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Day5.8
Day 5.8
邊陲之地，多是高山峽谷，好在他們所在的西南部地勢較低，西南地區至省城的路段從90年代初修建了好多年才剛剛建成，也是除了省城以外為數不多有火車站的地方①。
作為附近地帶的交通樞紐，這個火車站只有兩個檢票口，但這裏的人流量其實并不少，絕大多數人考慮到性價比，夜間班次可以省一晚上的住宿，所以乘客反而會傾向于乘坐一班。
霍焱和池淼所在的位置在面對進出口的偏僻角落，如果外面有動靜，他們第一時間就能發現，并且及時做出反應。
而外面的人卻很難在第一時間人來人往的候車室分辨清楚裏面的動态。
不僅如此，霍焱在吃完包裏之前帶着的幹糧之後，竟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拉着一臉疑惑的池淼，走到一個正在睡在自己行李上打瞌睡的男人身邊。
他借位将自己的外套脫下，利用池淼遮擋背後的槍，然後神情自若地替換了對方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披在外面的藍色修車行外套瞬間變成了一件舊運動外套，整個人氣質大變，多少帶了一點點學生氣質。
池淼瞪大眼睛看着他，卻見李獲轉過頭朝自己擡了擡下巴，對遠處一件挂在行李箱上的暗紅色碎花外套使眼色。
不會是叫她跟他學吧？
池淼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必要性，換衣服可以有效迷惑那些追他們的人，可是……她沒做過這種事情，怕被發現啊！
她連忙搖了搖手，對方還醒着，這怎麽換得了。
霍焱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對她比了個拇指、食指和中指相搓的手勢。
她沒看明白，緊張地壓着嗓子小聲說，“阿火，我真不行，這要是被發現了那該怎麽辦？”
霍焱不說話了，一把擡起手用結實的手臂環着她的肩膀，一邊帶着她往那邊走，一邊道，“閉嘴。”
池淼立刻聽話地閉上了嘴，然後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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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焱停在那年長女人的面前，情緒瞬間變幻，“姐，你這件衣服賣不賣？我看你不穿，我妹子肚子受涼已經跑了好幾次廁所，急需保暖。”
池淼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但注意到那女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她沒有辦法，只好立刻捂着自己的肚子，臉上瞬間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姐姐，求您了！我們可以付錢的！”
火車候車大廳的人多，通風也不佳，因此比外面暖和很多。
那女人其貌不揚，突然被兩個年輕人叫姐姐，似乎有些高興，她思索了片刻，看着挂在行李箱上的外套，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薄毛衣，“我包裏還有衣服，行，二十賣你們了。”
池淼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視線，順着看過去，就見霍焱轉過頭，挑眉示意她付錢。
原本能順利買到衣服她還挺高興的，但想到他剛剛都不解釋清楚就拉她過來，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從包裏掏出二十元紙幣遞了過去，對那女人卻沒流露出半分，笑着感謝，“謝謝姐！”
拿到這件略大的外套，霍焱立刻幫她披上，就像是個好哥哥一樣，把她整個人都攏了進去。
池淼一下子感覺到了強烈的暖意，擡起眼眸看着李獲的臉，不懷好意地朝他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握住他幫她整理衣服的手腕，夾着嗓子做作地大聲道，“謝謝哥哥啦！”
面前的男人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擡起頭，注意到此時的李獲微皺着臉，拉了拉她的衣領，同時用低沉的聲線低語，“別鬧。”
