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距離
距離
陳願看着遠方的小山坡,緩緩道:“我走了這麽多年,感覺你變了很多。”
黎望反問道:“物是人非……你不也變了很多。”
“那看來确實是。”陳願不可否認。
“哎,你這次回來住哪啊……”黎望扭頭看他,“不會還在陳老師家吧。”
陳老師是他們鎮上的一位老小學教師,是陳願的爺爺。
陳願道:“我自己在學校旁邊租了房子。”
“哦,那也行。”黎望點點頭,“……那你媽媽不管你嗎?讓你來這個小縣城上高中。”
說起陳願的媽媽,黎望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一位女性的臉。黎望記得那是她第一次來接陳願回家。還是幼兒園的時候,整天耷拉着臉的淘氣包陳願有一次開心的跑過來說他媽媽來接他回家,她第一次看到陳願那麽開心,她當時好奇的看了一眼陳願的媽媽——不像媽媽,更像一位漂亮的姐姐,那是她這輩子見到最好看的女生。
第二次見到她是陳願要走的時候,姐姐變了,畫着濃妝,燙着時髦的頭發,穿着亮麗的長裙,開了一輛少見的黑色轎車把陳願接走了……
陳願道:“她成天忙的要死,管不了我。”
黎望不再問下去,可直覺陳願這麽多年的變化與他的經歷密不可分。
之後兩個人默契的一路無言,走過小坡連老舊的路燈都沒有,一截跨越體育館的路黑黢黢的,顯得遠方操場更加明亮。
黎望慢下腳步,她有夜盲症,稍微暗一點的路她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陳願突然又拉住她的校服袖子:“這麽熱的天還穿秋季校服,不熱嗎?”
“正好坐在空調風口,不穿得凍死。”黎望回道。
黎望現在幾乎成了盲人,只有通過陳願拉住她的衣袖給了她些許安全感:“你知道我有夜盲症?”
“這叫眼盲症?”陳願回憶道,“怪不得小時候你一走夜路就愣在那不動了。”
黎望心想:有這回事嗎?但是自己的腦容量實在有限,她只記得這種現象是從她初中的時候才意識到的。
于是黎望想着想着,腳一下子踏空,她驚叫了一聲,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可黎望卻适時的感覺到陳願有力的臂膀把她攬過去,順着慣性,黎望被狠狠地擁進陳願的胸膛,少年身上清爽的洗衣粉味撲了他滿臉。
遠處隐隐傳來操場上跑步的聲音,時間好像在此刻靜止了,陳願的一只胳膊還攔着黎望纖細的腰,他現在才真實的感覺到黎望是有多麽瘦,寬大的校服包裹着身體,有很大部分是空的,也不知道他走這幾年黎望到底好好吃飯沒,不會還時長貧血吧,想到這,陳願心裏突然心疼地隐隐痛起來。
“你平常都不好好吃飯嗎?”黎望感覺到陳願灼熱的呼吸呼在她的耳邊。
黎望尴尬的伸開手立刻把陳願推開了,臉不知怎麽感覺熱熱的,“一定是自己穿的太厚了。”黎望心想。
“……吃了啊。”黎望回道。
“我看你那只叫淺嘗幾口,張阿姨做飯還那麽難吃。”
“沒有,自從初中以來我都是寄宿,學校的飯太油了,吃幾口就吃不下。”說着黎望看向剛剛給自己使絆子的路,不過看是看不到了,于是她又用腳小心的感覺了一下——原來這塊地太久沒有修繕,導致這有個凹陷的小坑……大意了。
“這樣,我拉着你。”說着,陳願隔着校服外套一把握住了黎望的手腕,“省的你再踩到腳下的坑。”
黎望擡頭看着陳願近在咫尺的臉,她卻能看的很清楚,眼睛烏黑透亮,嘴角向上揚起,還能看到他左臉上的酒窩。
“我還以為你們男生長大了就沒酒窩了。”黎望道。
陳願趕緊摸了一下臉:“我有酒窩?”
黎望噗嗤的笑了出來,“你不知道啊,幼兒園的時候你的臉特別圓,臉還很白,眼睛還特別大,當時我第一眼見你還以為你是一個女孩呢,整天只要不是冷着臉,臉上就容易出現個酒窩,特別可愛。”
“可愛?”陳願活了17年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他,雖然是小屁孩的他。
黎望一想到小時候的陳願笑的更燦爛了,“對啊,那詞叫什麽……粉雕玉琢。”
陳願這是聽出來在取笑他呢,臉不自覺紅了,在進操場的綠網前停了下來,借着路燈氣鼓鼓地看着黎望:“那你看現在的我,還可愛嗎?”
