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馨的味道,張小愛看了一眼不露聲色的柳莫崇,跟在他後面推門走入。
這應該是迦南孤兒院還在運營時候的樣子,一樓大廳裏還能聽到小孩子打鬧哭泣的聲音,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棂投射進來,看起來一片祥和,張小愛有點恍然,這個外表看起來十分正常甚至還有點溫馨的地方,居然藏着那麽陰暗殘酷的秘密。
“幻象裏的怨靈在幻化之前會以為自己仍然在真實世界裏,所以你千萬不可讓他們提前察覺這些都是幻覺。”柳莫崇看向張小愛,明明在說話嘴巴卻一動不動。
……腹語麽!好厲害的法術!張小愛瞪大眼睛來表達自己的崇拜。
柳莫崇很無語的瞪了張小愛一眼,開始環顧四周。
這個怨靈的幻境似乎是在黃昏,整個孤兒院都沐浴在金黃色的夕陽下,四周除了孩子隐隐約約的打鬧聲之外一片靜谧空無一人。
怨靈會在哪?在這樣平和安寧的幻象下,怨靈都在想什麽?
一個紅藍相間的皮球無聲的滾落到張小愛的腳下,張小愛蹲下拿起皮球,看向皮球滾過來的方向,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子躲在桌子下面,眼睛一直盯着皮球。
“這是你的麽?”舉了舉皮球,張小愛笑得很溫柔。
小男孩不點頭也不搖頭,蹲在桌子下面,很戒備的看着張小愛手裏的皮球。
張小愛看了眼柳莫崇,柳莫崇對她點點頭。
她又拿着皮球走近了一點,蹲下和小男孩平視,又問了一遍:“這是你的麽?”
小男孩似乎被靠近的張小愛吓到了,往後退了好幾步,慌亂間,頭撞在桌腳上呯呯直響。
盡管已經知道這個男孩早就已經是無知無覺的魂魄,張小愛仍然下意識的走上前移走那些排在一起像是餐桌的桌子,嘴裏忙不疊的安慰:“沒事沒事,別跑別跑,我就是想問問這皮球是不是你的,你如果害怕我保證不會靠近你。”
不知道是張小愛的慌亂還是言語間明顯的善意打動了那個孩子,那男孩停住亂竄的身體回頭盯着張小愛,仍然不說話。
張小愛晃晃手上的皮球,擺出最和善的笑容,這真的只是個被吓壞的孩子,和張小愛想象中的怨靈差的太多。
“不……不是我的球。”小男孩終于說話了,怯生生的看着張小愛手裏的皮球。
“這球是院長給你的對不對?”一直沒有說話的柳莫崇突然開口。
小男孩渾身一震,把自己縮在角落,很激烈的搖頭。
“院長只把球給最乖的孩子對不對?”柳莫崇說話的語調比平常的柔和,張小愛在一邊卻打了一個寒顫,一個讓她不寒而栗的念頭像毒蛇一般在她心底滋生。
小男孩還在激烈的搖頭,眼睛困惑的盯着那個皮球,想要又不敢要的樣子。
“拿去。”柳莫崇從已經傻住的張小愛手裏拿過皮球遞給小男孩,繼續柔和的問,“拿到皮球的孩子要做什麽?”
