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孔夫人
第69章 孔夫人
麻殷從戶外鐵梯走來,一臉看熊孩子的無奈表情。朗言嘻嘻笑着,“你看我這樣子,需要看中醫嗎?”
麻殷沒好氣:“不看就不看了,沒必要耍雜技。”
“我喜歡看你緊張的樣子。”
麻殷嘴角一翹,不答話。
朗言:“江湖郎中的話都是放屁,孔駿說了,經驗主義全是僞科學,這失調那失調的,每個人在他們看來都有病。”
“你就是有病,神經病。”麻殷轉身回禮拜堂,準備回去睡覺。
朗言在後面用手肘碰碰他,“今晚你還跟嘎樂睡?”
“嗯,你呢,回村裏嗎?”
“你為什麽叫嘎樂‘丘平’?”
“這事說來話長,而且你也不會信。”
朗言臉色一沉,不說話了。麻殷不知道哪裏惹了他,心裏惴惴。跨進禮拜堂時他說:“嘎樂以前是丘平,出了事故變成了嘎樂。事兒就這麽個事,你現在叫他嘎樂也行,丘平也行,反正是一個人。”
“你喜歡過他?”
麻殷撒謊,而且語氣極其自然:“沒有,我倆一直是哥們兒。”
他感覺到朗言瞬間開心了,眉目間又靈動起來。麻殷知道健康的關系應該坦誠相待,但朗言有點敏感,心裏又愛裝着事,怕是眼裏揉不下沙子。他不願為無法解釋的事傷了感情。
到了樓梯口,兩人四目相對。
麻殷憋不住笑了:“怎樣?要不你也來丘平房間睡?三個人我不介意。”
朗言臉色變了變。麻殷暗悔自己口無遮攔,“開玩笑的。他值夜班,很少回房……”
越說越不知所謂。
朗言綻開了笑顏:“雷子應該給你在旁邊蓋個小別墅,太委屈我們大建築師了。我回去啦,晚安。”
“晚安。”
麻殷心想,其實你也可以邀請我去村裏嘛,澡堂的房間肯定沒滿。但朗言已經轉身離去。麻殷伸了個懶腰,心想,戀愛實在麻煩,還是一個人好。想是這麽想,他又回過頭來,看着朗言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的轉角。
聖母院現有員工12人,院裏實在住不下,大部分都住村裏。不止一人勸雷狗,聖母院周邊的土地性質是可以蓋樓的,不如趁熱打鐵,多增加些客房,多掙點錢。雷狗擺手:不蓋樓,不擴張。他管理這民宿已經夠耗心耗力,完全不想增添工作量。
他對現在生活非常滿意,想象不出更富裕的日子能有多好。實際上,他煩惱的是多餘的錢太多了,隔三差五就有人來電推銷理財産品、買金買房、移民美加、買榴蓮山……這于他都是另一個星球的事。村裏的人都忙着改建房子,而雷狗家是少數聞風不動,甚至連門前貼的神荼和郁壘都沒變過。
雷大娘跟雷狗是同一類人,安于自己的領域,不愛大變化。大娘對外邊兒的風潮湧動甚至感到厭惡,不太出去鄰裏走動了,最常見面的是武居士——跟她一樣大門一關,不問世事。
武居士家是另一番光景,小武現在是“武總”了,屌絲逆襲,風光無限。這是第一次,他帶回家的不是賣不出去的爛次貨,而是大平板電視、洗碗機、他母親研究了一天都不知咋用的智能電控蒸烤箱。他的電動車送了澡堂保安,買了輛紅色的豐田,搭着母親肩膀說,孔老板答應分我股權,明年我給你蓋個兩層新樓!
母親老懷安慰,連武居士也不再潑他冷水。小武現在不但整個人精神昂揚,說話行事沉穩了許多。武居士問雷狗:“那個孔駿,人可靠嗎?不會是個騙子?”
