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幸好旁邊是個小矮坡,只是摔得疼。紀淙哲感覺剛剛摔下來的那一瞬,真是跟見了鬼一樣魂都飛出去了,到現在心口還在砰砰跳。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又抹了把臉,察覺手心可能擦到什麽,火辣辣地疼。等他拿回旁邊掉落的手電筒準備站起身時,一條腿的膝蓋更疼,他緩了好一會才能繼續走路,幸好籃子沒被他壓扁,只是飯盒裏的飯撒出了大半盒。
距離馬蘭坡沒剩多少路了,他也不打算回去,要不然今天的茶葉就得泡湯,于是他只得裝好飯盒繼續往前走。
天亮到了馬蘭坡,褲子被泥水弄的又髒又濕,大概粘到膝蓋上破損的皮膚,就跟粘了辣椒水似的,他卷起褲腿低頭一看,果然傷了一大片,還出血了,皮肉黏糊糊地粘成一塊。
但現在沒法處理傷口,只能等采完茶葉回家後再說。
雨天采茶就是頭疼,到處都是潮濕,半天下來,手都被茶樹上的水珠給泡僵了,十根手指頭上全是皺巴巴的紋路。
采的時間久了,膝蓋也麻木地沒痛覺了,這倒是好事。
不過還是有令紀淙哲郁悶的,那就是早上打翻的飯盒,涼了不說,裏面還滲了點水進去,直接成蛋炒泡飯了。
紀淙哲中午吃的那叫一個一言難盡。
幸好多帶了只籃子,雖然另外只籃子裝的不多,但今天采的加起來也有十一二斤了。
回到家天又暗了,別人都說天亮幹活,天黑回家,他現在是天黑出門,天黑歸家。而林臻的作息更是亂七八糟。
于是早上他出門,林臻炒茶,晚上回家,林臻還在炒茶。
紀淙哲把濕乎乎的鬥笠和蓑衣挂在門口,進屋先看了眼簸箕裏的茶青,轉眼工夫,只剩下巴掌大一點了。
“嚯,你炒得真快,二十斤茶青一下就被你炒完了,你幾點起床的?”
林臻邊炒茶邊回答他的話“中午十一點。”
現在是晚上七點鐘,好家夥,敢情他又炒了八個小時。
紀淙哲脫下髒衣服打算洗個澡,林臻在屋裏炒茶,他也只能擺只洗腳盆在後邊洗了。
痛覺神經有時候就是這麽蛋疼,當你非常忙碌這一件事,采茶或趕路,它就會暫時麻痹。等到人一松懈,不行了,完蛋了,褲子脫下的一剎那,疼的紀淙哲差點呲牙咧嘴,仔細一看,皮肉與布料都粘在一起了,他只得咬着牙一把撕開。
受傷這事,他不想讓林臻知道,用腳趾頭想,林臻知道後,絕對讓他在家靜養。那今年的經濟可真是泡湯了,讓林臻一個人又采茶又炒茶還要去鎮上賣茶,哪顧得過來。
紀淙哲洗完澡後,快速去樓上抹了點先前嚴岑送他的紅花油,接着換好褲子下樓燒晚飯。
過了今晚,淩晨兩點不到林臻就得出門去雙彩鎮了,所以紀淙哲晚飯打算燒點別的,方便林臻出門前吃,也方便自己帶上山。
想起之前買了面粉,他就把面粉倒出來一些在臉盆裏,又問隔壁楊大娘借了根擀面杖。
林臻問“晚上是做面條嗎?”
“不做面條,做個餅吃吃。”
“你會做餅嗎?”
紀淙哲把清水摻了些進臉盆裏,用筷子攪拌開“不會做可以學嘛,剛問過楊大娘了,她說簡單得很。”
林臻其實挺想看紀淙哲做餅,奈何手裏太忙,只得作罷。
“你跟嚴岑今晚約了沒?他家這兩天有沒有采茶葉?”
