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又被魔頭抓走了

第84章 雲京城，聖女與往事（四）

雲京城，聖女與往事（四）

原本意氣風發的三個少年，不消得一柱香工夫，再走出如夢招時，已然成霜打的茄子，攥着劍，肩并肩，整齊蔫成了一排。

楚熠別過臉。

見旁側的大師兄仍心事重重，面色郁沉，不由得暗嘆了聲。

“大師兄，你真不打算和小攸寧解釋一下？”

“不必。”葉離沐漫不經心駁回，“确實做過的事，沒什麽可解釋。”

“可你來又不是為尋歡作樂……”

楚熠無奈搖頭，提醒道：“大師兄覺得不必解釋，那是你并不在意小攸寧是如何看待此事，但可別忘了，她和小魔尊關系甚密，倘若将此事同小魔尊說了，大師兄也覺得無所謂？”

提及白秋，葉離沐神色才微動，提劍的手緊了幾分勁，但那也只是片刻的動搖和憂慮，很快便被其他思緒壓得再次沉寂下去。

“她如今甚至不想見我，又豈會在意我去過何處。”

葉離沐沒說出口的，是他反倒隐隐期盼着言攸寧将此事說與白秋聽，更希冀白秋知曉後，還能為此動氣，哪怕只是一絲絲怒意也好，至少……意味着在她心裏，他還占了些許份量。

眼底翻湧開陣陣苦澀，葉離沐強掩下，沒再多說，提步便要離開。

忽而，一輛馬車停在三人跟前。

小葉紫檀雕造車廂，上好骅骝三匹開道，雲錦缭绫挂作雙層車帷，寶石金鈴懸得叮鈴作響，另有儀表堂堂挎着金刀的車夫坐鎮，好不威風。

楚熠眯起眼，笑吟吟看着車裏人撩開簾子，随後歡喜探出了一張精致嬌媚的小臉。

“……五皇兄！”楚雲珊初見人愣了下，遂地高興喚了聲，扶着婢子心急踩下馬車。卻好似又記着公主風度，落地便趕緊恢複了端莊作派。

“兩年不見，雲珊還以為皇兄會變許多，沒想到還是和從前一般。”

楚熠負手輕笑，“那你适才還猶豫。”

“這不是怕認錯了嘛。”

上一次楚熠回來，那會兒楚雲珊不過才及笄，稚氣未褪，言語行事間皆摻有幾分歡脫之風。

而如今才過去兩年，她便已然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連舉止都文雅有度了許多，頗具公主風範。

楚熠一時竟不知自己是該感慨多，還是欣慰或惋惜多了。出神良久，見楚雲珊目光時而往他右手邊瞥了眼，才反應過來，忙給另二人介紹。

“這是雲珊，我的七皇妹，前些日子随我大皇兄去了寺廟祈福，便沒尋到機會讓你們認識。”

楚雲珊含笑朝那二人福了福身。

葉、紀二人也立即抱拳回了禮。

楚熠便又繼續指着三人間站在最靠右的，沖楚雲珊道：“這是小師弟紀辰，比你還小一歲。兩年前我回來那次，不是和他還有小師妹在靈鏡裏相談過嗎？那時你也在，可還記得？他那會兒啊，才這麽高。”

說着拿手在自己胸口前比劃幾下，紀辰瞧見一驚，窘着臉趕緊将那只手再往上擡高許多，不服氣地糾正，“這麽高才對。”

“是嗎？沒這麽高吧。”

“有！”

看這二人逗嘴，楚雲珊垂首抿唇笑，也跟着打趣道：“當然記得了，小師弟那會兒可是一口一個師姐得喊，之後過了好幾日，我這耳畔都恍似還有聲音在回響呢。”

紀辰一聽這話，霎時滿面通紅，趕忙別過臉折回了大師兄身側，再不多跟這對兄妹說鬧，楚熠見此笑得更是歡快。

“這位呢，你就沒見過了，我們的大師兄，逍遙閣最優秀的弟子。”視線落在立于三人中間卻不發一語的葉離沐身上，楚熠問，“大師兄，就讓雲珊也跟着叫你師兄，沒關系吧？”

“随你。”

楚雲珊立馬高興地喊了聲，“其實我也見過大師兄的，兩年前大師兄也曾在識靈鏡裏出現過。”

“有嗎？”

楚熠細細回想，良久，倒真的被他隐約記起了那麽一些。

大師兄确實出現過，就在幾人相談甚歡時恰好經過，被言攸寧喊了一嗓子，便回了個頭而已。別說一息，連半息工夫都不到，這丫頭竟然還記得？

楚熠不由得暗暗驚嘆于楚雲珊的記性。

葉離沐自然是早已記不得這些，颔了颔首，便算作回應。

瞟了眼馬車方向，楚熠好奇追問：“你不是剛回來？怎麽又出宮？”

“是大皇兄讓我來尋你的，我便向宮裏人問了你的去向，他們有人聽到……”楚雲珊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如夢招，兩條黛眉緊緊蹙起，“五皇兄，你也真是的，怎麽能領大師兄他們來這種地方呢？”

“我……”楚熠有口難辯，這也不是他主動要來的啊。

不料還未等他在心裏控訴完，那旁的葉離沐便直接了當接過話，“是我要來的。”

楚雲珊登時語噎，神色頃刻間也變得複雜了好些。

本以為葉離沐會再解釋兩句，不料這人攬下責後竟驀然又沒了聲，楚熠一臉無奈。

“你別誤會，我們就是來打聽事的。”