“拿到皮球的孩子……”小男孩的眼裏有淚光,看起來困惑又恐懼,“拿到皮球的孩子要在吃完晚飯後去院長房間,院長會有獎勵……”
“嗯。”柳莫崇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乖孩子。”
“可是……去院長房間的孩子回來都會哭。”柳莫崇溫和的樣子讓孩子産生了信賴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但是你拿到了皮球,你是最乖的孩子。”柳莫崇将皮球穩穩的放在男孩的懷中,語氣堅定。
張小愛站在邊上,雙手放在背後悄悄緊握,手指甲嵌到肉裏的疼痛感提醒她這只是一個幻象,這個孩子已經死了一百多年,想要讓他脫離這一切,就只有看着他再死一次,只能看着他拿着那個皮球,走進喪心病狂的院長的房間,然後再也不能出來。
等小男孩拿着皮球怯生生的站在院長室門外的時候,孤兒院裏昏黃的老式吊燈已經亮了起來,在這個小男孩的幻象中,記憶力的色調至始至終都是溫暖但昏黃的,安靜卻絕望的,一如他抱着漂亮的紅藍皮球站在走廊裏的樣子,這是他留在人間最後一個完整的樣子。
“我進去就可以了。”柳莫崇又用了一次腹語,這樣的事情,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經歷了無數次,但是仍然不能習慣,何況只有二十四年生命記憶的張小愛。
張小愛搖頭,她一直以為驅魔就像是電影倩女幽魂裏的老道士,畫上符咒再拍點動作片就能殺掉千年老妖,她從來沒有想過魔障會在這樣溫暖安靜的地方靜悄悄的像是毒蛇一般滋生,院長辦公室已經有隐約的聲音傳來,這一次她一定要參與,算是送這個怯生生的小男孩最後一程,也算是在柳莫崇漫長的不生不滅的神的生涯裏,幫他殘留一點人性。
院長的房間窗明幾淨,布置樸素,沒有電燈,只有幾盞點了很久的煤油燈,散發着難聞的煤油味。那個作惡多端的院長在小男孩的幻象中,沒有臉,只有一張巨大的血盆大口,對着怯生生走到房間裏的孤單的小男孩露出了一個帶着鮮血的微笑。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都在張小愛意料之中,她和柳莫崇站在房間的角落,看着那個院長獰笑着脫掉了小男孩的衣服,看着小男孩用力掙紮,看着幻象中的院長像是力大無窮的怪獸,将弱小的孩子惡狠狠的丢向牆壁。
昏黃溫暖的氣氛被撕裂,空氣中開始有濃厚的血腥味,色調也轉成了暗紅色,那孩子緩緩地從牆壁滑落,頭無力的滑向一邊。
這是猥亵兒童和虐童的現場,張小愛盯着怪獸一般狂笑的只有血盆大口的院長,在這一刻,她甚至希望這就是院長的真實長相,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超度
安靜的暗紅色的光線下,孩子的下垂的頭突然動了一下,然後黑氣慢慢翻湧,那個曾經躲在桌子下面眼淚汪汪的孩子現在兩眼通紅的看向柳莫崇。
“你是神麽?”孩子嘴角有血跡,軟軟的靠在牆角,臉色猙獰。
柳莫崇點頭,黑氣翻湧的更加劇烈。
“我被這畜生脫掉衣服的時候,你沒有出現,我拼命抵抗被他丢到牆上砸死的時候,你沒有出現,一百年了,我死了整整一百年了。你終于出現了,卻把皮球遞給我,眼睜睜的看着我再死一次。”孩子的聲音從童稚慢慢的變得沙啞,最後聲嘶力竭。
“我來晚了。”神在翻湧的黑氣中低下了頭,張小愛看不清他的表情,忍了又忍,終于伸出手去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
“既然晚了還來做什麽?”孩子的聲音裏有陰狠的怨氣,戒備的看着拉着手站在一起的兩個人,“我這百年來先是被禁锢的無法動彈,然後又被人拉到這幻象裏以同樣的方式死了一次又一次,這一次,我又有了什麽新的懲罰?”
這怨靈并不想害人,張小愛眼眶酸澀,自幼待在孤兒院,明知道皮球可能代表了不幸卻仍然想去相信那可能的一點點美好,慘死在院長的手裏,被柳莫崇用禁咒禁锢,又被玄德道人用困卦困住,經歷了那麽多,這孩子卻只想問一句,他又有了什麽新的懲罰。
“我們是來放你走的。”張小愛就同剛剛見到這孩子時一樣,蹲下來和牆角的怨靈平視,笑得很溫柔。
“走去哪?”怨靈通紅的眼睛很茫然,他活着的年代,外面的世界戰火不斷,其實并沒有比孤兒院好多少。
“重新投胎,重新做人。”柳莫崇也學着張小愛蹲下,和怨靈平視。
怨靈睜着血紅的眼睛愣愣的想了很久,然後搖頭:“我不要再做人了。”他僅有的做人的記憶都充滿了苦難,被困在幻象中雖然每時每刻都在不停的重複着死前的場景,但是最起碼,在抱着皮球站在走廊那一刻之前,他的記憶裏仍然有昏黃的夕陽和豐盛的晚餐。
“你叫什麽名字?”張小愛仍然笑着,聲音更加柔和。
“林……興邦……。”太久遠太久遠的名字,那時候他還有父母,他的家園也還沒有被戰火燒光。
“興邦,現在的世界,比你知道的世界好了很多很多。”張小愛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你看,我也是孤兒,可是我不愁吃穿的長到這麽大,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作,性格開朗,皮膚白白嫩嫩,要胸有胸要腰有腰。”
前面幾句還是正經話,後面開始自誇之後柳莫崇覺得自己的眉心又開始抽。
林興邦估計也被張小愛突然的情緒轉折吓着了,眨着血紅的眼睛半天沒接話。
“……我的意思是說,你再一次做人肯定會比這一次幸福很多,你之前的遭遇在現在這個世界裏都不可能會再遭遇到。”張小愛想了想,用更适合孩子的通俗比喻,“你有沒有養過蝌蚪?”