整理好衣服，他們便換了個角落坐，池淼害怕被拆穿，便假裝腸胃不好跑了趟廁所，這才悄然回到了霍焱的座位旁邊。
“我去廁所的時候四處看了一圈，沒看到什麽形跡可疑的人，這一回應該能順利逃跑吧？”
此時此刻，雖然距離霍焱他們的列車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檢票，但不少乘客卻已經三三兩兩地開始排起隊來等待。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說什麽就來什麽，話音剛落，霍焱便突然發現有兩個神色古怪的男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身上沒有任何行李，行蹤鬼祟，在候車室東張西望，一時間并沒有立刻發現他們兩個。
但霍焱并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他渾身警惕地坐在座位的最後方，視線透過人群緊緊地盯着他們。
池淼一開始還沒有察覺，見霍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才隐約察覺到有兩個人不對勁。
她皺起眉頭，“阿火，難道……”
“——噓。”
霍焱打斷了她，他快速地擡起頭查看大廳裏的時鐘，天色雖然已經暗了下來，但距離晚上七點還有一段時間。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畢竟火車站是附近幾個地級市最大的交通樞紐，他們既然已經被發現坐上了前往市裏的大巴，自然也會被猜到會坐火車離開。
霍焱他并不是沒有預料到被發現的可能，也有考慮過使用其他方式前往省城，一般的私人黑車更傾向于跑短途，六七百公裏遠的地方，除非是恰好有需求，要麽往往需要付高昂的空車費，他們沒有那麽多錢。
大巴的票價雖然稍稍便宜一些，道理卻和之前一樣，因為人流量少不如火車站，所以管理不嚴格，沒有票也可以随意進出，很容易被他們堵到。
方隊曾經的确擔心他是否會莽撞，但那恰恰是因為霍焱很擅長打明牌。
此時時間緊迫，他想要盡快和組織取得聯絡，因此并不願意放棄這個最便捷的方式。
小車站并沒有那麽多講究，站在高處的臺階上的檢票員可能也想要早點下班，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始給提早排隊的乘客用鉗子給車票剪口子，慢悠悠地放人進去。
人都是從衆的，見此情景，又有一波人流從座位上起身，聚集在了檢票口，池淼和霍焱兩人一下子就變得明顯了起來，他立刻低下頭，小聲說道，“我們盡快進入檢票口。”
池淼此時也立刻緊張了起來，她點了點頭，迅速起身跟着霍焱朝隊伍走去。
只是，排隊的人太多，人流一下子就将池淼和霍焱擠散。
他回過頭，試圖尋找池淼，只是目光在四處搜尋時，又注意到門口有幾人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
霍焱之前起身的時候還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瞥到最開始的兩人此時一邊盯着檢票隊伍一邊打電話，他猜後來的這些人應該原本是火車站外面守着的，在接到檢票的通知後便立刻趕了過來，說不定這些人還不是全部。
他有些不放心，又快速地掃攬了一遍四周的情況。
果不其然，霍焱發現目前車站的候車大廳有雜貨鋪附近假裝買東西的一人，門口掃視着進出者的四人，還有穿行在候車室座位的兩人，最後竟然還有兩人，就停留在他們隊伍旁邊，其中一人恰好擡起雙眼，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霍焱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她，池淼利用嬌小的優勢從人群裏鑽了過來，小聲跟他說道，“我在這裏！”
他立刻冷靜了下來，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将池淼半攬在懷裏，低下頭像是在和自己的女友親密的交談，“別動，聽我說……千萬不要回頭看，也不要跑，那幾人臉生，應該不認識我們，只要不自亂陣腳就沒事！”
因為他們沒有什麽行李，相較于其他大包小包的人而言靈巧很多，走得很快，但池淼聽了阿火的話還是心跳如鼓，她僵着脖子強迫自己不許回頭，依偎在李獲炙熱的懷裏迅速往前走。
身後突然傳來幾道嘈雜的呼喊，霍焱拉着池淼往前擠，引得本就不太整齊的隊伍變得混亂起來，其他人生怕自己被插隊，全部擠到了前面。
“別擠……別擠呀！當心腳下！”
