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File 半年前的罪惡
“你們是…警察?”
當自己亮出了象征着身份的櫻花警證的時候,眼前女子的臉上,明顯增添了幾分懷疑。
…懷疑,這是非常明智的行為。對于任何一個心中有鬼的人來說,當警察親自找上了家門,就算是知道對方的到來可能與自己的罪過無關,也還是會感到心虛。
這是非常正常的犯罪心理。
“請問,你是鈴木瞳小姐麽?”
女生乖巧地點了一下頭。
其實,直到現在美和子也無法把這個乖乖兔一樣的孩子和害死了一名無辜的五歲女童的犯人放到一起。但是她知道,無論是鈴木這個姓氏,還是藤田調查的結果,亦或是她得知自己是警察後眼睛裏的那絲懷疑,都是這是真相的有力證據。
“鈴木瞳小姐,接下來我們問的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
“我會的。”
鈴木瞳淡然說道。
警察會找到她什麽的,對她來說并不是奇怪的事情。甚至準确地說,當報紙上出現了“901建築工地女屍案”的消息,柚木舞佳子驚恐地打來電話說死的是淺野亞實的時候,她便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因為,淺野亞實的死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謀殺——被割掉了喉嚨和左臂這種事情,怎麽看也不會是自殺或者意外的。
而她唯一能想到有可能會具有殺害淺野的動機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當然會報仇的啊。畢竟,就在半年前,她們做了什麽事情,她心知肚明。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一樁樁一件件驗證了她的擔憂并非杞人憂天。先是自己的高中同學佐倉未央莫名失去了聯系,接着便是柚木舞佳子。
那天早上,她收到了來自于柚木的郵件。郵件很短,只有簡單的幾個字,仿佛是在倉促之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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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NA,她來報複了。
From Yuzuki
NA,Nosaki Ayaka,野咲彩夏。半年前那個事件後失蹤的女子。她之前見過她,是在她偷偷去了吊唁的現場。那個時候的野咲彩夏,趴在女孩子冰冷的黑白照片前,傷心地哭泣着。當時,她真的很想走進去說上一聲對不起,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這個勇氣。
因為她知道自己得不到原諒。
人命這種東西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換來的啊。
雖然她并不知道野咲彩夏是從哪裏得知了半年前的事情的真相,不過她已經來報複她們了什麽的她當然還是清楚。那天,她捧着手機,光着腳站在地板上,手機開着撥號界面,顯示的已經輸入的號碼是110三個數字。她顫抖着雙手,最終還是将它們删了去。
畢竟,就算是被殺掉什麽的,也是活該。
那時候那孩子臨死前的樣子還映在她心頭,甚至記憶和上一秒剛剛發生一樣地清晰,永生難忘。後悔什麽的也好,歉意什麽的也好,希望一切沒有發生的願望也好,都無法改變現實。
“你認識這孩子麽?”
一個女聲打斷了思緒,鈴木瞳匆匆擡起頭來,是那個梳着雙馬尾的女警。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大概是知道自己當年究竟做了什麽的緣故吧,明顯帶着不滿。而那女警拿給自己看的照片,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童花頭,長得很是可愛。
這孩子鈴木當然認識,或者說,是太熟悉了。畢竟,她正是那時的葬禮中黑白照片上的孩子,也是自己和那三個人一起犯下的那件令她一直追悔莫及的過錯的受害者。
更是…自己這半年來揮之不去的噩夢。
2015年2月11日 04:30PM 京都府
“吶吶,瞳,接下來我們去哪裏玩呢?”
“Shopping還是去地圖上的景點take photos?”
“清水寺?金閣寺?伏見稻荷大社也不錯啊!”
面對眼前捧着地圖唧唧歪歪的少女,我不禁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不得不說,這也未免太興奮了一些。
雖然對于我們這樣每日題海戰術的高三學生來說,修學旅行莫過于最好的放松,不僅是學校在三月份畢業典禮前的最後一次大型活動,更是這之前唯一可以忘卻了枯燥的習題和書本知識以及惱人的考試,全身心地投入到游山玩水的樂亦無窮的最後機會這一點是沒錯,可是…
“未央啊…其實你剛剛說的這些景點明天的行程中都有來着。”
我苦笑着說道。
“诶?瞳,你不要說這種話傷我的心啊!”
