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桑驚秋拄着橫笛喘氣,聞言笑了:“你用我……跟我們掌門做交易?”
樓司命:“如何?”
“不如何。”桑驚秋強忍着巨疼,聲音隐隐發顫,“樓掌門很可能會失望的。”
樓司命:“哦?此話何意?”
桑驚秋:“我不過是掌門護衛,雖說多少有些交情,可掌門大局為重,斷不會為了聽從于你,樓掌門不妨早日死心,做其他打算。”
樓司命笑:“是麽?行不行總要試過才知道。”
桑驚秋被帶走,關進一間屋子,大概怕他死了不好跟時遇談,還找了個大夫給他診治。
他被火|藥爆炸波及,外傷只是些皮肉傷,不算嚴重,大夫給他敷了藥,就沒問題了。
麻煩的是內傷。
桑驚秋試着運功,剛一動作,胸腔內傳來一陣涼意,很快漫延,仿佛要将整個身體凍住。
擦掉額頭上的汗,端過一旁的水,喝了兩大杯後,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自從上次受傷,他的內功就出了點問題,最明顯的就是稍微受傷後無法凝聚內力,也無法自行療傷,若強行為之,則會經脈逆轉,呈走火入魔之象。
倒也有法子能強行沖關,可他這些日子忙着這個那個,也沒有好好計劃,就如此耽擱下來了。
桑驚秋嘆了口氣。
從武林大會開始,他就一直處在各種事務和紛争之中,不是在解決事情就是在解決事情的途中,別說突破內功關卡,連功都沒怎麽好好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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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跟時遇不分伯仲,如今,已然差了不少。
否則時遇讓他二選一時,他也——
還是會選擇第二個。
他們經常切磋,多數情況下都以平手結尾,偶有勝負,也多是玩樂逗趣一般,時遇給出兩種選擇,本意并非真的要與他分出高低,他是惱怒于桑驚秋的“叛逆”,給的懲罰而已。
可,桑驚秋知道歸知道,卻也是的的确确無法順時遇心意而為之的。
他的确答應了顧聽雲兄弟二人要過去,不能無故爽約,時遇的針對在他看來很是莫名其妙,他委實無法認同。
況且,時遇會說出那樣的話,或許代表他心中确實有過那類似的念頭,哪怕只有一瞬。
桑驚秋低下頭,視線落在手心的杯子上,思緒開始飄忽。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樓司命跨進來,直言道:“你落在我手裏,怎麽也不害怕?”
桑驚秋擡頭,笑道:“害怕有用麽?樓掌門會放了我?”
樓司命:“話雖如此,人的本能是改不了的。”
桑驚秋不想與他多言:“樓掌門找我有事?”
樓司命:“我方才聯系時掌門,告訴他你在我這裏。”
桑驚秋依然面帶微笑:“嗯?”
“時掌門派人過來回話,表示可以談條件,只不過要等他忙完手頭的事。”樓司命嘆了口氣,“時掌門貴人事忙,桑大俠或許要在我司命樓多住些日子了。”
桑驚秋又倒了杯茶:“我早與樓掌門說過。”
樓司命:“可是桑大俠,就不失望麽?”
桑驚秋:“為何要失望?”
樓司命:“你身為魚蓮山人,時掌門卻毫不關心你的死活。”
桑驚秋:“換個立場,若是你司命樓門下被抓,樓掌門會如何做?舍生取義,仿佛不是樓掌門作風。”
這是顯而易見的嘲諷,樓司命聽出來了。
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了兩聲:“這如何一樣?那些人不過是我的手下,聽命辦事,不得有絲毫違背,否則,自有幫規處置。”
桑驚秋聽出這話別有深意,也不開口,靜靜看着他。
樓司命饒有興味地打量他:“其實桑大俠有無考慮過,離開時遇,另投他人?”
桑驚秋:“樓掌門何出此言?”
樓司命:“天下之大,出人頭地之機勝不勝數,只不過也要看能否抓住,以你的能力,窩在一處小小的魚蓮山未免可惜,時掌門如此相待,我看桑大俠不如早日看清,另謀他路。”
樓司命在拉攏他?
這個發展實在出乎桑驚秋意料,他眨了眨眼,憋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哈……”
樓司命:“桑大俠覺得這很好笑?”
桑驚秋邊笑邊擺手:“樓掌門,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等對方回答,“我是魚蓮山的人,魚蓮山吞并了你那麽多買賣,鬧得你雞犬不寧,我打傷過你門下多少弟子。”
這麽多嫌隙,樓司命不想着将他碎屍萬段就不錯了,竟還想拉攏他?
