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現場起哄的聲音更大了,林稚真背過身去,摘了眼鏡,又拿了張紙出來,閉上眼把紙巾按到眼睛上去,再拿開紙時紙上洇濕了一小片。
他再轉回身的時候臉上挂着笑,不知是否錯覺,他覺得舞臺上的梁熠正和自己遙遙對望着。
接着他聽到梁熠跟主持人說:“行了行了,問這有的沒的,不是來試玩新職業的嗎?”
嘉年華Day1在下午五點結束,NPC比游客要晚一些離場,不過林稚真拒絕了小領導請吃飯這一團建活動,梁熠也沒去主辦給嘉賓們辦的晚宴上蹭飯。
兩人從會場出來,林稚真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淺色針織衫和襯衫疊穿,斯斯文文,站在路邊低頭等滴滴司機過來,看上去不像個被工作磋磨了兩年的社畜,還像校園裏的學長。
梁熠在他邊上站着,兩人之間有種尴尬卻又自然的氣氛。梁熠根本不知道林稚真叫的車是什麽車型,車牌號是什麽,卻盯着車流看,仿佛在找他們打的車,順便裝作不經意似的問了句:“去哪啊哥哥。”
“吃好吃的。”林稚真也差不多,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看看路上的車,很忙的樣子,接着補充道,“我看到你之前發的外國湘菜,覺得有點難忍,得給你找點真的吃吃。”
“哪一家?”
林稚真說了個店名,梁熠表示他也久仰其大名。
車很快來了,兩人坐到後排,往目的地行駛途中路過一些地方,林稚真就一邊望着窗外一邊給梁熠講,說這裏原本的某某市場關了,現在升級成什麽商城了,又說那裏前兩年最火的店還是還是某火鍋店,現在卻已經沒人去吃了。
梁熠靜靜地聽,林稚真依然望着車窗外不斷退後的街景:“以前我來庭州的時候,都是你帶我去找好吃的。”
“這裏現在變成你的地盤了。”梁熠說。
“我畢業後有想過回老家的,”林稚真頓了頓,又道,“和別人不一樣,我留在這裏不是想在大城市裏卷,我就是……”
他沒把話說完。
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就像梁熠會堅持在游戲裏的家園澆花,林稚真也還留在這座有共同回憶的城市裏,有時去故地重游,有的店第一年去還在,第二年去還在,第三年忽然換了招牌。
像梁熠種了一大片的花無人欣賞,林稚真能存下來的回憶也越來越少。
所幸賞花人終于重新接入數據世界,能一起創造回憶的人也掉落到了真實之中。
林稚真忽然感到他的手被輕輕握住,梁熠捏了捏他的手心。
他轉過頭來,終于去看梁熠的眼睛。
吃完飯随便逛了會兒,林稚真說趕着回去遛發財,又問梁熠:“你酒店定在哪兒?”
梁熠答道:“就在嘉年華會場附近。”
他有些猶豫,想問今晚就這樣結束了嗎,那明天還能見面嗎?他們晚飯時聊了一些,但六年來欠的話哪裏是一頓飯就能說完的。
但他還沒開口,林稚真先道:“你把酒店退了吧。”
梁熠:“……嗯?”
林稚真小聲說:“你現在窮窮的,別浪費錢了吧,可以到我住的地方先将就一下……順便看看發財。”
“我不窮。”梁熠高興得直搖尾巴,但不忘反駁一下,又說,“但我要去,我可以幫你遛狗。”
“你會嗎?”林稚真瞥一眼梁熠,“我不放心給你遛。”
梁熠:“……”這狗竟是他的最大勁敵。
梁熠:“那我陪你遛。”
林稚真:“這可以。”
很快梁熠就發現狗确實是他的最大勁敵。他倆去梁熠定的酒店那裏取回行李,回到住處,一開門,小狗習慣性爆沖過來撲到林稚真小腿上,像是後知後覺察覺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它站回地上,表現出十足的敵意和戒備,昂着頭對着梁熠叫喚個不停。
林稚真居然沒訓狗,反而對着梁熠說:“你吓到它了!”
梁熠:“……我長得很吓人?”
