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鄭顏
鄭顏
“好的。”鄭顏起身去書房拿。
而那位宋小姐則看着她的背影,眼裏閃過深思。
等文件夾拿過來了,宋櫻盈才說:“你今天很漂亮,是要去約會嗎?”
像是很随口的一句寒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裏有多惱怒。
池濰州的家裏竟然有女人?盡管她相貌看起來很平庸,但她這樣精致的打扮,又是一副柔弱的模樣。
不一定就沒誘惑力。
“……不是。”
宋櫻盈又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後的落地窗外,“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最喜歡月桂。”
一瞬間,宋櫻盈就看到面前女人唰的白了臉。
她心裏竟有了一種殘忍的快感,她接着說,語氣平淡的,“我先走了,等下晚了池濰州又該說我了。”
“真不知道他那麽冷冰冰的一個人怎麽偏偏愛說我,我都煩死了。”這句像自言自語的抱怨話,随着她離去的腳步逆着風砸向身後女人。
身後女人死死咬住唇,唇上的口紅都快化掉。
“那個……您已經和池總在一起了嗎?”說完她自己都睜大了眼,沒想到她竟然問了出來。
這麽的勇敢。
宋櫻盈回頭,長發拂過她的臉,露出靓麗的神采。
“怎麽總有人問這個啊,”她漂亮的臉上閃過被太多人追問才有的煩躁,“等會兒我會催他早點确定名分的,省的你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總猜來猜去。”
“你們不煩我都煩死了。”說着高跟鞋方向一轉,娉婷袅袅的離開了。
這是一個很鮮活的宋小姐,比上次宴會中高雅冷傲的宋小姐要更讓人喜歡。
可鄭顏喜歡不起來。
宋小姐不只是貴族的軀殼,她還有美妙的靈魂,這樣的她,池濰州怎麽會不喜歡。
池濰州什麽時候下班後會跟女人去吃法餐,他什麽時候會在另外一個人面前不再冷酷。
真實的有煙火氣息的池濰州是宋小姐的。
她算什麽呢。
她最後獻祭般的決心又算什麽呢。
“你好,鄭小姐,您預約的是四點鐘,請問您已經出發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熱情的詢問。
“抱歉,可以取消嗎?”睫毛沾了水,變得濕重,鄭顏摸了摸眼眶,走到了落地窗前。
月桂樹高大茂密,成群叢叢,碧綠的葉間是淡黃色的花蕊,香氣撲鼻。而她喜歡的風信子低矮着,低到塵埃裏,白色的花瓣環繞着花蕊,一串串的挂在枝頭,默默的枯萎。
月桂的花語是‘蠱惑’,宋小姐應該不用蠱惑,池濰州也會喜歡她吧。
而風信子代表的是不敢表露的愛。
“抱歉鄭小姐,取消預約需要付違約金,是您支付定金的兩倍。”
定金三百,不去又得付六百,加起來得有一千了。
“我去。”
鄭顏走到花園裏,用剪刀剪起一大束風信子。
既然要去,那就準備再充分一點吧。
四點鐘開始化了一個小時的妝容,店裏老板又根據她的穿着為她搭配了合适的裝飾。
五點鐘,站在鏡子前面的是另一個她。
粉白色的長裙包裹着她纖細的身體,素雅的長裙上毫無裝飾,只有皓腕上翡翠玉镯輕輕晃動,是南國初雪裏的偶見一點春意。
她雙手捧着風信子花束,烏黑長發卷曲着披在肩頭,襯托出原本的白臉更加晰白。她的臉上只撲了淺淺一層散粉,只因她的臉實在是太白。
她不自在的看着鏡子裏的人,咬住了唇,鮮豔的紅唇蓋住了她臉上的病色。
女老板站在身後,看着她手上的風信子,說道:“祝你成功。”
鄭顏回過頭,看到她落到白色風信子的目光,明白了她說的祝你成功是什麽意思。
“他有喜歡的人了,我沒有希望的。”鄭顏低下鼻輕輕嗅了嗅懷裏的風信子,睫毛顫了顫,上面似有水珠。
女老板看着她,沒再說話。
從來都是愛而不得,兩心相愛太少。
她年輕的時候也曾無望的炙熱的愛過一個人呢。
鄭顏謝過女老板,走出了店門。
去之前,要打一個電話。
“池濰州你在忙嗎?”
“嗯。”那邊有紙張翻動的聲音,那他應該還在辦公室吧。
“你什麽時候下班?”
