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覺悟的沈公子笑着站起身來,說道:“沈夫人,你餓不餓,我陪你去吃點早膳,好不好?”
沐嫣被他這句“沈夫人”哄得心花燦爛,興沖沖正要爬起來,忽的醒悟:“你先轉過去。”
他失笑道:“昨夜怎麽未見你這般害羞。”
昨晚他覆身侵襲而來,親吻她的時候,兩個人都發了一回怔。
他待她一向柔雅得很,從未有過孟浪舉動,突然親上來,于徐世子這等浪蕩子來說是司空見慣,于沈公子來說卻是破天荒。
她腦子裏很轟然了一陣,只想着可不能示弱,當下奮勇親了回去,一開始兩人還都略矜持,只不過是蜻蜓掠過湖面,蕩起溫柔的漣漪,後來卻來得疾風驟雨一般。
沈昀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并不是個古板的君子,扯開她衣帶的時候,指尖真氣流轉,還用上了高深的武功。
從她懷裏又落出幾樣小物事來,他又一怔,摩挲着她秀發的手暫時停了一停:“這又是什麽?”
沐嫣被他親得迷迷糊糊的,拿起它們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指着其中一個道:“唔,這是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枚打火石。”
他将她攬入懷中,說道:“我真氣到處,燃冰為火,也是輕而易舉,以後我時時刻刻伴在你身邊,你不用再帶打火石和火折啦。”
她又指着另外幾個道:“這是我當時給你療傷的金創藥,喏,那是你送的面具。”
沈昀瞧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柔聲道:“這些小東西,你還巴巴地留着?”
沐嫣乖乖點頭,伸手比劃着道:“行囊裏還裝着你送我的那件白狐裘。”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低柔:“阿嫣,多謝你對我這般上心,連這麽微不足道的東西,你都記挂着。”
略一沉默,低聲道:“那夜我聽你說,你師父臨逝之前,你毫不猶豫地說願意跟他共赴黃泉,阿嫣,我是個沒良心的人,他對你有救命之恩,我卻仍喝他的醋。”
沐嫣倒愣了一回,訝然道:“他是我師父,照顧了我許多年的,我見他為我而死,自然極是傷心難過,恨不能和他一起死了。我向來視他如父兄一般,這有什麽值得你喝醋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額頭:“怪了,你不喝蘇小侯爺的醋,倒喝我師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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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微微一笑:“你對竹喧又沒什麽心思。但你師父愛你極深,為你甘願丢了性命,難道你瞧不出來麽?”
他語氣淡然,卻聽得她心頭一震,剎那間那些與師父相處的畫面在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流瀉而過,驀地如閃驚雷,猛然明白了師父待自己的心意。那些他嬉皮笑臉說過的話,那些不顧危險對自己的保護,瞬息之間在心上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她本來只當他是自己的師父,素來敬愛,但被沈昀一語點破,許多從前懵懂的事情,一時盡解,不由得怔怔地心頭搖曳,心緒紛亂,好半晌,才緩緩搖了搖頭:“我……我那時并不知道他對我竟有這樣的心念,如果師父對我說了,也許我會喜歡上他,但那不過是也許罷了。懷照,遇到你,我才明白動心的滋味。”
沈昀聽得心下甚是喜悅,只見她眼珠一轉,笑眯眯道:“瞧我多疼你。”補充道:“你要不要知恩圖報。”
他臉上一紅:“你想要什麽報答,我都從你。”頓了頓,聲音驀地灼熱起來,低聲道:“那你要不要我?”
她尚不知危險迫在眉睫,還有閑暇認真想了想,猛一點頭:“懷照,我當然要你啊。”
他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嗓子沙啞:“此刻別叫我懷照。”
她“嗯”了一聲,奇道:“那我叫你什麽?”