已經完全不知道話題走向的柳莫崇和怨靈林興邦一起無語的看向張小愛。
“蝌蚪是不是會從黑黑小小的樣子變成綠色的,四條腿的青蛙?”張小愛興致勃勃的繼續。
一神一鬼很沉默的點頭,她到底想說什麽。
“人也一樣!”張小愛在他們點完頭之後馬上就下了結論。
“……變成四條腿的青蛙?”林興邦眨了眨眼,這個姐姐好奇怪。
“不是,會變的更好!”覺得孺子不可教的張小愛很惋惜自己的比喻沒有得到共鳴,“你已經死了一百多年,這一百多年裏,我們人已經變得更好了,好人更多,追求更高尚,大部分人衣食無憂……”
“不會再有院長這樣的人了?”林興邦終于聽懂了,他幻象中的那個只有血盆大口的院長還在原地暴戾的捶牆。
“不會了。”張小愛很肯定的點頭,柳莫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我投胎做人的話,會有爸爸媽媽了?”林興邦似乎被說動,血紅的眼睛眨了眨。
“會!”張小愛先肯定的回答,然後遲疑的看了一眼柳莫崇,柳莫崇沒說話,只是對張小愛點了點頭。
“會!”這次回答的底氣足了很多。
林興邦回頭看了一眼血盆大口的院長,再看了一眼一直笑眯眯的張小愛,怯怯的伸出了手,他選擇相信這個姐姐,因為她說她也是孤兒,但是她笑容溫暖,語氣歡快。
超度林興邦的過程和張小愛看過的電視小說差不多,就只是柳莫崇低聲念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在林興邦的額頭點了一點,林興邦周圍的黑氣變慢慢消散,而林興邦小小的身體也漸漸地變得透明發亮直至消失。
“完成了?”重新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操場後,張小愛重重呼出一口氣。
“你還是拉我的手了。”柳莫崇淡淡的陳述事實。
“……我沒有妨礙你啊!”張小愛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只是覺得在黑氣面前低下頭的柳莫崇在那一剎那很孤獨,然後情不自禁……
“人并沒有變得更好。”柳莫崇再次陳述事實,院長這樣純粹極惡的人,人世間從來沒有少過。
“你要給孩子希望懂不懂!”對方還是個孩子啊!一個被人性摧殘到都不願意做人的孩子啊!難道要教育他人性本惡麽?
“你那個蝌蚪變青蛙的比喻就是為了給孩子希望?”
張小愛語塞,當時的情況下,她腦子裏想到變得更好的最平易近人的例子就是蝌蚪青蛙……
“你下次可以用化蝶比喻,更形象,那個年代的孩子也更容易懂。”當張小愛說出蝌蚪變成青蛙的時候,柳莫崇當時腦子都是空白的,太丢人了。
張小愛臉紅了,她居然沒想起蠶寶寶變成蝴蝶的比喻……
“繼續吧。”柳莫崇看看天色,事情進行的比他想象中的順利,剛才那個怨靈在黑氣彌漫的那一瞬間,他以為這次超度肯定會失敗了。張小愛在這件事上比他想象中做的更好,她溫柔的對着怨靈笑的時候,他甚至恍惚的覺得自己又看到了污衣的影子。
“林興邦會幸福麽?”轉世投胎之後,會父母雙全衣食無憂平平安安麽。
“我不知道。”柳莫崇這次回答的很真誠,因果命運想做的事,他向來猜不透,就像他猜不透林興邦這樣一個連前世都沒有的孩子為什麽要吃這麽多苦一樣。
那種孤獨的感覺又來了,張小愛又下意識的伸出了爪子,握住了柳莫崇的手,晃了晃:“這不怪你。”
“什麽?”張小愛的手很小,軟軟的,握手的時候還很不安分的搓了搓他的手指。
“你剛才說,你來晚了。”張小愛又晃了晃柳莫崇的手,“這不怪你。”
所謂的五通神,也只是個活的比我們更久懂得比我們更多的人而已,無傷因為讀懂了人心最後迷失了自己,而柳莫崇,驅魔驅了兩千多年,見到的惡或許并不比無傷少,可是他卻僅僅只是懶散外加疏離凡人而已。
“你已經很厲害了。”張小愛很真心的誇獎,仍然明辨善惡,仍然有喜怒哀樂,兩千多年的漫長歲月,他仍然讓自己活得像是一個人。
“張小愛。”柳莫崇安靜了一下,開口。
“啊?”張小愛心顫了顫,就像是聽到柳莫崇喊污衣的時候一樣。
“你再靠過來拉我的手,我會以為你又要自願做人祭了。”又是沒有起伏的分不出情緒的聲音。
“……”燙手山芋一般甩開柳莫崇的手,張小愛跳到老遠,臉紅脖子粗惡狠狠的指了指困卦的方向,“繼續!”
