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溫媛回到家屬大院時,溫正平也已經回家了,正癱在院子裏乘涼,旁邊還放着個收音機,咿咿呀呀唱着曲兒。
溫媛沒注意到院子裏有人,直到被叫住了。
“媛媛,你今天跟梁珩出去了?”
溫陽替她回答了:“出去了,去看了電影,姐夫全程都在睡覺,而且他還好笨呀!”
這狀告的猝不及防,溫正平直樂:“你姐夫肯定是不愛看你姐選的電影。”
“什麽姐夫!”楊岚端着洗好的桃子出來:“來吃個飯就成姐夫了,那你姐夫可真多,陽陽,以後不準亂叫了。”
溫陽癟癟嘴,不以為然。
“我看梁珩人挺好的,閨女也喜歡,你啷個老是跟人過不去呢。”溫正平說。
“吃個飯你就看出人好了,那你眼力見可真不錯,”楊岚把果籃擲桌上,坐在一旁:“光是喜歡有用嗎,我年輕時還喜歡劉德華呢!”
溫媛聽了一會兒,默默回了屋。院子裏仍在争論不休,楊岚還問了溫陽,兩人今天出去都幹了些什麽,溫陽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外頭吵鬧,她去關了窗,而後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發呆。
她和梁珩牽手了,這是第一次,雖然梁珩是以握手的姿勢牽她的,卻仍叫人心動不已。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灼熱的溫度,厚繭擦過皮膚時的酥癢以及淺淺的紋理。
上輩子梁珩從未牽過她,只是遠遠的站在一旁,靜靜地等。
她還記得高三時的家長會,是梁珩來開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溫媛想到頭一次有人來給她開家長會,心情雀躍,打着傘去校門口接他。
路上濕滑,她跑得快,在快到校門時狠狠摔了一跤,當着一衆師生和梁珩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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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中夾着些嘲笑,再加之膝蓋磕破了皮,疼得厲害,她當時就崩不住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她擡頭看梁珩,男人就執着把黑傘立在雨中,一動不動。
他說:“自己起來。”
“我腿痛,”溫媛伸出手:“梁先生你拉我一把。”
男人靜默了片刻,彎腰,把傘塞在她手裏,然後徑直朝教學樓走去。
溫媛趴在地上淋了好一會兒雨,才爬起來回寝室換衣服,那把傘她是沒要的,她想要的梁珩拉她一把,可他至始至終都刻意與她保持着得當的距離。
回到寝室,換了衣服,又草草處理了傷口,她就上床躺着,手機在一旁放着歌,是郭頂的《水星記》。
低沉男聲淺淺唱: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環游的行星,
怎麽可以,擁有你。①
這首歌一發布她就愛上了,她總覺得梁珩就像太陽,而她是水星,看似親密卻無法接近。
那種感覺就像是隔着一層玻璃,玻璃對面放着份精致的牛排,你看得到,你想吃,于是你抓耳撓腮又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變質腐爛。
歌唱到最後,男聲仍舊在沉吟——環游是無趣,至少可以,陪着你。②
只看着它腐爛也好。
溫媛從床上坐起,眼眶還紅紅的,正值中午,室友也回來了。
“溫媛,這個給你。”
室友遞給她一個紙袋,裏面裝了份牛排和一支損傷藥膏。
“誰給我的?”
“你爸,他說你摔了一跤,走不動道,要我把飯給你帶回來,溫媛,你爸還有點帥诶,我這種不喜歡大叔的人都差點淪陷了!”
寝室裏爆出一陣笑聲。
——
等溫媛看夠了,放下手,想起梁珩前天送她的那束花,去奶奶家前她明明插/進花瓶放在桌上的,可現在桌面空空,只有幾本漫畫書。
她跑到院子裏,問:“媽,我放在桌上的花呢?”
“扔了。”楊岚啃了口桃子,說。
“你怎麽可以給我扔了呢?”
溫媛有些生氣,那是梁珩頂着太陽摘回來的。
“都焉了,留着幹嘛,放在屋裏招蟲子嗎?”楊岚把桃核一扔:“你要是喜歡花,叫你爸改天去你奶奶家給你摘。”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一把随便在路邊摘的野花你當個寶貝似的,你爸給你摘的就不行了?!”
楊岚站起身來,嗓門也拔高了不少。
“你別以為他到我們家來吃了頓飯,送了把破花給你我就能同意了,你也最好給我清醒一點,你出去看看這世道,供銷社貨員都開始失業了,他一個開班車的,以後拿什麽養你,還有他那個娃娃,我都不稀得說,一看就有自閉症,你知不知道這種娃娃有多難帶,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還想照顧誰!”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我不是小孩子,不是溫陽,我有我自己的判斷,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嗎?”