林臻說“中午我去過他家了,跟他約好晚上村口碰面。”
“那就行。”紀淙哲見面粉攪拌得差不多了,就切了些蔥花撒進裏頭,接着兩只手伸進臉盆裏開始用力揉面團,直到面團被揉得光滑不粘手後,他再揪出一小塊放到砧板上又繼續揉成一個小圓團。
砧板上撒層薄薄的面粉,這樣擀的時候就不會粘,把小圓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用擀面杖一擀,直至薄薄的一層餅。
沒想到這一坨面團居然擀出了二十來張薄餅,紀淙哲感覺都夠他倆吃好幾頓了。
他竈膛內塞了幾根柴瓣,用松毛點了,等到柴瓣火勢起來後,去洗了把手開始攤餅。
他先在發熱的鐵鍋裏少少地抹了些豬油,又用鍋鏟把還未完全融化的豬油往四周塗抹均勻。
接着放下鍋鏟把擀好的面餅貼到鐵鍋兩邊,一只圓形鐵鍋,完全可以貼得下四五張餅。
紀淙哲琢磨不好要貼幾分鐘餅才能熟,怕時間短了吃一嘴粉,又怕時間長了全焦了,就只能沾點水潑灑到面餅上。
覺得差不多時,再翻個面繼續。
不一會兒,屋子裏全是蔥油的香味,紀淙哲用鍋鏟鏟出一塊餅放在蒸架上,撕下一塊嘗了嘗,頓時兩眼放光。
也算是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吃到面食了,一塊普普通通的餅都能吃出新奇感。
面餅攤的松軟,蔥油促進唾液分泌,加上熱氣騰騰剛出爐,好吃的停不下來,紀淙哲掰了一大塊走過去拿給林臻。
林臻手上忙,只能就着紀淙哲手裏的餅咬一口,他中午到現在時間過去這麽久,又消耗了不少體力,這一口香濃的蔥油餅下去,感覺人都精神了。
“好吃。”林臻把紀淙哲手裏的半塊餅一下吃光了,還意猶未盡。
“你先炒着,我把剩下的餅給攤了。”
紀淙哲接着回去攤餅。
原本以為二十來張餅夠他們吃幾頓,結果他倆一頓就幹掉了十來張。
吃完後,紀淙哲把剩下的餅放在鍋裏保溫,方便林臻出門的時候吃着還溫熱。
林臻今晚也不睡,他炒完茶葉吃過餅就要出門去了,在臨走前上了一趟樓,對着白天采一天茶,累的迷迷糊糊的紀淙哲說了
“我要去鎮上了。”
“哦……”紀淙哲條件反射想睜開眼看他,然而也不知道是睡夢裏還是真的睜開眼睛了,眼前就是林臻模糊的重影。
“那你跟嚴岑彙合。”
“嗯好。”
紀淙哲又睡過去了,接着感覺沒睡一會,就被鬧鐘吵醒,新的一天,忙碌的生活又開始了。
就這樣起早摸黑,繃着神經埋頭苦幹。時間過去了一周,接下來再辛苦一周,今年的采茶季徹底結束。
林臻那天回來後告訴他,今年茶葉的質量不錯,價格并沒有比早春時候的烏牛早茶低多少,炒制後的幹茶也有四塊錢一斤,林臻差不多每天平均下來能炒個八斤左右,所以短短一周時間,他們已經賣了兩百多塊錢。
有錢了倆人都高興,只是高興背後的代價就是日漸消瘦的身體和眼睛下面的一片烏青。
然而現在實在是太忙了,就算有錢了也沒時間好好犒勞自己,只能等着忙完後再買點好菜好肉了。
他們自家的茶樹采完了,就得上隔壁兩家的茶地,陳虎抽空陪着紀淙哲一道上山給他指路,幸好他家茶地跟楊大爺家的挨着,省去了不少時間。
等到第二周的最後一天,紀淙哲結束采茶,而林臻在今天晚上去過茶市,也徹底收工。
所以在淩晨的時候紀淙哲也跟着他一塊出門了,他倆準備在賣完茶葉後,到集市上買點物資。
嚴岑早在幾天前就不去雙彩鎮了,他家的茶葉全賣光了,所以這些天林臻都是獨自趕路。
今天有了紀淙哲陪着,他明顯很高興,一路上連話都說了不少。
“我打算把這周賣茶的一半錢給楊大爺和陳虎他們,這周能賺錢全靠他們地裏的茶葉。”
紀淙哲點頭贊同“我沒意見,這錢該給他們。”
林臻又說道“另外買包桂圓幹,送給那個木匠老師傅。”
紀淙哲咧着嘴笑“你看着辦,你決定就好,不用跟我說。“
林臻深深看着他,問“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我?我暫時想不到,要不,咱們早上在鎮上吃早飯吧?”