對方立馬變成了一副洩了氣的表情,握着手裏的地圖,不滿地看着我。
“說回來,舞佳子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走在我們兩個後面的似乎是一個溫柔的姑娘,聽着這邊我倆的鬧劇,還不忘去詢問一旁用藍色絲帶束着頭發的少女。
“并沒有哦。”
十指在手機上飛快地舞動着,那孩子一臉漫不經心的說道。
對了,忘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鈴木瞳,是長野縣第四中學高三的學生。而旁邊這個一臉打了雞血的模樣的家夥叫是佐倉未央,我的高中同學兼好友。現在的我們,正處于修學旅行中的自由活動時間。這也正是整個修學旅行中最令人期待的部分。因為在這半天中,我們可以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在保證集合時間之前回來的前提下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幹任何自己想幹的事情。
我們這一組一共四個人。除了我和未央醬之外,還有兩個人——淺野亞實和柚木舞佳子。她們兩個都來自四國香川的學校,雖然與我和未央本來并無關系,但是因為恰巧在修學旅行上認識了,所以便開始了一起行動。
“诶~舞佳子醬好冷淡啊。難得的修學旅行的說。”
未央醬轉過頭去,将之前對于我的不滿全部轉移到了柚木舞佳子的身上。
“畢竟我來這裏已經不止一次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柚木桑将手機放回了校服的口袋中,仍然是面無表情的高冷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這孩子總是給我一種難以接近的生疏感。
“真的?!!!”
倒是未央醬已經大聲喊了出來,下一秒便直接抛下我來到了柚木桑的身邊。
“快給我推薦一點好玩的地方!!”
“并沒有哦。”
同樣的語氣,就連內容都沒有變。
果然是那種不善于和別人交流的人麽?我如是想着。
“說回來,那裏怎麽樣。”
柚木桑所指的方向,是一個森林公園。只是在門口看,便已經可以看見數不勝數的茂密樹木。
“我說…這裏不太好吧。”
我滿臉黑線地陪着笑說道。
這麽大的森林公園,如果真的這麽貿然進去的話,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出來了。而且,如果鬧不好,就算是迷路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要知道,雖然我并不清楚淺野桑和柚木桑的學校是什麽情況,可是我們學校可是有着五點半之前必須回去的明确規定啊。
“有什麽不好嘛~!”
然而剛剛說完,手卻已經被未央醬一把拉住,她拉着我,向那個森林公園的方向走了去。
如果我有着預見未來的本領的話,那個時候無論怎麽樣都一定要阻止她的吧?因為,就在走進公園後沒多久,我們便發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我們,迷路了。
“這裏…好熟悉了。”
當未央說出了這話的時候,我幾乎是恨不得直接甩上一句“小婊砸看我不打死你!”但我也只好無奈地說道:
“當然咯,這已經是第三次繞回裏了啊。”
“瞳醬!告訴我你剛剛的話不是真的!”
焦慮的表情,未央的臉已經大大地映在我的瞳孔中。
“可是很抱歉這貌似就是真的呢。”
說着,淺野桑指了指一顆樹。那棵樹旁邊,是一個指路牌。而之前準備離開森林公園的我們,正是順着指路牌所顯示的出口方向前進。
“诶?真的假的。”
馬上便是一聲哀嚎。
此時的時間是午後五點。距離我們五點半的集合時間,只剩下了半個小時。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們不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找到森林公園的出口回到集合地的話,等待着我們的,會是老班的高聲責罵。
不對,對于現在的我們來說,問題根本就不是挨罵不挨罵。因為,如果還可以走得出去的話,挨罵什麽的又如何呢?
“嗚哇!瞳,怎麽辦怎麽辦,莫非我們要困在這裏餓死了麽!”
正當我還在想着現在嚴峻的局勢時,身體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一把抱住。而這個罪魁禍首,還在不斷繼續哀嚎着。
“我說…變成這樣到底是誰的錯啊….”
我擡起手一把把她推開,滿臉都是黑線。
“是舞佳子醬!”
然而不知道反省的某人已經直接望向了柚木桑。
“沒錯!都是因為舞佳子醬你提出要去這裏我們才進來的不是麽?”
“怪我咯?”
柚木桑一攤手。
“我說,比起該怪誰來,現在不是更應該想辦法出去的麽。”
最後還是淺野桑一語驚醒夢中人。現在已經五點多了,再加之又是冬天,離春分日還有很長時間,北半球晝短夜長,天空已經慢慢地暗了下來,一道火紅的晚霞挂在天際——離天黑也不過是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了。如果天已經黑下來我們還不能夠走出去的話,恐怕就真的只能在這裏過夜。
一次、兩次、三次,我們一次又一次嘗試着順着指路标上出口的方向走去,可無論每一次結果都是一樣,我們又回到了原地。終于,我手表上的時針指向了五點二十分,而天色也變得更加陰暗。雖然我早就已經對可以在集合之前趕回去不抱希望,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就連在今晚離開,也是無力回天了。
“已經走不動了啦!怎麽辦瞳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未央一屁股坐到了一條流入公園的小河邊的石頭上,一臉洩了氣的樣子。
“我說,再打起精神找找啊!”
如果這樣停滞不前,恐怕走不出去什麽的已經是定局。
“可是瞳,已經第六次了诶!還是沒有….”
“大姐姐你們也和小莓一樣迷了路嗎?”
