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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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門山前些日子走水,房屋燒了個七七八八,重建需要時日,時遇便邀請莫如玉來魚蓮山住一段時間。
莫如玉上山後,桑驚秋過去看望,他奇道:“好好的,怎會走水?”
莫如玉:“表面看上去,是廚子做飯後忘了熄掉竈膛裏的火,恰好那幾日風大,風助火勢。”
桑驚秋:“表面上?”
“我事後查看,發現廚房的柱子被澆了火油。”莫如玉微微一笑,眼神不明。
桑驚秋:“可有頭緒?”
莫如玉:“我心裏有些想法,不過沒有證據。”
“所以你利用這次機會來魚蓮山,順便将人找出來。”桑驚秋笑着給他倒酒,“辛苦了。”
兩人喝了半壺酒。
莫如玉忽然問:“你跟時遇關系如何?”
桑驚秋沒懂:“什麽?”
莫如玉擺手笑道:“別誤會,上回你說,你是時遇撿回來的,可這些日子以來,我瞧你們關系很好,覺得好奇,才鬥膽一問,沒有別的意思。”
桑驚秋怔愣,他和時遇關系……很好嗎?
或許不算差,但時遇在外面從來都十分冷淡,待他也無特別,莫如玉怎會如此覺得?
“如莫兄所見。”桑驚秋簡單道,“我們認識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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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如玉點頭:“時遇也是如此說。”
桑驚秋捏了捏酒杯:“是嗎?”
莫如玉給他倒了杯酒,道:“有件事,我想請桑兄幫忙。”
可等了好一會,莫如玉都未開口。
桑驚秋好奇,他認識莫如玉半年多,知道對方為人爽利快人快語,方才對話間也很是利索,怎麽突然遲疑起來了?
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隐罷,他想着,開口:“若是不便……”
莫如玉忙道:“是這樣,你同時遇相識這樣久,可知他有無心上人?”
桑驚秋:“……”
莫如玉輕咳了兩聲:“按理說,這種事不該問桑兄,可我也不好去問旁人,只能厚着臉皮了,是我唐突了,桑兄不要放在心上。”
桑驚秋搖頭。
其實也沒什麽,站在莫如玉立場,詢問一二也無不可。
不過:“我不清楚。”
莫如玉看過來。
桑驚秋:“他與我,大多時候說的只有魚蓮山或者買賣鋪子的事,不怎麽談及旁的,至于他有無心上人……”
他頓了一頓,“此事,還是問他本人比較合适。”
莫如玉有些尴尬,抓了抓後腦勺,又給二人倒酒。
桑驚秋喝酒說話,面色如常,心思卻飄到了旁的地方。
晚上,桑驚秋忙完自己的事,跟往常一樣,拿了塊絲綢,準備擦一擦“出雲”。
他用東西素來小心,對這支笛子更是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平日裏對戰都很謹慎,這麽多年,“出雲”還嶄新如初。
但他習慣每天擦一擦,溫潤的觸感握滿掌心時,讓他內心平靜下來。
耳邊不由響起莫如玉白天問他的話。
“他可有心上人?”
這個問題,桑驚秋比莫如玉更想知道。
這麽多年,時遇忙着讀書、忙着練武、忙着料理買賣,長大後忙着集中勢力、忙着設立魚蓮山,現在更是各種事務纏身,每日裏除了必要的休息,始終處在各種忙碌之中。
這些事,大部分都有桑驚秋的參與。
他知道時遇會煮面,喜歡喝雨前龍井,讨厭一切跟蔥有關的食品;
他還清楚時遇極度愛幹淨,吃飯前要用開水将餐具燙幹淨,從不跟人共用碗筷茶杯,除非條件不允許,睡前必得洗澡;
他知道時遇偶爾會說夢話,曾經還夢游過;
他甚至知道時遇當年從時家搬離,其實是跟掌家的大伯父決裂了,時遇走的時候,将自己父母該得的所有東西全部帶走,一個銅板也沒剩下,招至大伯父不滿,明的暗的給時遇找麻煩,直到時遇不耐,抓住大伯父一個兒子侵吞良田的事報了官,那個兒子進了監牢,大伯一家才終于消停。
最後這些事,在時家這樣的大家族,這是家醜,不能外揚,知道詳情的非時姓人,也就桑驚秋一個。
除了這些,時遇的大部分事,桑驚秋都清楚,兩人認識這麽久,大事小事,好的壞的,時遇都不瞞着他。
只是這個“心上人”……
時遇有嗎?他那樣的性子,會愛上什麽人?那個人,又會是何模樣呢?
門開了。
桑驚秋看過去,思緒卻還沒轉回來,看到時遇還愣了一下。
時遇徑直進門:“怎麽?很意外?”
桑驚秋:“……”進他房間不敲門的,除了時遇沒有第二人。
他放好笛子,問:“這麽晚了還不睡?”