“好。”林臻滿眼笑意。
紀淙哲跟林臻來到茶市門口,一如既往,門還沒開就擠滿了人,他倆又在中間被擠成豆腐幹。
林臻略微側頭問身後的紀淙哲“要不你先去包子鋪等我吧?”
“哎沒事,一個人去那吃多無聊,反正也不差那麽點時間。”
“你要不要靠着我休息會?”
紀淙哲嚴重睡眠不足,這會站的時間久了,确實有點打盹,他閉上眼,把額頭抵在了林臻的後背上。
又繼續站了大半個鐘頭,茶市終于開門了,紀淙哲在這一秒見證了林臻巨大的變化,記得三月初第一次跟林臻來茶市,他還扭扭捏捏不願淪為跟這些橫沖直撞的人一樣。
而這一刻,紀淙哲甚至還靠在他的後背,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感覺額頭驀地一空,林臻跟閃現似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潮裏。
等到林臻賣完茶葉出來,紀淙哲都還有些怔愣在原地。
他讷讷地看着林臻,要不是這張臉依舊清冷矜傲,說他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民也不為過。
紀淙哲驚嘆“林臻,你開挂了吧?我簡直都不敢相信剛竄得跟野豬一樣的人是你。”
林臻窘道“沒辦法,要是晚進去,又得繼續在裏面擠半天,而且茶商收的差不多了,就會壓價。”
他說完,掏了掏口袋,摸出幾張紙幣給紀淙哲看“今天賣了三十五,走吧,我們去吃早飯。”
紀淙哲看了眼錢,又看着林臻燦若星辰的眼睛,這一瞬間,他覺得,日子在越變越好。
有米有油還有錢,有一座可以遮風擋雨的屋子,更有一個人和他共患難進退。
天蒙蒙亮,包子鋪前就站了不少跟他們一樣賣完茶吃早飯的人,煤爐上的蒸籠一屜屜疊得半人高,彌漫的熱氣消散了清晨的涼意。
鋪子老板忙得不可開交,他一邊麻利地将面條擀成長條,兩只手拽着兩頭輕輕一扭丢進油鍋裏炸,一邊招呼林臻他們自己找位置坐下。
屋子裏頭坐滿人了,他倆就在外面找了張矮桌,問老板要了兩根油條和兩碗鹹豆漿,紀淙哲還要了一屜小籠包,林臻拿着小碟子去裏邊倒了點醋。
沒一會兒,老板就給他們準備豆漿了,兩只高腳腕裏倒點醬油,撒些蔥花,拎起長勺往大桶子裏乳白色的豆漿舀滿,一碗一勺,立即把醬油沖散,跟豆漿均勻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邊的小籠包每一只都是又小又胖,表皮面粉裹得多,在高溫下蒸熟後迅速膨脹,咬一口有面粉的松香又有摻了蔥花的肉香,連醋都不用沾,絲毫不膩。
一屜小籠包八只,豆漿還沒喝完,倆人又叫了一屜,這頓早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
淩晨出門急,忘記帶事先寫好的清單,林臻只能一邊逛一邊回想。
“紅薯土豆的種子,再買點鹹魚幹豬肉,還有西瓜苗……”
“還有瓦罐!“紀淙哲提醒。
“哦,對,瓦罐。”
紀淙哲又問“買紅薯土豆種子幹嘛?”