清純的童聲将未央的抱怨聲打斷,我們四個順着聲音回過頭去。雖然那個人已經親口說了和我們一樣迷路,但是能在這裏遇到除了我們以外活着的生物,已經令我受寵若驚。
一個小女孩。
看起來約莫五六歲的女孩子,穿着紅色的連衣裙,烏黑的柔順秀發,有些長了的劉海用一只草莓圖案的發卡卡着。她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我們。
“再不肥家,姨姨會罵小莓的。”
她撅着紅嫩嫩的唇用發音尚且有些不準帶着奶氣的聲音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這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小丫頭,我心中有了一種想逗她玩玩的感覺。
畢竟對于高三的學生來說,樂趣這種東西真的是太少了。
我只是想一想,未央那家夥卻真的這麽做了。
“小妹妹,你的這個發卡,是你那個姨姨買的麽?”
說着,她指了指那個自稱“小莓”的女孩子頭上帶着的草莓形狀發卡。
“這個是小莓的麽麽買給小莓的。”
“那麽,借給大姐姐玩一下怎麽樣。”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個發卡,居然真的一下子到了未央的手上。
雖然逗一逗挺好玩的,可這家夥到底在幹些什麽!!!
“還給小莓了!還給小莓了!”
女孩子已經開始蹦跳着去搶未央手中的發卡,可是,一個身高還不到一米的五歲女孩子,又怎麽可能取得到被未央高高舉在空中的東西。終于,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求求你了大姐姐….還給小莓…還給小莓….”
“你這家夥太過分了吧!欺負一個五歲的女孩子算什麽!”
當“小莓”哭出來的那一刻,淺野桑再也看不下去了,開始為她打抱不平起來。
“我不過是逗逗她而已,哪裏過分了啊!”
未央在手中甩着那個發卡,不可一世地說道。
“開玩笑也是有分寸的。”
柚木桑明顯是站在淺野的那一邊,幫她說話道。
“嗚哇!吵架是不可以的了!”
一時間,我變得六神無主了起來。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這種局勢。聞着空氣中冒出的火藥味,我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不知道是應該幫助從小玩到大的未央,還是應該幫連我自己都認為她們的觀點正确的淺野桑和柚木桑。
“鈴木同學,你也一定認為這家夥太過分了對不對?”
淺野桑看了看還在哭泣的小莓,指着一臉得意洋洋的未央對我說道。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腦子那個時候在想些什麽。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它恐怕早已經不在現場。因為我之前明明還在猶豫着,現在卻已經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え…恩。”
“連瞳醬你都這麽想?!!”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叛變”,未央徹底黑化了,臉蛋都氣得通紅,“信不信我下一秒就把這東西扔進水裏!”
我以為她這話只是說着玩玩,可沒想到她真的說到做到了。
話音剛落,就是清脆的“撲通”聲,之前還平靜的河面上,泛起了一陣陣漣漪。未央的兩只手上空空的,什麽也沒有。
接下來的事情,是我怎麽都不會想到的。我這個人向來都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什麽東西讓人即便是拼死也要守護,然而現在眼前的一切卻徹徹底底反駁了我的觀點。雖然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我的世界觀是自發的、不系統的,還是因為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就在第一聲“撲通”之後,很快便有了第二聲“撲通”,但這一次不是發卡,而是那孩子。她已經跳進了河裏面,朝着發卡之前在河水中打着水漂的位置游去。
只是,很快女孩子就停止了游動,身體漸漸傾斜,與水面垂直,面對着岸邊輕輕擺動着手臂。
小學的時候保健課上學到的急救知識告訴了我這是溺水,雖然我知道自己需要盡快去救這孩子,可是我卻愣在了這裏。因為我并不會游泳,而未央也不會。我們四個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小小的身體慢慢下沉,終于水面歸于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後來,我們在公園閉園前終是被工作人員發現,在他們的帶領下離開了這裏。修學旅行的帶隊老師、我們班的班主任并沒有一如既往狠狠罵人,而是擔憂地說着能夠平安回來就好。那之後沒幾天,那個女童——當時我已經知道她的名字叫月城莓了——的屍體終于被人打撈出來。她的手上,緊緊地攥着那個當時未央扔下去的發卡….
我并沒有敢去警局自首說我與她當時的溺水有關。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當時稍微動動腦子不說出這種話的話,如果我不顧一切地跳下水去的話(也許對于當時已經十九歲的我來說這水的深度還并不至于淹死),如果我可以在那個時候告訴工作人員或者給警察打電話說有一個女童溺水的話,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呢?她現在還能夠快快樂樂地和她的姨姨生活在一起,而未央、淺野桑和柚木桑,也不會遇到那種事情…
只可惜,悟以往之不谏,事情終究還是發生,死去的女童小莓,也終于成為了我揮之不去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