“我今晚不回去,你早點休息。”
“……這樣啊。”
又過了一會兒,她還沒有挂電話,她說:“那你可以出來一趟嗎?大廈旁邊的寧湖公園,我有話跟你說。”
“很重要的話。”
“池濰州,你的西裝外套落我車上了,下次不要再犯了,我的小提琴都差點被壓壞了。”是宋小姐的聲音,清晰的明亮的從電話的那頭傳過來。
好親密的語氣……她真可笑。
她挂了電話。
就不做那個讓人讨厭的第三者了。
早該死心的。臨死前的告別又算什麽,除了為自己的沖動自我高潮,又還剩下了什麽呢。
她是那個灰姑娘嗎?不是,她不是。
從來都不是。
“小姐,大廈到了。”出租車司機提醒道。
“不,轉彎去寧湖公園,那裏風景很好。”
“好。”司機無所謂,只要能掙錢就行了。只是看到後座精致打扮的女人,手裏還捧着一束白色的花,他忍不住好奇道:“這是什麽花嗎?百合嗎?”
“不是,是風信子。”
“風信子,”司機哦哦了兩聲,“沒聽過,這是外國的花吧。”
“我喜歡的人家裏花園種了一大片,我是從那裏摘的。”女人失神的看着窗外,說道。
“哦,你男朋友啊,家裏還有花園,看來很有錢啊,小姑娘看來你找了個很好的男朋友啊。現在的年輕人一聽說女方要房立馬就分手,我就跟我兒子說人家姑娘也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工作別讓人家女孩子跟着你受委屈……說來說去還是這個社會太浮躁……現在房價越來越高,有套房子不容易啊,小姑娘你要好把握住啊,別讓你男朋友跑了……不過有錢的人心都花……你還是小心點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後座的女人低下頭,卷曲的長發落在花上,遮住了她的臉。
“不是嗎”司機很驚訝,想去看她的臉,看她低頭已經看不到了,可剛才上車時的驚鴻一瞥,還是個很好看的姑娘啊。
“到了,到了。”司機看到公園的大門,将車停在花壇前,對後座的乘客說道:“不是也沒關系嘛,你這麽好看,他肯定會喜歡你的。現在女追男也挺多的,你試試看,萬一成了呢。”
“謝謝。”鄭顏推開門下車,關上車門對他說了聲謝謝。沒有告訴他,成不了的。
她喜歡的那個人不喜歡她。
寧湖公園裏的景色很好,楓葉落了滿地,銀杏黃了枝頭,偶爾有飛鳥掠過天空,幾只在湖邊飲水。
她找個長椅坐下來,白色的風信子迎着微風彎下了腰。
它快要枯萎了。
她撿起地上的楓葉,仔細觀察它的紋路。
海城的深秋原來是這個樣子的,連謝幕都這麽的從容。
連吹拂在空中的風的都是淡金色的,鄭顏輕輕地閉上了眼,聞到了秋天的氣息。
桂花的清甜和凋零的苦澀交彙在一起,叫人舍不得離去。
真想還能見到明年的秋天啊。
我叫鄭顏,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原諒我這樣糟糕的我竟然喜歡你,如果你覺得厭惡,那也請你聽下去好不好,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可能你不記得了,你當然不會記得了,我不過就是你随手幫過的人裏的其中一個而已,你怎麽會記得了,都過了這麽多年,連那些欺負我的同學們都忘記了呢。高二上學期那次是你救了我,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是你将我從地獄裏拉出來。對于你來說可能就只是順手幫忙,可對于我的意義是不同的,我生活在黑暗裏,生活沒有指望,恨不得死掉,新的一天太陽升起來跟我有什麽關系呢,我只是茍延殘喘的活着,比狗還不如。
我活着的意義可能就是讓別人看看這個女生過得有多慘而已。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不想要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想被孤立,我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可是這個都辦不到。
一開始我是嫉妒你的,你讀書聰明,總考第一名,又長的很帥,家境不菲,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像太陽一樣,所有人都圍着你轉。
而我呢,是陰溝裏不能見人的老鼠,沒人會喜歡我,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人愛我,我活的像個悲劇。
我說的很矯情吧。我自己也覺得呢,我不想這樣說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能跟你說什麽,你的世界我根本融入不進去,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學不會,除了一句輕飄飄的喜歡你,我還能拿出什麽來呢。
我欠了那麽多錢,還都還不完的那種,雖然現在還完了。可那又怎樣的,這樣糟糕的我,性格偏執,自卑又過分看重自尊,只有在陰暗的世界裏才能活着的人,你也會覺得奇怪,竟然也有膽子喜歡你,現在還想像你告白。
我就是一個失敗品,被創作出來的失敗品。
如果一開始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就好了。
池濰州,可以問一下,你讨厭我嗎?
可以不讨厭我嗎?
如果你讨厭我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普希金寫過一首詩,我沒有資格送給你,可這束快要枯萎的風信子,你可以收下嗎?
風裏浸染了些許雪松的氣息,鄭顏慢慢睜開眼。
有人逆着光走來,金色的光束打在了高大的身影上,他英俊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柔和的光芒無功而返,俏皮的落在他的肩頭。
“鄭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