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梁曼音是相信爸爸的,既然爸爸說奶奶會醒,她就放心了,噠噠噠地跑出去找溫陽一齊吃飯。
待人走後,梁珩才挪到溫媛身邊,用哄小孩子的口氣對她說:“我們也去吃飯吧。”
溫媛就像個破布娃娃,沒有一點生氣,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明年春天,奶奶就會回來對嗎?”
她聽到了梁珩跟梁曼音的對話,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會的,”梁珩笑笑:“就像我一樣,春天就回來了。”
騙人的話誰都會說,有些人不信,有些人卻堅信不移。
最後溫媛還是跟着梁珩去吃飯了。喪主是不能坐客席的,幾個人擠在廚房裏,就着舀剩的菜吃起來。
楊岚趴了兩口飯,望向窗外,說:“你爸又在喝酒了,像什麽樣子。”
說罷,她放下碗筷,欲去把溫正平逮回來。
“讓爸喝吧,”溫媛說。
溫正平心情好時會喝酒,心情不好時也會喝酒,但他今天是笑着的。別人同他說,溫奶奶活了那麽大年紀,走得也安詳,算是喜喪了,所以他應該是開心的。
楊岚沒說什麽,想了想又折了回來,沒去叫他。
夜幕四阖,院裏亮着昏黃的燈光,屋檐下的竈爐上燒着水,水汽蒸騰,氲成一灘灘光圈。
有家的人歸家了,就只剩溫正平一個,面對着一桌殘羹冷炙舉杯獨飲,眼角也被酒精洇成緋色。
溫媛去收盤子,看了他一眼,說道:“爸,你去休息吧,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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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正平擡頭,拿朦胧的眼看女兒,咯咯咯地笑了一會兒,什麽也沒說,起身進了屋。
房子只有兩間卧室,男人們形體較大,睡大房,也就是溫奶奶生前住的那間房。溫正平不消人提醒,徑直走進去,闩了門。
響了半天的喪樂終于停了,四周倏地安靜下來,只有田間的青蛙偶爾叫兩聲,在這靜谧的夜裏顯得特別突兀。
梁珩坐在屋檐下,懷裏抱着梁曼音,在哄她睡覺。溫媛忙完了就到他身邊坐着,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他是從21世紀來的,是奇跡最好的證明,也許奶奶某一天也會從另一個時空穿梭而來。
“你去休息吧。”梁珩說:“明天還有得忙。”
溫媛搖搖頭,頭耷拉在膝上,說:“等喪禮辦完了,我打算搬到鄉下來。”
學校裏已經沒她什麽事了,左右待在家裏也無聊,倒不如到鄉下來,等暑假了溫陽也要來學鋼琴,恰好可以盯着他。
梁珩說:“可以,到時候我來幫你搬家。”
剛說到這,楊岚就端了碗豆芽湯出來:“阿媛,你把這個給你爸送去。”
溫正平喝多了,豆芽湯可以解酒,楊岚就抽空煮了一碗。
卧室房門沒有鎖好,一推就開了,溫媛端着湯進去,屋裏昏暗,還充斥着股酒味。
溫正平并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地上,守在座機旁,同聽筒裏冰冷的機械女音聊天。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溫正平有些不高興,朝着電話吼到:“怎麽又要核對?!核對就核對!”
他放下聽筒,複又拿起,按下那個每次喝了酒都會撥的號碼。
機械女音再次響起,像一盆冷水澆在頭上,“滋”的一聲,澆熄了唯一的火苗,只是升起的那縷青煙,會在心頭萦繞好久好久。
“媛媛,”溫正平擡起頭,光線暗暗,顯得他眼睛空洞洞的,他指指座機,說:“你幫我看看,這電話是不是壞了,怎麽打不通呢?”
