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又被魔頭抓走了

第73章 雲嶺村，災星少年（六）

雲嶺村，災星少年（六）

霧魇将手心那顆赤紅的琉璃珠塞入镂花空心金球裏，緊緊扣住後，穿在了一根紅繩上。

她舉着細細端詳片晌。

赤與金纏絡，明豔和高貴相襯，這般熾熱且具沖擊力的精致令人眼前一亮，霧魇心滿意足，這才将東西交至謝清之手中。

“貼身帶着，雖說不能讓你恢複如尋常人，但至少可保你性命無虞，邪祟輕易近不得身。”

謝清之聞言提起紅繩，專注凝視着前後擺動的墜子。紅影搖曳，似是一團熾烈火焰，恍惚間，竟與那道紅色倩影重疊。

他眼底浮起笑意。

“多謝護法。”

“不必謝我，我也是聽命令行事，你該謝的是魔尊。”見謝清之将琉璃珠戴在了脖頸，霧魇放下心，轉身又回到配藥臺前忙碌。

許時文正閑閑倚靠在臺前，眯着眼望了那旁坐在素與上的少年良久，收回視線，好奇地問霧魇。

“一介凡人，魔尊怎麽對他這麽好？”

琉璃珠雖小，可珠子裏頭承載的靈力卻令他即便相隔這麽遠也不敢輕慢，可見其有多渾厚。對一個相識不過一月餘的凡人下此血本，他實在想不通魔尊是圖什麽。

“魔尊該不會是真看上他了吧？”

自爐中取出才煉制好的丹藥，霧魇仔細觀其成色，然後小心封存好，騰出空來應他一句：“魔尊有沒有看上他，我是不知，但救他一命的緣由……正因為他是凡人。”

“哦？怎麽說？”

“我們魔尊啊，對凡人可是格外寬容。”

“這是為何？”許時文驚訝脫口，可很快，腦子裏便閃過什麽，似忽然明白幾分，“莫非是因為先魔後的緣故？”

霧魇笑而不語。

顯然，他猜對了。

先魔後，也就是白秋的生母，亦是凡人之軀。

據聞百年前，先魔後還是世俗界哪位達官顯貴的千金，與先魔尊肖旭在世俗界偶然相識，後嫁入萬魔宮，并先後誕下少主和聖女。一家四口，日子過得甚是美滿。

而今萬魔宮許多事關凡人的宮規也皆是因她而設，譬如魔修也可與其他門派、乃至是凡人結合這一條，便是肖旭為迎娶先魔後而在化骨池裏浸泡整整一月餘才換來的。

只可惜，凡人終究是凡人，壽命有限。他們這位先魔後就是在百年前因卒病離世，還格外巧，是在白秋十七歲生辰那日，以至許時文聽說，現魔尊已然百年沒慶過生辰了。

許時文搖搖頭，正暗自唏噓，恰好一道身影入了丹藥閣。

白秋入內，負手步至謝清之身前，停下，背着光而立。

她略略鞠下腰，将少年仔細端量幾番。

“臉色好了不少。”

“多虧霧魇護法盡心替我醫治。”謝清之又含笑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琉璃珠，“還有白姑娘。”

少女的目光随之落在那顆精巧墜子上，略顯訝異。

白秋不知，這琉璃珠做成墜子後竟能這樣惹人喜，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只留一顆，小道君的住處可還有一瓢呢。

“東西你收好，丢了就沒第二顆了。”白秋直起身，着重叮囑道。

草琉璃可去小道君的住處拿，但這裏面她儲存了近半個月的靈力不是說有就有的，況且，她也沒打算這麽慷慨，再給第二次。

謝清之颔首，将墜子藏進衣襟裏，笑應：“白姑娘放心，謝某必不會弄丢它。”

“量你也不敢，丢了它，便也是丢了你的命。”

說罷，白秋轉而望向霧魇那邊，後者一眼便瞧出她想問什麽，笑了笑，細長兩指夾起桌角那張字跡灑脫的澄心堂紙，走至跟前，遞給候在一旁的文硯。

“這些藥材都是世俗界可尋的，雖名貴，但以一州知府的財力來講，也算不得什麽。就按這張藥方給你家公子抓藥，一日一帖，分兩次服用，半月便可全好，屆時就停了吧。”

文硯感激地趕忙兩手接下。

“多謝霧魇護法！”

“那我這邊就再沒什麽能幫得上的了。”霧魇聳聳肩，看向白秋。

“好，那本尊派人送他們回去。”

謝清之一怔，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白秋已然挪開視線，繞四周環顧了一圈。

待落在看起來最閑散的許時文身上時，竟恰好與他略帶幾分憐憫的視線對上。

“……”雖不解許時文這眼神是何意，但白秋卻知這令自己十分不悅，于是毫不猶豫将這份差事砸了過去，“今日收拾收拾，你即刻送他們回落州。”

許時文面色一讪，無奈扯開嘴角。

“是，魔尊。”

本就只是過來看一眼，方才在聖殿內，葉離沐已将此前托言攸寧買的識靈鏡交付給她，路上她又指使宿念分發了下去，白秋此刻尚記挂着此事，故沒再多待，吩咐完便轉身離開。

只不過，還未走出霧魇的住處，她便被人給叫住。

回首，正好望見追上來的謝清之。

“白姑娘。”不見文硯，少年是自己驅着素與靠近來，“我有話想說。”

