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仙門大比,望天臺(七)
仙門大比,望天臺(七)
骨蝕安靜立于殿內,兩手交疊垂在身前,一雙黑眼珠子跟随面前踱來踱去的人影轉溜了十幾個來回後,終于兩眼一漲,酸疼得緊,忙閉上眼,揉捏了把鼻梁。
待覺得舒适些,他腆着笑臉湊上去,“魔尊,這麽幹着急也不頂用,您要是真擔心初伶姑娘的話,不如咱們也去丹藥閣?”
“不行!”
淮琰一口駁回,那雙小眼也因惱怒瞬時瞪圓了好些。
“聽說白秋那丫頭也回了,本座此時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萬萬沒想到,白秋竟還留了後招,幸好此番不是他親自動手,否則可能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淮琰背着手攥緊拳,閉目深吸了口氣,“但願初伶不要背叛本座,沒交出妖丹。”
只要妖丹還在初伶手裏,他便能想法子取來,屆時吞下妖丹,修為大增,就不必再屈居人下了,初伶的仇也可一報。
淮琰正這般思量,忽而外頭響起哀嚎,他猛地睜眼,便見一道人影飛進,摔在面前,砸出一聲沉悶響。
守在殿前的魔侍剛受過重擊,正捂着胸口蜷縮在地掙紮。淮琰眸子一冷,擡眼望向殿門方向,恰好瞧見紅衣少女負手悠然走進。
她怎麽來了?
莫非……
一顆心不自覺懸起,淮琰暗自忐忑,面上卻強裝鎮定,畢恭畢敬地拱手做了禮。
“魔尊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
“本尊還以為你知曉緣由呢。”白秋彎起嘴角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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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走到跟前,餘光瞥見尚候在旁處、差一點就能将頭埋進地下的骨蝕,才不鹹不淡地又補上一句,“骨蝕也在啊,本尊要和淮琰談些要事,你可要聽?”
骨蝕趕忙搖頭,上一回湊熱鬧時,被白秋一擊打得昏迷了好幾日才醒,他哪敢再多摻和。立即退後好幾步,朝二人鞠腰施禮。
“那屬下先行告退了。”
言罷擡眼瞥了瞥淮琰,随即轉身,頭也不回離開。
淮琰盡數看在眼裏,暗暗唾了聲“廢物”,直起腰杆,笑問道:“魔尊所說的要事,是指?”
“自然是初伶的事。”少女越過他身側,邁着悠閑步伐到堂內上座,毫不客氣坐下。
她笑吟吟擡眼,“淮琰,你可知初伶盜取妖丹的事?”
“略有耳聞。”淮琰點頭,輕輕一嘆,似是頗為感慨,“沒想到她竟還有如此野心。”
“野心?”白秋往後靠,笑了笑,“可本尊聽初伶說,她盜取妖丹實則是為了你。”
“為了我?”
淮琰暗咬牙,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心道初伶果然還是出賣了他。
他向前兩步,辯駁道:“魔尊,你該不會真信了她的鬼話吧?不過一個小小的花匠,修為低,又不夠聰明,我若真要拿妖丹,怎會讓她去?”
那不還是因為你去了沒拿到?白秋暗自腹诽了一句,四指緩緩敲着膝蓋,笑意卻更深。
“初伶只說,她盜取妖丹是為你,并未說過是你指派她去的,你急什麽?”
“……”淮琰一時啞然。
待反應過來,心裏氣惱,面色頓時也冷了好幾分。
“魔尊這是何意?故意耍我?”
“本尊可沒有耍人的耐心。”
少女的眸底泛着笑意,可再細看,便能發現那之下宛若還藏了一處幽潭,對視久了,悄然有絲絲寒意侵身。
僵持半晌,淮琰竟也不自覺心頭一怵,背脊生出涼意。
他先退讓一步,“那魔尊打算如何處置初伶?”
“不處置。”白秋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後,擡起眼簾,默了須臾,直至瞧見面前男子的眼底生出了一絲欣喜。
“她已經死了。”
仿若一盆涼水當頭淋下,淮琰眼底才浮起的喜色瞬時凝滞,又漸漸黯下,化為一撮灰燼。他呆愣盯着白秋,唇角嗫嚅,似是要再說些什麽,卻遲遲沒能開口。
确認初伶的死對淮琰确實有所觸動後,白秋也終于失了性子。
“臨死前,她托本尊交給你一樣東西。”白秋攤開掌心,那團被靈力裹着的靈草便緩緩飛至淮琰面前,“此乃溫靈草,可安撫你的心神,她說你因歉疚夜不能眠,特意為你培育的。溫靈草裏存有一縷她的靈力,你若好生呵護,便可一直伴你。”
淮琰呆然接下靈草,端在手心,恍惚間憶起了那日姑娘歡喜抱着到他面前又被他親手揮落的那盆靈草……不知怎地,心頭似有莫名心緒在翻滾。
辦好初伶囑托的事,白秋也再無興趣久待,起身便要離開,卻在快及至殿門前時,忽而想起一事來。
她轉過身。
“對了,這便是初伶要盜取的東西。”
淮琰聞聲去看,便見少女正握着一顆金光熠熠的妖丹,似是在看一件礙眼的東西,嫌棄道:“這東西害人不淺,依本尊看,不留為好。”
音落,淮琰還來不及回過神,少女便五指猛地一攥。
只見妖丹霎時碎裂,散作漫天星粒,飛舞着混入了塵埃裏。
明知白秋此舉是故意為之,可不知為何,淮琰竟連惱怒的念頭也沒有。他收了視線,拖起步子到一旁坐下,垂眸,盯着掌心裏的那株溫靈草,久久沒能回過神……
從淮琰那處離開,白秋本打算去一趟錄史樓,結果才行至半途,就迎面飛奔來一個小不點,興沖沖至她跟前,踉跄停步。
“師父!你回來了!”
