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腳不能落地的世界（三）
左腳不能落地的世界（三）
今天開學第一天，上午并不是滿課，只上兩節課，本來放學前最後一節課是體育，秦菲女士說體育老師請病假了，數學連上兩節課。
放學的時候，一班的學生都一副被數學這個小妖精吸幹了的虛弱表情，大多數都急着去食堂吃飯或者回家，連新同學都懶得接觸了。
其實荀繁不止一次懷疑學校到底有沒有體育老師。
哦，有的，遙想當年她還在體育課上看見過。
話說那是幾年前了？不會是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吧！
班裏的學生陸陸續續離開，張茜卻還留在教室裏，她看荀繁不緊不慢的收拾課桌，就湊過來說話。
張茜：“我打賭咱們去操場能碰見體育老師。”
“碰見體育老師又能怎麽辦呢？”荀繁聳聳肩，“跟秦菲女士說體育老師來了，下節數學課換給體育老師吧？”
張茜搖搖頭，她都能想到班主任會怎麽回答，前腳說了，後腳體育老師就又‘病’了，為了體育老師的身體健康着想，還是算了吧。
荀繁再一次在心裏确定秦菲女士有超能力，比如她可以未蔔先知，在體育老師身體健康的時候，事先得知體育老師身體抱恙。
上午十一點半放學後，一直到下午兩點半上課。
三個小時的時間，要解決午飯，還要回家睡個午覺。
離學校遠的學生都辦理了住宿，荀繁家裏離得近，所以一直是走讀，但是今年開始，高三晚上加了一節晚自習，放學的時候可以已經十點左右了。
十點多走夜路回家，其實不太安全，要不她辦個住宿？
想着和好幾個人住在一起，荀繁暗自搖頭，算了算了，她還是晚上走快點回家吧，實在不行就找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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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路上結伴，最好的選擇就是張頤蓮了。
荀繁看向張頤蓮，張頤蓮今天進教室的時候，蹦跶的速度不快，和不熟悉單腿蹦的她差不多，如果在路上一起走（蹦），也一定很和諧！
荀繁擔心左腿不能落地這個設定是長期有效的，她必須隐藏自己不适應單腿蹦的事情，在她的世界觀裏，和大衆不一樣是很危險的事情。
會嚴重破壞她清淨的鹹魚生活！
發現荀繁在看張頤蓮，張茜心裏有些雀躍，她雖然不知道荀繁為什麽突然對堂姐起了好奇心，但是她很樂意看見堂姐和其他人交好。
堂姐只是腳有些問題，她智商超群，人也很善良，應該擁有正常的人生，度過有朋友，有歡樂的學生時光，而不是獨來獨往，像一道不容于世的影子。
“好餓啊，我今天去堂姐家吃飯，堂姐家住在附近的星湖小區，荀繁，你跟我們順路嗎？要不要一起走？”
荀繁正想着該怎麽提起一起回家這件事，就聽見張茜先發出邀請了，她直接點頭，表示順路，非常順路！
根本就是同一個小區，其實還是同一棟樓呢！
“好啊，我也住在星湖小區。”
“那太好了！咱們過去吧。”
張茜喜笑顏開，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來拉荀繁的手，女高中生表達友好的方式非常熱情。
荀繁有些不太習慣，她從小身邊就沒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以前是因為她過于叛逆，同齡的女生有些害怕她，不敢跟她膩膩歪歪的相處。
後來上了高中，她又變得拒絕社交，所以更交不到朋友了。
張茜和張頤蓮長得并不像，張茜是屬于那種肉嘟嘟的可愛女生，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白白胖胖的，紮着馬尾，甩起來特別有活力。
張茜身高和荀繁差不多，比荀繁還要矮一點點。
張頤蓮則又瘦又高，特別像T臺上的模特，她和張茜眼睛似乎有些像，荀繁不太确定，因為張頤蓮剪着短發，前頭有劉海擋着，看不真切她眉眼的模樣。
荀繁起身的時候下意識又要雙腳走路，在看到張茜單腿跳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擡起左腿，被張茜拉着，有些狼狽地蹦到了張頤蓮身旁。
如果以後每一天都這麽蹦……
荀繁突然有點兒絕望，要不實在不行，她就當個殘疾人吧，天天這麽蹦真的很要命啊！等以後高考八百米跑的時候，不會也要蹦着跑吧！
那完了，她高考體育無了。
“堂姐，這是坐我後面的同學，她叫荀繁，就是荀彧的荀，繁花似錦的繁。”張茜熱情的介紹荀繁和張頤蓮認識，張頤蓮沖荀繁點點頭，荀繁沖張頤蓮笑了笑。
然後兩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寡言碰上社交絕緣體，這場面真是絕了。
還好有張茜在其中叽叽喳喳的活躍氣氛，不然這天是半點兒都聊不下去。