***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後面的驅魔變得簡單很多。當年迦南孤兒院發生的事大部分都是院長一人所為,他用皮球選擇晚上猥亵的孩童,反抗的就會被他虐打,有當場打死的,也有打殘後被他取走器官買賣的,行為令人發指,但是犯罪手法單一。當初之所以案子會變得那麽大持續那麽久,也是因為時局混亂,那個年代每天都有成為孤兒的家庭,完全迷失人性趁亂發戰争財的人也絕不會僅僅只有迦南孤兒院院長一個人而已。
“四十九!”每超度完成一次張小愛就會記一次數,因為幻象是随機的,并非每一次進去都一定會遇到怨靈的幻象,有兩次他們又在幻象裏看到了童年時期的張小愛以及面無表情的柳莫崇,而在進出第六十幾次後,天色開始變暗,她和柳莫崇一個下午經歷了各種各樣的虐殺過程,兩人都變得越來越沉默。
“我們會不會永遠都找不到那個癡兒了?”張小愛快絕望了,幻象裏層出不絕的死亡虐童事件讓她覺得似乎沒有結束的那一天,估計當時無傷也是因為這樣的感覺才放棄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入V,大家如果看到蟲子都幫忙捉個蟲,還有方框框的我也改過來`
☆、圈套
“總是會有最後一個的。”柳莫崇看了看天色,“天黑之前再進幾回吧!”他為了讓這些孩子都能投到好人家,特意選了吉時,今日一過,下一個吉時得要在五日後了。
這一次的迦南孤兒院很不一樣,只有一個巨大無比的房間,沒有門也沒有窗,房間裏只有隐約可見的漂浮的灰塵,其他什麽都沒有,房間的正中央灰白色的老舊蚊帳裏裹着一個站立的七八歲孩子,四周一片寂靜,空曠到都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張小愛覺得自己開始手心冒汗,隐隐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會是那個癡兒麽?張小愛和柳莫崇對視一眼,一個天生智力障礙的孩子為什麽會在幻象裏把自己用蚊帳裹起來。
哭聲是突然響起來的,各種各樣的孩子的求饒聲,被痛打後的呼痛聲,四面八方,驚得張小愛拼命捂住嘴才沒有驚叫出聲。那個裹在蚊帳裏的孩子似乎也被聲音驚到,蚊帳挪動起來,張小愛看着孩子的手似乎是想擡高捂住耳朵,但是因為裹得太緊,擡到一半就聽到蚊帳撕裂的聲音,孩子立刻不敢動了,只能看到裹在蚊帳裏的五官痛苦的扭曲,嘴巴一張一合的像是無聲的尖叫。
這樣怎麽超度?張小愛為難了,想走近一點幫孩子把蚊帳取下來,卻被柳莫崇一把拉住。
“怎麽了?”張小愛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用嘴型詢問。
柳莫崇指了指北面的牆角。
空曠的房間整體顏色都是深灰色的,像是被灰塵蒙蓋了一整個世紀,張小愛皺着眉頭看向北面的牆角,深灰色的一片,看起來似乎有個很不起眼的突起的曲線,湊近一些再看一眼,卻吓得往後一退直接撞到了早有準備的柳莫崇懷裏。
“是人?”張小愛繼續用嘴型詢問。
柳莫崇點了點頭,指了指四周,用腹語說:“整個房間的牆壁邊緣全是屍體。”
被經年的灰塵覆蓋的屍體,安靜的貼在牆角躺着,與牆壁融為一體,而蚊帳裏的孩子痛苦扭曲卻安靜的一動不動,張小愛頭皮發麻,作為一個智力障礙的孩子,這孩子的幻象詭異的有些恐怖了。
