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楊婵
楊婵
在三十三重天的盡頭，瑤姬正在修補簪子劃出的裂痕，卷簾安靜的守在一旁，待瑤姬補好天痕，他帶着猶豫的神情走上前去。
“怎麽這個表情？”瑤姬笑盈盈問。
“神女每修補好裂痕，簪子就再劃出裂痕，每日如此……”
“你覺得如此日複一日，沒有意義，對麽？”瑤姬輕巧的問。
卷簾極快的否定，又小心翼翼的說出心中所想：“不是，我知道，神女有心事，修補裂痕是為了排遣心內苦悶。我只是覺得，縱然心內有再多苦悶，都已過了這麽些年，或許，可以試着放下。”
“你說的對，我該試着放下了。卷簾，沒有誰會傻到跌入天痕，你不必日日守在此處，我會同哥哥嫂嫂商議，給你另擇一個差事。”瑤姬口頭肯定了卷簾的想法，心內卻不如此覺得，她只當是卷簾守在此處覺得無趣，便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沒有，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就想守在天痕旁。”卷簾急切的解釋，他多想告訴瑤姬，自己是真心希望她能夠走出過去，重新開始。
“你想守着天痕？”這個說法将瑤姬逗笑，真是個任誰都不會信的借口。
“我……我……”卷簾磕磕巴巴，他不想守在天痕旁，他想守的是神女瑤姬，但這個想法，他永遠都不敢說出口。好半天，他才在一串我我我中緩過神來：“我想着，神女如果同意，我們可以試着拔出簪子。”
瑤姬望向緩緩滑破雲層的簪子，無奈的說：“當年，母親為了讓我振作起來，不惜将法力彙集在這簪上，叫它擁有如此力量。莫說你我，即便是母親自己，恐怕也難以将它拿出。”
“肯定會有辦法的。”卷簾下決心要找到取出簪子的辦法。
“不說這些了。”瑤姬整理着自己的發飾：“一會兒婵兒的心上人就要到了，我們去鬥牛宮吧。”
“好幾日前，三十三重天就開始張燈結彩，凡人嫁入天宮，還是頭一次發生，好些仙神都守在南天門，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凡人，俘獲了三聖母的心。負責張羅此事的仙官，還特意告知大家，莫要堵着南天門，待新郎官來了，會讓新婚夫婦乘坐馬車在三十三重天巡游一圈。”提起此事，瑤姬和卷簾的神情都放松下來，語氣也輕快起來，卷簾給瑤姬分享着自己所知的相關情報，瑤姬發自內心的笑顏，能叫他開心一整天。
“是啊，天宮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我看着婵兒長大，她如今尋得意中人，又有琉璃盞助他們長久相守，真是太好了。我曾經怪母親無情，有了婵兒，我才明白母親當年所作所為。我和雲華讓她如此心痛，雲華的離去更是讓她老了許多。我以為孫兒們的陪伴已使她忘記當年那些心傷，沒想到，母親竟一直記得，不知她廢了多少力氣，尋了多少地方，才尋夠琉璃盞的碎片，也不知她用了多久，才将那些碎片一點點拼湊完好。”瑤姬心內感慨，母親的用心良苦，她竟用了這麽多年才想明白。
“太元聖母尋找并修複琉璃盞，就是擔心孫兒們再愛上凡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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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母親向來想的比他人多，看得比他人遠，她從不抱怨問題，只會想辦法解決問題。三界都道太元聖母平定亂世，穩定三界，功不可沒。但我知曉，太元聖母不僅能管理好三界，她還是個好母親，好祖母。”
“姨母。”楊婵望見瑤姬身影，哭喊着朝她跑來。