“自然是叫夫君。”
她一句戲谑的“夫君”剛叫出口,沈公子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不肯再做個謙謙君子,定要将這聲“夫君”落到實處。
客棧裏的早膳挺豐富,兩人攜手下樓,吃了些剛做好的豆漿煎餅,對廚子的手藝都頗贊賞。
依沈昀之意,原是想讓她休憩一天,明日再趕路,但沐嫣看着嬌怯怯的,身子卻堅韌得像寒冬裏的梅花,堅稱無礙,兩人騎着駿馬按辔緩行,不出兩日時光,前途已遙見連綿青山。
沈昀斜指青山,微笑道:“那便是天鏡山了。”
幾處房屋次第建在青山之中,隐隐約約,錯落有致。
山峰巍峨高聳,掩映在飄渺的雲朵之中。鮮花遍野,遠遠望去,宛若群花生在碧海之上,起伏不定,蔚為壯觀。
鐘聲锵然,悠悠傳來,在群山之間流蕩不絕,鐘聲、風聲相互鼓蕩,宛如琴瑟應和,令人一聽之下,心懷大暢。
兩人在山下一株樹上系了馬,沿着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向上行去,山門前一塊潔白的迎賓石上镌刻着一句舊詩“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一雙彩羽鳳凰清鳴聲中,飛向前來,對兩人連續點了三次頭,算作行禮。
沈昀撫今追昔,輕嘆道:“七歲那一年,師父帶我初次來到天鏡山,讓我成為他的關門弟子。一個月色如水的晚上,他在屋外舞劍,身影寂寥無比。我為他送去手帕擦汗,他滿臉蕭索地瞧着我,低聲說,昀兒,你生得多麽像你的母親……”
師父是本行走的活八卦,于江湖上的種種秘辛都摸得滾熟,沐嫣曾從醉酒的他那裏偶然知道,北辰老掌門暗戳戳地思慕沈公子之母這件舊聞。
只是其中到底有什麽值得深挖的往事,她卻不清楚,此刻聽沈昀觸景生情,提起此事,八卦之魂陡然燒得洶洶,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準備聽個好故事。
但沈昀一聲嘆息罷,卻沒機會說這段舊八卦。
沐嫣憾恨地眼睜睜瞧着山門大開,一群小弟子蜂擁而出,滿臉堆歡:“掌門回來啦!掌門回來啦!”五師弟岳小紅表現得尤為奮勇,奔在最前頭,咧開了一張嘴笑得甚憨:“掌門師兄,您可算回來了。”
沐嫣記得,當初随沈昀去昆侖的時候,他的師兄弟還對他頗懷妒意,但眼前的情形非比往日,這群人的神色對他很親熱,不出一年的功夫,态度來了個大轉彎,叫她為之刮目。
看起來,沈公子當掌門,很有兩把刷子,這一派之主的位子若是長此以往地坐下去,前途相當遠大。
北辰派在江湖上向來聲勢烜赫,掌門登高一招,應者自必雲集,小皇帝因為這股強大的江湖勢力,擔足了心事,原也有個道理。
她想罷,不覺又是擔憂起來。
眼看北辰派發展得如日中天,他雖是掌門,要想讓偌大一個門派就此作煙雲之散,只怕有些難度,想到他為保護自己,竟答允小皇帝解散北辰,心下怃然。
衆人之中赫然有個紫衣女子,妖嬈妩媚,正是許久未見的琉璃,她先見了沈昀,臉上喜色還沒來得及飛舞,跟着便瞧見了沐嫣,臉色頓時變得煞是好看,微眯着一雙水光淋漓的眼:“哦,原來是沐姑娘,你也來了。”
沐嫣從前白擔了一回心事,将琉璃當作沈昀注定的妻子,很喝了幾大瓶油鹽醬醋,此刻見到她,卻是尴尬中有些抱歉,正斟酌着要如何同她說自己對沈昀的心意,才不至于打擊到她,不料沈公子回了門派,自然而然拿出了掌門的威嚴,端然搖頭道:“這是掌門夫人。”
琉璃愣了愣,那雙素來流蕩的眼頓然有些凝滞起來。
一個乖覺的弟子忙順杆子笑道:“原來是未來的掌門夫人,失敬失敬。”
沈昀又搖頭,要給沐嫣名分的決心下得很堅決:“不,我們已成了親,她現在便已是掌門夫人。”
岳小紅摸着後腦勺,向她咧開了嘴直笑:“咦,怪不得,怪不得!掌門師兄一向不理俗務的,那日收到我的飛鴿傳書,卻巴巴兒地趕到了龍華會。原來他在龍華會上奪魁,多半是為了在沐姑娘你面前顯擺一回。”
沐嫣不料竟有此事,忙向沈公子望去。後者維持着臉上的端然,宛如未聞,執了她的手,邁步只管向山門裏走,只在和岳小紅目光相觸的一瞬,劍鋒也似的刮了他一眼,很有個“你當心着”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