桑驚秋知道樓司命為人,這可不是什麽不計前嫌或是惜才之人,若非為了同時遇談條件,只怕抓住他之後就要五馬分屍了。
樓司命也不生氣,繼續打量桑驚秋:“你可以好好考慮,換個天地,或許更能大展拳腳。”
桑驚秋搖頭:“桑某為人懶散,并沒有那麽多雄心壯志。”
樓司命:“是沒有呢,還是另有牽挂呢?”
桑驚秋:“嗯?”
“聽聞桑大俠自小跟時掌門,感情深厚是理所應當。”樓司命別有深意地轉了轉大拇指上一枚綠玉扳指,“可是這感情,也分很多種。”
桑驚秋端着茶杯,盯着樓司命的眼神中沒有半點笑意。
樓司命搖着頭起身:“你不妨再考慮考慮,若能講和,是再好不過。”
桑驚秋目送他,心裏浮起無數疑惑。
樓司命方才的話是何意?
感情也分許多種,是指什麽?
他從前見過樓司命,也了解過司命樓和四平幫的争鬥,一直覺得樓司命頭腦簡單,抓住西岳不過是偶然,可方才一番對話,他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深深懷疑。
到底是哪裏不對……
天漸漸黑了。
樓司命從外面回來,等待門口的手下過來,附耳低語幾句。
“人在哪?”樓司命往裏走。
手下指着某個方向,一邊跟着去。
樓司命轉頭:“不用跟着我。”
手下:“可是……”
樓司命微笑:“籌碼尚在,他不敢動手。”
手下遵命,目送掌門走開。
不知為何,自從他們掌門幾日前出門一趟,回來後仿佛變了一些,神情語氣雖然都和從前一樣,可行事作風似乎有所不同,尤其是那種凡事盡在掌握中的篤定,是他們掌門以前所沒有的。
這邊樓司命到了前廳。
時遇見了他,開門見山道:“你前次所說之事,我同意了。”
樓司命:“哦?這麽快,時掌門考慮清楚了麽?”
時遇懶得廢話,擡腿就走。
樓司命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揚起,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
入夜,桑驚秋盤腿坐在床上,靜靜感受着體內的寒意。
涼意如蛇,每到一處,就如同冰雪入體,整個身體隐隐發顫。
但他仍然咬牙強忍着。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察覺到寒意頓停,仿佛流動的溪水遭遇阻塞。
就是現在!
桑驚秋猛然發力,內勁忽而竄出,裹着溫熱暖意,沿經脈游走全身。
涼意徹底消弭。
桑驚秋緩緩睜眼,只覺額頭冰涼,一擦,滿是冷汗。
但經脈已通,疼痛有所減緩,較之先前舒服許多。
這一頓操作下來,桑驚秋十分疲憊,他下床,預備洗漱一下。
打了盆水,門又開了。
無需回頭也知道是誰,桑驚秋嘆了口氣,此人有完沒完:“夜深了,樓掌門還來串門?”
樓司命:“時掌門來了。”
桑驚秋洗手:“你是要放了我?”
樓司命笑了:“是,也不是,這就看時掌門如何選擇了,桑大俠,請随我來罷。”
說完,不知想到什麽,“罷了,你武功高強,以防萬一,先得罪了。”
說着直接動手,将桑驚秋的穴點了,又叫來兩個弟子,扶着人出去。
前廳裏,時遇等在那,旁邊是不知何時被放走的西岳,兩人見了桑驚秋都是一愣。
西岳喊:“驚秋!”
樓司命:“桑大俠乃我司命樓貴客,無需擔心,只不過……”
他看向時遇,“時掌門,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時遇:“沒有。”
樓司命眉頭挑起老高。
時遇:“你并未說過,要用他來換。”
樓司命:“本來我是沒這個想法,不過時掌門既不願合作,那倒不如用他來做個別的交易。”
時遇:“那東西不在我手裏。”
樓司命:“不在你手裏,就在莫如玉手裏,這樣好了,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把東西送來,我便将他放了。”
時遇沉默起來。
樓司命把桑驚秋往身前推了推,那意思——這是籌碼,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西岳着急:“驚秋……”
時遇伸手制止他:“随你罷。”
樓司命一愣,西岳也愣住。
時遇面無表情:“我生平最恨被人要挾。”
樓司命眯起眼,似乎很震驚,又似乎有些開心:“時掌門,真是看不出來。”
時遇看了眼一旁紋絲不動的桑驚秋,轉身就走。
西岳難以置信地看着時遇。
樓司命搖着頭,解開桑驚秋的穴:“你也瞧見,不是我不願放你走,如何,我先前所言,你再考慮一下?”
桑驚秋垂首不語,良久,慢慢擡起頭:“時遇,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