有?”
祁依斐站在門口瞪着雙眼目光淩深的打量着孟唯,此人正經乖巧的坐在鐵質的審訊椅上,如同等待老師上課的三好學生,眼神卻帶着戲谑玩笑,話音剛落嘴角也恰到好處的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弧度。
“你是人吧?”祁依斐盯住孟唯的雙眼沉聲問道。
孟唯故作詫異的揚了揚眉道:“祁隊這是在罵我麽?雖然我只是一個實習生但是還是有最起碼的——人權的。”
祁依斐将門關上,帶着木頭坐到了孟唯的對面,翻開帶過來的檔案夾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道:“我們現在懷疑你和兩起惡意謀殺有關,你本周日下午五點三十分下班後在哪裏?見過什麽人?”
“祁隊有什麽理由将我和兩起兇殺案做關聯處理?又有什麽理由将兩起兇殺案合并處理?”
祁依斐森冷的看着眼前表演的人,拿着鋼筆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桌子,長久的“嘟嘟”聲過後,輕啓雙唇開口道:“照片都藏好了麽?”
“......”孟唯呼吸一窒,根正苗紅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縫,隐約看清內側面容的陰暗和醜陋。
“你應該會選擇一個有獨特意義的地方珍惜收藏吧!”祁依斐鄙夷的看了眼對面的人,遂又問道,“資料上說,你幼時喪父,随母親改嫁至繼父家中,同母異父的弟弟在六歲時死于溺水,其後繼父診斷出x功能障礙,你就平步青雲的過上了太子爺的生活。但是我覺得你還是很努力的,對吧?”
“你調查我?”孟唯微低着頭,雙眼微微向上翻起有些憤恨的盯住祁依斐。
“也不算是吧,之前你被安排過來,我看你不順眼随手讓小三在檔案裏查了查。本來這些事情在你家鄉應該也算是街知巷聞了吧,我只是關心我的下屬。”
“......”聽完祁依斐的話,孟唯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重新戴上破裂的面具道,“祁隊,只是我的家事,和兩起案件也沒什麽關系吧?祁隊想破案也要看本事的。”
“的确,但是第一起案件死者溫暮霭養父母的女兒也是死于溺水,恰好也是由于親子死亡被養父母當做親生女兒養大的,你有沒有什麽感想?”
“祁隊是不允許這個世界上有巧合發生麽?”
祁依斐點點頭道:“允許,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還存在于共生關系。”
“祁依斐,我和暮霭是在大學聯誼會上認識的,之前從未見過,也沒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