白秋不明所以，轉過身，安靜等着。

對上那雙平靜澄澈的眸子，謝清之心如擂鼓，滿腦子思緒竟是愈整理愈亂，好半晌，他索性棄了那團亂麻。

“聽聞，葉仙長也來了？”他笑問。

“嗯。”白秋如實應，“你找他？”

“不，我不找他。”少年搭在扶手上的十指不自覺攥緊，他緊張地問，“白姑娘你……覺得葉仙長如何？”

白秋困惑得看過去半晌，遂地認真想來。

“小道君是個不錯的劍修，長得也好看，不像尋常仙門修士死板固執，雖說有些喜歡做大好人，但這也無妨。”

“那白姑娘可喜歡他？”

“本尊……”少女想了想，認真說道，“并不厭惡他做魔君，至于喜歡，本尊不明白是何感受。不過小道君說了，今日不明白，往後或許能明白。今日不喜歡，成親後總會喜歡上的，即便一直不喜歡也無妨，有他喜歡本尊就行。”

“你們、要成親？”謝清之一愣，驚愕問。

白秋兩眼一彎，“是啊，待他們此次歷練結束後便成親。”

清甜的嗓音忽遠忽近而來，令謝清之猛然一下子分不清虛實，搭在素與上的兩只手頃刻間也像洩了力般，垂落在膝上。

他低下眼簾，時刻鑲在嘴角的笑意好似沉入了無底深海，甚至沒激出絲毫漣漪。沉默許久，直至白秋幾聲呼喚，謝清之才從恍惚中驚醒。

“你怎麽了？”

“無、無事，只不過很驚訝，葉仙長看起來冷冰冰的，原來私底下還會說這樣的話。”少年勉強扯開一抹笑，“那就提前恭喜你了，白姑娘。”

不知是不是錯覺，白秋總覺得這聲“恭喜”不夠真心，不過，她也并不在意這些，直白地轉回了話題。

“你方才說，有話想說，你想說什麽？”

謝清之頓了頓，笑着搖頭，“沒什麽，只不過是想和白姑娘道個別罷了。畢竟今日一別，日後還不知能不能再相見了。”

這話說得倒也是，莫說她日後還會不會去世俗界，會不會去落州，即便哪日真的去了，那也可能是在數十年後，又或百年後。凡人壽命有限，修真者卻動辄上百年上千年，想要再相遇，只靠緣分是遠遠不夠的。

想到此，白秋開口：“難得撿回一條命，好生珍惜，活得肆意些也無妨。日後若再遇困境，大可來此求助，只要本尊在一日，便會盡力幫你。”

“好，那就先謝過白姑娘了。”

謝清之噙着笑目送少女身影離遠，又從視野裏徹底消失，才終于收起嘴角，繼續呆坐了許久，直到遲遲不見他歸的文硯急匆匆尋過來。

“公子，您沒事吧？”文硯幫他披上大氅，又看看前方，擔憂問。

“我無妨。”

大抵是坐在外頭久了，身子泛起涼意，謝清之下意識攏緊了衣襟，卻不甚觸碰到那顆墜子，失神片刻。

他随後笑了笑，搓揉着兩只手，示意文硯推他入屋。

“我們也收拾收拾，回落州。”

“是！公子。”

白秋趕至魔殿前時，這裏正熱鬧着，萬魔宮弟子人手拿着一只識靈鏡，紮堆湊坐在一起，有的叽叽喳喳不停，也有的迷茫失語，相互幹瞪着眼。

穿過人堆，她走到宿念跟前。

“如何？”

宿念卻是搖搖頭，“都不會用。”

說來也是好笑，大半的萬魔宮弟子都想着統治修真界，可連真正的修真界是何模樣都不知，早已被各仙門弟子把玩得滑溜的識靈鏡，竟然也是第一次碰。

白秋無奈嘆口氣，“小道君說，裏面有使用手冊的。”

“在那兒呢。”宿念聽這話趕緊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循着望，只見滿面冷色的山陰正攥着手冊仔細琢磨，雙眉卻擰成了一團，骨蝕時而湊在他左側瞧瞧，時而又聽使喚去到右側跟着琢磨。

“就那一份？”

宿念苦笑着點頭。

“本尊可是花了大價錢，當真如兄長所言，這玉英老人是個摳門的。”白秋咬牙罵道。

她轉眼，瞧瞧拿着手冊仍犯愁的山陰二人，又再看看毫無頭緒擠成一堆比滾粥還鬧哄的弟子，語噎片刻，索性擡起手臂，拿在山陰手裏的冊子便飛至她手中。

“本尊弄明白了再來教你們。”

說罷，人便瞬間離開魔殿，徑直去了聖殿的書房。

“葉離……”

白秋才現身，便與滿臉驚訝望來的葉離沐四目相對，半截話卡在喉嚨裏，她抱着識靈鏡和手冊走近兩步，低頭看少年手下的衣料。

半晌，突然問：“你在繡花啊？”

葉離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