“是……誰?”或許是剛才張小愛後退發出了聲響,蚊帳裏的孩子側着頭看向張小愛的方向,遲疑的問了一聲。
柳莫崇對張小愛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的靠近孩子。
“……痛……”孩子聽不到回應,安靜了一會後輕聲呢喃,扭動了下蚊帳裏的身體,又重複一句,“痛……”
痛?張小愛腦子混亂,這困卦中所有身亡的孩子的幻象幾乎都是死前的場景,玄德道人說過,這個癡兒的屍體是在院長房間發現的,屍體內的器官都不知去向,就算癡兒的智力有問題,看到的場景和記憶是片斷并且混亂的,可為什麽會是這樣意識流的,把自己裹成一個蠶蛹站在滿是屍體的房間正中間,這是死前的場景麽?什麽樣的死法會讓癡兒腦海裏形成這樣的幻象。
“痛!”似乎因為沒有等到人靠近,那孩子略微不耐煩的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這聲叫的好清晰,都不像是自己平時遇到的那些智力障礙的孩子的聲音,張小愛腦裏模糊的閃過一個念頭。
他們倆已經離孩子很近,柳莫崇眼裏突然寒芒一閃,将張小愛從他身邊推開。
張小愛幾乎是在同時,在裹着孩子的蚊帳上方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下意識的拉住了柳莫崇的手。
然後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将張小愛推開的柳莫崇完全沒料到張小愛會在這時候突然拉住他,身子頓了一下,也只是那麽一遲疑的功夫,一根通體漆黑的繩子直接貫穿了柳莫崇的右肩,張小愛聽到柳莫崇悶哼一聲,然後金光一閃,那個蚊帳瞬間碎成無數塊,蚊帳內的孩子像是被撞破的氣球,噗嗤一聲煙消雲散,而張小愛剛才看到的蚊帳上的黑影,也被甩出幾米遠,揚起一片灰塵。
“呃……”以為神是不生不滅金剛不壞的張小愛很出戲的看着肩膀漸漸滲出鮮血的柳莫崇。
“……”沒想到居然被這樣下作的伎倆暗算的柳莫崇很無語的看着張小愛,他就知道她這随便拉手的習慣會闖禍。
“呵呵。”這聲輕笑是來自于被甩出去的那個身影,聲音很熟。
張小愛又看了一眼柳莫崇,鞭子被抽出的那一刻,她看到柳莫崇身體僵了一下,不過……應該是沒事的吧,他看起來生氣多過于痛的樣子,畢竟是神。
“終于成功一次。”被甩出去的身影突然身形暴漲成成人的模樣,仍然躺在地上,五官扭曲模糊,吐了一口鮮血,笑得志得意滿,正是好久不見的無傷。
“故弄玄虛。”柳莫崇冷哼一聲,很不屑的樣子,“癡兒呢?”
“呵呵,你猜?”無傷又咳出一口血沫,看起來受了重傷,但卻笑得陰陽怪氣,在柳莫崇發作之前,四周場景開始扭曲,張小愛只覺得眼前一晃,然後他們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操場,操場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那身負重傷的無傷早就不知所蹤。
“剛才是怎麽回事?”一頭霧水的張小愛完全摸不着頭腦,他們被騙了?
沒人回答,張小愛奇怪的轉頭看柳莫崇,結果就看到柳莫崇臉色發白,吓得趕緊扶住,不可置信的問:“你真受傷了?!”
