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他最近的一次
離他最近的一次
“沒有,你沒有說錯。”男人忽然變了臉,面容越發冷漠疏離。
“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鄭顏手指向斜對面的公交車廳道:“喏,那裏就是公交車站,很方便的。”
“我送你。”男人不容拒絕地,給她做好了決定。
“真不用我……”還未說完就被男人冷冰冰的目光看過來。
鄭顏被他冰冷的目光給吓到了。
“我不喜歡被人拒絕。”
他很強勢。
但鄭顏不覺得奇怪,像池濰州那樣的天之驕子,安慰她的紳士的一面是他,威嚴強勢的一面也是他。
鄭顏看着他打了個電話,一分鐘後,一輛華麗的轎車停在他們面前。
駕駛座有人出來,恭敬的喊:“池總”
鄭顏看了一眼那個車标,确定自己不認識。看起來就是很貴的樣子。
一坐進去就能感覺到高級感,真皮坐墊,羊毛地毯,還有車內的裝飾,哪怕她沒見過世面,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奢華。
“去哪裏?”池濰州問她。
“環湖大廈,我去面試。”
後座不大,但坐兩個人綽綽有餘,她盡量往邊上坐,可還是能聞到冬天的冷冽的氣息。
她跟他一起坐在一輛車裏,一起坐在後座。
在她還充滿幻想的時候,認為灰姑娘也會有王子的時候,她幻想過有一天,繁花如織的大都市裏,傍晚夕陽劃落天空,車水馬龍中有一輛車裏會坐着他和她。
他們會開心的說着話,談工作,談生活,他會對自己笑,她會看着窗外的風景跟他一起分享。
要是可以,她還想牽他的手。
他們坐着車是去西餐廳吃晚餐,西餐廳裏會有人彈奏鋼琴。
那個時候她想的真的好美啊。
未來裏都是他,那可恥的幻想,可笑的意淫。
今天真的實現了。
可卻是物是人非。
她變成了那個庸庸碌碌、疲于生活的人,偶爾看到地鐵門上投影出來的自己,她都會覺得陌生,那個板着臉不笑、眼角滿是疲憊的自己,真的陌生極了。
而他還是那個歸來依舊的少年,美玉經過時光的雕琢,只會更加矚目。她一直忍着不關注的,卻總能聽到他的消息。
他是身價千億的池家太子,他創立的公司已經走向海外,他是金融界最年輕的天才,國外天使投資人之父的布朗先生都對他贊賞有加。
他是那麽的厲害,他站得是那麽的高。
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他輕易就能達到。
而她何其有幸,竟做過他一個學期的同桌,盡管一點也不熟,可是她還是感到很榮幸很榮幸。
她能見證他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哪怕她殘酷的知道他以後的人生裏不會再有她的參與。
她能這樣遙遙的望着,偶爾聽到他的消息就很好了。
想到這裏,鄭顏低下了頭,假裝看坐墊的材質,其實是去看他的手,他那白皙修長,放在黑白鍵盤上彈鋼琴的手。
他的手還是那麽好看。
離她只有一公分,卻是咫尺之遙。
“面試?之前的公司辭退你了?”男人追問,微微側身,俊美的側臉朝她送來。
他突然側過身看她,讓鄭顏不由臉頰飛紅,頭垂的更低了。
“之前被捅傷住院,我昏迷了三天沒有去工作,公司就把我辭退了。我能理解的,我沒有跟公司請假,三天沒有上班,領導肯定會生氣。”
鄭顏很能理解公司的,公司又不是慈善機構,憑什麽讓她忽然消失三天,落下一堆工作呢。
池濰州聽罷冷笑,“你加班到兩三點本來就違背了勞動法,回去路上遭遇襲擊,公司也不管不問,反而炒你鱿魚,這樣的公司呵!”
“公司的名字?”
“壹信。”
池濰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她:“今天的面試,你有把握嗎?”
鄭顏誠實的搖搖頭,“我學歷不高,如果注重工作經歷的話估計會多點可能。”
“金融業更傾向于能力,只要你能力出色,那些名牌大學的也不一定能比得過你。”
“謝謝。”鄭顏發現他總是能安慰到自己。
明明以前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高冷男生,現在也會說很長的話來安慰人了。
“要模拟一下面試嗎?我是老板,能根據你的表現作出最合适的評價。”
“可以嗎?”鄭顏驚喜的看着他,說實話她是很心儀這家公司的,
在業界內很有名,同樣的跟她競争的人也更多了。
人家都是名牌大學,碩士,博士的,她真的怕比不過。
她讀書時腦子就笨,死命的讀書還是考倒數;工作了也只能用勤奮來彌補能力上的不足。
天分這個東西,有時候是你再努力也趕不上的。
以前面試都是她瞎琢磨,要不去看網上的視頻,學的很雜亂。
池濰州那麽厲害,要是能有他幫忙。
哪怕是指出她的問題,她成功的幾率就大多了!
“我準備的材料在包裏,我拿給你看。”鄭顏開心的打開包,将包裏的本子拿出來,抽出裏面的文件夾遞給他。
“你先看一下,我寫的簡歷還有自我介紹。”
包裏手機振動起來,是鄭叔打來的電話,鄭顏歉意的對池濰州笑笑,“我先接個電話。”
“鄭小姐啊,你找好新的住處了嗎?”