“原來是這樣啊。”楚雲珊暗自豁然開朗，“那你們可打聽到了？可需我幫忙？”

這還不如不打聽呢……瞥了眼葉離沐，楚熠笑着糊弄過去，“打聽好了，走，我們回宮，正好我也有要事與大皇兄商議。”

聽這話，楚雲珊便要讓三人上馬車，卻被楚熠給回拒。

“我們正在歷練，不得用這些代步，雲珊你先坐馬車回去，我們三人徒步，晚些便到。”

楚雲珊低下眼睫，略略思忖一番，竟也當場棄了馬車，餘光瞧了瞧神色如常的葉離沐。

“那我、我陪着五皇兄走。”

入逍遙閣前，這小皇妹便最是喜歡纏着他，想不到如今長大了，二人還時常不得見面，楚雲珊竟也沒跟他生疏。楚熠不自覺生出許多欣慰，便一口應下。

“行，正好你跟皇兄說說大凜的情況。”

說是問大凜，實則他着重問的還是大凜當今那位國師崇清。

楚熠此次回雲京，其一是因已到了雲京城外不遠的雲嶺村，不順道回來看看也說不過去，其二便是因雲京城外破廟那一戰。

他雖不識那妖道和鬼面人，卻認出妖道手裏的拂塵，拂塵手柄乃是用大凜皇宮的神仙木所制，并陰刻了皇宮标志。

所謂神仙木，最初只是根枝條，傳聞是大凜開國時首位國師在雲游時偶然所得，因頗具靈性，便帶回栽種于國師府。

短短半載，枝條便長成粗壯大樹，四季常青。

後來國師險些被叛道弟子謀害，此樹還偶然救他一命，這才改稱神仙木。且從那以後，大凜歷代國師的拂塵手柄都是用神仙木特制。

幼時楚熠也見過神仙木，那時便發覺，此樹最怪異之處在于樹身上天然形成的一只只鬼爪，雖小但惹人注目，遍布主軀幹甚至細小枝條。

他十二年前入逍遙閣，這一代國師便是在同年他走後才入的宮，他并未打過照面，此後每一次回宮，因對此人不感興趣，便也從未多問過，以至他并不清楚崇清是何模樣。

但那日在破廟裏認出拂塵手柄，他便也立馬猜到。自阿黎口中，他更是确定了此事。

那妖道，正是大凜國師崇清。

楚雲珊并不知個中瓜葛，聽皇兄提及國師，便脫口贊道：“五皇兄有所不知，崇清國師真的很厲害，這些年大凜許多災禍都是他解決的。對了，皇兄可還記得十二年前那場大旱？”

楚熠點頭。

他當然記得，那年他剛入逍遙閣沒幾個月，大凜便發生了此禍。

“若非國師出現，及時祈下一場雨，還不知會如何呢。”

逍遙閣三人相視了眼，俱是疑惑。

崇清有這般厲害？

那日在鬼面人出現前，他們對戰時并未落得下風。而且這祈雨通天的本事，縱然是現今各大仙門門派，甚至是白秋也未必能做到。

莫非這其中還另有隐情？

“那父皇定十分器重他吧？”楚熠無奈笑道。

君王有了無上權力，便會開始追求長久擁有這權力，于是才有貪圖長生的念頭，他的父皇便是如此。

修真界裏，修為增進，确實可以獲得長生，但也僅是少數人，且需潛心修行，不能放棄權力的君王自是難以踏入修真界。

因此，他八歲便被送去逍遙閣。

然他年紀尚小，根本不可能如此快增進修為，他的父皇便又将希望寄托于會煉制丹藥的國師身上。

“當然了。”說及此，楚雲珊神色黯然，“不過也因為這個，父皇與大皇兄的關系也越發疏遠了。”

這一點，倒也在楚熠意料之中。

他的大皇兄，也就是當今太子，大凜儲君，和他一樣，最看不慣君王貪圖長生之術，當年要送他上望天山時，大皇兄也是第一個出來反對。

世俗有世俗的命數，修真亦有修真的福禍，大皇兄向來如此認為，甚至在他入了修真界後，順帶着連對他都疏離許多。

每次回宮，父皇日日尋他相談，但大皇兄卻常以各種借口躲開，若非臨行前每每給他備了許多衣物和不知打哪兒兌來的靈石，他險些真以為皇兄要與他斷絕幹系。

大皇兄自然更看不中崇清，此次特意趕回，甚至主動要見他，或許也是為了此人？

楚熠想了想，問：“你可知大皇兄找我何事？”

可好半晌，也沒見人回他，別過臉，才發現楚雲珊正盯着旁側瞧，循着望去，不是他那含了滿眼溫柔正望着一只蝴蝶的大師兄又是誰？

楚熠愣了愣，還有什麽不明了的，仰天深深嘆息。

原來不是要陪他，是要陪他的大師兄。

奈何大師兄已心有所屬，這門親還是不攀為好吧，免得最後撕破臉，那他就不止是失去一個大皇兄，這小皇妹估計也不理會他了。

他笑看了眼不知何時飛來、還停在葉離沐手背上的金燈奴。

“大師兄，看來小魔尊并沒有不理你啊。”

“嗯。”

楚熠眼角一抖。

分明高興得嘴角快咧到耳後根了，能不裝淡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