檢票員只能一遍加快檢票的速度，一遍大聲提醒。
與此同時，霍焱側着身，帶着池淼已經一路竄到了檢票口，他拿過池淼手裏的火車票，将兩張票遞了過去。
“管不了了，先擠進去再說！”
突然，霍焱敏銳地注意到身後傳來了陌生的說話聲，即便是在這麽嘈雜的空間中也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是他們。
“咦？我的票呢？我的票怎麽不見了……”
“別擠我！你手往哪兒摸呢？！”
檢票員實在是有些手忙腳亂，她實在不明白，怎麽平日裏都好好的，今天不僅擠，還發生了偷票搶票的事情？
可是她此時顧不上仔細查看手裏的那兩張票，随手剪了兩個口子，揮手示意讓他們趕緊離開別堵路，便朝後面的人氣憤地大喊，“不許再擠了！現在不檢票了，再擠就都不許進去！”
“憑什麽不讓進！”
“我們就要進去！”
“大家用力擠呀！”
此時，成功混入檢票口的霍焱拉着池淼的手快步穿過通道往站臺走去，但他心知火車此時并沒有來，就算來了火車也會變成無法逃脫的密閉空間，他們兩個的特征太明顯，被發現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大步穿行在來往的乘客中，霍焱始終緊緊地握着池淼的手，很快他注意到了前方有一個拿着扁擔挑着兩大包蛇皮袋的農民工，他立刻快步走到對方旁邊，小心地扶着他手裏拎着的空桶和花面盆，“叔，您一個人拿那麽多東西，我幫你拿一些吧？”
農民工淳樸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和懷疑，拎着桶的手縮了縮，“不、不用了。”
池淼跟着湊上前，認真地說，“您有防備心是好事，那我們幫您看着點，以防有東西颠出來。”
說完，她便伸手托起大叔的蛇皮袋，試圖幫忙減輕負擔。
這兩大袋東西是真的挺重的，池淼沒托多久就手酸了。
霍焱忍不住無奈輕笑，他當然沒指望池淼來出體力，她這樣做也刻意，便立刻開口道，“我來吧，你跟着我們就好。”
幫忙托着走了一段路，他們成功落在了一群人的後面，但或許是後面檢票的隊伍又不擠了，身後又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其中有幾人像是在往他們的方向跑來，池淼立刻意識到他們不對勁，好在她恰好站在靠近通道的裏側，便立刻将雙手貼在行李上，屏住呼吸低着僵硬的脖子。
霍焱倒沒有池淼那麽緊張，而是一邊走着一邊微微佝偻着脊背、膝蓋微曲，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高大，他甚至還故作好奇地朝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無知地好像他什麽都不知道。
“诶，小心點我的行李……”
大叔生怕自己的東西被沖撞，皺眉嘀咕着。
那幾人在跑步經過的時候恰好回過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或許是兩人穿着不符、亦或者是覺得兩人似乎與這位大叔相識，幾人甚至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往前跑去。
其中，帶頭的王奮出于謹慎還是多看了幾眼，女的被大蛇皮袋擋住了看不清臉。
另外那個男的卻不算特別高，皮膚黑，還穿着難看且破舊的運動外套，但他卻覺得那男人的長相相較于普通人過了一點，和那農民工站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搭。
王奮卻并沒有多想，一方面是前面還有那麽多人沒看，另一方面他們縣裏就有個兒子在讀高中的農民工，老子天天風吹日曬滿臉滄桑，小的卻像個小白臉兒似的弱不禁風，寵得跟什麽似的。
——所以，倒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便迅速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跑，一個一個查看前面檢票進站的乘客。
意識到他們應該是糊弄過去了，池淼立刻松了一口氣，她收回手，下意識地便想要湊到李獲身邊。
卻見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依舊幫忙托着大叔的行李，在外套的掩飾下，手臂肌肉依舊鼓起，就好像是真心來幫忙的一樣。
池淼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實在是太壞了，又鼓起力氣，為這位離家打工的大叔盡些微薄之力。