雷狗想了想:“孔駿不是騙子。這事兒現在看來,應該能成,他有馮福源和其他資金來源,跟鎮長關系也近。”
武居士微微點頭,眉宇間仍有擔憂。雷狗很是感慨,從前都是人求武居士指點迷津,現在老人一臉迷惑,看不明時代命運走勢。
“我會盯緊那邊,不讓小武吃虧,”雷狗對他承諾。
小武每隔兩三天都會回趟聖母院,每回都會帶點好東西,簡直跟回鄉省親似的。大家都高興,給面子地贊賞他的禮物。丘平搭着他的肩膀道:“你的小人朋友怎樣了?”
小武臉現惆悵,“很久沒看到小人了。”
不知為何,丘平也感到一點傷感。“你現在鴻運當頭,肩膀兩團火,小人也得躲着你。這是好事兒。”
“好事兒!”小武掃走了眼裏的陰霾,“嘎子哥,等孔駿老板的文化村做起來,我就投錢給聖母院蓋個五層大別墅,多賺點錢。”
“別,你彀哥最煩人家叫他蓋樓。你有錢帶爹媽去環游世界,交個女朋友,甭惦記我們。”想了想,他從儲物盒拿了條鑰匙扣出來。鑰匙扣非常精美,飾品是個拇指大的玻璃瓶,裏面裝着精巧的沙灘布景,有幾個螞蟻大小的人偶。“這是個客人送我的,你看——小人!”
武寶玉笑得露出白齒:“嘎子哥你真幼稚。謝謝!”
十一月第二個周末,聖母院遭遇了半年來最低營業額,因為雷狗鎖了三分之一房間的銷售,留給了麻殷的朋友。這跟建築評選沒關系,麻殷把朋友請過來,帶他們參觀文化村項目,為招商穿針引線。
丘平很意外:“咦,你倆怎麽突然熱衷起這事了?”
“村裏要發展,我們能出力盡量出力。殷殷說的:建築好不好,要看能給周圍帶來怎樣的影響,他說得挺對。如果村裏人能掙上錢,過上好日子,那不挺好的。”
“哈哈,你別被殷殷忽悠,他幹這事,主要為了朗言。”
“為了什麽都好,總之是好事。
丘平看着雷狗背影。他最近沒時間打球了,但身材也沒怎麽走樣,寬肩窄腰、步伐輕又穩。丘平嘆息,雷狗什麽都要扛在肩上,他的付出型人格能不能封印起來,踏實過自己日子?
那一天他們在大姨的“垚瑤靈修堂”擺了開業酒席,由雷狗出錢,熱熱鬧鬧請了八大桌。大姨別提多高興,架勢做得足足的,找了倆古裝美女彈古琴,宴席地擺了青松盆景,煙霧缭繞。丘平得把墨鏡夾在頭發上,免得在煙雲缥缈中撞到人。
他跟幸福萬家的老朱坐在一起。兩人向來不對付,但丘平壓不住好奇心,問道:“朱老板在哪兒發財了?我看村民都在翻修開店,怎麽不見您的蹤影?”
老朱本來不願跟他說話,但說到這個話題,他倒是願意聊:“我跟你說,什麽文化村——扯雞 巴蛋。我把地賣出去了,拿了錢,在縣城開了早點鋪。他們愛咋折騰咋折騰。”
丘平拇指一豎:“老朱不随波逐流,佩服。”
老朱拱了拱手。
丘平跟他再沒話說,眼睛亂掃。主要是看朗言和麻殷,這兩人各忙各的圈子,眼神卻時不時碰在一起,四目一對,便會黏一會兒,眼裏有說不明的光閃動。朗言穿着圓領棉麻襯衫和一雙舒适的和尚鞋,不知道是不是情思暗湧,越發顯得人面桃花,眼含春水。
丘平挺愛看這眉來眼去,正想着怎樣嘲笑麻殷,就見孔氏夫婦來了。他們在哪兒都是焦點,尤其孔夫人穿了身印度紗麗,緊身上衣、燈籠褲,露出一截細腰,額頭點了顆吉祥痣,卷睫毛一眨,風情萬種。
人都聚在他們身邊,朗言給他們挂外套,吩咐服務員給孔夫人倒熱水;大姨給夫人獻花,好話說盡;小武拿着酒,給孔駿滿上。
唯有雷狗躲之不及,打了聲招呼,就立即換到丘平那桌。丘平嘲道:“還好你不在公司上班,你這見老板就躲的毛病,一輩子做底層。”