林臻“反正地裏能種,那就什麽都種一點吧,而且紅薯和土豆我們上山的時候也好帶。”
他們還是去了之前賣筍時隔壁的攤主那,攤主還關心問了句,之前送他們的油菜花長得好不好。
這次攤主又送了他們一些玉米種。
他們買好了種子,全都放進袋子裏,又去旁邊幹貨攤位買了幾根又長又大的鹹魚,至于為什麽買鹹魚,主要還是因為高山村離雙彩鎮太遠,新鮮的葷菜幾乎很難見,所以得多備一點。
紀淙哲見攤位上的香菇幹品相不錯,捏起一只放鼻前嗅了嗅,香氣濃郁,于是又買了些香菇幹。
雖說現在是四月份,但鎮上有幾家鋪子還是有賣冬天的一些衣服,只是少且價格又貴。
這邊人幾乎都是自己買布料找人裁,又或者買些便宜的毛線團自己回家織。
一件鋪子裏售賣的冬天毛線衫價格,用毛線球都可以織四五件毛線衫和兩雙毛線鞋了。紀淙哲和林臻雖不會打毛衣,但還是猶豫了,于是買衣服這事改天再說,反正現在還早。
“哦對,我差點忘記買一樣東西。”臨走時,紀淙哲一拍腦袋,又往街道兩邊四處尋。
“買什麽?”林臻見他左右亂逛,好奇問。
“給你買護手霜。”
紀淙哲從街頭到街尾逛了一大圈,終于在一家雜貨店裏找到了,他問老板有沒有擦手用的。
老板從櫃臺下取出一只透明塑料殼包裝的小玩意,五角錢一支。
頂端又細又長,底部一個大肚子塑料球,裏面是透明液體。
“甘油。”老板說“卡塞露,便秘的時候可以用,擦手擦臉都行,按你說的平時家裏要炒茶葉,用這個最好了,他們都是用的這個,比面霜強。”
“………”
“………”
紀淙哲為了林臻的纖纖玉手,果斷買了兩支,看着林臻嫌棄的臉色,不情不願地掏錢,他安慰林臻“沒什麽,好用就行,聽說炒茶葉的手冬天容易生凍瘡,你就忍忍啊,反正不擦嘴就行了。”
買完後,倆人一邊走一邊算着今天的開銷。
“種子花了四塊,鹹魚六塊,香菇幹兩塊五,還有卡……甘油一塊錢,早飯吃了兩塊,今天總共花了十五塊五。”
紀淙哲聽林臻說完,又開始心算他口袋裏加上家裏頭的錢“兩周茶葉賣了……四塊錢一斤,一天八斤,一周二百二,兩周四,四百……你兜裏剩……今天賣了三十五,哦,早飯,早……減去十五塊….….”
林臻見他算的這麽辛苦,跟個神棍一樣兩只眼睛都要翻上天去了,他哭笑不得,直接幫紀淙哲算出了答案。
“現在我們的全部資産是四百三十二塊五。”
紀淙哲惱道“靠,我又不是算不清,就是慢了點而已。”他啧道“四百多塊錢,按我們兩個從前的過法感覺都可以花兩年了,這麽多錢,一下都不知道該怎麽花了。”
他又激動道“靠!這麽多錢!我們發財了啊林臻,咱們再回去逛逛,把那三十多一件的棉襖給買了!”
林臻提醒他“上周賣的兩百多塊錢的茶葉還得給隔壁兩家一百塊錢。”
紀淙哲瞬間洩氣“那,那行吧,先把錢給他們。”
“不過。”林臻指了指紀淙哲快要遮住眼睑的頭發“我們今天都去剪個頭發吧。”
這邊沒理發店,倆人打聽了一路,才在一條小巷子裏找到了據說祖傳好幾代的老字號,他們到的時候,剛好有家長帶着孩子剪了個學生頭出來。
在這邊理發別想要多好看,女的一律齊額劉海,小孩一律學生蘑菇頭,男的全都平頭,剃得幹淨平整就算完事。
所以紀淙哲跟林臻也無所謂了,他們接下來還得忙農活,總不可能十天半個月就過來修一次頭發,幹脆随了大流。
剃完後,兩個人盯着對方的腦袋都差點笑死,跟個勞改犯似的。
尤其是林臻,一張清傲冰雪的臉,配上這麽個頭,紀淙哲摸着下巴打量,嗯……美貌倒沒減半分,就是真他媽滑稽。
林臻見他笑個不停,惱道“別笑了,你不也一樣嗎?”
“我怎樣?”
紀淙哲挑了挑眉尾,他本身眼尾就略微上揚,一股風流勁,現在沒了頭發遮擋,就更加明顯了。尤其當他露出玩味的表情時,風流裏又透出些痞氣。
可林臻卻莫名聯想到了倆人之前互相幫忙,他在床上的一幕,那個時候,紀淙哲上揚的眼尾卻成了極其性感的特征。
林臻神游地連耳根都紅了,他急忙掩飾,邊快步朝前走邊硬邦邦地怼紀淙哲“你現在跟個流氓一樣。”
紀淙哲愣了下,接着邁開長腿緊跟上去,笑得十分下流,他欺近林臻,重重地抓了把他的屁股,驚得林臻瞪大眼睛,慌亂張望四周。
“你,你幹嘛?”