“是壞了,”溫媛把豆芽湯遞他手上:“明天我就去找人修好。”
是電話壞了,不是別人接不了。
聽到這話,溫正平懸着的一顆心才總算落地,他幾口喝完了豆芽湯,嘴巴一抹,爬上床睡了,閉眼之前,還提醒道,明天去修電話時,一定記得喊他一起去。
不過第二天他就把這事忘得幹幹淨淨,只字不提。
喪宴是下午4點開始,周邊的鄉親們都來了,他站在門口,進來個人就對着人家行禮,等人都入席了,他才得空休息了一會兒。
主持喪事的老者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組織起擡棺的人,準備出發。
墓地選在不選處的山坡上,那風/水好,地勢又高,能曬到太陽,也能瞧見方圓幾裏的風景。
一行人浩浩湯湯,即使腳程不快,也踏碎了一路的黃表紙,溫正平端着牌位走在最前頭,像小時候媽媽抱着他回家一樣,這會兒他也抱着媽媽,送她最後一程。
黃土淹沒了棺木,堆成一座小山。
以前溫媛總是害怕看到墳,認為裏面有鬼,現在才明白過來,裏面躺着的,都是別人朝思暮想的人,就突然不怕了。
葬禮結束幾天後,溫媛跟着父母回了家,臨走時,收拾了大包奶奶的遺物帶回去。
日子還得過,照之前說好的,她應該跟梁珩去看房,然後舉行婚禮。
可按規律,老人走後家裏百天之內是不能辦喜事的,但也有例外,比如在老人在世時就定好了婚事,就可以按原定計劃進行,也算了了老人家的一個心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①。
溫正平請了喪假,這幾天都窩在家裏,天天睡到下午才醒。楊岚知道他心裏不好受,沒忍心打擾他,只每到飯點就把飯菜送房間裏去。
但人總這麽窩下去,會憋出毛病的,溫媛想着帶他出去走走,恰巧周末,溫陽也在家,遂約好一起去看房。
梁珩早上來了電話,說過來接溫父溫母去售樓部,溫媛拒絕了,又沒車,過來一趟多麻煩,還不如自己打車去,到售樓部彙合來得方便。
溫正平一聽要去看房子,來了點兒興趣,還專門刮了胡子才出門,又怕人售樓小姐看不上他,特意換了件西服。
楊岚覺得他腦子壞掉了,六七月份的天,穿西服……
等到了售樓部才知道,其實穿西服的跟穿背心的,待遇都是一樣的。
梁珩早就聯系好了置業顧問,就等人到齊。
那年頭買商品房的人少呀,更別說買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置業顧問相當熱情,又是遞水又是扇風的,完了才帶衆人去看沙盤。
她介紹了周邊配套以及未來規劃,梁珩雖然都清楚,但也沒打斷她,等她說完,才指着一幢模型道:“我想看看這棟樓的實體房。”
房子都是現房,就連小區也打造好了,看到的是啥樣就是啥樣,不像21世紀賣得都是期房,買家秀與賣家秀嚴重不符。
置業顧問帶衆人進了小區,這小區挺大的,綠化也好,都是些小高層,戶戶帶個大陽臺。
11層的總層高,一梯兩戶,上下班高峰期電梯也不會擠。
他們要看的房在7樓,100平的大三室,這時還沒有公攤面積這個說法,說是100平就是100平,加上贈送的陽臺,只多不少。
溫正平一進屋就感嘆了句:“這麽大呀!”
“大面積的單價低,”梁珩解釋道:“總價算下來比小面積的多不了多少,而且這棟樓位于小區最中間的位置,前後都對中庭,不臨路,也不吵。”
他把置業顧問要說的詞都說完了,人小姑娘砸吧砸吧嘴,默默退到了一旁。
“媽,你覺得怎麽樣?”溫媛挽着楊岚胳膊,畢竟她這個媽最挑,得把她攻下才行。
楊岚環顧房子一周,想了會兒,道:“這房子大是大,就是戶型不怎麽樣,哪有廁所門對着飯廳的,還有那兩個卧室,門都開在一堆了。”
這還真不是她挑,廁所門對着飯廳确實有夠隔應人的。
梁珩沒有立馬回答,而是用手敲擊着牆體,聽到清脆的響聲後,才道:“這些都不是承重牆,可以敲掉重新開個門,廚房也可以敲,門開大一點兒,采光好。到時候我跟阿媛商量下怎麽改,再畫張設計圖出來,大家都滿意的話,就按圖上的改。”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楊岚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雖然她不滿意梁珩帶着個娃娃,但就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心裏也覺得這小夥子踏實靠譜,這麽一想,娃娃也不算什麽事了,關鍵那小娃娃也不鬧騰,從進屋到現在都沒說過話。
“你們倆看着辦吧,反正都是你們住。”
聽到這句話,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放心大膽的參觀起房子來。
溫媛和梁珩領着梁曼音去看次卧,跟她說:“阿音,以後這間房就是你的卧室了,喜歡嗎?”
“不喜歡。”
這姑娘直來直去的性子一定是跟她爹學的,畢竟她爹就是個鋼鐵大直男。
溫媛摸摸她的頭:“現在還沒裝修,等裝修了就漂亮了。”
這房是清水,連白灰都沒刷一層,現在看起來的确不太讨喜,不過等裝修了就好了。
“那可以裝成公主房嗎?”梁曼音問。她現在住的房間就是公主房,爸爸重新給房間刷了牆,是粉色的,床也換成了大圓床,上面還有漂亮的帷幔垂下來,她喜歡那樣的房間。
“到時候爸爸給你裝成公主房好不好?”梁珩一把将她抱起,溫聲道。
天氣太熱,溫媛用手扇着風,又擰開瓶蓋噸噸噸地喝了幾口水。
梁曼音坐在爸爸懷裏,左瞧瞧右看看,發現多了一間房,就指着問:“爸爸,那個房間是給誰住的呀?”
梁珩想也沒想,就答:“弟弟或者妹妹住。”
“咳咳!”
溫媛被水嗆到,滿臉通紅,也不知是嗆紅的還是熱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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