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持久戰
持久戰
大概是因為在栾添車裏睡了一會,游呦上了樓,簡單卸妝洗澡,半晌睡不着。
岑若糖送來開水:“游呦?睡不着?”
游呦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身側的床,示意岑若糖。
岑若糖蹭上去,歪在游呦身側:“你是不是又表白了?栾老師又拒絕你了?”
游呦睜了睜眼睛,閃閃發亮:“沒有,是說了些話,他也沒回答我什麽。”
岑若糖歪過頭看着她:“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半年,就要畢業了,然後呢?你要怎麽辦?讀研,繼續追。”
游呦垂了眼眸,語氣輕飄飄的:“說實話,我也沒有非要怎麽樣,要是實在追不到,我也不會怎麽樣,其實原本我也可以暗戀,只是我想了想,暗戀太苦了,我啊……最怕吃苦了。”
岑若糖知道,游呦是那種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溫室花朵,父母溺愛,師長寵愛,所以游呦嬌氣且驕傲。
但游呦并不是在愛裏肆無忌憚的那種人,她努力的讓自己配得上她所擁有的一切,難得的在這樣的成長環境裏,活的很明白。
所以她喜歡栾添,認真又執着,和其他的女同學不一樣,因為被明目張膽的偏愛着,所以勇敢而自信的站在了一個看不到可能性的人面前,謹慎卻驕傲。
大概是因為一直被愛着,所以她在骨子裏,是相信自己是那麽的值得,值得擁有所有美好。
看游呦睡了,岑若糖下了床,把白開水往裏推了推,免得半夜游呦起來找水,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生日快樂啊,游小呦。”
校慶假期結束,游呦仍舊努力的學着經濟學。因為和初隽熟悉,又成了初隽的課代表,成了栾添初隽辦公室裏半永久的二點五個人。
夏天靜悄悄的,在整個校園裏溜達了一圈,開始了整個夏日的蟬鳴,點燃了空氣中悶熱的香甜,夏初的時候,衛衣搭配短裙的女同學在校園裏踱步,争奇鬥豔得留住了一個個少年的目光,與盛夏的目光不同,爛漫的像是快要融化的冰激淩。
游呦躲在圖書館查資料,好完成初隽留的作業,初隽的課相比栾添的,更輕松一點,罕見的,也沒有多少學生曠課,即便不是栾添的高顏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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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呦接到栾添的電話,正是她在圖書館裏和作業相愛相殺的關鍵時刻。
“喂?”游呦有點試探,不敢相信,栾添從沒主動給她打電話,最多也就是以前給他當課代表的時候發過短信。
“在哪?”語氣裏明顯的不耐煩。
游呦緩慢的,不由得有點緊張:“圖書館。”
“來辦公室。”挂了電話,栾添盯着桌子上放棄保研的申請書,氣的胸悶,深呼吸,還是不爽。
游呦盯着手機,莫名其妙的感到有點心虛,栾添其人,就是這樣,總是能讓人順着他的情緒,感受到莫名其妙的緊張和心虛。
游呦反複确認,自己日日與初隽的作業作鬥争,屬實沒什麽時間和機會去招惹栾添。
于是一陣莫名,收拾了書本,沒帶書包,只好用手抱着。
剛進辦公室,初隽罕見的沒有回家伺候老婆。沖游呦擠眉弄眼,游呦回一個疑惑的眼神。
沒等到初隽下一輪的擠眉弄眼,栾添的聲音夾雜着十足的盛怒:“過來。”
游呦只好又是一陣莫名,往裏頭走,到栾添的桌邊。
栾添盯着她看了一會,莓果色的衛衣,白色短裙,光潔的腿露在外面,早已是夏末,并不熱的天氣,也不怕冷?又多了些煩躁:“初隽,你出去。”
初隽不想被誤傷,只好給游呦留下一個同情的眼神,出了辦公室。
栾添仍舊盯着游呦,半晌:“游呦,畢了業以後,要幹嘛去?”
游呦一臉的困惑,倒也乖乖的回答:“嗯…工作?…不知道。”
栾添又盯着她:“不讀研?”