紀淙哲嬉皮笑臉“你不是說我流氓嗎?那我就流氓一下呗。”
林臻紅着臉低斥“別鬧。”
紀淙哲歪着頭看他的臉“那行呗,既然你嫌我流氓,那以後~”
他故弄玄虛地停頓了下,果然林臻急了,盯着他問“以後什麽?”
紀淙哲佯裝遺憾地聳聳肩“以後咱們就不幹那流氓的事了呗。”
林臻急忙抓住他胳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在大街上……”他聲音逐漸變小“等回家。”
紀淙哲忍不住笑,擠兌道“還說我是流氓,你不流啊?哦對,我是明着流,你是暗着流,我們倆都是流氓。”
林臻被他說的無地自容。
回去時路過豬肉攤,他們又買了豬肉,加上理發,現在全身家當還剩下四百二十來塊錢,走了三小時的路,到高山村已經下午兩三點了。
正巧今天下午隔壁兩家沒出門幹活,都坐在廊檐下唠嗑,看見小兩口回來,大夥都圍上去看他們今天的收獲。
林臻去了二樓,從抽屜裏取了兩張五十塊,跑下來遞給隔壁兩家,隔壁兩家全都一怔,接着展開了一場農村非遺文化,推搡。
楊大娘“林臻小紀,你們這是做什麽?好好地給我們錢幹嘛?”
紀淙哲“楊大娘,我們不能白采你們的茶葉,這錢收下吧,要不然我跟林臻兩個都不安心了。”
楊大爺“收什麽收,我們的茶地不采也是荒着,你們小兩口天天這麽辛苦,哪有把錢給我們的道理。”
陳虎“林臻你這就見外了,我爸媽走的早,我以前可沒少在你家裏蹭飯吃,你這麽做可沒把我當哥。”
林臻“不是,虎哥,收下吧。”
楊大爺甚至動了氣,見林臻還執迷不悟往他口袋裏塞錢,他直接把五十塊錢扔地上。
楊大娘趕緊勸說“你大爺就這個脾氣,他把你們當小孩子,哪有跟小孩拿錢的,難怪你大爺會生氣,我都要生氣了。”
最終紀淙哲和林臻還是沒能把錢送出去,只能想着後頭買點吃的用的,想必他們總不會拒絕了。
本來打算回來先補個覺,但現在看也快傍晚了,倆人就索性再熬一熬,吃過晚飯再休息。
既然采茶季結束了,炒茶爐放在屋子裏也占地方,他們的屋子,三家挨着,共用一條廊檐,但陳虎的屋子比另外兩家都大,一樓面積一樣大,就是二樓,他家做了兩間房。
所以林臻的屋子和陳虎的屋子中間,一樓還隔着一間房的面積,相當于是沒有牆和門,兩家中間凹進去一塊面積,平時用來堆放些雜物,農用工具,甚至還有搖谷殼的“谷風車”和打稻機。
而碰上喪事,這個位置又會被他們用來停屍和祭祀,林臻那個老爹就曾在這裏停了好幾天。
小兩口把炒茶爐也搬到這個小祠堂,這樣一來,他們逼仄的屋子勉強又寬敞了些。
林臻去小店買桂圓幹送木匠老師傅去了,紀淙哲嫌燒晚飯太早,王小燕就喊他幫忙兩只手撐一下毛線,她好纏成毛線球。
紀淙哲不解問“這才四月份,你就開始織毛衣了?”
王小燕笑道“早點織嘛,後面還要農忙,織到冬天也可能織不了幾件。”
“哦。”
“小紀,你們不織嗎?”
紀淙哲慚愧道“我跟林臻哪會這個啊,而且,這女孩子幹的事,我跟他兩個大男人怪不好意思的。”
陳虎正好過來“我都會織,你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紀淙哲看着陳虎五大三粗的模樣驚呆了,他都沒眼想象這麽個大塊頭的男人織毛衣會是什麽樣的滑稽場面。
王小燕“是呀,毛線多便宜啊,誰家一年到頭能去鎮上買新衣服的,還不都是自己織。”
紀淙哲贊同“這倒也是,今天我跟林臻去問了家店,裏頭一件棉襖都得花三十來塊錢。”
王小燕纏好毛線球,見紀淙哲動搖的樣子,她興致大發,說要教他織毛衣,結果教了一會,紀淙哲勉勉強強算是看了個半懂。
王小燕又換了根鈎針,說這個比織毛衣簡單,她演示幾遍給紀淙哲看,看得紀淙哲連連點頭叫起“這個好,這個簡單!”
