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千鈞一發
第54章 千鈞一發
獵場。
森林之中的老參道,彎彎曲曲,頗為陰森。日光被一片片如同烏雲般的樹影遮蓋,只能從厚厚的樹葉層中透出一層含混的淺色光暈來。
風在高高的樹頂搖晃着,發出一陣陣龐然緩慢的沙沙聲。
青黛正在森林中慢慢地驅着一匹棗紅色小馬兒,馬蹄輕提起,躍過橫在地皮表面的虬實樹根。
她後背跨着的箭筒,裏邊的箭仍是滿滿當當的,未有一只射出。
青黛雖是與皇帝一同入的森林,卻因自己控制不好馬匹,走得極慢,很快地便與皇帝等人在林中走散。
她起初還能聽到四周遠遠近近的馬蹄聲,後來便聽不見了,也許是皇帝等人都往森林深處打獵去了。
秦肆也應是在那的。
青黛不識得馬術,也不識射箭,現在便只能孤獨一人地在森林裏閑逛着。
清風吹來,草堆被吹得輕微晃動,偶爾還能窺見一兩只小獸物在草叢中奔竄。
青黛定睛看去,發現不遠處草叢中,正有兩只野兔各抓着一根野草進食着。
野兔耳朵尖尖地豎着,眼珠子紅潤通透,小小的尾巴遠看像個小絨球。憨态可掬,十足可愛。
青黛對這可愛兔子動了些心思,便踩着馬镫下了馬去。
馬兒的缰繩沒有捆上,它也乖乖地立在原地,不曾離開。
兩只野兔似是聽到了周遭有些動靜,耳朵顫了幾下,其中一只膽小的兔子便立即用後腿用力往後蹬,身子随着向前一竄,一下子就蹦出草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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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只野兔似是膽大得很,一點都不怕人,仍是在動着三瓣嘴,細細地咬着翠綠的草葉。
青黛慢慢地湊了過去,她還有些怕野兔會咬人的。試探着伸手過去,那兔子也不跑不蹦,任由着青黛地靠近。
見野兔無攻擊人的意思,她有些欣喜,嘗試着抱起野兔,确認它無半點不适之後,便柔柔地撫摸起來。
野兔小巧玲珑的頭兒上,鑲嵌着兩顆閃閃發光的火石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的。
渾身長滿了毛茸茸的白毛,像一團剛摘下的棉花似的,摸着很軟很是舒服。
小野兔時不時還會蹭着青黛的手掌心,乖巧得令她都有點想養這只溫順的兔子了。
她細細地想了一下,卻很快地把這個念頭抛到腦後去了。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談照顧這個鮮活的小生命。
她微微嘆氣一聲,有些不舍地将兔子放回草地上,便站起身來欲回到馬上去。
獵場仍是有些危險的,獵者手上的箭可不長眼。她還是盡快回到森林外的安全地帶,等待衆人回來罷。
她這般想着,便走向等在原地的棗紅馬兒。
剛欲踩着馬镫上馬去,卻不料手指還未觸到缰繩時,就猛地聽見身側傳來一道急促的破風聲。
青黛猛地一驚,腦中神經立即緊緊地繃在一起。
她一驚慌,下意識地就蹲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視線處似乎瞥到一支極速飛來的羽箭,帶着呼呼風響聲迅速地擦過她的頭頂!
青黛驚恐之餘,卻并未發覺頭部有疼痛之處。只覺得頭頂一松,似是束着頭發的發帶斷裂開來,一縷被射斷的青絲便随着斷裂發帶一齊墜下。
那只破風而來的羽箭确是狠狠地射在樹幹上。
與此同時,那匹棗紅馬兒受了這麽一驚,便是長長地嘶鳴一聲地往周遭亂跑而去。
青黛幾乎被那陣冷冽的風帶着跌落在地,心髒狠狠地跳動着,腦子裏滿是生死一線的恐慌。
她驚訝地擡起頭看去,瞳仁便又是急劇地一縮。
眼前處,竟是騎着高大馬匹的宗元。
他幾乎目眦欲裂,手中緊緊地拉着弓箭,弓飽滿如彎月,鋒利的箭尖正直對着她。
她眼眸不禁顫動着,十足地吃驚道:“宗元……”
宗元粗眉幾乎直豎,眼中滿是得逞之意,冷聲道:“呵,終于讓我逮到機會了。”
青黛驚愕住,她原本認為宗元只是對她有些偏見,卻不想他一直都欲殺她。
而宗元本是無機會可以殺掉青黛,卻不料今日她受邀來至獵場,身邊又恰好地無一人跟随。
他只要假裝自己把青黛誤認成獵物,又不小心射箭将她殺害。事後督主即便是查出來了,要怎麽懲罰他,他都心甘情願。
他冷笑道:“你這惡毒女人,督主一向英明冷靜,卻因你屢次三番差點誤了大事。”
“你活在世上一日,督主便一日不得冷靜!”