黎望擡頭就撞上了陳願那雙清澈深沉的桃花眼,他的臉早已消除了記憶中的嬰兒肥,棱角分明,聲音是過了變聲期的低沉磁性,也就是鼻尖的一顆小痣沒變依舊在那裏,這副面容怎麽能說是可愛呢。
可黎望好像被陳願盯得動不了了,他倆離得那樣近,陳願的手還抓住她的手腕,怎麽感覺這一路的氛圍奇奇怪怪的。
陳願看着黎望閃爍着的雙眸,那眼神明顯有躲閃的意味,他知道他要放開手,這樣做有點越界,即便是兒時的玩伴可畢竟兩人現在都長大了,可不知怎麽,不管是以前的陳願還是現在的他,都不自覺得想向黎望靠近,想要保護她,她在他身邊,他感覺到這幾年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不知道哪來的一束光先照上了陳願的眼睛,打破這暧昧的氛圍,黎望這次到了亮堂的地方徹底脫開了陳願的手,後退兩步:“那什麽,穿過操場就到宿舍了,你快走吧。”
說完黎望逃似的跑開了,走下樓梯前她遠遠地看了眼陳願的方向,他還在那站着,黎望揮了揮手讓他快走,之後抑制着內心狂跳的心髒扭頭走了。
之後的幾天黎望中午都沒留在教室,而是正常的回到宿舍睡覺,畢竟之後陳佳佳沒有像以前那樣每個課間都守着陳願,應該兩個人是沒有交集了,陳願暫時也不會出班,線索什麽的還得徐徐圖之,不應該操之過急,要不然,自認為理智的黎望,指不定會對這個世界的陳願産生怎樣的感情,特別這人還是他多年前的初戀,而在她的世界陳願已經死了……
這天,月考的成績公布,黎望考了第二名——她還是挺滿意的,她記得當時她費勁千辛萬苦才考了班裏十幾名。第一名是入班第二的一個男生,黎望知道他,理科思維他別好,不僅努力而且非常謙虛,黎望自愧不如。
黎望搜尋着陳願的成績,在中下游,不過也沒有想象中的特別差,她記得當時的陳願被調到差班成績卻是倒數的。
“不錯……好歹這些改變了。”黎望在心裏想,她現在簡直就是在充當陳願監護人的職責,就差那個檢測表檢查他的心率了。
吳波在月考分析會上着重批評了幾個退步明顯的人,然後皺着眉一臉孺子不可教也道:“期中考試之後我們就要進行文理分科,這段時間好好學,盡量選擇以後好就業的理科,不過這也關系着你們的終身大事,大家還是要好好考慮,但還是建議大家能學的就學理。”
和黎望的世界表達的是一個意思,老師總是在告訴你學理的好處,好像你學理了就高人一等,你就離人生順遂、飛黃騰達不遠了,當時理科不好的黎望在老師的強烈建議及規勸下學了理科,盡管她對文科也毫無感覺。但高考成績卻大概在證明她的選擇是錯的,她痛苦的高中也在告訴她選錯了,但是她卻沒有勇氣去跳出別人認為你不行這個桎梏。
而今,上天諷刺的給了她有一次機會,她該如何選擇?
自習課下課後黎望困得不行,為了不讓自己睡死她下課果斷站起來去接水,順便吹一吹風。
走廊上的人少的可憐,果然每個班都是一樣的……
黎望站在飲水機前努力地擰着水瓶,一中全年只供熱水,所以每次把接熱水的水瓶扭住,因為壓強問題下一次開水往往不容易把它打開。
這時,黎望面前卻伸出一張熟悉的手把她手裏的杯子拿走了——是陳願,她看到陳願只輕輕扭了一下就打開了。
“你看,這都是我剛剛扭那兩下的功勞。”黎望道。
陳願沒說話,幫她把熱水接上,之後又細致的扭住瓶蓋,但是卻并沒有立刻把杯子還給她。
黎望覺得陳願又變得冷冷的,一時也沒有說話,畢竟這幾天是自己躲着他。
“你這幾天躲我做什麽?”陳願單刀直入,語氣卻有點生冷,還有點委屈。
“躲……”黎望磕巴起來,“我什麽時候躲你了,這幾天作業都寫不完,我哪有時間去和你瞎聊天。”
陳願并沒有相信這個理由:“那你今天中午別去食堂吃飯了,我給你帶外賣……”
“這……我還要和曼曼一起。”黎望拒絕道。
“那……”陳願這可難住了,“那你叫她也別走,我帶三份。”
黎望再直白的拒絕可顯得自己心裏真的有鬼,這樣子相處又無法得到真正的線索,黎望只能道:“那行吧,我和曼曼說一下。”
陳願聽到同意的回答,眉眼間的冷冽感消除了大半,也笑着點點頭。
“那水杯給我啊。”黎望伸出手。
陳願拿着水杯往教室走,“剛接的滿滿一杯,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