游呦:“那豈不是要一直做學生?”一直做學生,見到你就要乖乖的奉上一句栾老師。
因為生氣,栾添胸膛起伏,而後深呼吸:“做學生有什麽不好?”沒等到游呦回話,“因為喜歡我?”
游呦驚得呆了呆,還是第一次,第一次他不把她的喜歡當成孩子的玩笑話,第一次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她對他的喜歡。
沒等游呦反應過來,栾添把桌面上的申請書往前甩了甩,擡了擡下巴,示意游呦。順着他的示意,只好把手裏的書放下,拿起申請書,這才了然。
沈惟君一周前告訴她,院裏決定批準她以前交的保研申請書,她就寫好了放棄申請書,兩天前遞交上去,沈惟君也打電話問她。
栾添是覺得,她全然為了擺脫學生的身份,為了和他不再是師生,放棄了前程,所以才罕見的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還沒等游呦縷清自己要說什麽,栾添又開了口,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憤怒和失望:“我原本只當你是孩子,你還小,不願意和你一般見識,又有沈教授叮囑,叫好好照顧,”大概因為太生氣,他喘了口氣,頓了頓繼續說:“如今看來,游呦,你這麽不知輕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和你的前程比起來,算什麽?啊?”說到後面,憤怒不見,滿滿的都是失望。
因為這一番話,信息量不大,其中感情卻太過于猛烈,游呦一時有點愣住。
她半晌捏着申請書的手因為用力,微微泛白,似乎也氣急了,語氣但是輕飄飄的,賭氣似的:“對,這樣你就永遠覺得我是個孩子,永遠以長輩的視角看我。”
可能也是被游呦的坦然附和又氣了氣,栾添半天沒有說話。
兩人僵持不下,半晌還是栾添開口:“游呦,”站起身,游呦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栾添伸手拿起申請書,撕了個粉碎,扔到桌上,“你太讓我失望了。”
游呦緊緊的抿着嘴角,紅了紅眼圈,沒吱聲。
栾添身量高,低頭看游呦,緩緩道:“回去想清楚,想不清楚就一直想,明天我和你們院長說…”
沒等栾添說完,游呦打斷:“我不讀研。”
栾添眉頭緊蹙,似乎剛剛緩和的怒氣,又重新回到胸腔,悶得他直疼的喘不上氣,抿了抿嘴角,栾添伸手攥住游呦的胳膊,把她扯了出去,門在游呦面前“咣”的一聲關上。
眼淚應聲落下。半晌,游呦抿抿嘴,走了。
保研的名單最終确定,沈惟君還是親自和游呦談了談。
“游呦,你要想清楚。”沈惟君盯着坐在對面,滿臉愧色的游呦。
“教授,我想清楚了,和爸爸也有商量,您放心。”游呦點頭。
沈惟君只好惋惜:“其實你的水平早就不低了,你說得對,若是不熱愛,就是直博也沒什麽意思。”
游呦點頭,擡眼,眼中盡是愧疚:“教授,就是覺得很對不起您。”
沈惟君搖頭:“這輩子,有緣師徒一場,何況以後,還是要常往來,”半開玩笑,“可別忘了我啊。”
游呦笑:“您說的好像現在就畢業分別了。”
從沈惟君處出來,游呦擡頭,倏爾發現已然到了五月下旬,陽光正好,心情很糟。
這些天她的心情都不好,思來想去不過還是栾添二字,躲了許久,初隽也多了一個不去辦公室的課代表,賭氣似的,不知道是今天的天氣剛好,還是因為保研名單,已經敲定,她決定去見一見栾添。
游呦兜兜轉轉,來到闊別半月的辦公室,只有栾添。估計初隽又回家去了。
門被敲響,栾添擡眼。
看得游呦心裏一個咯噔,那是第一次在教室遇見時,那樣淡漠的眼神:“栾添。”
栾添點頭:“進來,有事?”
游呦不由得有些惶惶然,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我想告訴你,我再找不到文學研究的熱情,所以選擇不再讀研,并不是因為……”沒了下文:眼前的人,分明滿臉淡漠,一副你因為什麽,與我何幹。
栾添:“說完了?還有事?”