溫媛第一次這麽大聲跟楊岚說話,動靜驚動了鄰居,紛紛探出頭來看。經王大嬸那張嘴一說,全院的人都知道她溫媛找了個單身爸爸,這好好的大姑娘要給人家當後媽,背後難免有人嚼舌根。
楊岚面子挂不住,朝着衆人喝了一句:“看什麽看,沒看過人教訓女兒嗎?”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溫正平拉着她進屋,楊岚一把甩開,還欲再說。
“溫媛,我告訴你,這事兒我是怎麽也不會同意的,明天你也別想去站臺等他,我親自送你去學校!”
“你只見過他一次面,又不了解他,幹嘛非這麽逼我?你根本就沒有為我想過,從始至終你只考慮你的面子,相親對象條件要好,說出去才好聽,反過來單身爸爸就不行,你連個機會都不給他,你怎麽知道他不行?”
啪——
一記脆生生的耳光扇臉上,在場的人都愣了片刻,溫正平回過來神,忙把楊岚拉屋裏去,生怕她再扇閨女一巴掌。
“你說就說,打人幹嘛,媛媛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事事都管着她。”
“我不管,難道你管?要不是你把她慣成這樣,她敢跟我這樣說話?你們父女站一個陣營,搞得我裏外不是人。溫正平,你想過沒有,阿媛要是真嫁過去,日子不好過怎麽辦?”
“不好過我養行了吧!”
夜晚氣溫驟降,溫媛在院裏站了一會兒,臉上是火辣辣的疼。她回了房,闩上門,門外的争吵聲不知何時停下來的,楊岚的聲音仍在耳邊盤旋不去。
篤篤篤——
有人扣響了房門。
“媛媛,睡了嗎?”
是溫正平。
溫媛開了門,溫正平交給她一個冰袋,邊說邊走到書桌邊坐下。
“這是我在王大嬸家要的老冰,聽說對消腫有用,你敷敷。你也別跟你媽置氣,她也是為你好,雖然方法極端了點兒,她就這脾氣,幾十年了改不掉的。”
“我沒生媽的氣,”溫媛小聲嘟囔:“好吧,我只是氣不過她扔我東西。”
“明天爸去給你摘,不就是花嗎,爸摘的肯定比梁珩摘的好看。”
溫媛面上有了些喜色。
“媛媛,”溫正平雙手撐在膝頭,語重心長地說:“爸年輕那會兒,喜歡你媽,當時你媽還是老師,那年頭老師風光呀,她生的又好看,我就想娶她,但那會兒我在幹嘛,我還在你奶奶家種地,你外婆也是死活不同意,我就天天去你媽家門口等她,你外婆性子比楊岚還兇,拿水潑我,後來你奶奶也勸我要不就算了,她說楊岚潑辣,不适合結婚,但我想啊,适不适合得結婚了才知道。”
“後來經過我死皮賴臉的糾纏下,我倆結婚了,但雙方父母都不太滿意這親事,連酒席都沒辦,和你媽扯完證我就把她背回家了,所以我現在看到梁珩,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媛媛,人這輩子很短,想做的事要馬上做,喜歡的人就要去争取,不然以後想起,滿滿都是遺憾。梁珩這個人究竟怎麽樣我不評價,我相信你心裏有數,你也別管你媽說什麽,你盡管大膽去追,爸給你撐着。”
這一晚溫媛是沒睡好的,溫正平的話,楊岚的耳光以及梁珩的臉在腦子裏輪番交替,夾雜着上輩子的回憶,教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徹夜輾轉,溫媛一大早就起了,一開門,楊岚正在吃早飯,溫陽坐在一旁打着瞌睡,頭都差點栽在碗裏。
“過來吃飯,吃了我送你去學校。”楊岚冷冰冰的說。
“不吃。”
“不吃就算,那現在就走。”
楊岚拉上溫陽,跟在女兒身後。三人來到站臺,一路無言。
溫媛低頭踢着腳邊的石子,耳邊忽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是梁珩班車上的鈴铛在響。
車在三人面前停下,溫媛正欲上去,楊岚卻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許去。”
“四十分鐘才一趟車,不去上班會遲到的。”
“那就打車。”
楊岚攔下一輛奧拓汽車,把女兒塞進車裏,囑咐司機快點走。
車走了,梁珩迅速發動引擎,追了上去,兩輛車在路上并驅行駛,溫媛透過兩層厚厚的車窗,看到梁珩模糊的側臉,生硬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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