“……”柳莫崇無言的看了眼已經被血染紅的肩膀。
“你不是神麽?!”她後來真的以為剛才的受傷只是柳莫崇引無傷出來的伎倆而已,畢竟他在看到無傷之後完全面不改色,氣場聲音都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怨靈鞭本來就可以弑神。”柳莫崇懶得解釋他本來完全可以躲過結果被這笨蛋直接拉到鞭子下面這種話,“你找輛車送我們回去吧。”靈體受損,他懶得再用神足通了。
張小愛胡亂的點頭,紅着眼眶抖着手掏出手機叫車,她在回頭看到柳莫崇全是血的肩膀的那一瞬間,感覺到天都要塌了的震撼感,不僅僅是因為神受傷了,似乎還夾雜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大愛福利院不在鬧市區,叫車軟件上的專車開過來最短也要十幾分鐘,張小愛哆哆嗦嗦的加了好幾次車費,好不容易才找到個願意過來接的司機,但是也要再等十四分鐘。
“要十幾分鐘。”張小愛尋求柳莫崇的意見,平日裏被他帶來帶去的瞬移慣了,重新坐回人間的交通工具讓張小愛有種委屈了柳莫崇的感覺。
柳莫崇點點頭,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起風了,還有點冷。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幫忙的張小愛又脫下圍巾踮起腳哆哆嗦嗦的幫柳莫崇圍好,圍巾很大,正好遮住那一片可怖的傷口。
圍巾是粉紅色的,還有白色的毛球系在流蘇上,襯得柳莫崇臉色更加蒼白,張小愛咬着嘴唇,紅着眼眶,弱弱的看着柳莫崇不知喜怒的臉,細聲細氣的問:“很痛麽?”
怨靈鞭到底還沒有完全成型,無傷那一擊之前他就已經有所防備,傷口早就在自愈,并不算大傷,柳莫崇心底更懊惱的其實是居然被無傷這麽下作的手段暗算了,但是此刻張小愛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讓他心情很好,于是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張小愛眼淚快要湧出來了,擡了擡頭把眼淚憋回去,又踮起腳幫柳莫崇整了整圍巾,确保能遮住傷口又不會被壓到,小心翼翼的又問:“冷不冷?”
其實神早已經不知冷熱,但是張小愛挂着眼淚努力忍住的樣子讓柳莫崇又點了點頭。
街邊停下的車子閃了兩下車前燈,在張小愛徹底大哭之前解救了她,張小愛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拉開後座的車門,然後再沖回來扶柳莫崇上車,如履薄冰的像是柳莫崇随時都要碎掉的樣子。
“他怎麽了?”專車司機是個年輕人,看着張小愛扶着一個身上隐約有血跡的成年男子上車,免不了有些好奇。
“專心開車,不聞不問!”柳莫崇冷冷的看向司機,眼底金光一閃。
……所以他還會言靈術,七手八腳幫柳莫崇用最舒服的姿勢靠好後,張小愛抽空看了眼像被催眠一般立刻認真開車的司機。
“好一點沒?”張小愛細聲細氣的問,習慣性的又伸出爪子去摸了摸碰了碰柳莫崇的手,還好,仍然是她熟悉的溫度。
“嗯。”被伺候的很舒心的柳莫崇閉着眼睛應了一聲。
“那癡兒怎麽辦?”車裏的暖氣讓張小愛亂糟糟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終于想起了正事。
“先找到玄德。”柳莫崇冷哼一聲,污衣的門下,居然會出這樣的叛徒。
“玄德是無心的人?”張小愛後知後覺的驚呼,“那我們今天一下午超度的都是假的?”
“怨靈都是真的,不過癡兒就不一定了。”柳莫崇閉眼,事情從哪裏開始出問題的呢……
☆、療傷
回家後的柳莫崇,無視大驚小怪鬼哭狼嚎的小寶,丢下一句一切等他療傷結束後再說,然後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金色的人形巨繭——等身高的巨繭,金光燦燦的,極其有存在感的杵在客廳正中央。
“卧槽!”這是熊冠宇進來後的第一句話,張小愛表示理解,她每次進門的時候也很想罵,太巨大太金光燦燦太高調了……
“咱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跳到無傷挖的坑裏的?”熊冠宇啧啧有聲的繞着巨繭觀賞了幾圈,還用指關節敲了敲,梆梆作響。