游呦讷讷搖頭。
從經濟學院的辦公大樓出來,游呦心裏,說不出的悲怆。
她曾因為栾添将選修課擱下而煩心,因為他誤會自己與陳熙而憤怒,然而此時,是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從去年年末到今天,喜歡栾添,已有半年。
她不怕他生氣,甚至不怕他躲她,可她最怕的就是,他将有關她的所有,在他的生活裏連根拔起。
她成了任何人提起,都只會說:游呦,那個學生。游呦,文學院的。游呦,喜歡經濟學…凡此種種,皆與他毫無幹系了。
栾添走到窗邊,陽光下,竹林在一旁放肆生長,瘦小的小姑娘,站在一旁,久久發呆,似乎在思索,該向哪個方向走。
栾添做老師,本就是沖着這一年近半的假期,可卻還是有點為人師表的覺悟,此前半年,他無視她一步步逾越,一步步闖進他的生活,因為沈惟君,因為輔導比賽,因為熟悉……其實心裏明白,這麽多“因為”,他都是自欺欺人,他心裏清楚:都是借口。
小姑娘被父母師長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成長,這朵溫室裏的花朵,在愛裏培養出來的明晃晃的張揚恣意,吸引他的側目。
本就是進退兩難的事,事關游呦前程,栾添不敢再自欺,那點點火苗,還未到難以壓制之時,只好及時止損。
胡思亂想着,再回過神,原來小姑娘的身影早已不在了。
五月,不冷不熱的時候。最舒服的氣候初隽卻愁的很:游呦仍舊不來辦公室,就連作業本也是收好了他自己搬回來,栾添連續半月,心不在焉,已經好幾次,院長開會的時候走神,平日裏和他說話,他也鮮有好心情。
“栾添兒?”初隽滑着椅子,靠過去看栾添擰着的眉。
栾添從發呆中回過神,回以一個疑惑的眼神。
初隽只好猶豫不決:“游呦昨天跟我請假了。”
栾添:“嗯。”大有不想再聽的意思。
初隽卻不知趣:“說暫時不來上課了,我大概問了一句,說是回家。”
栾添:“嗯。”沒多大興趣的樣子。
初隽:“是家裏出了什麽事?還是和別人…”盯着栾添一會,“出了什麽事?”
栾添擡眼,眉梢輕挑:“初老師,你現在是升了什麽職了?連學生的私事都要過問?”
初隽撇撇嘴,滑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栾添繼續埋頭批改作業,機器一樣,不知疲倦。
游呦五月末的時候,坐公交回家,聽到公交車裏有剛剛放學的小學生,不大的一個小男孩,拉着母親的手。
小男孩擡頭:“媽媽,兒童節的時候,我可不可以要擎天柱?”
母親低眉,哄道:“那買了變形金剛,是不是可以考一百分?”
小男孩皺眉,砍價似的:“學生不容易,媽媽,九十八分可以麽?”
母親輕笑:“媽媽也不容易,大黃蜂可以麽?”
到底後來,是誰更勝一籌,游呦沒有聽到,到站了,下了車。
六一兒童節,每年游爸游媽都會打電話來,讓她放假,出去玩。游呦每年也都不放過這個機會,吃喝玩樂。
今年卻沒有多少興致,明明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明明已經有了…不能在做小孩子的原因和不想再做小孩子的理由。
胡思亂想,游呦晃進公寓,岑若糖還是不在。
“爸爸?”電話撥通還是沒響兩聲,就接起了。
“丫頭,快過節了吧?你媽給你發的紅包你收了沒有?”
“爸爸,我想回家了。”
“…那爸爸給老師打電話,給你請假?什麽時候到?爸爸去接你。”
不知道為什麽,鼻頭一酸,險些落淚:“嗯…明天到吧,給你發消息。”
行李箱簡單的沒有多少東西,放進去一本前些天送來的樣書,雖然有幾處需要改,還是拿回家給游爸游媽看看吧,這麽想着,給岑若糖發了消息。
鑒于最近這段時間,游呦活的沒滋沒味,岑若糖沒有多說,只說了注意安全,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