時遇自顧自倒了杯水,喝下去後,才說道:“山上有奸細的事,施天桐與你提過了?”
桑驚秋:“略微提過。”
時遇:“你有什麽想法?”
桑驚秋看他:“嗯?”
時遇:“你不可能沒有懷疑過。”
武林大會後二人遇襲,他能想到山上有奸細,桑驚秋當然也能。
但奇怪的是,桑驚秋從未跟他提過。
桑驚秋此時也反應過來了,思忖着說:“是有過疑心。”
他朝時遇笑了一下,“你這是有結果了?”
時遇報了幾個名字,他本人和施天桐袁暮亭身邊各有幾位,而桑驚秋平時待誰都好,但大多數情況下,除非必要或時遇吩咐,他總是單獨行事,所以雖然他每個人都認識,卻又跟他聯系不太多。
雖然如此,桑驚秋卻沒有絲毫開心,反而問道:“确定了麽?”
“千真萬确,抵賴不得。”時遇面無表情,“我暫且不動他們。”
桑驚秋:“你有其他計劃?”
時遇:“這也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桑驚秋:“你說。”
時遇的計劃也很簡單,通過這幾個奸細,找出背後的指使者。
魚蓮山上要說人緣,無人會好過桑驚秋,他又是出名的性子好,由他出馬,事半功倍。
桑驚秋領會了意思,喝着水,考慮什麽法子好用。
“天門山中也有此事。”時遇又說道,“莫如玉來此小住,也有這個理由。”
桑驚秋擡頭看他:“是因為四平幫?”
時遇:“這只是原因之一。”
的确,能在魚蓮山安插人手,至少幾年前就有計劃了,那時候魚蓮山才剛剛設立,跟四平幫毫無瓜葛。
各種情由,大概要等幕後之人現身才會知曉。
桑驚秋旋即想起另一件事,道:“我有事需要出門一段時間,就從那幾個人中挑幾個跟我一道去罷。”
時遇随口問:“去哪裏?”
桑驚秋:“安平府——顧聽風的大哥生辰,邀我前去。”
時遇:“你與他很熟?”
“他幫過我。”桑驚秋指的是在白月明找人假扮齊見深那次,“況且,顧聽風還救過我的命。”
時遇不說話了。
顧聽風救桑驚秋那次,正是他設計找內奸的時候。
雖說結果如他所願,可心底裏,他不願再提及此事。
——也不願桑驚秋再提。
桑驚秋手握茶杯,奇怪地看着時遇。
他覺得時遇似乎有話想說,不知為何,遲遲不開口。
良久,他忍不住了,主動問:“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時遇眉頭一跳,平靜道:“沒有。”
緊跟着。
“顧聽風是呂七風徒弟。”時遇不知想到什麽,又提了一句。
桑驚秋:“……”
時遇:“不可完全信任。”
桑驚秋沉默下來。
他和時遇想法不同,也不強求。
但時遇今日似乎很閑,緊跟着問:“他始終不是朋友。”
桑驚秋再度擡眼,對上時遇的目光。
這雙眼,他再熟悉不過,可有時候,他也覺得陌生。
屋內仍然很安靜。
時遇覺得差不多了,起身欲走。
“顧聽風和他兄長于我有救命之恩。”桑驚秋卻在此時說話了,“我與顧兄來往,只是覺得此人值得相交,他是誰的弟子、來自何處,與我不相關,我也不關心。”
時遇頓住,一雙銳目落在桑驚秋面上,眉頭緊緊鎖成一團。
桑驚秋仰頭和他對視,道:“你交待我的事,我自會處理好,至于其他的,我想,我自己能決定。”
時遇抿緊了唇,只覺得胸腔內有一團火砰砰直撞:“好,那我問你,若有一日,證明我所言為真,你當如何?”
桑驚秋:“那便證明我有眼無珠,我自會給你交待。”
時遇冷笑:“錯誤已成,你如何給交待?”
桑驚秋收拾着茶杯,慢慢起身:“你想讓我如何交待?”
時遇:“……”
“這樣罷,若他害了山中人,我抵命給你。”桑驚秋平心靜氣地,仿佛在說明日吃什麽,“不僅是他,所有我的朋友,倘若對你、對魚蓮山不利,我都如此,可以麽?”
桑驚秋說完話也不動,默默跟時遇對視,他當然知道時遇很憤怒,身為魚蓮山的人,他本不該如此“犟”,可有些事,他不能讓步。
氣氛有些詭異,緊張中夾雜着旁的東西。
沒人先動,兩人都像在等待什麽,遲遲未動。
“掌門!”
一個年輕男子跑來,他叫劉品,前幾日被時遇派去蘇州見二伯父,剛剛回來,“二大爺說……呃……”
時遇頭也不回:“有事說。”
劉品小心翼翼瞅了眼桑驚秋,低聲道:“二大爺讓我告訴您,定親之事已有眉目,二大爺過幾日會來此,親自跟您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