于是王小燕就給了他一個毛線球讓他在旁邊鈎着,陳虎還時不時幫着指點。
“小紀你學的好快呀,等你熟練了再學織毛衣,以後可以給林臻做衣服呢。”王小燕欣慰道。
于是,當林臻送完桂圓幹回來,看到的就是紀淙哲坐在板凳上,低着頭,一只手飛快地鈎毛線,剎那間,他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紀淙哲這個人了。
紀淙哲見林臻回來了,就把毛線球還給王小燕,打算做飯去。
倆人進了屋子,紀淙哲就說改天再去趟鎮上,他們也買毛線團來自己打毛衣,順便送些毛線給王小燕和楊大娘她們。
紀淙哲去年從小老板那搜刮的半包煙,他精打細算還沒抽完,今天抽上了,于是這句“林臻,到時哥也給你織一身毛衣。”
是在他叼着煙的時候說出來的,林臻腦子裏瞬間浮現了紀淙哲大爺似的叼着煙打着毛衣的情景。
晚飯切了點鹹魚幹蒸了,剩下的跟其他幾條魚幹挂在樓梯間的繩子上,又把香菇幹泡發了,點燃煤爐跟五花肉炖了一鍋,今天晚上算是好好地犒勞了下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像前段時間那麽操勞了。他們只需要把買來的種子都種上,把秧插了,基本上就偶爾去除個草,總之,算是清閑下來了。
兩個人因為茶葉生意,作息錯開,所以有大半個月沒同床共枕過了。
今天雖然挺累,但他們還是很默契地都洗了個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精神來了呢?
果然,紀淙哲躺在床上,看見林臻洗完澡上樓後,先去翻了下大木櫃,接着抓着塊毛巾過來了。
紀淙哲明知他要做什麽,可還是壞笑着調侃他“你想幹嘛?”
林臻讪讪笑着,一邊上床一邊低聲說“你知道的。”
“我可不知道,你不說我就睡了啊。”
林臻上床後摟住紀淙哲的腰,貼近他,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害羞道“耍流氓。”
紀淙哲樂道“你小子!”
現在天氣熱了,被子裏他們都悶不住,尤其是在這種時刻,極其容易出汗。
紀淙哲就掀了被子,結果林臻灼熱的視線在掃到他的膝蓋時,怔住了,随後眼內的熱度逐漸消散。
半個月前摔的腿,到今天還有些痂沒掉,而掉了的那一塊形成了一塊跟皮膚顏色不一致的疤痕。
林臻皺眉問“這傷哪兒來的?”
“哦,沒事,就前陣子摔的。”紀淙哲滿不在乎地說着,手指頭去摳了摳結痂,卻被林臻按住。
“前陣子摔的……”林臻盯着這塊幾乎霸占了整個膝蓋的疤痕,可見當時紀淙哲摔的有多嚴重。
“是采茶的時候嗎?”
紀淙哲瞧見林臻的眉毛擰得像條解不開的結,仿佛這疤痕長在他身上似的,就輕拍了下他的手,寬慰道“害,沒事了,就那天不是下雨嘛,天又黑地又滑,我早上走路沒專心看,不小心就給摔下坡了,你別擔心了,我現在不挺好的嘛,又不疼,你別苦大仇深着臉了。”
林臻沉默着,手指小心摩挲着膝蓋上的疤,他的心髒伴随着紀淙哲剛說的每一句話而産生割裂的鈍痛感。
“怎麽沒告訴我?”