林稚真關好門,蹲下去把小狗抱起來,解釋道:“它很讨厭我以外的人類,以前送到外面洗澡什麽的,也是對着寵物店的工作人員一陣瞎叫,很難哄,後來我就幹脆不送到外面洗了。”
解釋完了林稚真又開始夾着聲音對小狗說話:“脾氣那麽大幹什麽呀……那是你親爹。”
親爹感覺自己被哄好了。
林稚真又說:“你摸摸它。”
梁熠伸手挼了一下狗頭,狗咕了兩聲後居然也沒再兇了,好奇地嗅了嗅梁熠的手。
牽引繩就在玄關架子上,林稚真拿起來,正在給狗套着,梁熠趁着這空擋環視一番林稚真的屋子。
雖然是租的,裝修也是業主自己的,但屋裏的裝飾和布置都是按着林稚真的喜好來的,半開放的小廚房看着是經常有開火的,客廳電視下面放着健身環,沙發旁邊的小茶幾上壘了一疊書,有些還沒拆封,有些看起來有了翻閱痕跡,還有一本外封被拆出來當書簽夾在書中某一頁做标記,不難想象林稚真之前是怎麽度過每個周末。
他一直有在好好生活。
不多時林稚真弄好了,重新開門說了句“出去玩”,梁發財可能憋壞了,聽到這句指令就興奮地往外沖,林稚真簡直像是被拽出去的,梁熠跟在後頭也下了樓。
回來以後林稚真又給狗擦腳,擦完抱着狗坐到沙發上,再拍拍旁邊的空位,于是梁熠也換了拖鞋乖乖坐到旁邊。
林稚真終于決定要說他們分手的理由。
原本今天早上發那條信息,也不全是一時上頭,是覺得打成字好像比面對面說出口更容易些,結果天不遂人願,現在他還是得說。
他想了很多鋪墊,但感覺怎麽說都有些奇怪,最終放棄任何修飾,直接說:“其實就是很爛俗的理由,你媽媽不讓我跟你在一起。”
梁熠搖了搖頭:“其實我有這麽猜過,但我怕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我怕你就是不喜歡我了。”
“那也……不會那麽突然就不喜歡,”發財趴在林稚真腿上,他本來手只是虛虛放在發財身上,說着他忍不住不停挼發財身上的毛毛,似乎這樣能讓他沒那麽緊張,他接着道,“楊阿姨說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她就會不讓你去學校報道,切斷你的生活來源……我那時候……”
林稚真的話停了下來,梁熠露出苦笑:“她其實真的這麽做了。”
林稚真轉頭去看梁熠。
梁熠解釋道:“我從永寧回來以後,我爸媽也找過我,說知道我和你的事……但我那時不知道他們先找過你了,我以為是我狀态太明顯才暴露的。可能因為看我一被分手就立刻去找你,他們怕我到時候上學也會去找你吧,立刻把我打包扔出去了。
“當然生活費是我自己不要的,後來他們再聯系我我也沒有搭理,然後也沒有什麽他們後悔不疊的戲碼,反正我這爸媽從小到大有跟沒有都一樣,我也不覺得現在和小時候有什麽差別。
“後來我想明白了,也就是和你在一起那段時間,我像個‘人’樣了,他們才把我當好兒子,後來我又不做人了,他們試圖‘拯救’一下,沒成,就很随便地放棄我了。”
林稚真垂眸,輕聲道:“……對不起。”
梁熠笑說:“有什麽對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錯。”
林稚真:“可能我想說對不起的是……我那時候不夠勇敢?”
“已經很勇敢了,”梁熠道,“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的。”
彼時年紀尚輕,能看到的路也就那麽一條,舍得自己難過,卻不願意對方和世界對抗。
現在再回想,無論如何,從來都沒有人需要去與世界對抗。
以前以為大人有多厲害,其實也就那樣,妄圖掌控別人的人生,虛張聲勢,仗着比少年人多一些閱歷,虛構出看似無堅不摧的銅牆鐵壁攔在別人路前。
不再和家裏聯系的梁熠照樣能過得很好,林稚真也算能獨當一面。
但也可能,正是因為都長大了,才有了重新在一起的底氣。
“算了,不管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梁熠說着又看向林稚真一直放在發財身上的手,眉頭微微皺起,“它就那麽好摸嗎?”
反正梁熠看這只小狗不是很順眼。
“啊。”林稚真有點呆,他思緒還在上一個話題裏沒回過神來,“還可以……你想摸?”
梁熠:“我不想。”
林稚真終于品出來梁熠什麽意思,無奈地笑了笑,也伸長了手去摸梁熠的腦袋:“乖。”
梁發財大概是覺得自己快被林稚真摸禿了,瞅準主人的手離開的時機,迅速跳下去蹿到角落的窩裏,對此梁熠很滿意。
不過這滿意大概只持續了幾十秒,梁熠被揉着腦袋,突然想到什麽,又質疑道:“你用摸過別的狗的手摸我!”
林稚真:“……噗。”
林稚真說着把手拿走:“那我去洗個澡。”
梁熠急了:“我說笑的。”
林稚真:“但我也真的到了該洗澡的點。”
“噢,”那梁熠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他想着剛說完那麽不輕松的話題,确實也應該各自放空一下,免得氣氛一直尴尬,“那你去吧。”
誰知林稚真又道:“你要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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