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你怎麽了?”桑驚秋問時遇。
時遇:“嗯?”
桑驚秋:“不高興啊?”
時遇冷漠道:“為何不高興?”
桑驚秋猜他可能在煩司命樓的問題,便說:“樓司命此人不足為懼,西岳落在他手裏,應該只是湊巧。”
時遇還是面無表情,不說話。
桑驚秋便也沉默下來。
其實他現在并不想和時遇相處,在知道對方有心上人之後,他就避免和時遇接觸,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被時遇看出什麽。
可西岳的求助來得突然,他毫無準備,即便時遇是為了處理司命樓的事,能跟他一起過去,西岳就多幾分早日脫險的希望。
他不能将好友安危置于私人情緒之後,只能假作什麽都沒發生。
傍晚,二人在一處茶攤歇腳。
天快要黑了,趕路不太方便,但桑驚秋擔心西岳,打算随便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省了跑來跑去耽誤功夫,江湖人風餐露宿,早就習慣了。
這處茶攤在官道附近,來往人馬不少,正是用晚飯的時候,不時有人進出。
點了茶水面條,桑驚秋安靜地吃了幾口,聽見身後有人說話。
“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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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假的,我剛從蘇州過來,親眼見到司命樓外頭挂着白布。”
桑驚秋一愣,朝旁邊看了一眼。
時遇垂着頭喝茶,并未做出反應。
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
“司命樓勢力那麽大,他們樓掌門是個厲害人物,誰敢做這種事?”
“咳,勢力大,得罪的人就多,樓司命那個人……”
“噓,小點聲,當心惹禍。”
“切……”
說話聲到底是低了下來。
桑驚秋聽不清,不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你留在蘇州。”時遇忽然開口,“處理司命樓的事。”
桑驚秋也不意外,點頭:“顧兄生辰,邀我前去,安平離蘇州不遠,我快去快回。”
時遇:“沒那樣多時間。”
桑驚秋吃掉最後一口饅頭,聞言頓了一頓,道:“我去見個面,即刻回來,不耽誤正事。”
小二拎着茶壺過來:“二位客官,可要再續點茶呀?”
桑驚秋搖頭拒絕。
小二道:“這可是上好的山茶,您二位不再喝點?”
桑驚秋道謝,取出銀子付賬,待小二離開,他道:“我已答應了人家。”
時遇看都不看他:“不行。”
桑驚秋皺眉,喝光杯中茶水,起身。
時遇也沒逗留,和他一道離開,上馬繼續趕路。
天已經黑了,只有月色照着大地,平添一股淡淡的溫柔。
桑驚秋決定還是跟時遇好好說說:“司命樓的事,我會放在心上。”
時遇默不作聲。
桑驚秋:“确保西岳平安後,我馬上去安平,見過顧兄就去蘇州,一刻也不耽誤,可行否?”
時遇還是不說話。
桑驚秋十分無奈,他雖然認識時遇二十多年,偶爾也搞不懂時遇到底在想什麽。
尤其在這一回的事上。
他實在不明白,時遇究竟為何如此反對他去顧聽雲的生辰宴呢?雖說玉華山和魚蓮山有些不合,但他和顧聽雲兄弟的交往完全是處于個人交情,尤其二人不止一次幫過他,時遇從來也不是這樣偏執的性格,怎麽這回格外奇怪?
他疑惑着,就想趁機問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時遇腦袋一偏,歪過來,似乎是看他。
“你不願我同他們接觸,是為了什麽?”桑驚秋是真的感到疑惑,“是呂七風做了什麽,還是玉華山有問題?”
時遇:“為何這樣認為?”
桑驚秋:“除了這些,我想不出理由。”
時遇:“一定要有理由麽?”
“……”桑驚秋心道那不然呢,“事出有因。”
時遇:“若我說,沒有理由,你當如何?”
桑驚秋無力。
從這次回來,他常常覺得時遇有些奇怪的刻薄,尤其這回的事,恨不得每句話都帶刺。
而這分明不是時遇的性子。
他在那個人跟前,必定不是這樣的……
桑驚秋腦中莫名閃過這個念頭。
他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人,猜測着他與那個人相處時的模樣。
一定很溫柔罷,雖然時遇薄情,可對待所愛之人,必定是全心全意的好。
他沒見過那樣的時遇,也真的很想看一看那樣的他。
他不知不覺有些出神,時遇叫了他兩聲才反應過來,問:“你叫我?”
時遇沉默一下,問:“你在想什麽?”
桑驚秋面容發燙,慶幸在夜色下看不清彼此,他随意胡扯道:“在想顧兄的事。”
時遇:“他有什麽事?”