“他不是我老板。”
“有啥區別,都是給你褲兜塞錢的人。”
“我有錢,不用他的。”
“跟你聊天氣死。”丘平笑。
在桌子的掩護下,他牽住雷狗的手,兩人悄聲挪座椅,靠近彼此。大姨遠遠招呼他們過去喝酒,他們權當看不見,吃着鹽水鴨、糟鹵毛豆,喝着魚羹北冰洋,自得其樂。
酒席到半場,丘平喝了不少,去屋裏小便。上完廁所,經過半掩着門的“咨詢室”,丘平聽到有人說話。他愣了愣,歪頭看,只見孔夫人瞿婕赤腳坐在桌上,嬌憨可愛的樣子。她突然跳下桌子,抱着前面的一個男人,親了親他脖子後。
丘平八卦地探頭看,倒抽一口涼氣。那男的是小武。
小武瞪圓了眼,臉通紅,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顯然也被這舉動吓壞了。別人就算了,小武是自家兄弟,丘平不能不管,便想上去化解尴尬。豈知小武這愣小子,反應過來之後,竟然翻身一巴掌掃向瞿婕的臉。
這一耳光響亮之極,瞿婕整個人都傻了。丘平吐了吐舌頭,這時候現身更讓瞿婕下不來臺,趕緊悄悄退走。
走到門外,他越想越樂。小武從身邊快步走過,滿頭的汗,脖子後隐約可見一紅斑,不知是吻痕,還是唇膏印。
丘平坐到麻殷身邊,一口幹了整杯冰水。麻殷斜睨着他,“幹嘛笑得那麽猥瑣?”
“跟你說一個熊孩子好玩兒的事。你不準說出去,這裏聽完這裏散。”嘴湊到麻殷耳邊,聞到他身上一股香味。
“咦,你身上啥味?”
麻殷低頭潦草地聞了聞,“立白洗衣粉。”
“不是……”丘平住了嘴,不說話了。
“趕緊的,什麽好玩的事?”
丘平腦子有點亂,這味道香得鮮明,不是洗衣粉,也不是男人會用的香水。剛才小武擦身而過時,他也聞到了這味道。
此時朗言走了過來,給丘平倒了杯香槟,笑道:“多謝你跟雷子請客,大家都稱贊今天的飯菜。”
丘平心不在焉道:“我只負責點菜,錢是雷老板出的。”
“麻老師說,吃喝玩樂找丘平就對了,他幹這個的專業度全北京能排前十。”說到“麻老師”,朗言轉過臉對麻殷笑。
丘平看到了朗言脖子後的紅印,比小武的色深而小。那股香水味撲鼻而來,麻殷身上的味道,原來來自朗言。
丘平愁得要命,思前想後,理不出個好辦法。麻殷問他“什麽好玩的事兒?”,他說不出口,只是道:“有些妖怪會在人身上點個标記,哪天肚子餓了,就看哪個順手吃哪個。”“你喝多了?”“嗯,我去尿尿。”
他不知道該不該對麻殷說。按邏輯推理,朗言多半跟小武一樣,都是瞿婕的目标之一,只不過以他的性格,不會像小武那樣反應激烈。根本不像他想的那麽嚴重!對瞿婕女王來說,這些男人跟小狗差不多,撩着玩罷了。
他一整天都在偷看瞿婕,才發現女王陛下對朗言分外依賴。她需要朗言提醒她吃藥,給她遞熱水,給她披外套;她碗裏所有菜都經過朗言的筷子和勺子,她坐的椅子要朗言先給她擦拭,她翻白眼的人也由朗言去應酬打發。
丘平不情願地想,她跟朗言坐一起,蠻有種一對璧人的賞心悅目。朗言到底是什麽心思?他應該直接去問朗言!
丘平擡起屁股,又坐下了。麻殷曾說過,朗言是他看不透的人。丘平也不懂他,不确定朗言會不會覺得被冒犯。兩人的關系遠不到交心的時候。
告訴麻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