青黛聞言,呼吸亦變得淩亂起來。
她哪裏像宗元口中那般,能随意左右秦肆的心思?
且……宗元口中所說的大事,指的又是什麽?
宗元見青黛一副惘然模樣,更是一陣怒氣上湧,立即拉緊手中的弓箭,怒道:“既然督主不肯殺你,我就只能親手将你鏟除掉!”
說罷,那張力十足地弓便将箭急急地送了出去。
青黛眼眸中倒映着極速飛來的箭影,心髒幾乎跳到嗓子眼處。那羽箭來勢洶洶,她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羽箭去。
也許她今日便會命喪于此!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卻又有一支箭從旁極速地射過來,竟徑直将宗元的箭從中間射開,箭身咔嚓裂開一條縫,碎成兩截斷裂在地。
那只突然闖入的箭便化作一道殘影,直直地釘在青黛前方幾寸處的土地上。
羽箭的頂端仍在猛烈地顫動着,明顯能看出射箭人出了多大的力氣。
青黛驚恐地回過神,立即往箭射來的方向看去,就見林中似是有人正騎着黑馬快速趕來。
是……秦肆?
她頓時心中一喜,萬般高懸着的心終于有了着落點。
蔥郁樹木投下的陰影,襯得秦肆的神情愈發陰沉瘆人。他高大挺拔,氣質凜冽淩人,恍若幽深林中走出的戰神。
秦肆好似很是生氣,面色陰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如烏雲般的壓迫感,黝黑眼珠直盯着宗元,聲音冷冽如寒冰,“宗元,你好大的膽子!”
宗元見來人便是猛然一震,瞳孔瞬時睜大。他驚訝之餘,卻沒有半分辯解的意思,怒聲道:“督主,這女子留不得!”
此時的秦肆身上戾氣極重,似是一分人情味都不留。入鬓的長眉下,一雙寒眸如出鞘的刀刃,鋒利無雙。
他冷道:“東輯事廠最基本的規矩是什麽?”
宗元一愣,身形繃地如雕塑般。手指緊緊地捏着弓箭,卻不敢再将弓箭擡起來了。
“忠心。”
說着,他的面頰也跟着繃緊了,又緊緊地咬着後槽牙道:“若是不忠,便以命相抵。”
秦肆冷哼一聲,“你的命尚且留着罷。”
他不再理會宗元,兀自下了馬來,披着一身寒氣向着青黛走去。
在她的身前站定,深邃又夾雜着不明情緒的目光凝望她半晌,才微俯下了身子朝她伸出手來。
那微顫着的手,似乎表明了秦肆的心中,一點也不平靜。
青黛仍舊沉浸在恐慌當中,目光有些渙散,心有餘悸。見秦肆伸了手過來,她不知為何,心中竟湧起一股複雜的暖意來。
秦肆似乎還是初見時、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廠督,她仍是要在他的羽翼遮蔽之下才能存活的茍且之人。
現如今唯一變了的,只有她的感情而已。
她心中一直堅守的底線似乎在一瞬間猛地斷裂,再也沒有可以拒絕他的理由了。
她竭力平複着紊亂不止的心跳,也試着朝他伸出手,緩緩地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手掌心仍舊是那麽寬大溫暖。
秦肆一接穩青黛的手,便毫不猶豫地将她攬入懷中,腳下一個點躍,便輕松地躍至黑馬背上坐下。
“駕!”秦肆随即低喝一聲,那匹黑馬便立即邁着大步朝着森林深處跑去。
獨留宗元待在原地,他平時兇狠的粗眉,此刻卻有些松了下來。
他木讷盯着二人漸漸離去的背影,目光頗為凄慘,“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