“還沒有,我剛才去看了一個,沒有談成功。”
“這樣啊,”那邊停頓了幾秒,才說:“物業又出新規定了,說是今晚就要取締地下租室,明天會有市政部門的人來檢查。”
說完,電話裏沉默了。
鄭顏也沉默了。
良久她才回話,恍惚的聲音傳到電話裏,“這麽……急嗎?”
“真的不能再寬限兩天嗎?”
身旁的男人聽到她的話,問她怎麽了。
鄭顏死死咬住唇,聽到電話裏說:“實在是沒辦法啊,鄭小姐,明天就要檢查了,我也不想逼你今晚就搬家,實在是沒辦法啊。”
“我知道鄭小姐你也很困難,我看在眼裏的,要不你租地面上的房間,我給你便宜點。”
地面上的房間要兩千多一個月。
她怎麽付得起。
“……不用了,鄭叔,我今晚就搬家。”鄭顏在腦海裏飛快的開始計算,今晚搬家,先去酒店住一晚,哦,不去酒店,有民宿。海城的旅游業很發達,她可以訂那種六張床、九張床的房間,一個晚上才只要五六十。
比酒店劃算多了。
“鄭小姐,實在是對不住啊。”
“……沒事。”
挂了電話。
鄭顏看着窗外掠過的樹影,眼神開始放空。其實還沒有到絕境,她有過比這個更慘的時候,那個時候剛畢業,工資很低,房租又支付不起,海城的夏天又悶又熱,租的房子裏連風扇都沒有,蚊帳是二手的,總是半夜裏被蚊子咬醒。
那麽艱難的過往她都熬過來了,怎麽現在卻不行了呢。
她積攢了很多工作經驗,她的能力也有很大提升,她學到了這麽多,辛酸堆積成的血淚成就了今天的自己,所以才會難過吧。
那種越混越回去的痛苦。
“房東讓你今晚搬家嗎?”男人問。
“嗯。”
“抱歉啊,今天讓你看到這樣的我……”鄭顏低頭看自己的手,“最近都很倒黴,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态吧。”
“來我家住吧,我名下有套空房子。”
“……謝謝,”鄭顏相信他是真的好心,想幫她,“可是不能每次都指望別人幫忙啊,還是要自己熬過來,熬過去就好了。”
鄭顏笑笑,轉移話題,“我的簡歷你看完了嗎?有哪個地方需要修改嗎?”
池濰州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壓住了喉間要說的話,開始評點她的簡歷。
一路有他精心的指導,鄭顏進步神速,到了環湖大廈時,她自己是信心滿懷了。
到了環湖大廈,下車前,男人坐在後座裏,叫住她。
“面試完我來接你。”
來接她?
做什麽?
她可以直接回家啊。
鄭顏的臉上寫着疑惑。
她就是一個老同學,頂多窮困潦倒讓他生起了同情心,但也不至于還親自接送吧。
不管他是同情還是好心,鄭顏都只能拒絕。她推開車門,走了出來,低聲回答:
“……不用。”
“你頭上的傷口不用去換藥嗎?”
“啊……” 鄭顏心虛的別開臉,昨天她離開咖啡廳就是随便找的借口。沒想到被他當真了。
“額,昨天已經換過了,今天不用去換。”
一個謊要用無數的謊來圓。
“我看看。”
池濰州也走下車,狹長的眼眸忽然幽暗起來,只是陽光很快稀釋了他身上的陰冷。
男人拿下她頭上的貝雷帽,看到她後腦勺上的白紗布,薄唇抿起,道:
“紗布上都染上了血了,得去換了。”
鄭顏還以為血止住了就不會再流血了呢,她也沒覺得多疼,自己也看不到,也就沒當回事。
戴個帽子擋住了誰也不知道她頭上有傷。
“真的不用,”她哪裏舍得花這個錢,去換一次藥又要好幾百,她生命力強盛着呢,能自我愈合的。
鄭顏拿過他手裏的帽子,熟練的戴回了頭上,“真的不用,我一點都不疼,馬上就要好了,不用花這個冤枉錢。”
“嘿嘿你別覺得我摳門就行了。”她努力地扮作樂觀,對他笑一笑。
早有人看到門口停的豪車,看到下車的就是一個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的女人,大家都有點失望。
現在看到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走下了車,深灰色的西裝,面容英俊,氣質冷貴。
這才是豪車的标配嘛。
但很快就發現,這位竟然跟那個相貌普通的女人說着話,還舉止親密。
真是好女配莽夫,好男配東施。
衆人失望的別開眼。
“好了你送我到這裏就行了,非常感謝你啊,要不然我擠公交估計要站一個多鐘頭呢。”
現在的她可以毫不在意的向他展露自己的窮困,她可以大大方方的,貧窮一旦說出來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那我就進去了,面試時間快到了。”
“嗯。” 男人應聲,坐回車裏。
車子掉轉過頭,很快淹沒在川流不息的車海裏,就像流入大海的河流,不會再複流。
真高興啊,能搭到他的順風車,他還關心自己的傷勢。
她本來應該很高興的。像做夢一樣,正好碰到他,然後坐上他的車,然後他走了。
可胸口真真實實的失落又是什麽?
甚至心底壓抑太久的疼痛又是什麽?
承認吧,看着他離開,她心痛的不得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讓他留下來。
可是她怎麽讓他留下來啊。
理智不允許啊。
在車上她沒有去膽大包天的去拉他的手,現在也不能去追上去,叫他留下來。
縱使這是此後餘生裏唯一一次相見,可她已經錯失了勇氣。
女孩提着包蹲了下來,水珠大顆大顆的落下,浸濕了水泥地面。
她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午後,那是她離他最近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