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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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遇回房,看見桌上有個托盤,上面擺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花生米,筷子擱在碟子上,粥碗裏反擱着一張勺子。
這是桑驚秋習慣的擺碗方式。
忙了一天确實很餓,時遇坐下,舀起一勺米粥,淺淺嘗了一下,入口溫熱,應該剛送來不久。
最初的氣憤之後,他已經冷靜了許多,現在吃着夜宵,心情漸漸輕松起來。
雖說大吵了一架,桑驚秋還記得給他送吃的。
可他不明白,桑驚秋為何會提出那樣的要求?
這裏是魚蓮山,是他設立的門派,桑驚秋怎麽能夠想走?
明明許多年前桑驚秋曾經承諾,無論需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的。
明明桑驚秋不止一次對他說,魚蓮山就是他的家,他永遠不會走。
這些話言猶在耳,他尚且記得,桑驚秋更加絕不會忘。
“掌門!”外面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掌門、掌門,出事了!”
時遇:“什麽事?”
弟子喊道:“驚秋受傷了!”
門立即開了,時遇走出來,問:“人在哪裏?”
弟子:“在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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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影一晃,他們掌門不見了。
桑驚秋受傷,必然驚動山中所有人,時遇本以為會看到許多弟子,可趕到後山時卻只見到施天桐和袁暮亭,還有拎着藥箱站在一邊的兩個大夫。
幾個人聽到動靜,都轉過頭朝時遇看,那眼神……
時遇覺得有些古怪,但也沒多想,上前去看桑驚秋:“他怎麽了?”
施天桐忽然爬起來擋住他,道:“你別過去。”
時遇:“??”
施天桐眼睛紅紅:“驚秋不想見你。”
時遇怔了一怔,皺眉:“你說什麽?”
施天桐垂首,聲音低下去:“驚秋死之前,說他不想看到你。”
時遇又是一愣,這次持續時間略長。
方才施天桐說了什麽?什麽死之前?
誰死了?
死了?
半晌,他略帶疑惑地開口:“誰死了?”
這話仿佛刺激了施天桐,連蹲在一邊沉默不語的袁暮亭也轉過頭來,盯着時遇看。
施天桐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他們掌門:“若非你,驚秋不會死,他不想再見到你,你馬上走!”
他說着,上前幾步,看架勢是想動手。
時遇仿佛僵住,一動不動地站在那,直到被施天桐推了一下,他猛然回過神來,身子一晃,避開施天桐的阻攔,一下子到了袁暮亭身前。
那裏長着大叢紅花,月色下泛着豔麗光澤,襯的躺在旁邊之人面色無比蒼白。
還有,緊閉的雙眼、毫無血色的嘴唇、沒有半點起伏的胸膛……
袁暮亭忽然開口:“驚秋死了。”
時遇盯着桑驚秋的臉,語氣平靜:“為什麽?”
袁暮亭不答,反而問:“你知道,是誰害死他的麽?”
時遇仍然看着桑驚秋,不說話。
“驚秋是我們的朋友。”袁暮亭也很平靜,平靜中又透着一絲透骨的涼意,“我們絕不會讓害死他的人再碰他。”
她站起身,對施天桐招手,“這是你的地方,我們不打擾了。”
施天桐上前,和袁暮亭一道去扶桑驚秋,看架勢,是打算将人帶走。
而時遇一直站在那,任由眼中桑驚秋的面容漸漸模糊。
死……了?
施天桐和袁暮亭是什麽意思?
腦中飄過千百念頭,時遇漸漸沒了知覺。
“掌門!”
時遇豁然睜眼。
“掌門、掌門,出事了!”
時遇的眉頭一抖,從床上起身,一擡手,報信的弟子壓着門開的聲響狂奔進來,喘着大氣道:“掌門,驚……驚秋他……”
心髒驀地跳到喉嚨,時遇張了張嘴:“他……怎麽了?”
弟子沒留意掌門聲音中隐約夾雜的複雜情緒,快速答道:“他受傷了!”
時遇頓了一頓,心緒稍稍平靜了些:“嚴重麽?”
弟子搖頭,袁暮亭讓他請掌門過去,具體情況如何,他并不清楚。
時遇讓弟子先走,自己走到窗前,打水洗漱。
天還未亮,燈籠光影影綽綽藏在樹中,在地上照出一層薄薄的光圈。
時不時有幾只野貓竄過去,悄無聲息。
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跟從前沒有任何分別。
他覺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麽會做那樣的夢?即便桑驚秋與他有過争執,也絕不會發展到那個地步。
時遇洗幹淨手,擡手捏了捏眉心,想着或許是最近忙于處理各種事情太過勞累,才會如此的。
等桑驚秋好起來,再好好談談罷。
他去看桑驚秋,進門,就見施天桐和袁暮亭坐在外間,一旁站着兩名山上的大夫,四個人在說話。
看着這跟夢中如出一轍的配置,他皺起眉。
四人發現掌門來了,都起身:“掌門。”
時遇定了定神,問:“如何?”