楊婵身穿嫁衣，頭戴鳳冠，因為跑的太急，挂在耳邊的珠鏈零星落下，半遮着她的臉龐。瑤姬伸手将珠鏈撩起，用帕子擦拭她的淚痕：“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我……”楊婵竟不知該如何說起，她将手中的寶蓮燈藏到身後，問：“姨母，若是魂魄入了輪回，就真的再回不來了嗎？”
瑤姬心內一顫，她沒有冒然回答：“發生了什麽事？”
“他死了，劉彥昌死了。”楊婵哭道。
“什麽時候的事？”瑤姬問。
“琉璃盞能留住他的魂魄，阻攔他入輪回。”卷簾說。
楊婵搖了搖頭：“哥哥說，彥昌的魂魄已經輪回轉世。”
瑤姬心內震驚，卻不敢表露，裝作鎮定的模樣，對楊婵說：“你很難過，姑姑知道，姑姑也曾有過這般難過。你可以難過，但不要沉溺其中，想想那些愛你關心你的親人，一定要堅強起來。”
楊婵搖着頭泣不成聲。
“前些時日，我聽你哥哥說，他想同你商量，讓你往華山修行，護佑你母親的廟宇。不知他同你說了沒？換個環境，聽聽百姓們的喜怒哀樂，也不是件壞事。巫山也有我的廟宇，卻不如你母親的廟宇香火旺，我想你肯定能像你母親一樣，護佑好華山。對麽？”楊婵沒有回答，只是低聲哭泣。
見楊婵有聽進去，瑤姬繼續勸說：“還有很多人陪伴着你，想想祖母，再想想你哥哥……”
“就是他殺了彥昌。”楊婵的淚潺潺留下。
瑤姬再次一驚：“是戬兒殺的？”
楊婵拿出寶蓮燈，遞給瑤姬：“他親口說的。”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戬兒不是沖動莽撞的性子，更不會濫殺無辜。走，我同你去鬥牛宮，找他問個清楚。”瑤姬牽住楊婵的手，想帶她去尋楊戬。
楊婵再次發問：“姨母，若是魂魄入了輪回，就真的再回不來了嗎？”
瑤姬雖不願提及，但還是點頭：“嗯。若是靈魂入了輪回，便會忘記前世種種，即便靈魂不變，但他已不再是前一世那個他。”
“若我再去見他，他還會愛上我嗎？”
“可能會，但已與前世不同，他已是另外一個人了，即便他會重新愛上你，也不一樣了。”瑤姬回憶起自己渾渾噩噩往返在凡間和地府的日子，她如今更加體會到了當初母親的心傷。
楊婵停下腳步，此刻她并沒有去尋找劉彥昌的想法，她只是不明白哥哥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是她第一次與哥哥對抗，第一次做出哥哥不贊成的決定。而哥哥卻在最後一刻否定了她的一切，張燈結彩的三十三重天，祖母贈予的鳳冠，姨母手中的寶蓮燈，還有那些聚在南天門等着看新郎官的仙神。在這一刻，一切熱鬧的祝福，似乎都變成了無情的嘲諷。無力感像一團火焰，從腳底燃起，将她吞噬，使她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婵兒。”瑤姬輕聲喚着楊婵：“婵兒，我會找戬兒問明原由。”
“不用問了。”楊婵步步後退：“你們都信他，哥哥做什麽都是對的，哥哥做什麽都是有原由的，哥哥法力高強，哥哥識大局。就算他做錯了，你們也不會信，你們總有理由說他是對的。”
神簪一點點劃出裂痕，楊婵漸漸向那裏靠近。
“不要動，婵兒。”瑤姬不敢大聲，但她無法掩蓋內心的緊張。
楊婵看向身後，簪子剛剛劃過，天痕內黑漆漆一片，卻正是她此刻尋找的一處安靜。只要倒下去，便可以避開那些嘲笑；只要倒下去，便可以擺脫煩惱；只要倒下去，便可以獲得自由。她臉上挂了笑意，朝那處黑暗倒去。
“不要。”瑤姬大喊着奔跑過去，卷簾已施法讓布在天痕內的網拖住楊婵，将她送出天痕。即便卷簾出手及時，但天之痕非同尋常，再厲害的仙神跌入其中都會神形俱滅，無影無蹤，更何況法力低微的楊婵。卷簾的及時使她肉身保全，但她的神識已飛離了軀體。
瑤姬将沉睡的楊婵抱在懷裏，喚着她的名字，試着各種救治術法，卻不見好轉，其實她心內明了，楊婵元神離體，她的這些救治都是無用功，可她不甘放棄，不停的嘗試。
卷簾看到寶蓮燈，忙說：“神女，琉璃盞可載魂納魄，興許我們能以它為引，聚集三聖母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