紀淙哲又“害”了聲“這有什麽好說的,說了不是平白給你添堵嗎?再說了前陣子那麽忙,你炒茶炒的昏天暗地,那總得有個人上山去采茶吧。”
林臻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凝視着紀淙哲,這個人去年還懶得幹活做家務,一件事情都得他催着提着才願意動。不過短短半年時間,這個人卻能為這個家付出這麽多。
家。從前林臻對于和紀淙哲荒謬地結婚組成家庭,非常迷惑。而如今,他再想到這個字,居然覺得自然而然,似乎已經刻進骨髓了。他不清楚從什麽時候起,自然而然把紀淙哲當成了最親近的家人。
紀淙哲受傷這件事,除了令他心疼之外,更是打擊到了他。他理所應當認為自己就該讓他好好的,他并沒有把紀淙哲當成女人,可他身體裏本能的占有欲和雄性基因卻在時刻提醒他,他應該給紀淙哲一個安穩的生活。
可現在他失職了,他仿佛明白了自己複雜的情緒,是心疼,懊悔以及自負。
一瞬間,林臻難受地說不出話,難受得連喉嚨都在發酸發痛,他摟過紀淙哲,将臉深深埋在他的頸窩。
“怎麽了?”紀淙哲拍了下他的後背“我都說了我沒事。”
林臻不說話。
紀淙哲怔了怔,問“你不會是在哭吧?”
林臻在他頸窩裏搖了搖頭。
紀淙哲擡起他的臉,笑道“還說沒哭?眼睛都紅成兔子了。”
林臻嘆了聲氣。
紀淙哲明白他是擔心自己,說實話,林臻能為他哭,他已經夠感動了。只是面對女人哭,他還能哄一哄,面對男人哭,倒真有點手足無措。
可見林臻情緒這樣低落,他還是絞了半天腦汁準備哄哄。
結果他一開口,林臻當場都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繼續憂郁了。
“哎,那你還要不要耍流氓了?”
林臻哭笑不得“你讓我先緩緩好嗎?”
“那要麽改天再耍?”
“就今天。”林臻果斷道。
這下輪到紀淙哲哭笑不得“那,行吧行吧。”
他倆互相幫忙一共也沒幾次,尤其前陣子那麽忙,所以距離上一次都隔了大半個月。
不過從後面一次,紀淙哲算是看出來了,林臻這小子似乎越來越不滿足于熱吻或擁抱。尤其是今天,剛哭完沒兩分鐘就恢複好了狀态。
吻的太過熱情,以至于紀淙哲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刺痛了,他心想,自己前陣子教林臻的吻技全白瞎了。
最令他蛋疼的是,林臻的手現在是越來越放肆,掐摸他的腰還不夠……
終于紀淙哲一把按住了屁股上的手,喘着氣兩眼直瞪“你幹嘛呢,亂摸什麽呢?”
林臻同樣喘氣,他咽了咽唾液“我……”
“你什麽你?”
林臻咬了咬嘴唇,忐忑道“紀淙哲,我……我可不可以……”
紀淙哲一愣“可以什麽?”
林臻結巴道“就……就,和我睡……”
他實在想不到更優雅文明的措辭了,也怕太過優雅文明生怕紀淙哲聽不明白而誤事,可是這句話說完後,自己的臉就已經燒起來了。
紀淙哲聽完後,整個人都“嗡”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林臻,再不确定自己耳朵似的問了句。
“睡你啊?”
林臻一怔,琢磨了幾秒後,覺得這句話似乎也沒毛病,他點點頭。
紀淙哲覺得自己腦袋裏都炸開了煙花,尤其燈光下林臻一副純情又害羞的模樣。
他瞬間興致高漲,同時也緊張地微微冒汗,他沒想到林臻能對他好到這種程度,差點感動得老淚縱橫,再一想,要是他真跟林臻這樣了,那以後的生活還是相當有盼頭的。
于是他踟蹰道“呃……你真想那個啊?”
林臻緩緩睜大了眼,讷讷點了點頭“嗯……”
紀淙哲抓了抓自己短短的發茬,縱然臉皮厚如他也難得害羞了一回“也,也不是不行……就是,我身邊朋友倒是這個過,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反正沒試過,我怕到時候我那啥…….站,站不起來……”
他說着說着就尴尬地掩嘴輕咳了聲“要不,試試?”
林臻又跟呆雞似的重重點了點頭。
兩分鐘後……..
紀淙哲頭一次氣得在床上抽煙,他狠狠地瞪着一臉郁悶無辜的林臻。
“紀淙哲……”
“你他媽別叫我!”
林臻閉緊了嘴,憋屈地望着他。
紀淙哲抽煙的手都在氣得發抖,緩了好久才逐漸平息怒火,他真想破口大罵,但又怕打擾到鄰居,于是只得壓着聲音。
“你他媽不是說讓我睡你嗎?你他媽往我身上亂戳什麽?”