施天桐和袁暮亭交換了一個眼神,由袁暮亭負責解釋,他們本來是去後山找驚秋的,發現驚秋倒在樹林裏,經脈逆轉,似乎還中了毒。
大夫則說,他們給驚秋看過,體內的确中了毒,好在不致命,但需要一長段時間才能清除,比較麻煩的是經脈逆轉導致內傷,假如不能好好治療,會極大影響身體。
時遇略作思考,讓袁暮亭發信聯絡西岳,告知其桑驚秋受傷之事,又讓施天桐去查一下,桑驚秋在後山有無遇到誰,以及到後山前見過什麽人。
他正在安排,桑驚秋醒了。
他第一句是:“不必了。”
在場幾人都疑惑。
桑驚秋淡淡一笑:“我只是練功走火入魔,無人害我,不用麻煩。”
幾人分別對視,只有時遇看着桑驚秋,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
片刻後,施天桐開口:“驚秋,你……”
時遇同時出聲:“你們出去。”
四人又是一愣。
時遇掃過去一眼,兩個大夫先拔腿跑了,施天桐和袁暮亭看了眼桑驚秋,也一起離開。
門口守着的幾個弟子也被帶走了,屋內立即變得安靜。
時遇走到床邊坐下,發現桑驚秋已經閉上雙眼,看上去十分疲憊,就擡手,輕輕握住桑驚秋露在外面的手腕。
真氣沿經脈輸進桑驚秋體內,這是緩解經脈逆轉最快速有效的法子。
桑驚秋果然睜開了眼,卻是一晃,直接将手腕從時遇手裏抽了出來,縮回被子。
時遇皺眉:“你幹什麽?”
桑驚秋搖頭,示意不需要他助力。
時遇:“你情況不好,西岳眼下不知身在何處,趕到需要時間。”
桑驚秋還是搖頭。
時遇不願廢話,将手伸進被窩,摸到桑驚秋的手腕。
被窩下很暖和,桑驚秋的手腕卻很涼,時遇的手指痙攣了一下,用力扣緊。
桑驚秋要動,被時遇眼疾手快地點了穴,當即動彈不得,只能躺在那,任由時遇幫他療傷。
但他只是看着屋頂橫梁,半點眼光都沒有落在時遇身上。
時遇也不說話,專心于手中的事,偶爾看一眼床上的人。
大約一刻鐘後,桑驚秋面色好了一些,嘴唇也有了血色,時遇給他解穴,道:“西岳來之前,我每天給你輸一次真氣。”
桑驚秋又盯着頭頂看了一會,才慢慢轉過頭,開口問:“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做?”
時遇看他。
桑驚秋:“你的婚事,我怕是出不上力,你若有旁的需要,就說罷。”
時遇:“暫時不必。”
桑驚秋歪了歪腦袋,反問:“那你為何救我?”
時遇不解:“什麽?”
“若不是需要我做什麽,為何要耗費真氣救我?”桑驚秋很認真地問他。
他很少拒絕時遇,就連成親,他也幫忙籌備。
比如假裝被抓幫時遇找內奸、被秦峰下毒襲擊,這些事,時遇願意說,他就願意去做。
時遇半點未曾透露,如今他受傷,卻又幫他治療,所以又想利用他做什麽呢?誘敵,還是試探誰?
時遇默默與他對視。
方才他忙着給桑驚秋輸真氣,此刻才注意到桑驚秋看他的眼神好像變了。
以前桑驚秋看他,總是眼中帶笑,偶爾有争執,只要他轉身或回頭,對上這雙清澈的眼,就能望到其中的溫柔。
即便昨日,桑驚秋提出要與他分道揚镳,望向他的眼神中帶着失望和難過,還有些他看不太懂的絕望,雖然轉瞬即逝,讓他有些詫異。
但無論如何,都不是如今這般,什麽都沒有,空空蕩蕩,一無所有,連映在眸子中的自己的倒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時遇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問:“你還是想走麽?”
桑驚秋:“是。”
時遇:“你若要走,先把欠我的東西還給我。”
桑驚秋張了張口,面無表情道:“我知道。”
時遇:“在我覺得你還清之前,你走不了。”
桑驚秋已經轉開臉,看上去更加疲倦,也不再說話了。
時遇輕輕握拳,體內升起一股狂躁。
他還有話想說,可是……
這時,一名弟子跑來,說:“掌門……”
看一眼閉目養神的桑驚秋,欲言又止。
時遇:“說。”
弟子只得禀報道:“堂主命我來報,司命樓掌門正往山上來,帶了許多人,來者不善!”
時遇煩躁地一甩手,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出門,到外面,他招來兩個人,吩咐他們守在這裏,不允許桑驚秋出去,才匆忙離開。
他一走,桑驚秋睜開眼,慢慢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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