“……”桑驚秋只能繼續胡說,“顧兄曾跟我提過他家中一些事,說他兄長喜愛飲酒,這次正好去蘇州,我從齊芳居買些好酒,帶去送他,以作感謝。”
桑驚秋絮絮叨叨的說着買酒送禮的事。
“我先前仿佛說過。”時遇不慌不忙打斷他,“讓你留在蘇州處理司命樓的事。”
桑驚秋猛然住嘴。
馬蹄噠噠,一陣一陣地壓着桑驚秋的心跳,讓他覺得呼吸艱難。
從前他覺得,以他的身份立場,其實不應該反駁或拒絕時遇的吩咐,因為那是他該做的分內事。
可自從武林大會後,他與時遇之間的矛盾日漸增多,理念有所不合之外,時遇莫名其妙的針對也是關鍵理由,這次顧聽風的事,不過是個由頭。
桑驚秋相當郁悶。
又一想,今年事情太多,一樁接一樁沒完沒了,或許時遇很心煩,又或者有什麽別的理由不好說出口,才會如此。
他知道時遇的脾氣,硬碰硬是沒用的。
桑驚秋火氣驟消。
這時時遇冷漠地笑了一聲:“你不打算聽我吩咐了?”
桑驚秋:“我沒有這樣想。”
時遇:“那就好。”
桑驚秋深吸一口氣:“你吩咐的事,我絕不敷衍,但是,安平,我也要去。”
時遇:“我說不行。”
桑驚秋壓着火:“時遇,你講點道理,為何不讓我去?”
時遇:“沒道理。”
桑驚秋:“……”
剛剛下去的火焰再次燃燒起來,桑驚秋攥緊雙手,覺得一片冰涼。
時遇又道:“這一次我不會任你随意。”
桑驚秋沉聲:“這是何意?”
“意思便是,照我吩咐去辦。”時遇不疾不徐,“若不願意,給你兩個選擇。”
桑驚秋心頭一跳。
時遇:“第一,打贏我,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阻止;第二,你不再是魚蓮山的人。”
不知為何,時遇提出如此條件,桑驚秋竟半點也不意外。
從他拒絕做魚蓮山副教主開始,到不認可魚蓮山過多涉入江湖事,後來出手從山上救走顧聽風,時遇就已經非常生氣,只是因為多了旁的事,被分散了注意力。
這并不代表時遇不記得這些,他本就是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性格,為人更是涼薄,能容忍桑驚秋至今,已經是看在多年相識的情分上做出的讓步了。
桑驚秋忽然平靜下來:“我明白了。”
時遇嘴角微揚:“嗯?明白什麽?”
桑驚秋:“眼下,我功夫不如你,切磋,我贏不了。”
元無影上次回來,給了時遇一本《長天典籍》,照着練,可以讓內力更加醇厚強勁。
時遇本就天賦驚人,半年不到已練了大半。
其實老人家送了另一本武林秘籍給桑驚秋,只是桑驚秋覺得他并非元無影的徒弟,不好受如此大禮,又還了回去。
他們二人功夫本在伯仲之間,就因為這一本典籍,桑驚秋已然落後時遇不少。
他非常清楚這點。
時遇卻怔住,片刻後回過神,聲音變得異常冰冷:“桑驚秋,你此話是何意?”
桑驚秋:“處理完西岳和司命樓的事,我自會上魚蓮山,同你禀明一切,之後,我就下山,再不回去。”
時遇難以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麽:“你再說一遍!”
“天桐和暮亭那邊,我會解釋,其他人那邊也是。”桑驚秋平靜地說道,“如此,你可滿意?”
時遇狠狠一拉缰繩,馬匹低聲吼叫着停了下來。
桑驚秋也停下。
“就為了姓顧的?”時遇的語氣能滲出冰渣子。
桑驚秋不懂,這跟顧聽風根本無關,但他也不想解釋了:“随你怎麽認為——時辰不早了,快些趕路罷。”
時遇咬牙:“站住!”
桑驚秋果然停住。
時遇緩下心頭那股惡氣,正要說話。
呼啦一聲,路兩側的雜草全數朝一側歪去,仿若大風襲來,而同時,桑驚秋已經飛身離開自己的馬,朝右邊林子掠去。
時遇立即明白,中埋伏了。
奸細已被找出,他和桑驚秋出來也是保密的,怎麽會……
但眼下他也考慮不了這麽多,也飛身離馬,到了桑驚秋身邊。
令人奇怪的是,林子裏并沒有旁人,兩人四下掃視一圈,都很疑惑。
方才那陣風顯然是高手內力造成,怎麽反而這樣安靜?
時遇微眯起眼:“桑驚秋,你……”
“等一下。”桑驚秋忽然抓住他的手,“別動!”
時遇低頭,赫然看見兩人腳下的土地在悄悄融化,速度之快,二人很快就要掉下去。
中計了。
時遇這樣想着,左手下意識一握,扣住桑驚秋的手。
桑驚秋僵了一下,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