“我以為你懂我的意思。”
“懂個屁!”紀淙哲吐出一口氣“行了,我不想跟你計較,打架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你要是還想繼續跟我相安無事,那就好好睡覺!”
“紀淙哲……”
紀淙哲掐滅煙,扔到地板上,接着裹起被子。
林臻就在一旁看着他坐了十幾分鐘,最終他躺下來抱緊紀淙哲,輕聲問道“我剛剛擰疼你胳膊了嗎?”
紀淙哲真想呵呵他一臉,這小子見他不肯,當時還想強來。
好了,友盡了,林臻對他再好也沒用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臻賠了許多不是,可紀淙哲依舊不理他,最後他實在無能為力,只得又坐起來靠在床頭發呆。
現在的天氣,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紀淙哲都打了一回盹了,他轉過身見林臻還坐着,兩條手臂冰涼冰涼,又不免有些心疼。
他推了推“不睡覺坐着幹嘛呢?”
“你終于理我了。”
紀淙哲“……..我這人不記仇,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快睡。“
林臻垂下眼睫“紀淙哲,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
今天晚上,紀淙哲覺得自己遭受了許多精神刺激,尤其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差點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
林臻又認真地看着他說了一遍“所以剛剛很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你的反應,但我絕對沒有羞辱你的意思。”
紀淙哲怔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你,你小子是沒談過戀愛雌雄不分了吧?”
林臻無語了一下“我看起來很愚蠢?”
“那倒不是,你看起來相當聰明。”紀淙哲皺了皺眉“只是我沒搞懂,你喜歡我什麽?喜歡我風流倜傥英俊帥氣?你是同性戀?”
“……….”林臻額角跳了跳,嘆氣道“我不是同性戀,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喜歡你,但應該不是以上你說的那些。”
“我也不是個同性戀啊,平時咱倆親個嘴抱一下又或者互相幫忙一下,我倒無所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需求很正常。”紀淙哲撇了撇嘴“那個,我接受不了,除非你給我上,我能接受。”
“………”林臻覺得自己要心梗過去了。
“你看,你自己都接受不了,算了睡覺。”紀淙哲又躺了回去。
沒一會兒,林臻也靠了過來,他抱着紀淙哲,在他後背低聲說話“我不是接受得了,接受不了這個問題,我只是沒試過,所以不确定……”
“那你要不就今天試試?”
“………”林臻繼續沉默。
“談不攏?那算了,睡覺。”
直到紀淙哲瞌睡來了,迷迷糊糊中林臻又把他搖醒了,他貼着自己的臉細細密密地吻着,又把紀淙哲心裏的火給撩了起來。
這小子,看樣子今晚是不想放他睡覺了。
“紀淙哲,我們以後還要過一輩子呢。”
“………”
“紀淙哲,你就讓讓我吧……我從來都沒有過,特別好奇那是什麽感覺,從前我也不會老去想,可後來你經常戲弄我,在我面前說,我就忍不住會去想……”
其實紀淙哲覺得自己很難抗拒林臻這副乖巧的樣子,尤其是現在這樣一邊小心翼翼讨好自己,一邊又委委屈屈。
“你還記得去年過年時候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嗎?”
紀淙哲想了想“過年我說了什麽?”
“你說,林臻,你想帶着處男身進棺材嗎?你不覺得很遺憾嗎?”
紀淙哲一愣“我說過這個嗎?我怎麽覺着好像不是這句話吧?”
林臻“你說過,就是這句。”
“是嗎?”
“嗯。”林臻抱着他,把額頭抵着他的後脖頸,像是期待又遺憾再帶了絲不易察覺撒嬌的語氣道“紀淙哲,我不想帶着遺憾過一輩子……可我現在只有你了。”
“………”紀淙哲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林臻,一時間他真被說的頭腦有些發懵了,片刻後他閉上眼長嘆了聲氣“唉——行吧,不過我醜話說前頭,不舒服了就停,聽到沒?”
林臻的血槽以一百八十邁的速度迅速回滿狀态,他轉過紀淙哲的身體,按捺不住的緊張激動“好。”
拉燈——
作者有話說:
等我恢複血槽碼下面章節,懂的都懂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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