終于來到火車站的站臺，晚風吹拂着，池淼此時卻幾乎熱出了一身的汗。
她想脫，但又擔心那些追着他們不放的人看出些什麽，就只好忍着。
見他們幫了一路，大叔也發現他們是真的想幫忙，于是便笑着彎起渾濁的眼睛，眼尾在說話間拖出了滄桑的皺紋，“真是謝謝你們兩個小年輕呀，要不然我一個人不知道要搬多久呢，火車說不定都要錯過了！”
“應該的，等會兒我幫你一起把行李搬上去吧，不然車廂裏人又多，撞到別人也不好。”
“诶！太謝謝你們兩個了，好人肯定會有好報的！”
池淼擡起頭歡喜地看向他，李獲臉上的笑在某個瞬間好似僵住了，但很快他便恢複過來，“小事罷了。”
或許是因為之前在通道裏花了不少時間幫忙，他們幾乎沒等多久，遠處便有一輛綠皮火車慢悠悠地朝他們行駛了過來。
見到火車煙囪在昏黃的站臺燈光下因為減速，火車和軌道發出氣勢洶洶的摩擦聲，刺眼的車燈亮起，車站的氣流瞬間變化，吹得她鬓角額頭的發絲随風飄散。
這麽大的家夥，池淼一時間看愣了神。
想到自己終于可以離開這個讨厭的地方，前往她向往已久的省城，池淼輕嘆着，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笑。
而另一邊，追捕池淼和霍焱的多名小混混看着已經到站的火車，面露焦急。
“王哥，車來了，我們還沒找到他們，這該怎麽辦？”
王奮的臉色難看，細節都已經那麽清楚了，一個快一米九、身體強壯的男人，還有一個長相甜美、身材嬌小的女孩……怎麽會找不到呢？！還是他們選擇分開行動了？
“還能怎麽辦？上車繼續找！一個一個看過去，我不信還找不到！”
車門緩緩打開，列車員無精打采地湊着昏黃的光線，站在火車車門旁檢查着乘客的車票。
李獲幫大叔将他的兩打包行李拎了進去，好在這一站是始發站，他先是幫大叔将蛇皮袋從扁擔上解下來，然後彎下腰，一個一個将其扛在肩膀上，然後輕易地就放到了高處的置物架上。
“別搬了，要不就放下面吧。”
“叔，放這裏人家不好走路，我幫你放上去，您拿的時候注意着點。”
霍焱一邊說着，一邊将蛇皮袋往裏面推，确認不會塞穩了，這才拍了拍手，拉起站在一旁的池淼，“我和妹子就先去我們的座位了，我們就在五車廂，您有事可以來找我們。”
“好好好！”大叔憋紅了臉，用力地拉着霍焱的手，局促地将感激的話來來回回地說，“太謝謝你們了，幫我省了不少力氣呢，真是太好了！”
和大叔告了別，池淼看着掌心炙熱的他拉着自己的手穿行在擁擠的火車走廊裏，擡起頭想要和阿火說話，卻通過他的側臉發現他的神情依舊嚴肅，手腕處露出的青筋暴起，渾身緊繃。
……對，還不能徹底放松下來。
要是他們也跟着上車了呢？
想到這裏，池淼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大腦一下子便清醒了過來。
此時此刻，即便車裏開了好幾扇窗戶，但好多人脫鞋踩在座椅上放行李，此時的空氣中便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嘈雜的說話聲更是不絕于耳。
穿過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時，有乘客帶着孩子蜷縮在邊上的空地上，大概是為了省錢買了無座的，準備在這裏坐一晚上。
走廊裏特別擁擠，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等車差不多發車了之後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坐在上面休息，見池淼和霍焱來了，便立刻讓開，“不好意思啊，我以為沒人，就想着坐一會兒。”
“沒事。”
霍焱示意池淼坐到窗邊，有些不在意地将自己的位置讓給對方，“您坐吧，我不累。”
“謝謝您啊，小夥子，我就是怕孩子撐不住，您一直站着肯定也累，要不我們就輪着坐吧……”
他站在走廊這裏，查看左右兩旁的情況，“真的沒事，您和孩子坐吧。”
原本就坐在窗邊看沿途夜景的池淼突然起身，“姐，您和孩子坐裏面吧，我和我男朋友可以輪流坐的。”
說完，她走出來，和對方換了個座位，然後在霍焱略帶不解的目光下，一把拉住了他粗糙的大掌，坐在了靠走廊的座位，一臉驕傲地對她說。
“——他體力可好了。”
①查了一下資料，現實和我原本大綱設想的內容不符，但是我還是很想寫在火車上發生的情節，所以這裏就只能是私設了！
前文會修改一下坐黑車的時長，抵達火車上的時間會從午後變成傍晚，縮短候車時間。
最後，請大家坐穩扶好，火車即将發車了（明示）！
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