“訛獸是什麽時候跟你提迦南孤兒院的事的?我和訛獸第一次見面前還是見面後?”張小愛這兩天在這個巨大的金色人形繭面前想了很多事情,把這段時間所有的事情又梳理了一遍。
熊冠宇張着嘴呈癡呆狀想了半天:“第一次見面前!剛剛有投資意向那會他問了很多東西。”
“那訛獸這邊應該沒問題。”張小愛拿出小本本開始把這兩天梳理出來的線索一條條的列給熊冠宇看,“訛獸在準備投資撞鬼APP前并不知道我是誰,當時投資也只是想要撞鬼APP的數據并控制傳播而已。”
“訛獸投資,在公司意外撞見了我和小寶,并且在電梯裏确認了我是驅魔人的身份,知道了五通神已經現世,無傷擔心柳莫崇會妨礙他們部署陰陽陣,所以讓訛獸誘拐了我,并且用怨靈鞭和玉石俱焚來威脅柳莫崇不要插手這件事。”張小愛在本子上寫上訛獸兩個字,并且畫了一個叉,“然後就發生了滅門慘案,無傷為了向柳莫崇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妨礙我們驅魔,殺了我下一個驅魔任務訛獸,訛獸這條線就斷了。”
“再之後就是我們推理出來的迦南孤兒院那四個連環殺人地點,而推理出這個的前提是因為知道訛獸提過。”熊冠宇點了點頭,張小愛繼續梳理,“如果無傷也知道訛獸向你提過這事,那麽他必然知道我們遲早會找到這四個地點,而根據滅門慘案裏面青色陰影順時針旋轉的方向,迦南孤兒院會是第一個點。”
“所以,迦南孤兒院的事情就是無傷提前設好的局。”熊冠宇也想到了。
張小愛點點頭,又在本子上列出在迦南孤兒院遇到的人,并且畫上問號:“大愛福利院的院長最開始我認為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現在看起來就是這個局的開端,這個老太太和後來的玄德道人,到底是誰現在都存疑。所以,迦南孤兒院的事無傷一定比我們先走一步,不管這個孤兒院裏有沒有癡兒,我們都晚了一步。”
“有癡兒也一定不會是迦南孤兒院院長的兒子。”熊冠宇很肯定,拿出一張舊報紙,“這是這家夥的生平,從未結婚,也沒有孩子。”
“那麽玄德道人的話基本都是假的了……”張小愛開始寫,“他一共說了幾件事,污衣巫女門下,河圖洛書,無傷和訛獸曾經到過福利院并且進出幻象數十次,還有困卦是他做的,以及我們之前在幻象裏面看到的柳莫崇到底是不是他本人……”
“這家夥說了那麽多信息難道全是假的……”張小愛頭疼。
“或許半真半假?”熊冠宇又敲了敲那個金燦燦的人繭,“畢竟無傷要騙的人是神。”
默默的在玄德道人的名字上畫上兩個問號,張小愛又寫上無傷兩個字,忿恨的用力點了兩下:“全是因為這個又醜又作的家夥!”
“來!分析動機。”熊冠宇挺喜歡和張小愛這樣讨論問題的,張小愛在遇到很難找到的bug的時候也這樣,把所有可能的分支都跑一邊,最後找到最有可能的大主線,開始從源頭抓,屢試不爽的思考方式。
“最早是因為要做陰陽陣,怕我們壞他事。”張小愛在無傷的名字邊上畫了一坨屎,“然後在迦南孤兒院設局弄傷柳莫崇。”氣呼呼的又畫上一坨屎。
“所以弄傷柳莫崇也是為了陰陽陣,讓我們在這上面耗了那麽長時間,是為了拖時間?”熊冠宇拿出随身的簽字筆很快樂的也在無傷名字邊上畫上一坨屎。
“可是他也受傷了啊。”這是張小愛最想不通的地方,他潛伏在那個幻象裏偷襲了柳莫崇,結果柳莫崇輕傷,他看起來被傷到一直吐血哎……這買賣劃得來麽?
“還有沒有其他的細節或者疑點我們沒有考慮到?”眼看着除了畫屎沒別的事情做了,熊冠宇開始煩躁。
“還有好多好多疑點。”張小愛刷拉一聲翻到筆記本前面幾頁,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堆,“你看啊,最大的問題就是無傷為什麽要建陰陽陣,這個我始終沒想通,然後第二個問題就是他們這陰陽陣到底做到什麽程度了?我們在迦南孤兒院徘徊的那幾天,無傷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怎麽感覺他們對付柳莫崇比建陰陽陣更積極呢……”
“……”都是無解的問題,熊冠宇拿過張小愛的筆記本,看她密密麻麻的其他問題,“鬼車,人祭,前世又是什麽梗?”
“……這是私人問題!”張小愛臉一紅搶過筆記本。
“你暗戀的事情還沒搞定呢?”熊冠宇湊近張小愛咬耳朵。
張小愛連忙探頭去看小寶和Ted的動靜,這兩個鬼最近似乎和上次來的那個女鬼組建了一個護鬼行動隊,忙得三頭