荀繁跟着張家姐妹往外跳，臉上一片空白，等以後上下學沒有張茜，光她和張頤蓮，會有多尴尬且無聊啊！
荀繁單腳在鞋底扣出個手機信號，腦子瘋狂運轉，希望能想出一個可以解決尴尬氛圍的辦法。
結果是無，荀繁知道了，她就不是一個擅長解決社交問題的人！
走出教室，出校門的路上，荀繁感覺有不少人在看她們。
一開始荀繁還以為那些人是看她這個風雲人物，畢竟開學第一天上臺念檢讨，這種學生生涯的成就不是每一個學生都能達成的。
後來荀繁發現，那些人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張頤蓮，随着那些目光越來越多，張茜說話的聲音都變小了。
當她們走過去的時候，那些人會停下原本在做的事情，聊天的人會中斷聊天的動作，走路的人會駐足一旁靜靜看着，即使什麽話都沒有，也依舊會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壓抑。
其實那些人的表情也算不上有攻擊性，就是一種好奇夾雜着興奮的眼神，像什麽呢？荀繁想了想，像看動物園裏的動物。
“就是她就是她，以前我們在一個學校來着，我就說了吧，她和別人不一樣。”
“你小聲點兒，小心她說你霸淩！”
“我又沒罵她，也沒打她，她難道想碰瓷啊？她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咱們都用右腿走路，她非得左腿。是她故意作妖，明明戴着假肢就能像個正常人了，非要做個另類博眼球。”
“我聽說她之前抑郁症了，你小心她到時候自殺，賴到你頭上，走吧走吧，別說了。”
“誰知道抑郁症真的假的，也許就是為了讓她爸媽多關心關心她。你不知道，她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每次開家長會都是她奶奶來，我們還以為她爸媽沒了，有一段時間可愧疚了，都不敢問她爸媽的事情，她就是想靠這些讓別人同情她，簡直是恬不知恥。”
那些聲音故意壓低了些，但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荀繁擡頭看向張頤蓮，張頤蓮表情近乎麻木，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
張茜氣得握緊拳頭，漲紅了一張臉，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想去跟那些人争論，被張頤蓮拉住了手腕。
“堂姐——”張茜沒想到張頤蓮會阻止她。
以前她們不在一個班級，她并不清楚張頤蓮會遇到這種事情。
張茜覺得很愧疚，她一直以為伯父伯母對堂姐是過度保護，哪兒有那麽多垃圾人呢？現在她才知道，就是有。
哪怕垃圾人不多，全校兩千人就出兩個，對張頤蓮來說也是無法磨滅的傷害。
更不要說，沉默的大多數裏，有相當一部分人喜歡看樂子，他們不會主動霸淩誰，但他們圍觀的目光，就足夠讓身處冷言冷語中的張頤蓮難過了。
“沒事，他們沒有指名道姓的說我。”
張頤蓮顯然對此已經有了經驗，這經驗并不是那麽美好，她曾經也與那些人争論過，每每得到的，都是那些人胡攪蠻纏的借口，以及新一輪冷嘲熱諷。
誰說你了？你是不是心虛才對號入座？有些人覺得自己是世界中心，特別特殊，別人閑聊兩句她還以為是說她，她以為自己是誰啊！
張茜這下被氣得眼睛都泛紅了，她對堂姐的遭遇心疼不已，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正生着氣，就聽到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家夥突然痛呼一聲。
“嗷！”
“誰啊！你瘋了吧，你拿石頭砸人！”
只見那兩個嘴賤的垃圾雙雙抱腿，因為右腿太疼，所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荀繁手裏還捏着兩塊石頭，眯着眼正在那裏瞄準，他倆剛嚷完，那兩塊石頭就脫離了她的手心，在空中自由地飛舞，然後碰到了障礙物落地。
“啊啊！”
比剛剛痛呼更大聲的喊叫從兩人口中發出。
荀繁見兩人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拍了拍手，“果然，還是這個聲音比較悅耳。”
“荀繁，你早上才裝殘疾人被罰念檢讨，你現在做什麽好人！”
抱着腿的學生甲認出荀繁來了。
另一個學生乙跟着點頭，龇牙咧嘴地瞪着荀繁，眼睛裏不是不滿，而是恨，可見垃圾人的心性有多差。
“我這是幫學校做路面清理呢，你們說我拿石頭砸人？笑話，我怎麽可能砸到‘人’，話說為什麽大中午的，會有人在校門口噴糞啊？中午吃多了也不能随地亂吐，有點素質行嗎？”
“荀繁！你……”
“我把你當人的時候，你最好裝得像一點，好歹都是高中生了，別像小學生一樣幼稚，在背後逼逼賴賴。”荀繁頓了一下，誠懇道歉，“抱歉，辱小學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