哦,她差點忘了還有這一出。
白秋抱肘,垂眼打量這麽幾日不見、個子也沒絲毫見長的柳緒,“叫魔尊,本尊還未收你為徒。”
“馬上就是師父了!”柳緒一拍小胸脯,滿臉得意道,“師父臨走前留下的劍法,我已全都學會。”
“哦?”白秋聽得竟也起了些許興趣,“耍來讓本尊看看。”
她離開萬魔宮快近六日,雖說這套劍法簡單,但要在六日內習完整套,也需得下一番苦功夫。
少女懸着兩腿坐在樹桠間,看着底下小不點費盡心思挑出一根稱手的木棍,随手揮了兩下,似是還算滿意。
柳緒回過頭看看她,随後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便開始以棍代劍,有條不紊地揮動起來。雖說動作笨拙了些,劍法也不算太流暢,但卻沒什麽疏漏。
“小主人離開的這段日子,我每日都能見他在此習劍。”宿念不知何時走近,朝樹上的少女揚了揚手裏的食盒。
白秋指尖輕輕一挑,食盒便脫離宿念的手,飛上樹桠間。
她随手從裏挑了一塊點心送入口,笑問:“那你覺得如何?”
“論刻苦,自是夠格的,不過資質平庸。”宿念摸着下巴分析,随後揚起臉,“小主人,你當真要收他為徒?”
“本尊應允過,若他能在本尊回來前習完劍法就收他為徒,說出去的話,總不好再收回。”何況看這模樣,柳緒确實已習完。
“說起這個,我上次便想問了,小主人怎麽會突然應下收徒之事?”
白秋默了片刻,提着食盒一躍而下,交回宿念手裏後,倚靠着樹幹。
“父尊與先妖皇有些交情,曾對本尊說過,日後若狐族有難,能幫則幫。然狐族之事便是妖族之事,本尊不好無端插手。”
她說着将視線投向柳緒,“若是小狼妖就不一樣了,他可随時殺回去。不是說小九尾狐是被虎族趕盡殺絕的嗎?那便讓他帶領狼族殺回去。”
宿念若有所思地點頭,可很快,又發覺哪裏不對。
“可也不能光聽小狼妖的一面之詞,若小九尾狐當真如傳聞,是被虎狼二族圍殺,如此做,豈不幫了仇敵?”
“那便更好辦了。”白秋輕笑,“到時,本尊便可光明正大插手此事,以清理師門的由頭。”
這一點宿念是絲毫沒想到,登時恍然。
正說話間,那旁的柳緒也揮完一套劍法,高興地再奔回,“師父,徒兒揮完了。”
“那便跪下拜師。”
柳緒一愣,随即高興得眉飛色舞,撲通一下也顧不得膝蓋疼,便朝白秋重重磕了幾個頭。
受這一拜,接下來幾日,白秋當真擔起了一個師父的重擔,每日除了自己打坐修行,便是督促柳緒,以至去錄史樓一事,生生給拖到了三日後。
是日,白秋自修行之地離開,便徑直去了錄史樓。
一段時日不見,小樓裏的活人氣旺盛許多,才跨入內,便有幾個小魔修在門前相迎,其中一個還是她認識的,便是柳緒的妹妹,柳稚。
不過,目光也就多停留了一瞬,她便繼續往裏。
錄史樓共十二層,每一層都擺滿了書籍,上一次來時,這裏的書籍都布了層厚灰,而今再看,已是幹幹淨淨,想來也是多虧了那群小魔修。
白秋一訣飛至最頂層,接着任由神識飛快探索一圈,最後落在最中間那只架子上。
她伸手,一本書籍便飛至她手裏。
此書名為《奇物異志》,不過只有下冊。依稀記得是父尊從哪位仙人手裏獲得,裏頭記載了不少奇珍異物。
白秋耐心地一頁頁翻過去,直至瞧見什麽,停下。
書上畫有一條藤枝,其樣貌與她記憶裏并無二致,就是她手腕上的這條。
“牽心藤,‘三至純’之一,乃九尾狐一族聖物,為情而生,為情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